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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留侯门客•文|秦迹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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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痕落座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皮看了老者一眼,一屁股坐在垫子上,笑嘻嘻的倒了杯茶水双手捧起:“老先生快坐,先喝口茶水消消气。怀贞夫人深得陛下敬重,我怎么敢怠慢呢?”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臣确实说过要择日去巴氏拜见,却并不记得具体约定过在哪一日。圣旨有言要在夫人葬地筑女怀清台,供天下女子缅怀敬仰。兹事体大,无痕不敢潦草行事,总得先看过几个适宜选址的地方后再拜访巴氏,才能言之有物啊。”
  这倒成了你的理了,按规矩这本来就是该交接之后再做的事情!老者气得一哽,奈何这无痕一脸诚恳,话又实在说得圆满,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愤而落座。
  “哎,您看臣这事情办得。幸亏今日老先生当面问了出来,不然臣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无痕十分夸张的叹息一声,一转视线,正好和座下那个衣上绣着白虎的青年对上了眼神。
  “这位想必就是巴氏的君长了。”无痕轻佻的撑着下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对面的郡守清了清嗓子正要解释,却见那冷面青年拱了拱手:“在下巴山宗子,巴无羁。”
  “原来是少主,果然年轻有为,真是失敬。”无痕笑吟吟的向巴无羁还礼:“既然您代表巴氏来这里拜见,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郡县里的诸位大人都在,我们不妨就将怀贞夫人的身后事商定了吧。”
  “如此甚好,只是在下有个请求,还望大人应允。”巴无羁透过面具看着无痕的眼睛:“在下有一堂妹,曾是夫人座下弟子,叛逃门派后在外流落多年,听说如今正是大人的身边人。在下想请大人行个方便,请这位堂妹一同上来叙话,也当是为怀贞夫人尽一份孝心。”
  戴着金面具的男人一时没有说话,倒是一直坐在他身后的女子抬起头看了巴无羁一眼。
  巴无羁佯作不解:“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倒是没有,只是我私心里不想让你们见面。”此时无痕已然恢复了镇定,歪着脑袋手指在檀木案几上叩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您是巴山的宗子,她是怀贞夫人遗书中立下的宗主。若真是二虎相争,我这边怕是不好收场啊。”
  “大人此言差矣,俗话说孤掌难鸣,能不能争得起来,倒也不全在巴氏这一方。”巴无羁话毕,却听那无痕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支着下巴道:“那就是你们承认这个名分了?”
  他失算了。
  巴无羁心中一凉,余光里看见韩述之打了个“不要妄动”的手势,可此时身后已有位族老站了起来:“这毕竟是巴氏的家务事,大人您仗着有朝廷撑腰就这般咄咄逼人,怕是有失妥当吧。”
  “老先生真是心直口快,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诘问我两次了,究竟是谁在咄咄逼人。”无痕缓缓抬头,阴戾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那位老人。
  厅堂里的气氛如弓弦一般渐渐收紧,眼见到了蓄势待发的一刻那人忽然神经病一般笑出声来:“不过这话倒是没错,巴山的事情,合该是咱们巴山自己人处理才好。”他抬手搭上面具,声音放柔放缓,逐渐过渡为女声。
  叶子栖摘下面具,露出下面那张为众人所熟悉的、毫无女人味的脸。
三方人没有继续闲话,语气僵硬的敲定了巴寡妇清发丧落葬的事宜,又将建造怀清台一事全权落实给地方官吏后便稀稀拉拉的散了。
  朱鸾送完了客回来,便看到无痕大人独自坐着,拿着面具重新往脸上扣,本就不甚灵便的手指因为天寒更加难以屈伸,带子系了几次都没能系上。挣扎几次后她终于认输了似的搁下面具,捏着眉心问:“最近怎么没看到论之?”
  朱鸾躬身禀报:“韩三先生昨日便回师门了。他说他本应与大人共进退,只是身份尴尬,若在现场,反倒会让您遭人掣肘。不如回去侍奉师父,静待大人的好消息。”
  “他溜得倒快。”无痕笑着摇摇头,从座中站起正色看着朱鸾:“你或许是好意,但特地找这么多理由反倒显得生分,时间一久容易隔心,下次莫要再这般自作聪明了。”
  朱鸾低下头,答了声“诺”。
  “好啦,也别在这杵着。难得巴氏忙着为清夫人办后事没空使绊子,我也没有非得你帮忙才能做的事情。你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玩玩。”
  朱鸾一怔,无痕恍若未觉,越过她大步向外走去“你会很喜欢这里的。这整个江州城,就是一个巨大的稷下学宫,各家学者在此公开讲学,思想交汇融合,最终服务于民生。在这里,你甚至可以看见不少墨家弟子和公输门人一起修筑的索道和栈桥。”
  “受百家之言,合则用不合则废。这就是我们巴山。”说话间,无痕已经走入院中,已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反出鸦色的柔光。
  “是他们给我们留下的巴山。”他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9楼2021-05-10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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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含章可贞
    江州城新来了一位名医,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哑巴,长了一张棺材板脸,立了规矩只治平民不治显贵。
      江州城新出现了一种叫染炉的美食,用猪骨芥末和茱萸熬成滚烫的浓汤放在有井字分隔的陶釜内,用筷子夹肉脍涮着吃。发明者是个爱穿紫衣的俏寡妇,和那位大夫一样,行事低调,对贵人们敬而远之。
      医馆和饭馆并排开在江边,两家的院子中间打通,哑巴大夫与紫衣寡妇互相帮衬,一日开医馆一日开餐馆。
      巴陵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巴氏少君有朝一日居然能受到歧视,内心还有点小激动,这一激动他的心疾又犯了。在床上躺了两日后,他决定采纳韩显的谏言,扮成普通的商人去看一看。
      毕竟就如韩显所说,敢于恃才傲物的人定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万一,虽然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可万一,这次他的心疾,真的可以好转哪怕一点点呢?
      巴陵放下手中账册,撑着身体又坐直了些。韩显拨了拨炭炉,将钻了孔的龟甲搁在纱网上。
      一阵“哔啵”声响起,韩显扬起龟甲,露着两颗虎牙冲巴陵笑:“公子,是大吉之兆。”
      清晨的阳光从窗子照到床铺上,巴陵转过头,瞧见窗前那株枯了好几年的梅花不知何时发了个小芽。
    无能为力。
      竹简上四个字在再明确不过的表达了医生的态度,王临之看了眼前这个年青人一眼,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先生您再重新瞧瞧,我家——弟弟的病真的没法子了吗?”韩显抓着王临之的衣袖不松手。
      王临之皱着眉抽出袖子,叹了口气又写道:这位公子的心疾为外感风寒时剧烈运动,致使邪气侵入心络,阻滞阳气血脉。如今病邪入心已深,汤药针石皆不可及。只能怡情养性,安居缓行,尤不能搬动重物。饮食宜清淡,蔬果鱼禽为佳,豆类等易生胀气之食不宜。
      “所有大夫都是这么说的,可您既是神医总该——”韩显不甘心的纠缠道,可眼神一落到那竹简上的公子二字,瞬间收了声。
      王临之扫了他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显,罢了。没事的。”韩显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巴陵抬手拦住。
      “多谢大夫了。”巴陵撑着桌案慢慢起身,伸手解下腰间荷包轻轻放在桌上,复向王临之长揖:“叨扰了,告辞。”
      王临之看都没看那沉重的荷包一眼,直接伸手推了回去,一指身后墙上挂的木牌。
      上书八字:不至病除,不收财赀。
      “咱们就这么走了?那老头儿分明就是懂装不懂,不想给您医治。”韩显扶着巴陵步下楼梯,神色忿忿。
      巴陵停下脚步歇了口气,转头向韩显微笑:“对方既不想医我,强求也是无用。再说本就是我们欺瞒在先,犯了人家的忌讳。”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事关性命的事情您怎么就不着急呢。”
      “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自然也谈不上多失落。大夫方才不也说了,若保持心态平和。我兴许还能活得长点。”说话间巴陵已走下了吊楼,倚着楼梯扶手喘气,他依旧笑着,只是语气带着些自嘲:“阿显,别气。也许是我命该如此吧。”
      “您别胡说,我之前不是算过,您是会有大作为的人,我算的卦从未出过错。这次也是,这次,一定会有好消息的。”韩显看着巴陵有些发紫的嘴唇,扶着他在台阶上座下,心疼道:“公子先坐一会儿,我去唤人抬步辇来。”
      巴陵点点头,将手肘撑在后面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流云。巴山很少有这样的晴天,阳光穿透过深秋的寒冷,为他苍白的皮肤晕上一层暖。身前阆江奔涌而去,寒水拍击在岸,堆出千层白浪,巴陵走到江边,一振衣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已经算是不枉此行了。
    他整理好心情准备去找韩显,一回头忽然发现旁边饭馆的门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他分明记得这牌子他进医馆求医之前是没有的 。
      巴陵微微皱眉,诚然他病了多年,但习武时的直觉仍在。这样的情况让他放心不下,即便明知自己已是个病秧子,却仍不能袖手旁观。
    门没有锁,巴陵放轻脚步,穿过正堂走入后院。那种让人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他小心地绕上前去,远远透过一扇半开门看见一个身佩双剑的男子站在灶房中央,束着袢膊的紫衣妇人正背对着他切菜,旁边的灶上烧着热水,壶口里冒着汩汩白气。
      “先生不必再说了,我是不会走的。”那妇人说。
      “这是王上的旨意,墨先生若要违抗,只能恕我无礼。”剑客语毕,抬手按上剑柄。
      “先生这是要对我这个孤弱妇人动武了?”笃笃的切菜声一下子停住,妇人放下菜刀转过头与那剑客对峙,声音不大却从里往外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王命难违,得罪了。”剑客筱地拔剑,墨清分毫未动,迎着剑锋叱问:“王上的旨意是叫先生请墨清回咸阳,而不是叫先生将墨清绑回咸阳。您如此施为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黑衣剑客动作一顿,剑尖堪堪停顿在女子眉心。墨清直视着剑客的脸,双眸明亮浑然无惧。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0楼2021-05-10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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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16: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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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炉子上的水正巧烧开了,发出鹰唳般的哮鸣,对峙之局骤然打破,墨清眼神一动,转身将那水壶从火上移了下去:“先生即便要动手,不妨也先回去请过明旨。反正你们天罗地网无孔不入,清纵是逃也逃不远的。”
        良久,剑客收剑入鞘,转身欲出门。
        紫衣女忽的开口:“先生稍等。”
        “清有东西要交给先生。”
        剑客停步,女子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一掀帘子走进内室,不多时取出来一卷竹简,双手呈递给剑客:“先生刚才未拿清的孩子作为威胁,此为义举。清投桃报李,自然也不会让先生空手而归,受责于御驾之前。”
        “近年来巴氏遗族与大秦官吏冲突日剧,陛下心怀四境,身后不可有如此隐患。月余来清避居此处,多方探寻,得窥原因一二。并以此为据,草拟出一卷治策,想请先生一并带回咸阳。”
        黑衣人一愣,墨清复上前一步:“陛下是千古明君,雄心伟志,视天下高于私情。先生将此卷呈上后,他自会明白臣在何处才会发挥价值,届时清之患可解,先生您也可在此结一个善缘。”
        “咱们三方共赢,何如?”
