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叶子栖舒心一笑，准备起身：“那么我就去找石兰他们了。”
　　“站住！”
　　叶子栖不明就里的重新坐好：“星魂大人有何吩咐。”
　　“本座建议你还是回去照着镜子看看你那快要猝死了的样子，若是再这么不分昼夜的熬下去，可没人帮你救你的巴清。”
　　叶子栖一愣，然后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向着正星魂杀气腾腾的盯着自己的星魂，忍俊不禁的告饶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啊，对了，蟾宫那边记得让大司命帮我告假啊。”

第八十章
合纵连横
叶子栖是被自己饿醒的。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将近晌午，温暖亮眼的阳光让人愈发的想要再多赖一会儿床。叶子栖翻了个身压在被子上，鼓着脸颊纠结良久，终于还是斗争不过饥饿，不情不愿的爬下床出去觅食。
　　外面天气晴好，淡薄云层平铺于天空，将阳光筛成粉末，均匀温和的飘落在身上。目力所及皆是大海，漫无边际奔涌而来，因为已经连着看了太多天而显得单调且乏味。
　　好在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好好睡了一觉之后，那种风声鹤唳的紧张不安感也一下子消退了不少。毕竟危险之所以危险，正是因为其不可知性。如今所有的真相都暴露于表面，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叶子栖甚至可以想象到不久的将来，她把师父给救出来，然后仗着自己是新任东皇的忠实簇拥者在这蜃楼上为所欲为，看着心情偶尔掺和一下抓叛逆的事情，然后等蜃楼靠岸，直接带着师父回咸阳，那里有好的大夫，怀清台里也有大把的人可以贴身照顾她。至于巴山的公务也好办，把文书都寄到咸阳盘口就好了，反正自己早就扯了一大张消息网，送个信什么的再方便不过了。
　　说是盲目乐观也好，说是否极泰来也好，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她能撑过这一阵把横亘在眼前的问题给解决掉。
　　剩下的全是人生美好。
　　想一想就觉得充满了动力啊！
　　叶子栖站在船舷边冲着大海趁了个懒腰，然后转身往石兰他们藏身的地方行去。
　　少羽依旧是看不到东西，但听说已经能隐约感觉到光了。石兰跟叶子栖说这件事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切与欣喜，视线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暗中偷听的项少主。这让叶子栖理所当然的想到自己和张良在一起时的那些好来，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可转念又想起，自己和他早已没了下文，不由得心脏一滞，转瞬间归于冷静。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要跟石兰你说。是关于你的哥哥，虞子期。”石兰的笑容怔了一下，叶子栖继续道：“我想我知道救他的方法了。”
　　“子栖姑娘你之前不是说，云霄阁守卫森严，根本没有办法从外面进去吗？”
　　“没错而且现在我也这么觉得的，所以我决定还是不要偷偷摸摸的进去了，直接去求星魂让他帮忙要人就好了。”叶子栖说。
　　“你要和阴阳家的人合作？”少羽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这是最节约成本的办法。”叶子栖朝天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之前我和天明能从蟾宫顺利脱身，也跟他有些关系，我觉得这个人我们可以试着争取一下。”
　　“可是那次不是你想的办法吗？”天明表示不服。
　　“我就是一个耍嘴皮子的，若他真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大可在我把能说的都说完之后直接杀了我们。”叶子栖看着神色动摇的石兰、陷入沉思的少羽和依旧不太服气的天明开始了久违的说教：“三师公以前教过我一句话，叫‘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救出石兰的哥哥，那么，只要所做所谓不违背我们的目的与基本的道义就可以了。”
　　“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呢么。”我可是星魂的托儿啊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石兰轻声问。
　　“诶，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叶子栖一愣。
　　毕竟一直以来自己跟石兰并不算熟，而且为了套出关于巴山的情报，表现出一副看不透的样子，也难怪对方戒心重。
　　“因为你一个小姑娘，从蜀山一路走到这来，挺不容易的。”叶子栖耸了耸肩：“大概因为我从你身上看见了以前的我自己吧，所以就顺手帮一下你喽。”
　　石兰有些惊讶的看着叶子栖，似是想要探寻她这轻描淡写之后的过往，却又似觉得这样不妥，只是又低下头去道了声谢。
　　“那你倒是说说想怎么谢我啊，要不就以身相许吧。”叶子栖嬉笑着撩起石兰的一缕头发，在少女闪躲的瞬间擦身而过，背着光倚在窗框上笑道：“好了不闹了，其实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好安个心。现在我也不算是完全的自由身，就不多留了。”说罢与几人一一告别，走到门口时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回过头：“对了，我之前的提议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星魂住在观星阁，听说他这几天挺闲的，你们直接过去找他就行。”
　　叶子栖沉吟一下：“若是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先去找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拉家常一般的游说全然说完，叶子栖扬起嘴角，转身去了紫贝水阁。
