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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留侯门客•文|秦迹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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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好玩的地方,”无痕隔着床户揉了一把胡亥的头发,大大咧咧的说道:“算着时间咱们今天是回不去了,既然来了不如玩得尽兴些,明天挨起骂来也算不亏。”
  他背过身去,环手倚在窗边催促道:“世子您快一点儿,一会儿时间过了就没意思了。”他的头发上不知何时落了一片枫叶 不当不正的卡在赤金的发冠里,随着晚风上下呼扇着。
  胡亥憋着笑没有提醒,跟在无痕身后一路上了山,眼前景致愈发熟悉,不由得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烽火台。”
  “白天不是已经看过了,无趣的紧。”
  无痕没有答话,只回头一笑,继续向山上爬去。
  二人一前一后攀上山顶,拨开树丛只见古老的碉楼于漫天红霞中拉开苍凉的影。拾级登顶,一轮红日高悬天际,立于台上,偌大山河尽收眼底,一侧是群山一侧是平原,山上草木苍翠,突兀出来的峭壁被镀上铜器般的金红。白日里所见荒凉的平原此刻也被蒙上一层金色,一望平整,渭水从中穿过,如灼热的刀锋划开广袤的土地。民宅三两散落田间,聚拢成村落,炊烟袅袅,正是饭熟时。
  无痕抓了一把果子递给胡亥,两人趴在城垛边默默的吃着,嘟着嘴将果蒂吐出老远。
  蓦顷天色稍暗,悄然而至的夜色将这漫天金红蚕食成血红色,举头日月当空,间或有几颗明亮的星子闪烁其间。
  无痕坐着城垛上,一双长腿耷拉在墙外随意的晃动着。他的金面具不知何时被摘了下来,松散的挂在脖子上,露出下面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东皇太一说过,骊山的景致不差,只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于是臣回去后就跟人打听了一下,方知这骊山晚照为关中奇景。”无痕开口,声音一点点过渡回原本的女声:“世子有什么心事不妨喊出来。这里风大,下面又是平原,不会传出很远的。”
  胡亥眯了眯眼睛:“我能有什么心事。”
  “那就随便喊喊,想到什么喊什么,就当是释放一下天性。”叶子栖摊了摊手,脚尖一点落在城垛上。
  胡亥歪了歪头,环起手来做出一副看戏的表情。
  叶子栖将双手拢起,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要喊什么。不知自何时而起,她的脑海中已没有其他的东西,接连而至的任务经过精密的筹算,如一台由齿轮拼凑而成的美丽机器。
  可除此之外,她的脑子里空荡荡的 。
  胡亥嗤笑一声,刚想嘲笑她的言行不一,却听她突然“啊”的一声大喊出来。
  “我会好好生活的!”叶子栖放声呐喊,似发泄似呼救也似祈愿,夕阳残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瞳仁映出落日的光辉。
  “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叶子栖声嘶力竭的吼着,她的身后是群山,足尖之下是万仞绝壁,眼前是黛蓝色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原野,太阳顺着天幕缓缓流到地平线之下,如一滴火红色的泪。
  胡亥站在城垛前,仰头看着叶子栖,忽然觉得心情极好。
  但是叶子栖心情不好,她刚才喊得太大声,现在渴得很,一摸围兜才发现果子已经没了,只得解下来当风抖了抖,叠好揣进怀中。
  她从城垛上蹦了下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意兴阑珊的问:“世子可尽兴了?尽兴了咱们就回去。天就要全黑了,一会儿山路不好走。”
  胡亥背着手的跟在她身后:“叶栖姐在手札上不是还写了骊山的温泉是天下一绝吗?”
  叶子栖转头看了他一眼,戴上面具,笑而不语。
胡亥居住的馆舍前,已有提着灯的白衣弟子列队等候,无痕与那为首之人见了礼,向胡亥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世子就去泡泡温泉早些休息。”
  胡亥勾起嘴角:“你早就安排好了。”
  “都是阴阳家的人设想周全,无痕不敢居功。”无痕躬身一揖:“世子请吧,臣先退下了。”
“一切正如无痕大人所料,我们果然在这里再见了。”常曦阁内,月神与无痕又一次相对桌前。
  “是啊,只是没想到世子也会来,平白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无痕感慨一声,面具下的脸隐有几分疲态。她无心多做周旋,坐直身体,直入主题:“不知之前请教月神大人的事情……”
月神莫测一笑:“大人心中既有想法,便放手去做吧。陛下的心思在天下大局,若大人能够使西方安定而不生乱象,想来陛下会很高兴的。”
  “是啊,如今蛮夷北上长城,东境又有农家之乱,平定岭南设立三郡才不过两年,民心未顺风俗未改,依旧有聚众生乱之举。如此局势,我等为人臣者确实该尽全力为陛下分忧。”无痕向月神深拜:“多谢月神大人解惑。”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2楼2021-04-22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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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魂说完了这些,再也无话。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满殿的灯火照彻空旷寝殿,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又过了一会儿,星魂起身告辞,叶子栖一同站起身来,看似是相送,实际上只是为了熄灭寝殿其他角落点着的灯。
      眼看星魂走到了门口,叶子栖终于找到了话题:“那个糖罐,里面装的是我自己腌的蜜饯,要尽快吃,不然容易遭虫子。”她想了想,有补了一句。
      “但是不要晚上吃,会蛀牙的。”星魂回过头,隔着半掩的门看着叶子栖,她说这话的时候调尾轻微的上扬,与白天叫起醉酒的十八世子时别无二致。
      星魂忽然觉得一阵不舒服:“那位十八世子似乎对你不怀好意。”他说。
      “无妨,我对他也是。”叶子栖漫不经心吹灭一盏盏宫灯,房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她的影子在墙壁上摇动:“胡亥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过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尚不算可怕。”
      “他?”星魂的嘴角勾起一丝嘲笑:“你未免谨慎过头了。”
      叶子栖勾起嘴角 端着最后一盏灯走到床边坐下:“你可不要小看了那位世子,他虽看着不着调,却是整个朝中第一个猜出我真身的人。”
      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改变计划以女子的身份进入小圣贤庄。叶子栖抬起灯罩,烛焰在她漆黑的眸子里闪烁跳跃:“不过没关系,他只是猜到而已,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猜测。”
      她说罢,“噗”的一声吹灭烛焰,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