      在当着巴氏与巴郡江州县所有官员的面,突然自曝身份后。叶子栖本人是爽了,就是不知有多少利害相关者要彻夜难眠。
        “所以说释放压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压力转移给别人。”叶子栖撩起衣摆,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触上她光裸的脊柱,她瑟缩了一下,回头问韩论之:“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肾虚。”
        “我不虚,是你虚。”韩论之放开手,对着帐外朗声禀报:“患者自述伤口逢阴雨作痛,触之觉凉。”
        “啧啧啧,瞧你这两句话说的,字正腔圆跟读圣旨似的,没去当太监真是屈才了。”
        “医者无性别,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坨肉,没什么可别扭的。大不必哗众取宠,讲这些有的没的。”
        “咱俩都这么熟了,我有什么可别扭的。我就是觉得奇怪,”她拉过韩论之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咱王师傅也不是讲男女大防的人啊。再说了,若真要避嫌也不该是你来给我验伤。你给我老实交个底儿,老汉儿葫芦里到底卖的撒子药。”
        韩论之扒拉开她的手,从匣子里取出银针在烛焰上炙烤:“没什么旁的情况,之所以我来给你看,是因为师父他已经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
        “老毛病了。”一根根银针缓而稳的刺入叶子栖的肌肤,韩论之平声道:“你也知道,师父年轻的时候被喂过死药,毒虽能解,却极大的损伤了身体本原。便是后来再细心补养,也难掩虚羸之象。盛年之时倒好,一旦到了暮年,先天之气不足,接连出现问题也是无法避免的……什么感觉,疼吗?”
        “不疼,稍稍有点热,挺舒服的。”叶子栖将脸枕在胳膊上,继续追问:“老王的病,就没什么办法吗?”
        “能用的法子都已经用过了,师父他……怕是大限将至。”
        叶子栖没有再接话,只默默将脸埋到胳膊里,纱帐内一时间气氛静得诡异。
        良久她悠悠一声悲叹:“所以人们都说医者不能自医是吗。”
        “不是这样的。”叶子栖抬起头,韩论之蹲在她面前,正色道:“人之生死如草木枯荣,一切都是顺应天时而已。”
        “为医者,知其道。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故能形与神俱,度百岁而终天年。师父遵循天道,已较常人多活了好多年,已没什么不满足的了。他能等到你回来,然后医治你,这是上天对于医者最大的仁慈。”
        “你能明白吗?”
        叶子栖望着韩论之的眼,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韩论之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我不该叫你去咸阳的。”
        “没什么不该,只要你开口,无论何时多远我都会去的。”韩论之重新起身,示意她穿好衣服,转过身去收拾药箱。
        “你当年的骨伤恢复得还算不错,看来你还算听话,这几年没怎么在外面逞凶斗狠,用没长好的骨头去格挡别人的攻击。至于这次的伤……”他叹了一口气:“经脉不通,血瘀寒凝,你恢复的阶段都做什么去了。”
        “结婚去了,然后还没结成,实在是太尴尬了。”叶子栖说。
        “我不是在问你问题。”韩论之“啪”的一声合上针匣,下意识想回头又觉得不妥,僵着脖子道:“其实你不止是右手的问题,身上的伤对你平时的影响更大,是不是。”
        对方没有做声。
        “我在问你。”
        “……确实,现在爆发力和持久力都变差了,几乎每次出手都是被人压着打。若不是胳膊腿刚接上的那几年练了一身闪避的本事,恐怕那时候我就不只是失踪几个月那么简单了。”叶子栖艰难的系着衣带,一边系一边笑:“这么一想我还真是个学以致用的典范。”
        “反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就放平心态看看,这所谓的命运还能给我搞出什么花样。”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1楼2021-05-10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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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檀科普小课堂:
          1.巴陵的心疾,西医可诊断为病毒性心肌炎预后不良所致的心衰,因心力不足导致的肺水肿或可为并发症。中医诊断可大致概括为心阳虚心血瘀阻等多重病机夹杂的情况。中医临床可用炙甘草汤回阳通脉急救,在治疗心衰方面,国医大师何绍奇所用抗心衰五合一方(即:真武汤、参附汤、防己黄芪汤、桂枝茯苓丸、葶苈大枣泻肺汤五方合剂)几乎可以应用于各种病机下的心衰。
          【学渣庸医班门弄斧,同行勿杠,杠我你对】
          2.本章标题,出自《周易》坤卦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这是韩显算出巴陵“以后会大有作为”的卦象。从字面上解释,这四个字可以理解为保有美好的品德而坚定不移,确实挺符合巴陵的性格以及人生轨迹的。且卦象为坤,象征女子,暗指墨清,即巴清(说即不说巴)。
          3.作为一个医学僧,关于病毒性心肌炎我有必要再多说一句,那就是千万不要再重感冒的时候去打球搬砖或者进行什么剧烈运动。病毒性心肌炎有相当大一部分病例是由上述行为引起的。虽然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及时就医抗病毒可以痊愈,再多调养个五六七八年,后遗症差不多也能消。但是,这真的是个挺痛苦挺严重的病,咱犯不上遭这个罪。
          送上惨得很写实的巴陵同志让大家引以为鉴。
          (ps:是!剧!烈!运!动!请不要把这条作为逃避课间跑操的借口。)
          4.文章多次出现的江州,不是江州司马的那个江州。是秦汉时期巴郡的首府,因为采风时没找到地方,所以没按江州古城写,鉴于叶子栖在蜃楼篇的梦境中曾提到过远望双江并流,所以她家应在重庆市江北区或者朝天门一带。
          5.心气虚所致忧郁失眠可以尝试喝一点甘麦大枣汤(主妇人脏躁),个人觉得好喝且有用(医学僧日常:喝最补的药,熬最狠的夜,留最秃的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2楼2021-05-10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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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鼎食钟鸣
          王临之的医馆名叫心远居,这本是当年寡妇清开的饭馆的名字,有闹中取静,心远地自偏之意。当寡妇清成了巴清,这个名字就如同那饭馆以及她当年在江边栽下的芦苇一样,成了医馆的一部分。经了十好几年,当初那零星几颗芦苇以繁殖成茂盛的一片,荻花瑟瑟随风摇摆,堪堪没过人头顶。
            叶子栖在苇荡深处蹲下,微微泛潮湿的地面沾湿她的衣角。她小时候特别在这里练剑,记得那时自己还没有这丛芦苇高,整个人被深深埋在里面,唯有出剑时银锋所指处漫天芦苇飞荡,纷纷扬扬飘散在并不并不明媚的日光下,苍凉又寂寥,连同自己仿佛也成为了一位负剑孤行孤独求败的侠客。
            然后她就被隔壁老王提溜着衣领揪了出来,对方一边气急败坏的比划着什么一边拎着她上了吊脚楼。叶子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一眼望去平整柔软的苇荡被削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仿佛被驴啃过的秃头。
            特别有艺术感。
            大概是王临之发现了叶子栖身上隐藏的艺术家特质,又或者对方只是单纯想给这倒霉孩子找点事情做别天天来他家的门口霍霍。总之王老爷子最后给了叶子栖一套压箱底的刻刀,一竿子把她从家门口支到了山上。
            从那以后叶子栖就开始捡石头和木头,一箱一箱的捡,一箱一箱的刻。年复一年,直到那好几箱的石头都被磋磨成了齑粉,王临之终于交给他一方玉料,告诉他从此以后他可以随心所欲,刻些自己真正想刻的东西。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刻什么,所以那玉料就一直在箱底压着,随着她走遍全国各地,直到年初的时候才变成了一个鲲鹏展跃的印章。
            叶子栖站起来狠狠地抹了把脸,指尖寒光一闪,衣袂飘旋,振臂间斩落一大片枯黄的芦苇。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老王现在也看不到了。
            反正她也早就不练剑也刻不了东西了。
            反正她师父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再去告她的状了。
            叶子栖抬起头,她这才意识到,许多年没回来,这芦苇居然又一次长得比自己高了。沉闷昏暗的日光透过蓬松的花穗照进她的眼,她发了一会儿呆,最终拉下面具,理好头发弯下腰将那零落地面的芦花一根一根的捡了起来。