　　叶子栖先如往常那般说了些千泷的近况，然后又，尽可能简要的，说了当年湘夫人的事情。
　　焱妃怜悯而慈爱的看着身形有些颓然的少女：“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
　　“我倒是没什么，星魂才是真正不容易的那个。”叶子栖轻轻一叹：“我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样挨过来的，我也想多少为他做点什么，可我现在甚至不知道要怎样跟他相处。”
　　叶子栖闭上眼睛，睫毛有些湿润：“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让他多少提防东皇阁下一些，才来探听这些旧事的。”她抽了抽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焱妃：“我该怎么做才好。”
　　焱妃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过叶子栖的头发。

　　樱狱中沉默而寒冷，当气氛压抑至冰点，叶子栖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我想改变这个阴阳家。”
　　她抬起头来，神情坚毅的望着焱妃，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改变这个阴阳家。”
　　“我不要星魂这样活一辈子，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千泷，和之后的其他人过这样的生活。”叶子栖提到千泷的时候，余光觑见焱妃的眼神动了一下，不由得又弱下声势：“可想要办到这点，就要先杀掉现在的东皇，凭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这些。”
　　“你是想要我的力量？”焱妃问。
　　“我只要东君大人的支持就够了。”叶子栖垂着眼睛轻声说：“我还有舌头和脑子，左手也还可以用剑，不需要再向别人索取什么。但是我想要你们告诉我，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是值得克服胆怯赌上性命去做的，我只要这些就够了。”
　　“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叶子栖讶然抬眼，焱妃无比郑重的看着她。
　　“谢过东君大人。”热泪模糊了视线，叶子栖想焱妃躬身一揖。
何须要你们的力量呢，只要你们觉得我所做的是与自己相关的，正确的事情，自然就回倾尽一切的来帮我。
　　紫贝水阁的回廊里，叶子栖抹去眶中浮浅的泪水，露出那原有的，颇有心计的光来。
回到住的地方，叶子栖远远就看见天明抱着膝盖坐在门口，连忙快步走过去：“你怎来了？”然后顺理成章的“猛然”想起来：“啊，你们要去找星魂是么？”
　　“怪小孩已经把石兰的哥哥救出来了，他向，但是他被那个坏老头喂了御鬼丹，已经晕过去了。”天明说。
　　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我又不是大夫。叶子栖满脸黑线，但还是被天明拉着一路狂奔起来。
　　穿过长廊转角，在云霄阁附近不远处的空地上，一身西南打扮的青年被平放在地上，石兰跪在他身边哀哀的哭着。一旁星魂和少羽相对而立，一片剑拔弩张的氛围。
　　原来天明是来找自己拉架的。
　　果然不该让他们自己来找星魂。叶子栖一声长叹，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将这两个人给隔开：“在下替这三个孩子谢过星魂大人相助。”
　　“不愧是帝国的通缉犯，果然是够忘恩负义的。”星魂冷哼一声。
　　叶子栖回头看了眼一脸不服的少羽，和想要还嘴的天明，心里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肯定是星魂那个熊孩子看到虞子期那个狼狈的样子没忍住嘲讽了两句，然后被偏激少年项少羽给迁怒了。
　　叶子栖有些慍怒的看着星魂：你小子能不能不要总是没事儿找事儿！
　　可当她看到星魂毫无波澜的眼神的时候却是怔了一瞬，随即勾出一个了然的笑来，然后拍了拍少羽的肩示意他冷静，想着星魂躬身一揖：“此番是我们莽撞了，实在对不住。星魂大人这个人情我们记下了，以后定会偿还。”说完还不忘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两个小傻子，得了两声默认似的冷哼。
　　星魂扫了面前几人一眼，狡猾的勾起嘴角，语气依旧是那样懒散平淡：“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然后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星魂走后，如临大敌的几人终于想起来围过去看虞子期的情况。叶子栖走到石兰对面，蹲下来伸手探上虞子期的颈项，又从衣袖扯下一根极细的线头放到鼻前，只见脉搏和呼吸都还算平稳，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再看这人唇色苍白干裂额角发根渗出滴滴冷汗，不由得松了口气，抬头向周围几人问道：“你们谁有糖水？”
　　少年少女们一愣，叶子栖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解释，却见一个物件凌空飞来，抬手接住才发现是个随身的小小竹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着几块糖。
　　叶子栖感激的看了一眼明明已经离开了却又折返的阴鸷少年，指挥石兰捏开他的下巴将糖块塞了进去，又托着他的头慢慢往里漱了些水。
　　不多时，虞子期的面色果然有了些许缓和，叶子栖嘱咐石兰将他的头托起免得呛到，又过了一会儿，虞子期这才渐渐醒转过来。
　　石兰一下子扑过去，搂着哥哥的脖子低声饮泣。这不禁让叶子栖想起自己和墨玉的重逢来，只觉得心脏涩涩的痛。她趁乱抽出身，倒退着回到星魂身边，伸手将竹筒递给他。
　　“本座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星魂说。