    此后的几日,叶子栖并无什么异常举动,每日前朝和怀清台两点一线,从未踏出咸阳宫一步,唯一的消遣是和十八世子胡亥一起祸害御花园池塘里的锦鲤。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无痕离京的前一天。当晚怀清台灯火通明,宫女们忙前忙后,替她们即将远行的大人收拾行李。
      “大人这次回来没待上几天就又要走了,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回来。”
      “是啊,陛下怎么如此不近人情,巴蜀之地路途艰险,天又一天天冷了,大人有伤在——”小宫女说着说着,突然收了声。
      “别光顾着说话,东西都装好了吗?”朱鸾看了说错话的宫女一眼,继续拿着清单核对箱笼,边走不忘嘱咐:“巴蜀之地潮冷,寒透肌骨添衣不暖,厚衣裳要多带,车里铺的毯子皮毛也要备足了。对,还有熏炉和红炭,尤其是炭,宫里这种没有烟的路上怕是买不到,再多装一箱子。”朱鸾各处打点一圈,确认无误后坐回桌前。从针线笸罗里拿出一块皮子,加紧缝制起来。
      一双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好奇的在皮毛上摸了摸,青年含着笑问:“这是什么?”
      朱鸾手中针线不停:“大人手凉,不能冻着。奴婢缝了个手筒,努力做得小巧便携,您随身揣着,千万不要嫌麻烦。”
      “这才秋天,哪用得着带那么多东西。就像平时一样,拿几件替换衣裳,缺什么路上再买便是。”无痕将朱鸾手中针线按回笸罗里,笑嘻嘻道:“等我一不在,你们又可以无法无天啦,高兴吗。”
      朱鸾没有接话,只看着面前的俊美青年叹气,苦口婆心道:“这次不同以往,您以官方的身份前去,一言一行都是大秦的门面。请您务必从容行事,不要同在家中一样不拘小节。”
      “好好好,师父别念了,我还有正事儿要跟你说呢。”无痕痛苦抱头。
      朱鸾听到无痕要说正事,便欲起身进书房,却被按住了肩膀:“无妨,就在这里说,正好让大伙儿也都听听。”无痕放开手,眼中笑意瞬间收敛。他第一次露出了那种作为匕首该有的表情,对着朱鸾道:“跪下。”
      喧扰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朱鸾拂衣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端正跪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天同十八世子下棋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怀清台里吃海胆没有他的份。"无痕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那故作亲切的笑容让人脊背生寒:“我记得我很久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怀清台虽处宫中却又不是宫中,各式物件来源繁杂,务必小心处理。”
      “我还说过,我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进了宫门你们只需做到一点,那就是与我齐心。”无痕正襟危坐,眼神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我想知道,上述两条你们到底是哪条没有做到,才致出现了今天的纰漏!”
      “今天泄露的是饮食,明天是什么,情报吗!你们是真当我常年在外,什么都不知道?”众宫人从未见过无痕发怒的样子,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无痕冷笑两声,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高声道:“朱鸾!”
      “奴婢在。”
      无痕绕出桌子,站到堂上:“你身为怀清台的掌事宫女,得最深的宠信握最大的权柄享最高的俸禄,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人。出现问题我先查问你,应当不应当?”
      朱鸾低下头:“应当。”
      无痕走下地台,来到众人面前:“今日之事我比你先知晓,是不是你的失职?”
      朱鸾叩首:“奴婢知罪。”
      无痕又近一步,站到朱鸾身前,俯身问:“那我今日罚你,你服是不服?”
    朱鸾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奴婢心服口服。”
      “抬起头来说话。”无痕不耐烦道。
      朱鸾抬起头,露出一张美丽而苍白的脸。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4楼2021-04-22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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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7: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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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痕眼睛一亮,一下子捏住朱鸾的下巴,指尖的薄茧轻轻刮蹭着她的脸蛋:“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你长得还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错,极对我的胃口。”他露齿一笑,眼中露出猛兽一般的光。
        “好好收拾一下,一会儿伺候我沐浴吧。”他轻轻松开手上的力道,朱鸾一下子挣脱开来,惶恐的垂着眼睛。
        “别让我等太久,要知道男人在这方面一向没有什么耐心。”无痕说罢,阴测测的笑了一声,转身进了汤屋。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5楼2021-04-22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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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青鸾舞镜
        温水漫出浴池,滴落在青玉砌的地面上,朱鸾屏退左右推开汤屋的门,隔着氤氲水雾看见浴桶中男人那轮廓的侧颜和线条分明的臂膀。
          朱鸾平静了呼吸走上前去,拿起旁边搭着的布巾,轻轻替他擦拭身体。
          一只潮湿而无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浴池中假寐的男子睁开了眼:“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朱鸾手中布巾险些坠落,她顿了一顿,方才平声道:“奴婢无能,定亡羊补牢全力追查。”
          “哦,你说海胆的事情吗,用不着,那是我做的。”男子嘴角噙着意思玩世不恭的笑意,仰起头来看着朱鸾的脸:“你也知道我办事素来想一出是一出。就是觉得今年好像一直在出外勤,怕人心散乱,所以搞点事情临走前敲打她们一下。”
          无痕困倦的眯起眼睛,耳畔并未传来朱鸾那熟悉的带着劝谏意味的应答声。他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拍了拍自己的后颈示意朱鸾给他捏肩:“你知道齐王建吗?”