            要下雨了。
          “巴地多山泽,水气朝升为云,云气落而生夜雨,故夜晚出行应备些雨具在身上。叔叔莫不是出门太久,忘了根本。”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隔着苇丛传来。无痕直起身子,抖了抖衣上的干叶子:“谁是你叔叔,叫哥哥。”
            他拨开苇荡走出去,不远处的石滩上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气质高贵的年轻妇人,脸被笼在华盖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见得身材挺拔高挑,发间簪着与巴地风格迥异的银饰,衣袍上绣花繁复亮丽,是昂贵无比的蜀锦。
            “嚯,还真是嫂嫂,失敬失敬。”无痕抱着那丛芦花拱手,目光露骨的上下打量的妇人两眼,绕过她身边那几个同样蜀人打扮的护卫走上前去,轻佻的勾起嘴角,附耳道:“嫂嫂真美,就像那雕着银花的苗刀一样,配我那草包一样的堂兄,可惜了。”
            “叔叔好甜一张嘴,只可惜夸错了人。”无痕抬了抬眼皮,只见人群之后又走出一人,与那替身作同样打扮,身段婀娜,皮肤白皙,弯刀般的眉毛下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瑛鼻朱唇,板着一张瓜子脸,仿佛生来就不知道该怎么笑。她挥手屏退那扮做替身的侍女,扬着下巴一步步走向前去:“聪明人总是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叔叔可要小心些,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嫂嫂教训的是。”无痕默默转了个方向退了半步,身后是浩浩江河。他有些谄媚的哈着腰,由衷道:“刚才确实是夸错了,嫂嫂光华耀目,令人不可逼视。当是那出了鞘的刀才是。”
            “叔叔真是风趣,难怪不愿埋没在巴郡这小地方,要千方百计的爬到御前去。”卓婉步步紧逼,无痕作势听不懂这美人话语中的暗讽,依旧步步退去。
            “只是我听说,这隐卫无痕,原是位单枪匹马平了太行山匪患的力士,怎么就成了叔叔这般弱不经风的标致人了?”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夸过我标致。嫂嫂可真是温婉贤淑的典范。”无痕终于不退了,含笑看着气焰嚣张的卓婉,往侧一个闪身。
            卓婉一步踏空,险些一脚踩入冰凉的江水中,无痕长臂一揽,扣住那妇人的腰带进自己怀中,声音随着胸腔的振动回响在卓婉的耳畔:“嫂嫂小心些,巴地多江河,潮水有涨有落。嫂嫂若不想湿了绣鞋,还是不要常在河边走为好。”
            卓婉眼神一跳,一把挣了开来。那无痕依旧保持着动作,回味似的勾起嘴角,直到对方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才收了那幅登徒子的样子,整了整手中那捧芦花躬身递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芦苇插瓶别有意趣,嫂嫂且收下,权当是成全小叔这一片痴心。”
          叶子栖晃荡回府衙时天已黯了,夜雾涨满街道,沾湿衣袍鬓角。朱鸾提着灯在驿馆门口等候,暖黄色的光散在石阶上,长长的一束。
            金面具下的半张脸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叶子栖三两步跳上台阶,拉开半扇斗篷将朱鸾拢了进去:“等了多久,冷不冷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3楼2021-05-10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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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鸾僵了一下,没有挣脱,只默默将灯换了只手握着:“奴婢之前请人去医馆接大人,韩三先生说您早便回去了。”
              叶子栖不由得摸起耳朵,咧嘴到:“你这幽怨的语气好像在控诉一个抛下新婚妻子出去花天酒地的渣男啊。”
              “大人说笑了。”
              两人一路相拥着回到殿阁,屋子里早已生了炉子,红炭哔啵作响,炉边码了一层沉香屑,随着热气氲出淡淡的香。朱鸾替叶子栖宽下外袍,支在架子上掸去灰尘,说白天清乐居的管家韩显来访,恭请栖小姐三日之内滚回家住。
              叶子栖“嗯”了一声,偎在炉边烘手:“既然叔发话了,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吧。让论之把这几日的用度算一下,近来过于铺张,不好全占人家的。”她说完,忽然想起韩论之不在,撑着身体坐起来:“还是我来吧,他把账簿放哪了?”
              朱鸾放下麈尾,上前搀扶:“大人宽心,这些事情奴婢来处理就好。”
              “另有旁的事情要你做。”叶子栖抬起头:“派人去蜀地,查一下卓家的大小姐出阁之前是个什么脾性,若能打听出她平日整治后宅的手段轶闻来,重重有赏。”
              “大人说的是……婉夫人?”
              “是啊。我原本以为她不过是朵圈养在后宅里的娇花儿,今日见过了才发现,那是只野性未驯的狸奴啊。”叶子栖笑了一声,看见朱鸾眼里的疑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论之最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所以许多和巴山有关的事情你也要多担待一些。”
              朱鸾躬声答“是”,拂好衣裙在炉边恭敬坐了。
              “这许多天下来,你大概知道,在这巴郡之中,所谓的巴山和巴氏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巴郡这个地方,最早是由五支部族形成的聚落。以矿为业,白虎为神,民风悍勇,自称为廪君蛮。周朝时被封为巴国,直到百年前才百年前连同蜀国一起被惠文王并入秦境。由于当时的秦国对于战败的蜀国贵族过于严苛,引起大量古蜀遗民的不满。他们举带着部族迁居山林自号蜀山,至今未曾归顺。”
              “有了蜀国的前车之鉴,秦对于巴地便采取了缓慢怀柔的政策,易国为郡的同时尊奉旧日王族为君长,又几次迁出巴人迁入秦民,试图移风易俗缓缓图之。”叶子栖勾起嘴角,指尖轻轻叩着旁边的梨花小几:“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旧王族持有矿藏,又凭借着蛮人的旧情怀颇有几分声望,虽被屡次削弱,却依旧繁衍成了如今这个金玉其外的巴氏。”
              大人似乎对巴氏并无什么感情。朱鸾心中有了计较,却未作声。
              “至于巴山……说它是门派也好,说它是组织也好,这都无所谓。第一任宗主是当时的巴氏君长公子陵,到我这是第三任,总共也才十六七年而已。”如今的巴山盘口遍布天下,声名贯耳,朱鸾即是再不知江湖事,这一路下来心里也能有个评判。叶子栖索性不再多言,只说后续:“当年陛下意欲统天下,为安定后方,曾迁徙天下富户居于咸阳,公子陵自然也在征召之列。公子陵无后,故临行前将巴山以及全部产业交予我师父,又诏立其弟公子阜的嫡长子为少君,由清夫人教导,成年后继任君长。这个嗣子就是咱们前两天见过的那个巴无羁。。”
              “但公子无羁至今还只是位少君,如今巴氏真正的君长是那位作风老派的公子阜。”朱鸾玲珑心肠,几句话的功夫便已明白了十余年里几方势力间的刀光剑影。
              叶子栖满意的点点头,只再补了一句:“巴族与中原风俗迥异,故国时期王位不靠传承靠得是嫡子们自己争取。百年来制度虽改,人心却难撼动,你平日里往来处事,要警醒些。”
              她说着说着,精神也怏了,便不再讲古,只叫朱鸾把韩论之理了一半的账册拿过来,打着呵欠扒拉两下骨筹,忽然忆起了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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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风平浪静
              叶子栖推开隔间的门,抬眼瞭见韩论之并着一个红衣翩然的少年坐在里头,心中顿觉不妙,缩着脖子就往后退。
                “人都到了,怎的不进门?”一阵香风袭来,叶子栖抬起头,不安的眸子撞上一双含情带笑的眼。
                叶子栖拽了拽衣角,转头瞪了一眼韩论之这个叛徒,闷闷道:“韩二哥哥好。”
                韩论之直视着叶子栖的眼睛,依旧是一副脸上长了棺材的样子。
                “你莫要怪论之不力。既是我奉命调查此事,那一切必然会真相大白,只是时间早晚而已。”韩述之收拢广袖,纤手向案几中间的匣子一指:“去认认罢,这证物究竟是不是你的。”
                叶子栖蔫蔫的走上前去,打开匣子,里面垫着的手帕静静躺着一枚柳叶形的刀片。
                黑衣少年扫了一眼,声音细如蚊蚋:“是我的。”
                “那看来是物证口供俱全了。结案,跟我回大宅。”韩陈莞尔一笑,伸手便要去捉叶子栖。
                “我不服!明明是巴无羁先嚼的舌根子,凭什么只拘我不拘他!”叶子栖一弯腰闪到墙边,抓着窗台不撒手。
                “可那是一年前的事情!”