　　叶子栖觑了他一眼，不由得轻笑一声：“什么毛病。”然后说声“谢啦”随手将竹筒挂在腰带上。
　　说话间，虞子期已恢复了神志，在石兰少羽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叶子栖连忙撤开一步与星魂拉开距离，亦围了上去。
　　虞子期虚弱的向叶子栖颔首：“多谢恩公搭救。”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那边那位星魂大人吧。是他把你给捞出来的，糖也是他的。”叶子栖耸耸肩。
　　虞子期闻言想叶子栖身侧方向望去，那少年却并没有看他。他只能将目光落回眼前这个直觉上一看就不像善茬的少女身上，问道：“在下蜀山虞子期，不知恩公姓名。”
　　“巧了，我也叫子栖，叶子栖。”
　　虞子期一怔，瞳孔蓦地收缩：“阁下是巴山人？”
　　“是。”叶子栖摸了摸下巴，心道巴山姓叶的不多啊，总不至于还有重姓重名的吧。

　　石兰感觉到哥哥手臂微微绷紧起来，不由得抬起头窥探他的表情，她惊讶的发现自己那来阳光爽朗的哥哥，此刻正戒备而厌恶的望着那个帮了她们多次的少女，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哥哥……”
　　“原来是巴二小姐，还真是久仰了。”虞子期说。
　　石兰轻呼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神色中隐有惊惧。少羽感觉到石兰的异常，不明所以的出声询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一章
殊途同归
“我见你口口声声念着巴山，还以为你跟他们关系多么好。”星魂觉出空气中弥漫的敌意，嘲笑的看着叶子栖。
　　“那是因为有利益关系啊。”叶子栖漫不经心的抬手捏了捏眉心，好遮挡她那瞬间失落下来的表情，下意识的露出那种自我保护性的邪笑来：“真是没想到，我的名声居然都翻山越岭的传到蜀地去了。”
　　她笑了一半才察觉出这样不妥，却已来不及改变表情，只能压住心中懊恼的接上话锋：“所以呢，知道了我是巴山的二小姐之后，你们又当如何？”
　　“子栖姑娘的身份……有什么不对么？”少羽犹疑着打断。
　　“她是巴山的叛徒。”石兰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这些毫不知情的围观看客睁大了眼：“残害同门畏罪潜逃，险些把巴山给毁了。”
　　“石兰。”虞子期轻叱着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瞎说，子栖怎么可能是坏人！”天明一下子跳到叶子栖身前：“石兰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们不是朋友吗。”
　　石兰抿唇不语。
　　“子栖姑娘……这，都是真的？”少羽不敢相信。
　　“若我说不是，你们现在还会信吗？”叶子栖轻笑着问。
　　众人一阵沉默，叶子栖大笑出声：“你看，既然这样，你们还问我做什么。流言之重，连白的都能说成是黑的，更何况那些事本就是我做下的？现在传成什么样子，都不值得奇怪。”
　　所以你们愿意骂就骂吧，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辩驳的资格和余地。
　　而且关键的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现场翻车了啊！叶子栖笑得脸疼，她本来是为了计划推行顺利才虞子期给弄出来的，结果对方却跟自己唱了这么一出，好不容易建设好得群众基础打了水漂，现在她要如何说服他们帮自己杀东皇救师父啊。
　　诶等等，为啥要他们帮自己，直接让他们帮师父不就行了？叶子栖恍然大悟，敛去笑容，绕过挡在自己身前的天明，走到虞子期面前，倨傲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呢，知道我是巴山二小姐之后你们又当如何？”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虞家兄妹：“看你们刚刚嫌弃我嫌弃得那么有正义感，肯定是不会违背你们蜀山恩仇必报的道义喽？”
　　“伤天害理之事不为。”虞子期咬牙切齿的说。
　　“那还真是遗憾啊，”叶子栖“唔”了一声：“那若我让你帮我杀一个人呢？”
　　“不做。”
　　“那救人呢？”叶子栖无辜眨眼。
　　“可以。”
　　“那如果想救这个人，就必须杀掉另一个人呢？”叶子栖摸了摸下巴：“大概很难选择吧。”
　　“那现在我来告诉你，我要你杀的人是下令端了你们蜀山的东皇太一，要你救的人是这十几年来福泽西南的巴清，你救是不救？”
　　虞子期的神情隐有松动，叶子栖不屑挑眉：“垃圾道德。”
　　“你说什么？”石兰皱眉。
　　“她的意思是，你们那所谓的伤天害理，不过是为了保障自己利益而找的借口罢了。如果对自己有利就借此还一个人情，没有利益就用不符合道义来拒绝，还真是精明伪善啊。”星魂凉凉接话。
　　叶子栖回眸一笑：“星魂大人所言极是。”
　　那笑容倒映在星魂没有温度的眸子里，显得那样的虚伪荒唐。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彻彻底底的被骗了。可利益使然，他却没有任何可以反悔的余地。
　　“所以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还了我这个人情呢，还是等到以后，去为我做一件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叶子栖留下一个颇具侵略性的笑，拂袖转身：“行动计划我已经做好了，你若想通了直接来找我便是。石兰知道我住哪里。”然后毫不犹豫的抬步，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既然你已经有了计划，为什么不自己救巴清？”虞子期出声问。
　　叶子栖扬起右手，广袖依着重力滑下来露出半截小臂，露出腕上尚未痊愈的贯穿伤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疤痕来：“如果你们不去的话，也许我会去试一试。毕竟师徒一场，摊上这种事情，过场该走还是要走的。”
　　她在几个少年的抽气声中撂下手臂，耸了耸肩：“不过一旦巴清死了，我这个叛徒可就是新的宗主了，到时候会对西南有什么影响，你们大可以掂量掂量。”