          “听说过,那是田齐的最后一位君主。在位四十四年,期间放弃合纵与秦国联合,贪图享乐不整军备。秦灭五国后,直接率军入境,举国百姓无人敢奋起搏斗,齐王建听信谗言不战而降,最终饿死在共地的松柏间。”
          “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君主?”
          朱鸾按摩的手停了一下:“目光短浅,是个庸主昏君。”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去了一趟桑海,哦对,那时候还叫临淄。到了那里以后,我又不确定了。”无痕阖上眼睛,慢慢的陷入回忆里:“桑海的街道繁华,商铺生意很好。行人往来熙攘,都打扮得干净整洁,晚上花街的灯火很亮。总之一切都就和秦地的那些城池一样好,完全不像经历过亡国之乱的样子。”
          “在未入朝之前,我也曾周游列国,韩地、赵地和燕地我都去过。那些地方不是这样的,那里的人过得很苦,连年的战争征走了家里的男丁,老幼妇孺为了避祸四处流浪。他们的土地被荒废,房屋被烧毁,走在路上常常能看到卷着尸体的破旧席子。这都算是好的了,有太多人走着走着,走不动了,就在树下在路边躺一会儿,之后就再也没起来。他们的尸骨无人收敛,就这样摆在那里,内脏被猛兽叼走,其余的部分生了蛆化成了水,在腐烂的过程中又滋生出疫病。”
          “我拿剑跟人换了把锹,就那样一路走一路埋,埋到后来手掌都烂了,铲口也重磨了好几次,铁制的部分全都磨没,再也不能用了。就只好把锹一扔,然后坐在地上哭。”无痕的睫毛动了动,语调里充满了悲伤:“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战争。不,确切的说,那是战争的遗祸。真正的仗已经在好几年前就打完了。”
        “或许齐王建不战而降确实是出于政治上的无能,但是从民众的立场这或许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几代人之后,你我会化做尘土,没有人会在乎吕氏和田氏是不是做过王,只有那片土地上的人会生生不息。”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齐国的九公主,青鹞殿下?”
          汤屋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朱鸾的手渐渐上移,几乎就要扼住无痕的脖子。无痕就那样闭着眼睛,恍若未觉。
          那双手终于还是放了下来,朱鸾轻声道:“奴婢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这边有一个探子,一个极厉害的探子。若不是张良提醒,我绝不会想到那个人其实就在我身边。”无痕轻轻笑了笑:“你放心,他没有出卖你,只是他没能抗住我的一个问题。”
          “我问他:咸阳宫里的那位骊姬夫人和巴寡妇清长得像吗。”
          “当年骊夫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是天字第一号的八卦,这是第一个陷阱。但张良肯定不会中计,他会注意到问题中的第二个人,他的故人,巴山清夫人。”
          “他知道我跟清夫人渊源颇深,为了维护巴山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走投无路了才连这野史稗记中的细枝末节都敢拿出来碰运气。事后他会去查关于巴清和巴山的事情,然后知道清夫人的死讯,他会相信自己的论断,所以不会冒着主动暴露你的风险反向寄信。”无痕意味不明的叹息了一声:“他足够了解我,所以会相信我,然后他会掉进第三个陷阱:咸阳宫。”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但他的眼神确实动了。不止如此,他还极认真的回复了我,说咸阳宫的事情他怎会知道。”无痕啧了一声,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欲盖弥彰。”
          “确定了你是张良的人,那接下来的一切就好查了。张良的人际关系,最主要的在韩地和齐地,旧韩的关系多在流沙,那最可能的是在齐国的关系。”
          “这也会引出两种可能,其一,张良于那人有大恩,所以对方宁愿舍命报还。我差人打听了一下,齐国国破前的那几年,张良一直在韬光养晦,势力远不如当下,若他于谁有大恩,那人极可能是个曾处于困顿中的平民。当然,也有另一种完全相反的可能,那便是那个钉子本身就是将要入秦为囚的王族。”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6楼2021-04-22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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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通了这点后我便准备了那些海产。传闻齐王建喜好美味珍馐,尤其是那些模样新奇诡异的,其中有一名为海胆独得齐王青睐,内厨房屡次高价去民间收购,生活困顿之人没有不想凭此发迹的。我设法得了一批,与模样相似却有毒的海棘混在一处,本想就这样一并端给你们吃,谁能分辨出来谁就是细作。”