                “我这也是一年前的事情!”叶子栖扭头冲韩陈嚷,另一边把窗台抱得更紧了:“而且明明一年前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才出事,他家负责鞍马的下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看来小姐总算看出问题的关键了。”叶子栖一怔,少年一拂衣摆,在她身旁的几案坐下。
                “鞍鞯确实是你动过手脚的那个,但是少君坠马的真正原因是有人在其上涂了发情母马的体/液。”韩陈倚着青竹凭几,桃花眼睇着叶子栖:“现在您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叶子栖咬了下嘴唇,忽的一下子松了手:“既如此,这事儿也不用查了,平辈间争执打架而已。我这就去大宅澄清本末,家法也好送官也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韩论之蓦的插口道:“那秦王呢?”
                叶子栖忽的不说话了,低着头双拳攥得死紧。
                半晌,她一咬牙关:“大丈夫敢作敢当,哪来那么多废话。”
                韩陈忽的大笑起来,声音清朗,如珠玉落盘。
                叶子栖一下子抬起头,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只见韩陈直接将那刀从匣子里拿了出来,用下方垫着的白帕包好推到叶子栖面前,愉悦道:“小姐这般重情义,夫人知道了定会十分欣慰。”
                黑衣少年这才明白过来,一下子扑到桌前去,恼道:“二哥哥诓我!”
                “不这般做,你又怎长得了记性。”韩陈嗔了叶子栖一眼,正色道:“今日之事,二小姐当习得两个道理,您可知是哪两个。”
                “今日事今日毕?”
                “……这也算是一个。”韩陈无奈,又问道:“还有别的么。”
                叶子栖幽幽看了韩论之一眼:“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那种看起来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死面瘫。”
                “我就说这招行不通。”某个看起来并不爱管闲事的面瘫冷漠道。
                “你们俩啊,”韩陈一声长叹,看着叶子栖和韩论之的目光逐渐变得柔缓,他用指尖点着桌面,耐心道:“第一个道理。”
                “无论大事小情,小姐都当多方考量,谋定而后动。若定要出手,也必得直指要害不留人话柄。万不可凭借一时意气招致祸患。”
                “第二个道理,若事有不测,不要推诿惊慌,更不要想着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便把罪责一味地往自己身上揽。务必冷静下来重新复盘,寻找机会绝地求生。”
                “小姐可记下了。”
                “记下了。”叶子栖言简意赅的总结:“揍人不能揍得太轻,被抓到也不要承认。”
                韩氏兄弟:“……”
              时光荏苒,流年不利。今早叶子栖睁开眼睛,耳闻的第一件事就是她亲爱的嫂嫂卓婉,在回去后痛定思痛,重重的赏了巴无羁身边的韩述之。不止如此,卓婉更是从陪嫁里拨出一批极名贵的药材送到巴氏长兄巴无由那里,美其名曰给她的庶长嫂韩绣安胎。
                朱鸾来禀时,叶子栖刚刚用过早饭,正叫人伺候着漱口。听见这话,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愠怒,他放下杯子,用帕子按了按嘴角问到:“就这两家?”
                “心远居也去了,只是恰逢韩三先生挂牌义诊,婉夫人的人……没挤进去。”朱鸾垂着眼睛,她之前小看韩三先生了。
                叶子栖点了点头:“大宅那边怎么说?”
                “还未有消息。”
                桌案后面的黑衣少年闻言勾起嘴角,扬扬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韩家几代忠烈能人辈出,虽为巴氏隶臣却备受尊敬,便是先师嘉奖之时也不曾说过一个‘赏’字。先等等看吧,若巴无羁没动作,我再出手不迟。”
                他抿着薄唇思忖片刻,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宫令带了吗?”
                “带了。”
                “很好,那现在我病了。所以你下午的时候亲自去一趟清乐居,告诉韩显我晚几天再回,然后到枕江楼给我义父上柱香。”青年好整以暇的撑着下巴,补充道:“此后无论晴雨,每天都去。”
                朱鸾躬身应了,默默退下。临出门时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桌前的少年,对方正坐在桌前拿刀笔尖挑着灯芯,桌面上堆满帛书竹简和骨筹,身后的屏风上架着一副与这房间整体陈设格格不入的空白的山河图。
                看不透,一点也看不透。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5楼2021-05-10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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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当日身份暴露自己意图自尽,她阻止后支着眼皮看守了自己一宿,多的什么都没有说,照着前言待自己一路西行,其间吩咐做事一如从前,仿佛什么变故都不曾发生。
                  后来自己在路上使苦肉计试图脱身,她大概是发现了,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放自己在宁秦修养,身子好了之后再度召回身边,一切如旧。
                  再后来到了江州城,想着她总该出手了,对方却直接叫自己多出去走走。如今巴氏亲族有小动作,她更是弃着韩三先生等一干家臣不用,夜夜挑灯把那些家族秘辛摊开揉碎了给自己讲解,行止里颇有几分委以重任的意思。
                  她究竟想要如何?是为欲擒故纵,还是真的手下无人,或是她又一次挖了个深坑……等着将这一串儿与她作对的人都给撸下去。
                  朱鸾放下帘子,抬头看着天空。巴山的天气总不明朗,一派阴沉沉雾蒙蒙的,如同倒置过来的深潭水面,风平浪静下是暗潮汹涌。
                  如今前路未至,大局未定,就看她和这位大人,谁更能沉得住气了。
                冬日的雨自带一股阴寒,丝丝缕缕的渗到骨头缝里,无论添多少衣服也叫人觉得不痛快。朱鸾趟过混合着枯叶积水的庭院,在屋檐下收起伞,抬眼看见内书房的灯火突然一阵闪烁。她心中闪过一丝警觉,定了定心绪一步步接近,闻到了滂沱大雨也冲不淡的血腥味。
                  她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江州府衙的别馆,毗邻郡守府公堂等一系列机要建筑,里外共分三层。无痕大人近日旧伤复发闭门静养,虽遣散了内院伺候的一干人等,但两层外院有重兵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方才她进门时一切守卫均如往常,显然刺客是偷偷潜入并无同伙。若她现在去搬救兵,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便可赶到。
                  若她不去……
                  水珠顺着伞尖滑落,在鞋面上落下冰凉的一滴。
                  朱鸾沉吟半晌,终是走上前去,高声禀报:“大人,我回来了。”
                  屋内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紧接着传来一个女声:“进来。”
                  门帘搅动书房里的空气,墙边赭红陶瓶里的芦花随之微颤,书房内火塘烧得正旺,连同四周烛火将每个角落都照得通明,朱鸾抬起头,看见了和她想象中全然不同的景象。
                  少女披发赤足,背对着大门半跪在堂中,紧绷两指虚点在另一人胸口,亵衣上的菱花纹路在火光映照下泛出鱼鳞一样的光。在她身下是一个缃黄衣衫的少年,鬓发凌乱,被格住的右手上,三支闪着绿光的袖剑正对着少女的面门。
                  少女右臂擎着袖剑,腕子无力的耷拉着,手背上青筋爆气,似是想要握拳夺剑却不能够。朱鸾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正要想些办法打破这僵局,却听那躺在地上的少年苦笑一声,一扣机簧缩回袖剑:“不愧是曾经的巴山第一高手,难怪伤得‘连客都见不成’还有胆子毫不布防。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
                  叶子栖闻言,撤了虚点在对方死穴的左手,三两下卸了那袖剑扔到一边,缓和了表情对朱鸾道:“去梢间取些绷带盐水和伤药,有烈酒的话也来一些。”
                  朱鸾答了声“诺”,这才看到少年的左臂上深深插着一把小巧的折刀,精致的金柄几乎整个没入手臂,鲜红的血浸透了半边袖子和叶子栖的衣摆。
                  叶子栖嫌弃的看了眼袖口上的血污,抬手点住伤口周围几处要穴,又抽出腰带紧扎在刀口上方,看着血几乎止住了才放开那个少年,转而拿起那袖剑。
                  “一线封喉。看样子你可不单是冲着输赢来的。”袖剑的刃口倒映着少女的笑容,在烛焰下袖剑反射着幽绿的光:“何必呢,我又不曾踩在你的路上。”
                  “宗主息怒,我这么做,正是因为对您的实力很有信心啊……况且您这些日子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不也是在钓鱼嘛。如今我千里迢迢送上门来,您应该高兴才是……”少年撑起身体,苍白着脸诡辩,叶子栖半碗盐水对着伤口浇下去,他瞬间疼得只剩下嘶嘶的抽气声。
                  “出息。”叶子栖“啧”了一声,转身拿烈酒浸过的剪子去剪他的衣衫,那少年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拔去钉进地面的折刀闪躲开来。叶子栖手中的袖子骤然裂开一道口子,少年背靠着梁柱捂着伤口喘气,暗红色的血沿着手臂汩汩而下。
                  一闪而过间,叶子栖似乎看到伤口周围的手臂上有着几根黑色的线条,似是什么纹身的图样,只是被血污覆盖,瞧不真切。
                  “信不过我?呵,也罢。去请韩三先生,就说公子无咎上赶着找死没成,让他看看是该准备伤药还是棺材。”
                  朱鸾应声退下,叶子栖闩了门,绕到屏风后换了身常服,出来时巴无咎已经简单包扎过伤口,正倚着凭几把玩手中的折刀。
                  叶子栖瞧了他一眼,一拂衣摆在主位坐下:“说说吧,私闯府衙别馆罪名不小,你到底来做什么?”