星魂再找到叶子栖，是在樱花盛开的蜀道中，她挑了间阴雨气候的结界，枕着手臂在回廊下躺着。人造的风中，时有雨丝拂面，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亭亭如盖的樱花。
　　“你怎么在这？”
　　“反正棘手的问题都解决了，我来放松一下，缓缓脑子。”听到说话声，叶子栖睁开眼睛，支起身来整饬衣领：“你那边呢，云中君什么态度？”
　　“他想坐收渔利。”星魂在叶子栖身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坐下来，绷着脸望着廊外烟雨。不过是刻意布下的迷阵，逼真却危险，但凡稍稍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这里驻足太久。
　　“还真是老奸巨猾啊，”叶子栖喟叹：“不过就现阶段而言，只要不站在东皇那边对我们就足够了。稍稍舒展了下筋骨：“焱妃那边我已经搞定了，接下来想想办法撬开机关把她放出来就行～至于蜀山和墨家叛逆那边也不过早晚的事，差不多晚上就能有消息。过一会儿我去找月神，大司命少司命那边就交给你了。”

　　星魂“呵”了一声算是应承，举头看着廊外虚假的雨景。
　　听大司命说，她以前似乎经常会往这边跑。这不禁让星魂感叹起真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她不也是吗，可以随心所欲的摆出千万种姿态，深情悲悯又残酷，没一套说辞都极尽所能的真实而缜密，听得多了才恍然发现这些不过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没一个后面藏着真心。
　　和这方庭院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虚假而没有灵魂。
　　他真是中了蛊了居然会忍不住帮这种人说话。
　　单调而嘈杂的白噪声无休无止的响着，对星魂而言，这种声音非但不能让他平静放松下来，反倒构成一种让人极易走神的略带悲情的干扰。思绪随着雨声漫无目的的乱逛，星魂突然想起来，樱花本就产于巴蜀，而巴地，因为多山的缘故，总是弥漫着雾雨的。
　　星魂心中一动，总觉得抓住了什么似是而非的东西，他回过头去想要求证这一点，却发现本来懒洋洋堆在身后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如果将蜃楼上的人排个榜，月神绝对是坑叶子栖次数最多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叶子栖反而不打算再在她的面前装好人了，而是直接开诚布公，来一场老司机之间的较量。
　　“看来无痕大人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月神微微一笑。
　　“月神大人意下如何？”叶子栖问。
　　“无痕大人既然决定将一切先行告知于我，便是料定了本座不会拒绝。”
　　“毕竟这是关于星魂的事。”叶子栖微微一笑，向月神深揖：“如此就拜托月神大人了。”
　　与月神交涉完后，又去看了看千泷，叶子栖从蟾宫出来时已是黄昏，她踩着暮色往住处行去，看到那夕阳下站着的几个身影时不由得勾起嘴角。
　　果然不出我所料。
　　至此，刺杀东皇的联盟正式达成。
之后的一切都如同叶子栖所计划的那样，所有的行动都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一方面星魂与天明等人依照图纸正在尝试破解樱狱的防御，遇到瓶颈就想着法子去找公输仇套话，另一边少羽的视力日渐恢复，虞子期身上的余毒也清了不少，闲着没事便一起去天明那边帮倒忙。叶子栖白天依旧陪着千泷护法，清晨傍晚则会吐纳调息，或者折一段树枝温习剑法。
　　少司命听说后，善意的抱了几柄剑来，叶子栖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左侧的肱骨曾经遭遇过一场极为惨烈的骨折，并不能提太重的东西，只是择了一柄质地略轻的短剑，慢慢的适应着。
　　毕竟她又不是正牌的刀客剑客，不可能这辈子只用特定的兵器。
　　叶子栖如是想着，将短剑放回房间，去蟾宫准时准点的上班。
　　幻音宝盒的破解已经到了第三层，难度和危险性与日俱增，即便是叶子栖也时常感觉到一种压迫感，她只能尽可能的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然后尽可能的靠近幻音宝盒，一旦有暴走的迹象，马上关上盖子清零重启。
　　中午的时候，星魂传了讯来，说樱狱的机关差不多快解开了。叶子栖便跟月神告了一下午的假，偷偷带着千泷直奔紫贝水阁。
　　彼时樱狱已经打开，千泷提着裙子向同样眼含热泪的焱妃扑过去，一时间亲朋团聚，叙旧识新，煽情得很。叶子栖无意站在旁边煞风景，与众人寒暄过后约好了晚上接千泷的时间，准备离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杵着一个跟自己一样煞风景的人，不由得回头一笑，提议道：“星魂大人要不要赏个脸同我出去走走？”
　　楼阁窗外日光正盛，白茫茫刺下一片，让人乍有些睁不开眼。叶子栖环着手背靠围栏仰望头顶的雕廊画栋。
　　“你不必卖关子，想说什么就说吧。”星魂仍旧是那种冷淡到不行的语气。
　　叶子栖瞟了星魂一眼：“我没什么想说的，倒是星魂大人您，留在那里不觉得尴尬么？”
　　“自作多情。”本座何尝需要你给台阶下！星魂冷哼一声，耳朵尖却隐隐有些发红。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这点，叶子栖轻笑一声，继续望天。
　　回廊中久久沉默着，叶子栖试图找个话题，想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竟连一个像样的引子都找不出。虽说她这段时间没少跟星魂说话，但终究都是在谈那些正事，若说真正不带目的的交谈，这还是第一次。
　　叶子栖想了想星魂那丝毫不留情面的嘲讽技能，突然觉得很慌，而且慌得尴尬，尴尬得甚至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要顺手把旁边这个行走的话题终结者带在身边。
　　这不是自己作死么。
　　叶子栖心中叹了口气，正准备找个借口回去睡觉，却听得身旁的少年突然开口。