            “可我最终没能下得了手。这你们该感谢十八世子,他之所为让我心寒之余也得以自省。所以我买了凤仙花瓣让你们染指甲,是想要查看你们中有谁的手有在海边劳作的痕迹。发现没有之后,我就端了海胆出来。”无痕叹息一声:“直到那时我都在想,也许那个探子并不在怀清台里,御前和中车府都同样有嫌疑。只要能证明不是你们,我就可以将此事上达天听,到时候他们查他们的,我们只管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可是在打开铜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答案了。”
            “那一刻,其他人都是震惊好奇恐惧嫌弃的样子,我唯独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于是我在访问骊山的时候设计拖住世子,抽空去了趟六王宫,这才知道田建并没有如传闻中一般饿死在共地,反而一直居住在六王宫的那个复制的假齐宫里纵情享乐,几年后才因为吃不到新鲜的海产郁郁而终,这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但更有意思的是,齐国投降前夕,王族宗室纷纷动用自己的势力远走避祸,唯有最不受宠的九公主,毅然决然的跟着父亲来到咸阳,六年前齐王建身死,公主不知所踪。她和你一样,生在五月,名字里有一个鸾字。”
            “怎么偏偏是你呢,如果是别人我还不至于这样难心。因为她们都是隐宫那边随意分过来的,只有你。你是我亲自挑中的人。”浴池中的水有些凉了,无痕伸手从一边的架子上拖过浴袍披上系好,站起身来看朱鸾:“我说了,海胆那桩事情是为了敲打她们,更是为了给你留脸面。你以囚犯之身入宫,隐忍多年步步为营,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当是个极聪明的人。我之前讲了那么多废话,已经给够你思量取舍的时间了。现在,我要你为你自己做下的事,给我一个过得去的说法。”
            朱鸾依旧保持着跪在浴池边的姿态,手中仍紧紧的攥着那块布巾。她微微低着头,几缕湿发湿答答的贴在额头上,脸色白如金纸,嘴唇微微哆嗦着,她说:“大人明鉴,奴婢冤枉。”
            “看来是我说得还不够多。”无痕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知道你就是探子后,我一直待在怀清台,一方面监视你,另一方面则通过分析你以往的人际往来,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你在宫外的接应,那个人我直接送去了骊山。”
          “阴阳家新任的东皇阁下天赋异禀,独创将傀儡术与控心术结合的方式,可以直接侵入人的意识。虽说手段残酷狠辣叫人生不如死,但只要用上了,藏得再深的秘密也挖得出来。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些人,此时此刻,他们或许已经结伴去做鬼了。”无痕拧了拧发梢上的水,声音邪魅而飘渺:“啊,不过你在宫内织下的网,我还没腾出手修理。你说,我要不要将你也交给星魂呢?”
            朱鸾闻言,仰起脸看着无痕,露出一个苍白而悲伤的笑来。此刻她反倒不抖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毫无惧意。
            “成王败寇,全凭大人做主。”她惨然一笑,咬紧牙关。
            无痕神色一变,如扑食的猎豹一般蹿了出来,一把捏开朱鸾的下巴,伸手抠出藏在齿缝间的毒丸:“这就是你给我的说法?计划不成便咬毒自尽,你们的套路我再清楚不过了!”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音调蓦地拔高,隐隐透出几分女人的尖厉:“你觉得值得吗!为了他们你觉得值得吗!”他整个人压在朱鸾身上,发梢与浴袍上的水滴在她的眼睫。朱鸾抬起眼睛,隐隐看到他的眼中有泪。
            “奴婢觉得值得。”朱鸾平静的说。
            无痕一怔,那滴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坠落到朱鸾都眼睛里。
            朱鸾的眼睛动了动,她看到了无痕修长却并没有喉结的脖子,看到了他满布伤痕却略显单薄的胸膛,一条粗壮的伤疤从心膈之下扭曲的蔓延着,狰狞如蛰伏的虫。
            伤疤尽头,浴袍的衣带不知何时断裂开来,朱鸾看到他……
            不,那不是他,而是她!