                  “自是有要事要与宗主详谈,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个有趣的发现。”巴无咎低着头,指尖划过刀脊上的二字铭文:“此刀名为无痕,宗主也叫无痕。您该不会也是……罗网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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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15:5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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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不速之客
                  一阵冷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叶子栖眯起眼:“什么叫‘也是’?”
                    “没什么,只是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农家的事情,不得不多留些心思。”巴无咎避过叶子栖的目光,转头看着窗边矮几上插着的芦花:“不过我料想也不是,不然您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不会是给咱们这位新嫂子添堵。”
                    “哦?嫂夫人怎么了?”
                    “三日前嫂嫂出门去,带回了一捧芦花,父亲知道后,将她和大哥叫过去当众斥责了一顿。这还没完,嫂嫂是卓氏掌珠,心高气傲哪受过这种委屈,她知道宗主与韩家关系匪浅,于是第二日一早便派人去敲打韩家,以示警告。”
                    叶子栖笑而不语,拄着下颌歪头等下文。
                    “然后宗主就谴了秦王宫的人去祭拜大伯,还一连去了好多天,这是明晃晃的在打大哥的脸啊。毕竟大哥才是伯父的嗣子,若嗣子连孝道都不遵守,那他是否还会遵守大伯当年留下的盟约,忠心不改呢?”巴无咎也着叶子栖的样子支起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宗主这出连环计,既离间了大哥和嫂嫂,又让父亲对大哥不满,还给他安上了意图谋害幼弟甚至不忠不孝的嫌疑。啧啧啧,蛇打七寸,真是高明。”
                    “不不不,若论高明还是你高明,这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若是早生十几年,游走列国出入王庭,届时挂六国相印,扬名天下也未可知啊。”叶子栖哂笑一声:“只是可惜了,如今六国俯首四海归一,你这满腹才华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屈居乡里搬弄这些家长里短,真是呜呼哀哉,可笑可叹。”
                    巴无咎不以为忤,反而十分做作的惊讶道:“呀,难道说大人并无此意,这一切都是我小人度君子了?”
                    “你对你自己的评价倒是忠肯。”叶子栖挑了挑眉:“我跟新嫂子纯属偶遇,硬要说起来还是她特地来堵的我。再说大宅从无明文规定说不许放芦花,你的哮证不是也早就无大碍了?”
                    “承蒙王先生照料,我的病确实已经很多年都不曾犯过了,可你知道的,嫂嫂触怒父亲的症结并不在芦花,也不在我的哮证。”巴无咎意味深长的一顿:“咱们这位君长,平素最厌烦的,就是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所以?”
                    巴无咎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朝着叶子栖拱手道:“我是诚心来和宗主合作的。”
                    叶子栖不答话,似笑非笑,眼神落在桌角的袖剑尖上。
                    巴无咎面色不见丝毫尴尬,一歪身子仰回凭几上:“我听闻宗主入京都之后,虽得圣宠,经手过不少事情,却从未有一件是国政机要。宗主自幼习文练武,为了追随圣驾几乎什么都放弃了,到头来却只混成了个打杂的……这似乎与您平生之志不符啊。”
                    “咸阳历经几代贤王,集天下才高饱学之士。我才德不够,自然——”
                    “别装了,我们这些人谁不知道您自负自用眼高于顶,这天底下除了咸阳宫里那位都不配让你低头俯首。为了到他身边不惜——”巴无咎的话音戛然而止,叶子栖端着袖剑对着他,笑容灿烂得令人发寒。
                    “您上不去,缺的不是才德,也不是手段,是功勋。”巴无咎敛了笑意,极认真的看着叶子栖:“据我所知,怀贞夫人的灵柩曾在宁秦县遭遇袭击,所以这次扶灵,其实陛下是在暗地里给你拨了一队兵马的。那都尉名叫司马欣,曾任栎阳县狱吏。数年前受蕲县同僚曹咎所托,放了个犯了些小错的犯人,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可惜他不走运,那个犯人名叫项梁,如今在通缉榜上身价颇高。”
                    “一个家世没落,官位不高,又有污点的将军,极好控制,大人这一步棋走得很聪明。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把这样一颗好用的棋子留在绥定了呢?”
                    “您把如此大的助力留在了那里,是要防范什么?”
                    “您或许会放弃军功,但司马将军却绝对不会。您非将非帅,他却能够服从您这看起来完全没有好处的命令,凭的是什么?”巴无咎的目光越过叶子栖,落在她身后的那张未做任何标记地图上:“其实对比一下农家那边的事情,我也不是猜不到您真正想做的。”
                    “我信不过宗主,宗主必然也信不过我,可这件事情上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巴无咎起身,双手将折刀奉回叶子栖面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于我们这些商人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利益更重要的呢?”
                  韩论之在接到朱鸾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快马赶来,执令牌拿药箱一路疾行穿过三重院落,隔着书房开敞的门看见叶子栖正半趴在书案上仰头摆弄一支袖剑。
                    “人呢?”
                    “他非要走,我下手有分寸,没挑到筋骨。况且雨也停了,就随他去了。”叶子栖抓了抓披散着的头发,支起上身冲着旁边的桌子扬了扬下巴:“哦对,我还押着他写了份检讨,交代了他这次来找茬的始末,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带到隔壁归档,省得将来有人反咬一口说我蓄意砍伤巴氏嫡子。”
                    韩论之闻言走到桌前,拿起巴无咎亲笔所书的竹简翻看,越看脸色越沉,末了把竹简一撂,伸手就要来拿叶子栖手中的袖剑。
                    “嘶,你小心点,别抢!”
                    “这东西危险,我拿去处理了。”
                    “不要。”
                    韩论之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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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袖剑我会当物证收起来,然后今天这事儿就算过了。”叶子栖从身后拖出一个箱子,把袖剑塞进去锁好,抬起头对论之道:“巴氏嫡子行刺朝廷特使,这事一旦传出去想不打起来都不行,再说他不也没成功嘛。”
                      青年医者皱眉看了叶子栖半晌,刚欲说什么,却听几声犬吠从外院传来。叶子栖眼睛一亮,三两步奔至院中,含着小指打了个呼哨,旋即两条土狗拖着缰绳狂奔而来,抽着鼻子往她身上扑。
                      叶子栖蹲在地上,揉着狗子毛茸茸的肚皮,对着论之欣喜道:“这不是大黄和芒硝,想不到隔了这么久居然还认得我!说起来前些日子去医馆的时候怎么没看着它俩。”
                      “那是因为他急着出门寻你,把它俩托付给我他的好姐夫我了。”叶子栖抬起头,看见朱鸾并着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一前一后站在穿堂里。
                      那青年中等身高,着一身浅灰直裾,浓眉大眼白胖富态,年不过二十五六,却通身一副老成持重的气派。他揣着手站在穿堂里冲着叶子栖笑,左侧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栖妹妹,多年未见,近来可好啊?”