　　“听说你最近在练剑？”
　　“是啊，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把丢下的东西给捡起来，也算是给过几天的行动做个准备。”
　　星魂有些惊讶，毕竟他所识的剑客大都性情淡然或是孤傲，而叶子栖这样性格的人，很难让人与剑客联系到一起：“看来嬴政真的是很喜欢剑呢。”
　　“毕竟剑乃百兵之君嘛，陛下贵为国君，自然该享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星魂皱了皱眉头，想说在这蜃楼之上并没有隔墙之耳，你不必说这些奉承之语，转过头才看见那少女神色中那毫不掺假的柔和与期许。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嬴政。
　　还真是可悲啊。
　　“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星魂问。
　　“当然是带我师父回咸阳了。”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星魂冷哼一声，忍不住泼冷水：“废了一只手的隐卫，你觉得嬴政还会要你？”
　　“谁知道呢。”叶子栖摊了摊手，语气轻松：“这些事情交给我师父去想就好啦，她在给我收拾烂摊子方面最在行了。”
　　“你还真是信任她。”
　　“那当然，我师父厉害着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叶子栖稍显骄傲的扬起头，轻轻一笑：“所以我只要把她给救出来就好啦。”
　　其余的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巴山的事情也是，咸阳的事情也是，张良的事情也是，有师父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毕竟我连着倒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是时候该时来运转了。”叶子栖抻了个懒腰，歪头看着星魂：“星魂大人呢，当了东皇太一之后有什么打算？”
　　星魂一愣，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星魂大人没想过也不要紧，你还有的是时间。”阳光照在少年深蓝色的头发上，让那清冷的颜色意外的显得柔顺而有光泽。叶子栖扬起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摸摸他的头，但还是生生忍住了，只是转过身去，与他一同撑在栏杆上。
　　阳光啊，未来啊，这些都是极好的。
　　星魂这死孩子，也勉勉强强算是挺好的吧。

第八十二章
巨鹿初现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千泷破解幻音宝盒。
　　焱妃与月神的倾力相助，幻音宝盒的破解速度加快了不少，让叶子栖大感轻松，每天有说有笑的不说，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
　　当然，与这种轻松相伴的，还有随着倒计时不断积攒的紧张感。这种感觉被藏进晨昏深夜，催促叶子栖一遍一遍的练剑，或者将多余的注意力投入在临睡前对计划的一遍遍的推衍修改中。
　　兵家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这纵观这阴阳家上下，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东皇的过去，亦没有片纸只言，提及他的弱点和喜。叶子栖只知道，他是个泯灭人性却技术高超的医者，是个可以摄取意念击溃人心的巫觋，知道他想要通过幻音宝盒来知晓苍龙七宿的秘密，却不知道他究竟想从中得到些什么。
　　还有，还有就是他和师父一样，都不老不死，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叶子栖甚至觉得，东皇对自己的师父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相惜之情，那种感情让他恨不能将巴清的每一根骨头都折断然后重新拼接起来，成为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独一无二的傀儡。
　　这让叶子栖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这些并不足以让叶子栖找到东皇的弱点，这对于她们这些反叛者而言是天大的劣势，只能依靠尽可能强大的武力和临场发挥来弥补。
　　只能祈祷虞子期他们到时候能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不掉链子了。
　　不过说起来，他们几个中似乎只有少羽在战场上杀过人，自己把这种任务交给他们，会不会太残酷了？
　　大概也不至于，机关城一战死了那么多墨家弟子，天明估计早就适应了。至于蜀山……被灭门的时候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什么可太替他们担心的。
　　叶子栖抱着这样的念头继续一天天蹦哒着，然后在一个天气特别特别好的下午，萦绕了蟾宫数日的乐声戛然而止，源源不断的光芒从那精致楼阁的窗户后面奔涌而出。不同于上次星魂强行控制千泷开启机关时的生硬与凌戾，金色的光芒如潮水一般流淌过皮肤，然后一点点上浮，汇集到蟾宫顶端的明珠中。
　　许是承受不住幻音宝盒的强大力量，头顶隐隐传来如雏鸡破壳的碎裂声，引得屋内几人抬头仰望，那声音停了一瞬，然后哗啦一声爆裂，声音清脆宛如玉树倒地，琳琅化作齑粉。
　　那碎片如瀑如布，沿着蟾宫的檐角倾泻而下，纷扬着白茫茫的一片，被风携到宽阔的海平面上然后消失不见。叶子栖拉着千泷窜到窗根，抻着脖子好奇又警惕的向外张望着。
　　待到那场造价昂贵的雪纷然落尽，叶子栖的目光终于落回了那静置于桌案上的幻音宝盒上。
　　此时幻音宝盒的机关已经尽数打开，五层十二棱的宝塔不再转动，顶端嵌着的明珠微微向上弹出，随着月神一扬手向上浮起，连带着下端连结着的金属轴承一起悬于半空，然后随着她指尖一勾落入手心里。
　　叶子栖凑过去，只见那光滑的金属杆上，刻着一列六个符号。这些符号笔画细致，转角锋利，看似杂乱，其中却又有据可循，或许是某种符文。