            朱鸾蓦地睁大眼睛,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
            此刻无痕已然冷静了下来,点住朱鸾都穴道后放开了手,她拢好衣襟重新站起,拿过浴巾擦拭头发,再开口时连声音也懒得伪装:“你是有风骨的人,不值得这样死去。”
            “所以我不会杀你,我决定带你一起去巴郡。”叶子栖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7楼2021-04-22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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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
            蜀道之难
            秦人是不可相信的。这是田鸾明白的第一个人生道理。
              她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秦国使臣来访,带来丰厚的礼物给后宫的夫人们添妆。财帛之丰厚,礼数之周全连她母妃这样的媵女都能够拥有一份。她当时开心的一夜没睡着,因为她知道这些礼物对于别人可能算不上什么,对于他们这种早就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来说,这意味着阖宫上下不必再节衣缩食,可以过一个好年。
              她对母亲说,秦国的人真好,就如同天上的神仙一样。母妃却深深的叹气,说无功不受禄,秦人肯下如此本钱,怕是所图不小。
              一年后她才明白母妃那时眼中的忧虑。
              齐王建三十五年,秦国灭韩,齐王建三十六年,秦国灭赵,四十一年出兵攻打楚魏……此后九年间,那些曾与强秦接壤的国家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秦国的疆土,而在东海之畔,依旧天下太平歌舞繁华。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人微言轻,连半句话也说不上。
              终于,齐王建四十三年,秦军大破楚国和燕国,昔日战国七雄,只余秦与齐。
              四十四年,秦军压境,安乐了太久的齐人猝遭变故,人人惶恐而不自胜,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于反抗。相国后胜带百官谏言,请齐王接受使节陈驰的条件,带军队降秦,受五百里封地,而她那毫无战意的父亲居然十分高兴的答应了。
              于是后宫大乱,有些势力的妃嫔纷纷托求关系,想方设法离开皇宫留在齐地。她母妃无权无势,只能去求告当初为了固宠将自己举荐给大王的齐王后,硬生生磕晕在殿前的台阶上。
              她觉得母妃真是天真啊,王后若是真的在意她们的死活,又何至于在母亲一怀上自己时就把她们贬到那么偏远的宫室里,任她们自生自灭那么多年。
              但她知道母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也想用尽自己脆弱微贱的生命,为母亲谋划一次。
              于是她跑去大殿,向着沉溺于歌舞酒宴中的父王郑重叩首,说:“女儿愿意陪父王同去齐地。”
              她父王醉眼迷离的看着自己,第一次向她露出那种身为父亲该有的,慈爱的笑容。他对着自己招了招手,问:“来,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田鸾怔在原地,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于是她逃了,从烂醉如泥的士兵身边一路逃出宫殿的角门。
              她一路疯跑,站在桑海城的大街上,举目四顾,行人往来熙熙,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田鸾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四周的景致与宫中的是如此不同,唯有白日茫茫普照大地,过于明亮却没有温度。她站在路中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一方手帕递到她的眼前,田鸾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年。她下意识的行礼道谢,却被那人通过动作认出了身份:“你是齐宫的人?”
              田鸾看着那人好看的脸,抽抽搭搭的答道:“齐九公主,青鹞。”
              少年施施然向她还礼:“旧韩,张良。”
              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记得自己漫无目的的跟着张良闲逛,对方给她讲了关于韩国,齐国和秦国的很多事,但她最终只记住了一句:“和韩国不同,其实齐国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臣子无大义,君王无担当,才被小利诱惑,轻而易举的弯了脊梁。”
              “殿下若是想好了,就在最高的城楼上挂一盏灯。良看到消息,定会尽全力襄助。”这是张良送她回宫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回宫之后,她便没再考虑张良的提议了,因为她的母妃快死了。母妃当年生她的时候身体就落了病,又兼今日求告王后急火攻心旧疾新伤一并发作,当晚就不省人事。田鸾叫嬷嬷去找御医,可是国将不国,御医都跑了,她的母妃就这样烧了整整三日夜,临死前还死死的抓着她的手歉声道自己的无宠和无能。
              王后听闻母妃的死讯,召田鸾前去觐见,居高临下的表示愿意带她离去。田鸾看着一脸施舍意味的齐王后,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
              那一夜,田鸾顶着暴雨爬上城楼挂上灯盏,狂风呼啸,微弱灯焰在黑暗中一明一灭,正如她脆弱微贱的生命。她不知道张良看到了没有,就算他看不到也没有关系,反正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
              秦王政二十六年,秦虏王建,迁之共,遂灭齐为郡。
              齐九公主青鹞,时年十二。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惨绿少年姓韩名谈字论之,是我们巴山那位很有名的连巴清都怵的韩管家的三公子。我们曾一起给村口老王打过杂,我学篆刻他学医术,算得上半个同门。”
              “这位兄台悬壶济世,心存仁爱,从小靠骗我和我师姐吃假药锻炼出一身好医术。九岁那年上学路上见隔壁李二孃家的土狗难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口气救了连母带子五条性命。被评为那一年的江州城十佳少年,荣获锦旗‘救我狗命’一面,从此被迫兼职兽医。”
              叶子栖一缩头逃过韩论之的魔爪,又一指马车里另一位仪态雍容气度娴雅的美丽女子道:“这位美女姓田,不过我们都叫她朱鸾,是怀清台里藏得最深的一位大佬,聪明伶俐处事周全,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伙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8楼2021-04-22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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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能确定毒源了,我开了药让她按时喝着,等咱们到了绥定几乎就能好全。之后留她在据点养着,我陪你一道去成都,你访文信侯是去送讣告,总得带着仪仗和仆从才名正言顺。”韩论之拍了拍叶子栖的肩:“你下令全国挂白的时候公子无羁便已经知晓消息,他若要动手早便动了,你就是早去上这三五日也来不及。不如放轻松些,当心七情劳伤。”
                “也对,这又不是赛马,吕家的人不会光凭谁先到就帮谁的。”叶子栖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劳烦你多照看朱鸾一点吧,能做到这个份上,只怕她真正的症结在心。”
                “我是个医者,这些自用不着你说。”韩论之瞪了叶子栖一眼。
                得,我又话多了。叶子栖扁了扁嘴:果然无论何时都不该质疑韩论之的医学素养。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0楼2021-04-22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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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衣锦还乡
                秦王政十一年,河南文信侯封邑。
                  黑发紫衣的青年女子穿过寒风呼啸的庭院,来到候府的正殿前。她拾级而上,早有侍者挑开重帘,躬请墨先生进门。
                  女子掸了掸肩上落雪,站在门口长揖禀报:“老师,子清前来拜见。”
                  堂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墨清答了声“诺”,脱掉鞋履走进屋内,先行大礼拜过书案前的老者,才起身问道:“老师叫学生前来何事?”