                      “好啊,一回到家什么都好。”叶子栖拍拍衣服站起来,余光瞥见书房门边的的韩论之微微向自己点了个头,当下收敛眸中异光,边把人往里迎一边打趣:“姐夫倒是瞧着富态了许多,一看就知道小日子过得不错。我之前听论之说绣姐姐有喜了,如今她身子可还爽利。”
                      “叫什么姐夫,叫堂兄。”那青年嗔了叶子栖一眼,白胖的手搓了搓衣角,笑眯眯道:“绣绣还好,之前连着几个月的喜,如今胎像总算是稳了,气色反而比以前还好看。来之前阿谈还给号过脉,说很可能是个女娃子。”尽管成婚多年,一提起自家媳妇,他还是红着脸止不住的笑:“女娃好啊,都说女娃儿贴心,长大了一定像她娘一样漂亮又聪明。”
                      叶子栖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偷眼去看韩论之,见对方依旧是一副死了爹的表情,想来是已经习惯了。
                      灰衣青年显然也习惯了,只不过他习惯的是给巴无咎善后。
                      这一位不愧是在巴氏和巴山间游走多年的得力管事,在亲眼目睹了书房正中那块沾满血迹的地毯后,面不改色了解完情况及解决办法办法并且在叶子栖一脸“散了吧,这种充场面的鬼话咱就不用说了”的表情里,走完了“小公子年少轻狂,自从听说你要回来,就摩拳擦掌的想要与您这个巴山第一高手切磋一番,只是偷袭一事实在是莽撞,妹妹教训他也是应该的。”这一过场后还能面不改色的攒个饭局。
                      韩论之沉吟片刻:“如今事多风紧,宗主身份尴尬,怕是不好——”
                      “要是韩二哥哥去,我就去。”韩论之一记眼神扫过去,叶子栖扁着嘴委屈巴巴道:“都六七年没见了,我很想他的。”她看着韩论之难看的脸色以及灰衣青年意味深长的微笑,又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十分思念绣姐姐。”
                      韩论之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刚想说你前两天不是还见过他,便听他亲爱的姐夫打圆场道:“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粘着阿陈,我晓得了,这次便是拖也要把他拖来。”他嘿嘿一笑,细心道:“对了小栖,你是想要我下帖子还是私底下直接让阿谈知会你?”
                      叶子栖在韩论之冰冷的目光中妥协道:“让论之接我去便好,如今事多风紧,我确实不好到处乱窜。”
                      “说得也是,那我这便尽快安排,免得中间再有别的闲事搅扰。”大姐夫说着,又搓了搓那双胖乎乎的手,笑眯眯站起身:“这下绣绣肯定高兴了,她自知道你回来,天天念叨着要去拜你。这下好,你自个过来,省的她大冷天的出门。”
                      叶子栖“啧”了一声:“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回来了。”
                      青年故作惊诧:“这难道还需要怀疑吗?”
                    “不,这一点都不值得怀疑,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信。”灯台耗尽最后一滴油,火光晃了晃,“噗”的一声湮灭成一缕青烟。朱鸾走上前去,伸手将桌上的油灯换过一盏,问:“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叶子栖微微一笑:“对了,今天和论之一起过来的那个人,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韩三先生并未仔细介绍此人,不过我听门房叫他‘无由先生’。”
                      “那你知道他姓什么吗?”叶子栖不等朱鸾回话,自己答道:“他姓巴。我这位厚道和蔼的无由姐夫,虽然是个连族谱都没上的私生子,却是如假包换的巴氏族人。”
                      朱鸾沉吟片刻:“大人不是说过,唯有巴氏的嫡子……”
                      “我确实这样说过。不过据今日所见,他似乎早就已经站到巴无咎那边了。”叶子栖拄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用刀笔剔着灯盏上的火焰:“我这位姐夫资质平庸,胆子也小,只有为人宽厚稳重这一个优点,成不了什么大事。他这样的人,跟着谁都无妨。只是那个巴无咎……阴险狡诈,毒蛇一般令人作呕。”
                      相处三年,这是朱鸾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受到叶子栖的对一个人人格上的轻视。她眼神一动,落到堂屋正中的地面上,无痕大人似乎并不急着收拾这打斗后的残局。红毯上的缠枝纹缠里编着金色的丝线,在烛火下闪烁出零星的光芒,正中有好大一摊干涸发黑的血迹。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8楼2021-05-10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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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清楚的记得今早进门时巴无咎并未刻意的伪装或是遮挡自己的面貌,以无痕后来与他说话的熟稔程度,也不像是完全认不得对方的样子。所以……无痕是在明明已经认出对方的情况下,还毫不手软的重创了他是吗?
                        朱鸾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进门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强烈的敌意,其实不是属于刺客而是属于无痕的。自己早上的骤然打断战局,实际上帮助到的并不是无痕,而是那个苍白稚嫩的少年。
                        无痕大人看似处于劣势,但其实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甚至是自己,自己察觉到异样时,在门口的犹豫踌躇……
                        朱鸾垂下目光,只觉得脊背生寒。隔着跳动的灯焰,无痕面色平静,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仿佛正语带讽刺的同自己说:谋定而后动,这很好。
                        朱鸾狠狠扼住自己这失控的想象力,转移话题,顺着无痕的话问下去:“公子无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好说,我跟他不熟。”叶子栖望着跳动的火焰,那橘红色的光芒晃得她眼花。她放下尖端泛红的刀笔,移开目光,解释道:“他有哮症,小时候一直深居在本府大宅,我不爱往那边去,所以只有年节拜会的时候见过几面。”
                        她闭上眼揉了揉,黑色的视野内,火焰的残影依旧不知疲倦的跳动着,其中飞快的闪回几个当年巴无羁坠马自己险些背锅的画面。
                        叶子栖睁开眼睛,目光深邃:“只不过……人们都说,他很像年轻时的公子阜。”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9楼2021-05-10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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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一章
                        藕断丝连
                        “请先生出山助我重振巴氏。巴陵愿以师长之礼相待。”心远居后堂里,巴陵神色恭敬,向着面前的紫衣妇人长揖。
                          墨清侧身避开这一礼,微微屈膝,不卑不亢道:“公子折煞我了。妾身一介乡野村妇,做点小买卖谋生而已,哪有什么旁的能耐。”
                          “先生可是有什么顾虑?”巴陵一连被拒多日,自知若无实证这女先生必定会继续同自己装糊涂,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听”了,实话实说道:“几日前子陵去医馆求药,途径此处。意外听得先生与凶徒交谈。见先生刀斧加身而不惧,后又晓以情理。终化干戈为玉帛。”巴陵许久未说这些许长句子,一时间有些气喘,却仍坚持说道:“先生谈吐见识。绝非并非等闲之辈。您弃治国之才不用,隐身于草莽之间。就如同名剑屠狗。暴殄天物。子陵是替天下人惋惜,是替先生不值啊!”
                          看来你是听到我向秦王上呈治策之事了? 墨清眸光一动,镇定接到:“无知妇人为了求生编出的鬼话,不足为信。倒是公子贵为巴氏少君,却多日盘桓与我这小地方,怕是会耽误要紧事情。公子若有心振兴巴氏,与其对着我这愚钝妇人空谈道理,不如从眼前琐事做起。”
                        敲门声响起,墨清回过神来,道了声“请进。”王临之抱着个女婴,推开虚掩的屋门走了进来。
                          妇人上前几步接过襁褓,怀中女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冲着自己笑,神态中隐隐有几分像那个人。墨清心中叹息,却还是微笑着将孩子抱在臂弯里慢悠悠的摇着。
                          要搬走吗?王临之比划着问。
                          “还不行。”墨清道:“托罗网送回的信还未有回复,官府也并未颁发什么新的政令,可见对西南的处置还未有定论。若哪一日有新的旨意传来,我们却已不在此处,于王上的角度看,未免有金蝉脱壳之嫌。”
                          既是要常住,总这么被缠着也不是办法。
                          “是啊,拜他所赐,最近都抽不出手来照顾生意,平白流失了好多客人。”
                          我看那巴氏少君为人谦逊,这几日多次被拒也未曾有半分不虞。以他的地位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不是所有精诚所至都能金石为开的。”墨清笑着摇摇头:“所谓周公吐脯千金买骨,对的也是那些有心报效之人。若本就无心效劳,那礼数再周全也是没有用的。”
                          王临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墨清又道:“盛世有盛世的活法,乱世有乱世的活法。无论世道如何,我总有法子保全自己和家人,如此安然一生也便罢了,何苦再去趟旁的浑水?况如今七国混战百家争鸣,能人异士何其之多,且淡着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我这个傲慢的愚妇的。”
                          王临之闻之默然,忽听屋外有伙计来报:“掌柜的,外面有个巴氏的家奴来传信,说公子阜要见您。”
                        巴无咎进了老宅的大门,穿过前院正厅,前厅后人工开凿了一个湖泊,中有一座廊桥将后宅左右分隔成两部,一侧是女眷,另一侧则是成了家,或有了自己院落的公子及其客卿所居。
                          巴无咎下了廊桥穿过月门,沿着石子小径没走几步路,便看见巴无羁报臂站在不远处的花架下,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巴无咎快两步迎上去,随性的施了个半礼,弯着眼睛笑起来:“大哥在等我?”