　　“难道这就是……”苍龙七宿的秘密？叶子栖将宝盒剩下的部分检查了个底朝天，然而一无所获。
　　我怎么觉得有点失望呢。叶子栖惆怅望天。
　　其他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房间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月神转向焱妃：“东君曾久居江湖，对这上面的符文可有什么头绪？”
　　“本座亦不曾认得。”焱妃说着，将目光转向叶子栖。
　　别看我啊，你俩那么见多识广都没见过我一条咸鱼怎么可能见过啊。叶子栖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仔细一想却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如果她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符文，绝对不可能像这样一点印象都没有。
　　“真的没见过。”无凭无据，还是不要瞎做猜测得好。
　　“既然如此，本座便先去禀报东皇阁下吧。”月神放下手中的轴承，整了整衣服：“便说此间情况复杂，待本座与千泷细细整理一番再详细禀报，也请娥皇那边早做准备。”
　　叶子栖躬身而揖：“多谢月神大人。”
　　不多时，月神传信回来，说东皇阁下下诏，明日辰时，让千泷携幻音宝盒觐见。
　　除此之外，还指名道姓的点了一直藏在水面之下周旋护法的娥皇叶栖与之同行。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叶子栖捏着下巴点了点头，转向上首：“月神大人和东君大人怎么看？”
　　“你在蟾宫的事情，对于蜃楼上的人来说，早已不是秘密。”月神说。
　　东皇太一要自己死，这件事情叶子栖在理智上已经完完全全的可以接受了。可如果东皇此举的目的只是把自己叫过去然后关门放狗，那大可不必再搭上千泷。叶子栖如是想着，不由得往千泷的方向看去，然后又望向焱妃，发现她也在看着千泷，眼睛里是比叶子栖还要浓重的担忧。
　　简直丧心病狂……叶子栖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整衣坐好，向焱妃肃容道：“东君大人放心，一旦明天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会第一时间掩护千泷逃走，还请您在殿外接应我们。”
　　千泷扑闪着大眼睛，懵懂的目光在叶子栖和焱妃了脸上流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母妃，明天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吗？”

　　“一点都不，”叶子栖柔柔一笑：“千泷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这个孩子的眼神太过纯粹，无论如何都不该被沾上血污。
叶子栖的行动计划依旧是她一贯的风格：明天，她和千泷顺着东皇太一的安排，带着幻音宝盒前去觐见，如果东皇太一真的要对他们做什么的话就等叶子栖把千泷从房间里扔出去之后大家一哄而上把他打死；如果东皇太一真的只是想看个结果没别的意思的话那就等千泷平安出去之后叶子栖把东皇惹毛然后大家再一哄而上把他打死。
　　“嗯，就是这样。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么？”
　　四周一片死寂，大司命环顾四周，少司命默默捂脸，羽兰四人组目瞪口呆，星魂低头不语但是从他放在桌下紧握得青筋暴起的拳头来看，理应是强忍着才没在外人面前家暴。她不由得叹着气捏了捏眉心，心道无痕大人和星魂大人真的是同一个娘生的么，怎么智商上差了这么多……
　　“虽然你只是走个过场，但我们其他人没有义务拿着命陪你开玩笑。”虞子期神色中隐有怒意。
　　“我没有开玩笑，”叶子栖不服的撅起嘴：“这个计划可是经过月神和东君两位大人官方认证可以使用的。”
　　“那看来愚蠢是真的可以传染的。”星魂幽幽补刀。
　　“不我觉得还是你更蠢一点。”叶子栖歪头看着星魂一眼，撅着嘴反驳。然后在沉默得几欲爆发的氛围中从袖中摸出一张白绢，单手抖开铺在桌上。其上寥寥几缕墨痕，正是东皇殿的简图。
　　“来来来，我跟你们详细说说是怎么个一哄而上法。”
　　不知是什么缘故，东皇殿的机关并未写在图纸上，所以只能按照其在骊山的原型来推断。东皇殿整体是个长方形，前为王座后为门，中间是则是一个形似星空的阵法，王座两侧的回廊与暗室相连，其中一间装的是是阴阳咒印，另一间则是……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少羽眼睛一亮，整个人不由得坐直了几分，引得石兰和虞子期侧目。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宜……”叶子栖老脸一红。
　　坐在旁边的星魂身子微微一僵，轻轻咳了一声。
　　“不是，我我，我……靠！”行行行就你们懂得多，一个个的都是老太仆行了吧？叶子栖放弃了挣扎，叹了一口气，回归正文。
　　所以我其实是想说啊，如果真打起来从那两边不一定窜出什么来，这都是需要严防死守的关键位置。叶子栖将几人分为两队，天明一行专司刺杀，其余人负责扫清障碍，从中策应。少司命轻功甚佳身为木部长老，一手万叶飞花厉如万箭，若是居高临下策应全场想必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月神内力浑厚，又善控心摄念，是强有力的后盾；焱妃的魂兮龙游，叶子栖是见识过的，即便被困在消耗内力的樱狱之内尚可整个撼动紫贝水阁，更不要说是没了束缚之后了；至于星魂聚气成刃和傀儡术远近攻守都极为适宜，完全不需要担心；大司命武功虽然高强，但所钻研的大多与阴阳咒印相关，在天天鼓捣这些东西的东皇面前，根本占不到优势；而自己，若是放在从前大可试着一搏，而现在……
　　然而此刻叶子栖哪有时间自怨自艾，她只是缓了一下，在图纸上继续指点：明日众人以千泷安全退出战区为信号，星魂少司命先行领路带着天明少羽等人穿过迷阵，到达东皇面前，然后兵分三路，虞家兄妹身手敏捷，负责行刺东皇，而少羽天明则位于两侧，一来护卫辅助，第二方面也是提防抵挡那两间暗室里不知名的危险。