                  “你也看看吧。”吕不韦扬手拿起一封书信。墨清躬身上前双手接过,展开一看,秦王熟悉的手迹映入眼帘: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
                  墨清抬起头,只见吕不韦的桌案上空荡荡的,只有桌面正中摆了一杯酒。
                  “老师,这……”
                  “终于到这一天了。”吕不韦一声叹息:“我知道,当年你拜入我门下,一路相从来此,本就是出自他的授意。现在老夫就请你来做个见证,一来证明老夫是主动自裁心中无丝毫怨怼,让咱们这位陛下放心;二来是做个顺水人情,让你回咸阳后有话可回。我教你一场,你需记得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现在老夫拿命来垫你的前程,若将来吕氏一族有难,你万不要忘记今日。”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墨清郑重叩首:“但学生不会回咸阳。”
                  吕不韦取鸩酒的手一顿:“哦?”
                  “学生蒙受老师教诲时日虽不久,却仍是为吕氏门人,蜀道再难,学生也当与老师同进同退。”墨清见吕不韦沉着脸看着自己,知道这样的借口并不能蒙混过关,只得再度拱手:“老师曾授书曰:‘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故不全、不极、不盈才是长久之道。学生一介孤弱妇人,幼子尚在襁褓,与其登高而涉险境,不如退而安居,趁着与君王的情分未消弭,谋求一个平安长久。”
                  墨清说完这些,深深低着头,准备迎接这位威严老者计划落空后的盛怒。却听对方道:“你倒是活得清醒。”
                  “老师谬赞,学生承受不起。只是学生从前太过贪功冒进,吃够了教训,是以常惶惶自省,不敢再崭露于人前。”
                  “不敢展露,那就是心气儿还在了?”烛光照着老人的侧脸,吕不韦抚掌而笑,大喝一声:“善哉!”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你心性如此,不是区区苦难就能够摧折的,且看着吧,说不好吕氏将来还要蒙受你的恩泽。”
                  不不不,以前那是没得选,如今我只想做个好人。
                  墨清心中摇头,场面上只伏地再拜,从善如流的回答“谢老师教诲。”
                  老者再没说话。
                  良久,铜樽咣当一声滚落眼前,墨清抬起头,见一代名臣吕不韦阖眸倚在凭几上,神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墨清起身,对着老者的遗体躬身一揖,她转身出户,屋外又落起鹅毛大雪。她不由得紧了紧领口,没有温度的指尖触到脖颈,摸到一处狰狞的疤痕。
                少女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轻轻松开捏住山楂梗的手指,江米条堆成的宝塔晃了晃,稳稳的立在了盘中。
                  她松了口气,松垮下仪态,一脸满意的吮起手指。侍立身后的韩论之清了清嗓子,叶子栖瞬间坐好,抚平衣角十分规矩的起身向来人行礼。
                  “巴氏叶栖,见过世兄。”
                  “贤弟久等了。”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抬手行了个平礼,他扫了桌案一眼:“贤弟很有雅兴啊。”
                  “世兄谬赞,愚弟愧不敢当。”叶子栖十分自然的接了一句,笑容可掬毫不违和。她退后半步,待主人家落座后方才跟上。
                  “清夫人过世一事家君已经知晓。他老人家一生跌宕,老来又痛失故人,心中伤怀至于病倒,不便见客。只让鉴前来致意,请贤弟节哀。”吕鉴一脸沉痛的拱手。
                  吕氏伯病了,那感情好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正好带了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如顺道给看看?
                  叶子栖微微侧头看向韩论之,却见对方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叶子栖见状,复扫了吕鉴一眼。只见对方神色饱满毫无焦急忧虑之色,身上也并无侍疾沾染的汤药味,指甲缝里有未洗干净的墨痕。
                  “其实弟此番登门并非只是来报丧,”权衡再三后,叶子栖选择直说:“师尊猝然离世,许多身后事未留遗言,如今巴山与巴氏并立,宗主与宗子并称,对峙之态更胜十五年前。小弟不才,为之奈何啊?”
                  吕鉴叹息一声:“日前巴氏无羁来访时,也曾与家君提及此事。家君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巴氏之事是贤弟的家务事,我们到底是外人,不好插手。”
                  巴无羁已经来过了,时间还卡的这么巧?叶子栖面色不改:“世兄误会了,弟今日前来,不单是为巴氏之事。”
                  她跽坐而起,肃容拱手:“弟是想请吕氏救天下。”
                  吕鉴眸光一动:“贤弟何出此言?”