                          巴无羁不说话,空拳变掌,一道劲风向着巴无咎右臂袭来。
                          巴无咎后撤半步,左手握拳格住袭来一掌,感到力有不逮就势下压,整个人原地一个转身,正靠在巴无羁身后:“大哥觉得,我的武艺可又精进了?”
                          巴无羁一击未成,没再出手,抬手推开靠在自己背后的那堆懒骨头,沉声问到:“你去找叶子栖了?”
                          “啧,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巴无咎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怎么,难不成大哥要替我出头?”
                          “此番是你莽撞了,她不是能随意招惹的人。”
                          巴无咎闻言嗤笑一声:“大哥莫不是怕了?这可不行啊,您是巴氏未来的君长,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就退缩呢。”
                          “你放心,只要是人,就总有钳制的法子。越是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人,他的弱点就藏得越深,挖出来之后,就越发致命。”
                          “只是动手前你要先分清触到的究竟是弱点,还是逆鳞。”巴无羁冷眼看着这个继母所生的幼弟:“伯母落葬之前,你就在家好好养伤,不要再出门了。”
                          巴无咎眸光一动:“这是大哥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巴无羁看着巴无咎的眼睛,平声道:“这是少君的意思。”
                          两人对视半晌,最终巴无咎不情不愿的“切”了一声:“不出去就不出去。”
                          “一会儿我会差人送些药材过去和补品过去,你好好修养,闲得慌就多读读书。”巴无羁嘱咐完这两句,未再多言,转身便要回去。
                          巴无咎忽然开口:“大哥可还记得巴郡界碑旁伯母立下的那块石碑?”
                          巴无羁停下脚步:“怎么了。”
                          “阴阳家弟子与狗不得入内。”巴无咎轻声重复着碑文:“不久前我在咸阳的人手给我传回了一条消息。”
                          “他说巴山高层里,有个跟阴阳家联系得很紧密的人。”
                          巴无羁眉头一皱。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0楼2021-05-10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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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没待我再查出什么,他们就连同其他长辈们安插的眼线一样被遣送回来了。算算时间,传信之时应该正在隐卫无痕一行扶灵还朝前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
                            “愚弟也没有主意。所以这不是正在向大哥虚心请教么。”
                          这一日天气不错,叶子栖换了身短打在院子里练武。她先前右手被废,一手刀法自是无法再用,左手剑又被荒废多年,加之左臂曾历经一次惨重的骨折,并不足以长时间挥动一把长剑。若想继续做君王的匕首,她就必须尽快让自己恢复到不输于从前的战力。
                            当年为了确保自己能够被始皇帝选走,她主修剑法之余也将十八般武艺练了一遍,虽难逃杂而不精之嫌,但也正是因此,她才可以在离开巴山的极短的时间内,自创一套足够简洁高效的无痕刀法。
                            在蜃楼时她试过短剑,通过缩减长度来减轻质量的同时,攻防范围范围也大幅缩减,再加上与自小修习的坐忘心法不匹配,打斗的过程中十分吃力。
                            后来她又试过无痕。无痕的优势一在灵巧轻便,二来右手并不是她的习惯手,必要之时,或可配合左手,出其不意进行夹攻。
                            若将无痕作为常用兵器,一则丧失了左右配合这一优势,二则无痕是一把右手刀,刃口与轴承方向均与使用习惯相悖,强行使用需长时间磨合。且无痕刀法对身法配合的精确度要求非常之高,但如今她残了只手,身体左右多少会有些微妙的失衡,表现在现阶段的实战上,便很容易控制不了手下轻重,出现像巴无咎身上那样的惨案。
                            怪不得当时星魂强烈反对她回咸阳,如今这真是……
                            天堂有路她不走,学海无涯苦作舟啊。
                            叶子栖活动了下肩胛,手指划过兵器架上陈列的,长/枪,陌刀、棱刺、长鞭、短弓、弩等兵器,看见角落里挂着个的鸟翼般弯着的骨镖,随手丢出去。
                            廊下趴着两条土狗得了讯号,“汪呜”一声跃起,朝着骨镖飞的方向奔去,谁料那骨镖飞了半程竟自己掉了个头,被少女稳稳接住。二犬自觉收到了诓骗,伸着舌头往始作俑者身上扑。
                            “乖啦,一会儿请你们吃肉。”叶子栖将骨镖放回架子上,弯下腰撸了两把狗头。
                            韩论之临走的时候,把两条狗留给了叶子栖,美其名曰保护安全。
                            主要是保护别人的安全。
                            “啊这……我在你眼里竟这般邪恶?”
                            “你自己觉得呢?早几年你可是隔壁大牢羁押室常客,进去几次之后犯人们天天盼着你二进宫,好听你讲战国策。”
                            “我确实讲得不错。”
                            “得了吧,你连四大刺客都背不全,翻来覆去就知道聂政和豫让,怕露馅就填油加醋自己乱编,一卷竹简能写完的故事讲八十回,要知道改编不是乱编,戏说……”韩论之话至一半,幡然醒悟:“你怎么转移话题。”
                            叶子栖忆及此处,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最近总喜欢逗老干部韩论之,觉得对方那种“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十分解压。
                            比暴打巴无羁解压多了。
                            记得叶子栖小的时候,最热衷进行的课余活动就是跟巴无羁对着干。那死胖子个矮嘴**菜瘾大,每日比拦住墨玉出言嘲讽,然后被自己按在地上暴打,带着跟班们哭着跑回家之后第二天继续犯贱。长此以往水滴石穿,叶子栖都被逼出了条件反射,哪怕时隔多年,只要一听见巴无羁的名字还下意识的拳头硬。
                            可惜巴无羁现在学聪明不得瑟了,人也长开了,还成了个只会绷着个脸装深沉的死闷骚,无趣得像个祭祀用的青铜面具。真不知道卓婉是怎么跟他过到一起的。
                            韩论之也变了。她记得韩论之小时候惜字如金,只有面对师姐的时候才会多关心几句,现在偶尔居然也会对着自己啰嗦,搞得叶子栖既不爱听又不敢捂着耳朵逃跑,生怕自己的抗拒会打消对方对于说话这一正常生命活动的积极性,继而彻底贯彻沉默是金这一行为准则。
                            且不说他们,自己不是也变了嘛。想当年自己离开巴山的时候还只是好男装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为咸阳城第一老色批,并且成功在始皇帝的后宫里顺手开自己的后宫了。
                            哎,真是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
                            “大人,蜀郡那边有消息了。”叶子栖回过神,正见她的后宫之一捧着个竹筒趋步行来。
                            “终于来了,走,进去说。”叶子栖拍了拍衣服,领着朱鸾一路进了书房,从桌上抽出卷《战国策》,三两下将桶内密信译了出来。
                            “这就有意思了,想不到卓氏和吕氏也有亲。我那来自临邛的嫂嫂,竟有好几年是长在吕鉴夫妇膝下的。”
                            “那大人,可要再查一下吕氏?”
                            “查。”少女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倒要看看,这巴蜀的水,究竟有多混。”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1楼2021-05-10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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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弓之鹄
                            吕家,不干净。
                              吕鉴,不简单。
                              叶子栖闭上眼,缓缓靠进绫罗堆砌的软垫里,屏气凝神开始对文信侯府一行进行复盘。
                              其实那天大多时候是自己在吓唬吕鉴,对方其实总共只对自己说了两件事情。
                              第一,以患病为由,拒绝自己面见吕氏家主。结果被论之发现其并未为父亲侍疾,最明显的证据便是指甲缝里的墨痕。
                              第二,告诉自己吕氏无意插手巴山的家务事。结合他前半句话提到的巴无羁日前来过,以及这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来看。几乎可以断定,吕鉴这句这“不插手”是搪塞自己的说辞。
                              双手干净,唯指甲缝内有轻微墨痕,证明这墨迹沾上不久,而且行事匆忙,未有时间反复仔细搓洗。那就意味着吕鉴至少并不完全是有意怠慢自己,并且他来见自己之前必定接触过墨水。
                              所以这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拖住了他,并且处理事情的时候需要用到墨水。
                              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做生意谈判签单子,要么就是等信之后回信。
                              考虑到吕家并不经商,且促成大宗生意活盟约除签字外还要画押,吕鉴的手上并没有与之相对的红色印记残留。那么极有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那可就有意思了。毕竟写信不比读信,需要先思考后提笔,行文之时还需斟酌思量,这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函,不能等客人走了在写,非要晾着对方呢?