　　策应队中，除了之前安排好的少司命月神之外，大司命在外围一方面保护千泷，以置换出焱妃，让她免除忧虑坐镇中锋，另一方面则是与月神相互照应，防东皇殿外再有什么伏兵杀进来。左右两翼前可接应天明少羽，后则退守门户，如若进退两难亦可做为焱妃的护卫和助力，由擅长独立作战的叶子栖和机动性极强的星魂负责。
　　“如我之前所说，这就是我们一哄而上，将东皇打死的计划。”叶子栖喝了口茶水润喉：“诸位有什么建议吗？”
　　房间内一时沉寂，叶子栖惴惴不安的环顾一周，只见众人面上不悦已然被惊讶取代，甚至隐有赞许之色，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重伤未愈，若负责左翼，只怕照应不开，还是我来吧。”大司命有些担心的说。
　　“若是我来护卫千泷，东君大人怕是不能放心。”叶子栖向大司命感激的一笑：“大司命放心，我虽然功力微末，但是若要论被围着杀的经验，我大概是我们当中最丰富的。而且我的耐受力似乎不错，若是真的招架不住，还可以让星魂大人用傀儡术操控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最关键的，如果你们真的如我之前猜测过的那样，被东皇控过心，那么一旦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我在那个位置也会方便应对一些。
　　叶子栖这厢正思忖着，忽然觉得毛孔一寒，她抬起视线，发现星魂正寒着脸看着自己。她递过去一个迷惘的笑容，示意对方有话直说，却见他冷哼一声转过脸去，只能略带委屈的低下头，心说现在这些青少年一天天的问题真多。
话已说完，多坐无益，阴阳家众人渐次离去，叶子栖有些嫌弃的看着仍旧对着自己两眼放光的少羽，十分郁闷的说：“我知道你眼睛好了，不要再这样盯着我看了。”我是真的没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可给你讲了啊喂！

　　“想不到子栖姑娘居然还懂得排兵布阵之道，而且还明白得这样透彻。”少羽说。
　　叶子栖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少羽出身兵家，一旦跟兵法扯上关系，当然有精神。
　　“实际上我并不曾读过兵书，只不过是被追杀得太惨生死关头悟了些保命的技巧而已。”被少羽同志这般肯定，叶子栖不禁有些赧然。她抱了抱手臂，隔着衣料感觉到腹上狰狞的疤，那突出的触感让所有的喜悦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恍然。
　　还真的是血淋淋的代价啊。叶子栖心想。
　　并不知道少女内心戏的少羽，看着她谦逊的模样不由得愈发钦佩起来：你居然连学都没学过，那岂不是更厉害了!他不禁往前坐了坐，无比虚心的请教道：“子栖姑娘对此事这般胸有成竹，可是因为还留有后招？”
　　“没有，我总共就想了这些。”叶子栖看着欲语还休的少羽，担心他觉得自己思虑不周而不愿跟从，这才开口解释道：“其实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因为人性皆有两面，有勇敢便有懦弱，有大义便有自私，无论这些念头多么的渺小，但他们说到底都还存在着。因为这是一个人出世之时就具备的本能，是不可被控制和改造的。所以有的时候，太多的选择就意味着要有所权衡，权衡便意味着趋利避害，这会把人的侥幸与胆怯心理无限的放大，反倒促使行动的失败。”
　　“所以有些时候，像这样没有后招才是最大的后招。”
　　此中凶险，无论是其他人还是自己，都不能有任何退缩的念头。
　　就像当年她手脚被缚着与赤练交战，唯有兵行险招，才能勉强拼出一线生机。
　　叶子栖看着若有所思的少羽，以及身边一脸认真的石兰和虞子期，笑了：“所以说这根本就跟兵法没关系嘛，咱们这又不是打仗。其实吧我心里真正想的是，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输嘛，所以才没留后招的，刚才那些都是瞎说哈哈哈。”
　　“不子栖姑娘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叶子栖一愣，发现少羽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是一种高山仰止的钦佩。
　　战胜自己，克服恐惧，这样的战术，他在战胜云中君的巨灵幻象的时候，也使用过。却没想到这种方法居然还可以用来退敌，子栖姑娘简直就是个天才！
　　少羽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叶子栖：“其实这就是兵法。以后你要是有这种想法一定定要多多跟我交流！”
　　“诶？啊……好，好的……”叶子栖一脸懵比的点着头，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就在刚刚，自己为大秦埋下了一颗巨大的雷，然后在很多很多年后，那颗雷被她敬爱的章邯兄一脚踩了下去，一口气轰塌了大秦的半壁江山。

哦，我说阿度怎么今天没删我，原来是网卡了

第八十三章
破晓之前
其实刚才叶子栖没跟着大司命星魂他们一起出去，主要是想留下了问问虞子期准备的怎么样了。虽说东皇太一是阴阳家的第一高手，但几乎从未留下过与人交手的记录，这个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无从考证，叶子栖担心明日他们甚至没有机会近他的身。
　　虞子期告诉叶子栖，蜀的一些部族仍旧保留着的远古的旧俗，制造简弓吹筒什么的是再平常不过的技能。他从身侧拿出一张简易弓来，尺寸与叶子栖交给他的发簪正相配。他随手取了一根筷子，搭在弓弦上，示意叶子栖躲开。然后松手，筷子破风而出，险些穿透对面的墙壁。
　　“如此我便放心了。”叶子栖微微一笑，收起铺在桌面上的简图起身告辞。
之前部署的时候并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出屋之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也许是因为没了蟾宫上不舍昼夜亮着的明珠干扰的缘故，今天的夜色格外深沉，藏蓝色的天幕上一丝云也没有，映衬着星月同辉，流光皎洁。叶子栖环着手走在空旷的甲板上，四周寂寂，唯有她自己的脚步与衣裙拖地的声音跟随。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像一条无形的锁链裹在她身上，抹开每一处毛孔，向其中渗透着丝丝凉意。叶子栖默默的走着，指间粘连着抹不尽的冷汗，被这初秋的夜渲染得冰凉。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八角阁楼的轮廓在月光下显现出来。叶子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开门烧水洗漱更衣，一气呵成，然后钻进被子里，乖巧的闭上眼睛。