                  叶子栖一指盘中堆叠的果塔,道:“今天下之局便如此塔。”
                  “六王虽灭,遗族却未绝,勾连成乱党企图危害社稷。”叶子栖伸手从最底层抽出一根江米条:“此患一也。”
                “今法论虽全,战国争鸣之风却犹在。百家著书立说,皆妄图以其一家之言治国,放出谣言污名秦法残暴,扰乱民心民智,此患二也。”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1楼2021-04-22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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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7:2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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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栖又抽出第二根江米条,果塔轻微晃动,到底还是稳住了。
                    “第三桩事情出在东方,世兄想必已经知晓,并不需小弟赘言。至于这第四患,”叶子栖伸手抽出第三跟江米条,整座果塔摇摇欲坠:“第四患患在西南。”
                    “清夫人身故,陛下要重新收拢巴郡的权利,若与本地豪族发生剧烈冲突……世兄不妨想想年初时古蜀部族发生的事情。”叶子栖轻声一叹:“这不光是巴山遗产归属的问题。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则巴氏不能安定,巴氏不能安定则巴郡不能安定。彼时牵连蜀地,祸及陇西汉中 ,再与前三患相连缀。则天下——”叶子栖抽走最后一根江米条,果塔轰然倒塌,顶端殷红的果子滚落地面,如同被斩下的头颅。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天下将倾,又哪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呢?”叶子栖掏出帕子,光明正大的将散落桌上的甜点打包带走:“当然,弟只是在危言耸听,世兄一听一过便好。”
                    她忍住舔手指的冲动,擦掉指尖糖渣,然后向吕鉴一拱手:“兄长纯孝,如今世伯尚在病中,您却不得不来此安顿我这不速之客,实在让小弟过意不去。”
                    她说完这句,拍拍衣服站起身对着吕鉴长揖:“先师夫妇与吕公知交倾盖,子栖也当是吕氏的晚辈。今闻世伯有疾,本应拜见尊前侍奉汤药,却恐丧服冲撞,礼数不全之处,还请世兄万不要介怀。”
                  “巴无羁实在是太贱了。”进了驿馆,叶子栖一改先前那幅进退有度的样子,咬牙切齿:“他想联合谁,能争取到谁那是他的本事。可他早不出手晚不出手,非得正好跑到我脚前蹦哒着来恶心我?”
                    韩论之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你也用不着这副表情,这事儿又不赖你。成都吕氏是文信侯嫡支,注重宗法,偏心于能够承继宗庙的那方也无可厚非。只怕在他们看来,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门徒义女,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之人。”叶子栖咧了咧嘴,解开那装满甜食的帕子递给韩谈:“不过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今日过后,吕氏就算不声援我们,也绝不会再替巴无羁说一个字。”
                    “就因为你说的那席话?”韩论之看了叶子栖一眼:“我倒是觉得你用力过猛,过犹不及。”
                    “这个确实,但你不觉得吕鉴有点欺负人嘛。他先是晾了咱俩一个多时辰,会面时见我身着女装却称贤弟,还明晃晃的编瞎话来蒙我,我总得叫他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叶子栖回头看着韩论之:“你就承认吧,刚才我临时起意霸气推塔的时候,你也在心里暗爽来着。”
                    韩论之绷住脸没笑:“不过此时,吕氏怕是已经反应过来你是在危言耸听了。”
                    “危言耸听那也是依据事实,他们听没听进去,听进去多少其实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那位世伯想起当年文信侯府是怎样盛极转衰的就好。”
                    “巴无羁既已出了招,咱们自然要接招。最怕是谁都不动,凭白拖延了好时机。”叶子栖阴恻恻的一笑,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裹:“一会儿叫人把这个挂上,咱们风风光光的回去。”
                    包裹里面是一面黑色的旗帜,叶子栖振臂抖开,只见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十分豪放的“武”字。
                    “这字还是朱鸾写的呢,怎么样,是不是人不可貌相。”
                    “朱鸾姑娘确实不是一般人。”韩论之附和着,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替朱鸾安顿好车驾之后,对方曾特意叫住自己。
                    “韩三先生请留步。”韩论之回过头,朱鸾微微福身。
                    “有一件事,想请先生留意一下。大人返乡后定会面见亲人故友,奴婢希望韩先生能够事先和他们说一声,不要特意去问大人手伤的事情。”朱鸾微微低头:“大人虽性情好不会发作,但被人反复问及伤心事怕是也会心有不虞。”
                    “之前是我思虑不周了,多谢朱鸾姑娘细心提点。”韩论之向朱鸾拱手,他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声一叹:“其实宗主不是性子好,她只是脾气好而已。真正性情好的人不会像她那样对待自己。”
                    其实又何止她一个人呢,我们都没有放过自己。
                    “发什么愣,走咱俩吃饭去。不知道最近什么毛病,我一饿胃里就不舒服,该不会是出门太久一回家反倒水土不服了吧。”韩论之抬起头看着叶子栖的背影,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走下楼梯,不耐的拍着栏杆催促自己。
                    恍若当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2楼2021-04-22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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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张子房:当一件事情变成天下大势之时,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无论他是否愿意。
                      叶子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天下将倾,又哪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呢?(这位女装大佬在访问墨家时期的言论: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天下。)
                      啧,子栖真的受张良影响好多啊。
                      我磕到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3楼2021-04-22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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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停更好多天了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334楼2021-04-2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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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有时间看一下私信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5楼2021-05-09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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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我考完了
                          然而下下周又要考实训
                          医学生实惨_(:_」∠)_
                          总之我回来更新了。这次停更之前突然来了灵感,于是在老福特搞了一个嬴政的同人写了两章扔在那就去背书了。考完试把软件下回来一看点击量,哦豁,高光时刻啊。
                          我懂了,原来你们并不想看我写文也不想思考语言之下的勾心斗角暗流汹涌,原来你们只想看我搞颜色
                          老福特的文叫 |秦时天九|嬴政•共生
                          我觉得是挺暖挺治愈的一个文,讲的是孤独症以及人的成长和疏远,并不想《无痕》的内核这样黑暗(但是我已经被那些知道结局的室友打了三顿了)总之《共生》预计五章正文加一个番外,两万三百字结束。因为篇幅很短这段时间我会集中精力更这个。
                          《共生》没发在贴吧和晋江是因为我很清楚过不了审,如果有混老福特的朋友们可以去顺手瞅一眼。
                          总而言之,接下来这段时间,晋江暂时停更,贴吧还是佛系发存稿,一切等共生完结再说。
                          先这样。
                          阿檀敬上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6楼2021-05-09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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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话本累计更新满七天,发满一万字就可以申请签约,有兴趣的话加我扣扣细谈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7楼2021-05-09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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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7: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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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
                              蓄势待发
                              “总有一天,我是要离开这里的!”这是叶子栖小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一旦有人接着追问她一句,她就会拉着对方讲上三天三夜精神领袖秦王政的光辉事迹。
                                然而眼前这个身着绿衣的少年并不吃这一套,抬了抬眼皮继续往药箱里装东西:“拿完药就别在这杵着,少君的马惊了,我要去一趟大宅。”
                                “还少君,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黑衣少年“切”了一声,趴上柜台小声问:“老王答应让你单独出诊啦。”
                                “少君没事,我是去给马接腿。”韩论之就连叹气也死板着一张脸:“而且师父去山里采药了,说是半个月后再回来。”
                                叶子栖如获大赦。
                                “那个论之,一会儿你去大宅的时候有机会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那个马鞍……”她顶着韩论之的目光越说越心虚:“不是,那个是我去年放的啊!谁叫他管我师姐叫妖怪。当时放完也没听说出事,我就以为是被检查出来了,谁知道他那么多马鞍今天才用到我动手脚的那个!”