                              虽不能断定那信的内容与巴山有关,但其中内容,对吕家来说一定至关重要。
                              人道疑心生暗鬼,抱着这样的思路,叶子栖很快又觉出了吕鉴言行中的另一处异常。那就是吕鉴对自己说巴氏无羁“日前”刚刚来报过丧,并面见了吕老家主。吕鉴若想表明对巴氏的偏向,只说巴无羁来过就是了,为何非要特地强调是“日前”,总不会是无聊到跟巴无羁那厮坑壑一气故意气她吧。
                              那确实不大可能,但叶子栖又想不出吕鉴此言的其他用意。
                              害,也许真是我疑心病重了呢?还是先查信吧。叶子栖召来朱鸾,吩咐了调查吕鉴往来信件的事情,在对方的提醒下,才想起来今天是跟巴无由约好去探望韩绣的日子。
                            韩绣从懂事起就跟在巴清身边做事,因为经常会产生一些清奇的想法,被巴清亲切的称作“秀儿”并且邀请她坐下吃橘子以资鼓励,甚至在韩绣出嫁时还特意从淮南搬了颗橘子树给她做嫁妆。
                              于是其他人都坚信韩绣爱吃橘子,在奉承时纷纷奉上此一类的水果,以至于现在韩绣一听到橘子两个字就反胃,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取了个小名叫不橘。
                              淡黄色的汁水染透指甲缝,韩陈慢悠悠的将橘皮剥成花瓣般的形状,把带着橘络的果肉送进嘴里:“幸亏三弟诊出这胎是个女孩,要真是个侄儿,叫这个名字怕是得让人笑死。”
                              叶子栖满口都是酸甜的汁水,鼓着腮帮子不明就里的看着韩二,直听到论之皱眉“噫”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笑得险些呛到。
                              “阿陈,当着孩子的面浑说什么呢。”偎在软榻上的韩绣嗔了韩陈一眼,揽过叶子栖的肩笑着给她顺气。
                              “就是啊,我还是个孩子啊,二哥哥你都把我教坏了了。”叶子栖连连点头,坐姿十分乖巧。
                              韩论之不忍直视的转过了头。
                              你就装吧,这一屋子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你荤。
                              “夫人,东家回来了。”
                              “他倒是架子大,人都齐了才知道回来,哪有这样请客做东的。”韩绣笑眯眯的责怪了一句,扶着腰肢欲从炕上起身,叶子栖忙站起来欲搀上一把,见韩陈先一步扶住了长姐的胳膊只得收了手。
                              “夫人明鉴,东家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集市里有人卖新鲜的冬笋,想起夫人害喜时一直想吃这口儿,又折道去林子里猎了只雉鸡,说要给您炖汤喝。”门口的小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完了这一长串句子,显然是此类事情经常发生,已将业务磨练的熟练至极。
                              “都老夫老妻了,还尽做这些多余的,也不怕客人笑话。”韩绣娇羞一笑,转身扶着叶子栖的肩膀:“起来做什么,你是客人,能不能多少端些架子。阿谈陪二小姐坐一会儿,我下楼迎迎他。”说罢扶着腰缓慢转身,掀开帘子出了门。
                              叶子栖透过半开的窗子看见韩绣的身影消失在吊楼的台阶下,默默的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噫,真酸。”
                              “是吗,我尝尝。”韩论之毫不客气的把叶子栖剩的半个橘子拿过来:“挺甜的啊,你是不是连着吃太多了,小心上火,回头我给你抓两包菊花。”
                              “……当我没说。”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本来快成亲了,是怎么一回事?”韩论之忽然问。
                              “啧,你就非得在这阖家欢乐共啃狗粮的场合戳我肺管子?”叶子栖瞪了他一眼:“小心我去跟绣姐姐和韩叔告状。”
                              “什么告状,阿谈还敢欺负你不成?”夹着丝絮的门帘被掀开,巴无由脱掉鞋子走进屋内,转身扶过韩绣,替她解开斗篷挂在墙边的架子上。
                              韩论之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姐夫回来了。”
                              巴无羁点点头,笑眯眯的示意二人坐下,拍着韩陈的肩膀对着叶子栖道:“栖妹妹,我可是按你的要求特地把阿陈拉来了,这下你可还满意?”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2楼2021-05-10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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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15: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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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栖抬起头,见韩陈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一丝复杂,无比自然的摸了摸肚子,装傻道:“大姐夫,我饿了。”
                                “好好好,这就开饭。”巴无由朗声一笑:“老泰山今天不来,只我们几个小的聚一聚,都别拘束。来人,把酒温上,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候在门口的仆人应了,不多时拿了个铁网架在堂屋中心的火塘上。形状似釜的粗陶染炉被端了上来,红与白的汤汁里汤汁里翻着滚烫的肉脍,几人围坐一桌,擎着酒杯说说笑笑,个个被辣出了一身的汗。韩绣侧倚在榻上看他们,时不时探过头去插两句话。矮塌边的几案上,放着巴无由专门给她炖的乌鸡冬笋汤。
                                酒过三巡,闲话过半。叶子栖出去透气,一掀帘子正看到韩述之站在曲栏里,侧倚栏杆眯着眼看远处滔滔江水。
                                因为巴清去世的缘故,他惯着的那身鲜艳的红衣换成了白色,去了那份自负容貌的张狂,反倒显得身形有些单薄细弱。
                                “哥哥不再刻意戒酒了,这是好事情。”
                                韩陈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眼神妩媚而迷离。他的脸颊被酒气染上淡淡的绯红色,如上了胭脂一般绚烂。他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来人,待看清之后转瞬间肃了神色,整了整仪容转身欲走。
                                “韩二哥哥。”
                                韩陈停住脚步,回身向叶子栖一揖:“栖小姐有何吩咐。”
                                “我知道,哥哥是看在无由兄和绣姐姐的份上才给我好脸色的。”叶子栖轻声一叹:“二哥哥,我真的知错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时间,并不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帮我打探巴无羁的意思!”
                                “小臣只是借小姐之口,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罢了。况且许多事情并不需小臣明言,公子其实心如明镜。”
                                “我不信在巴无羁的筹划里没有哥哥的襄助。”叶子栖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去抓他的袖子:“哥哥真的要与我分道吗?”
                                “别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的。”韩陈一拢广袖,毫不留情的躲开伸来的手。他走上前去,阴影罩住叶子栖的脸:“栖小姐,您既是主子,就该有个做主人的样子,不要自轻自贱,惹人厌烦。”韩述之盯着叶子栖的眼睛,笑容勾人心魄。
                                叶子栖怔怔然松了手,后退半步,缓缓站直身体:“那还请韩二先生,称我为宗主。”
                                韩论之抱着斗篷出来的时候,露台上只剩下叶子栖一个,撑着栏杆背对着自己,深深的低着头。
                                韩论之走上前去,替她把斗篷披上:“二哥刚刚回大宅了,你们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反正最后是谈崩了。”叶子栖叹息一声,单手系上衣带:“你说,我要是真的跟巴无羁斗得你死我活,你和二哥哥会怎么样?”
                                “为隶臣者各自尽忠而已,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韩论之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其他人已经有了动作,你的身份也早就揭破了,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家住?”
                                “早该回了,明天便回吧……若是没再生出什么波折的话。”叶子栖搓热了手在发干的双眼上敷了片刻,仰头看着层云遮蔽的天空。
                                太阳渐渐落山了,白露横江烟笼沙渚。对岸吊的楼里,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透过茫茫白雾照到此岸,明明灭灭,如同一只只幽暗的眼。
                                叶子栖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联想,伸手将斗篷裹得更紧了。
                              雨水“砰砰”地落在顶棚上,车檐上挂着的铜铃随着马蹄声清脆的响。叶子栖闭目倚在软垫上,脸颊被酒意熏出些许酡红色。韩论之坐在马车的另一角,借着摇曳火光见她紧紧蹙着眉头。
                                韩论之见她神色反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到:“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身上的伤……”
                                “没有。”叶子栖的睫毛动了动,眉头微微舒展开一些:“我只是醉了。”
                                “从来只有醉鬼称自己没醉的,我还不曾听过有人说自己醉了的。”
                                “好吧,我也想要一盏冰灯。”
                                “……不你不想。”
                                “……韩二哥哥教过,猜测在没有半点证据的情况下不要瞎传。”
                                韩论之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叶子栖缓缓睁开眼:“只是就在刚刚,我忽然又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不是杀气,也不是被人关注的那种感觉。那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不安。我们这种刀尖上讨生活的人,直觉总是很准的。”叶子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上一次我有这种感觉时……被人大半夜从床上揪起来暴打了半宿,从此以后只能换回左手剑了。”她看见韩论之神色严峻,忙开口补充了一句:“放心,应该不是冲着绣姐姐她们去的。”
                                “你以为我关心的只是这个?”韩论之的脸色更沉了,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愤怒。他伸手敲了敲车门,车夫嘹亮的声音响起:“韩三先生,有何吩咐?”
                                “前面调头,转道清乐居。”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3楼2021-05-10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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