                                “……你当时不是已经揍过他了。”
                                “光打一顿多便宜他。要不是他嘴贱,我师姐现在能见天儿不出屋把自己捂得跟个刺客似的。”
                                韩论之默默垂下眼:“大小姐怎么样了。”
                                “鳞片褪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差胸口那一片。”叶子栖抬起头来,轻声祈祷着:“希望她快点好起来。秦王的人就快来了,我不想胜之不武。”
                              巴无羁率众族老坐在江州城府衙的大堂里,对面一排是巴郡、江州县以及江州城的父母官,两排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哪一方人也没有说话。
                                三日前的傍晚,天下着蒙蒙细雨。咸阳派来的使团扶着清夫人的灵位,放眼望去白幡如云,所有使者皆着丧服,唯独首驾车乘上挂的一面写着武字的黑旗显得来者不善。
                                车队行到短亭处,那挂着黑旗的车子停了下来,带着金面具的青年走下车来。旁若无人的撑起伞走到后面的副车前,亲手拉开车门,扶出一位女子。
                                那女子笼在白色狐裘制成的斗篷里,面色苍白行动柔弱,搭着无痕的手迈下马车。
                                二人相偕走到队伍最前,地方官员忙上前见礼,一抬头不由得齐齐愣住:只见那行如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子,赫然顶着一张巴山二小姐的脸。
                                一瞬间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何清夫人的死讯传出之后是由这位素昧平生的无痕大人一路护送回咸阳,为何多年来不出江州城半步的韩谈会突然召集人手北上,为何一直不见踪迹的巴山二小姐会突然现身成都。
                                但巴无羁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都是假象,这不过是一个能将一切破绽合理化的假象。那个毁掉了一切然后落荒而逃的**确实回来了,可他还是那样的懦弱和不负责任,只敢缩在御赐的壳子里耀武扬威。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机会。只要这位无痕大人一日不敢承担过去的骂名,那她的身份就是个致命的弱点。他可以利用对方的心虚,威胁也好,恐吓也好,收买也好,交易也好,只要能在气势上压制对方……
                                他就有希望,保住自己,也保住巴氏。
                                “这是我自己猜到的,你不必自责。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述之,你是我这边的人,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立
                              场。”
                                “你就这样回她:巴山的基业是从古巴国时就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我巴无羁无论如何都要保全。”
                              “对不住诸位,我来迟了。”带着金面具的男人踏入大堂,地方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巴无羁整理好表情也跟着站起来,跟着所有人逢场作戏。
                                无痕走上主位,眼神一一扫过分列而坐的访客们。在场之人大多年长,显得巴氏领头的那两个小年轻分外扎眼。
                                坐在巴氏首位的是一位刚弱冠的青年,长眉如刀虎目含威,抿着薄唇一身冷肃之气,衣上绣着象征廪君蛮的白虎图腾。他身后侍立着另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玉面朱唇桃花眼,眉如细柳鬓若刀裁,端的是一副雌雄莫辨的好皮相。
                                无痕的目光在那青年首领脸上停了片刻,转瞬间恢复常态,向着堂中众人揖了个平礼:“来的路上就听说江州城治安好是出了名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样子诸位大人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做,所以才齐刷刷的来瞧本官和巴氏的热闹。”
                                官员们一时露出来不甚自然的神色,无痕大人满不在乎的无视了他们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身后衣着单薄的侍女,解下斗篷扔到她怀里:“披上。别看外面暖和,在屋里坐一会儿就冷了。”
                                巴氏的族老们集体皱了皱眉,巴无羁使了个眼色,座中有一老者起身,向着无痕拱手:“大人莅临江州之时,曾许诺择日造访巴氏,共商清夫人丧仪。我巴氏扫径迎门,恭候数日,大人却迟迟未至。今日拜见,您又拖了许久才来。老朽斗胆问一句,究竟是巴氏哪里礼数不全,才致大人频频失信。”


                              来自Android客户端338楼2021-05-10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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