　　大战在即，今夜更要好好休息才是。
闭上眼睛，无边无尽的色席卷而来，此起彼伏的潮声让这夜晚静谧得愈发使人清醒，叶子栖翻了个身，把下巴埋在被子里，深深的呼吸着。
　　潮式呼吸有助于睡眠，但叶子栖睡得却并不安稳，每每在将梦未梦之时挣扎着清醒过来，反反复复的浪费着时间。
　　叶子栖皱着眉头坐起，四肢百骸微微的冷，她披上被子，信手推开床边的窗户，带着咸味的风拂面而来，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叶子栖举头望向天空，只见漫天星云烂漫，明亮的光触手可及，却唯独不见月亮。
　　已经到朔日了吗？叶子栖这般想着，却一下子醒了过来。
　　四周仍旧是安静得腻人的黑暗，窗户也好好的关着。叶子栖拉紧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睁着眼睛对着倒映在地板上的窗格子发呆。
　　她突然想念巴清了，非常非常非常的想。
　　除了刚刚离开巴山，在外面穷得吃土苦得掉渣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可抑制的想念她。
　　叶子栖从未如此强烈的想要见到巴清，她一骨碌爬起来，披衣趿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去，却在推开门的前一瞬停下动作，将额头抵在门扉上，闭目抿去眼泪。
　　再坚持一下，挺过今晚就好了，这么长时间都挨过来了，千万不要在此刻打草惊蛇。
　　等过了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叶子栖对自己说。
　　然后她从架子上拿起剑，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庭前一下一下的挥动着，好消耗掉那些空虚无益的念头，求得可以养精蓄锐的一夜安眠。
　　不同于折刀的简洁凌厉，叶子栖的剑法承袭了巴清和颜路的路数。坐忘从心和光同尘，跃然间带动发梢衣角翩跹而动，仿若倾城一舞，丝毫不见杀意。这样的剑法善守非攻，常给对方留一份余地，于修身养性的方面是极好的，在征伐厮杀上却不甚在行。
　　虽说明天的任务主要是保护千泷外加辅助少羽，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进攻的地方。叶子栖却丝毫不敢松懈，一柄短剑劈风来去，心无外物聚精会神，恨不能融合毕生所学，将每一个招式都融汇贯通。
　　剑影翻飞间，叶子栖隐隐感觉有人正从背后靠近自己，下意识的将剑锋向后一扬，直指那人颈项。
　　甲板上的风停了一瞬，然后又自顾自的呼啸而过。察觉到剑尖所指之处并没有实感，叶子栖不由得转过头去，踮起脚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往那个寒着脸站在原地的蓝衣少年的方向蹦了蹦，然后发现还是够不到，于是又蹦了蹦……
　　星魂皱了皱眉，嫌弃的“啧”了一声，嘲讽道：“真短。”
　　叶子栖嘴角一抽，脱口而出：“如果我是你哥，听了这话之后，保证直接动手打死你。”
　　星魂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叶子栖当然不能等他反应过来，腕子一转，短剑收鞘，转移了话题：“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外边闲逛什么呢。
其实睡不着的，并非只有叶子栖一个人。
　　“我的耐受力似乎不错，若是真的招架不住，还可以让星魂大人用傀儡术操控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明天就要篡权夺位的此刻，星魂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循环的居然是这句话。伴随着说这话的人噙着笑满不在乎的神态，晃来晃去，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烦躁。
　　印象中，似乎她每一次提到自己时，都是这样的神情。
　　无论是那天晚上威胁自己留下把柄的时候，谈条件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巴清的时候，还是那次深夜造访，无比平静的向他展露自己被废掉的右手，分析自己受此重伤若非武夫必是叛臣，又或者第一次在小圣贤庄遇见时，她一边被自已掐着脖子，一边挣扎着偷偷把情报塞到自己的袖子里。

　　她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任务，她从未把自己的性命当过是性命。
　　星魂一下子惊坐起来，将脸埋在掌心，发根鬓角浸透冷汗，仿佛刚刚做了一场噩梦。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星魂郁闷的披衣起身，带上门出去。
　　他无论如何得把那个害得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折腾起来好平衡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了于月光下执剑而舞的少女。
　　他从没想过叶子栖的剑法会是这样子的，丝毫不带血腥戾气，精准而优美，如平湖映月，安宁皎洁。
　　难道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吗？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就那样站在不远处看着，似乎连身心也跟着一起安宁了下来。
　　直到这宁静的景象被原形毕露的叶子栖以那种近乎智障的方式打破。
　　看来刚刚那个，也是假的。
　　星魂收拾好心头那些微的沮丧，挑起眉头迎上叶子栖的话锋：“无痕大人不也一样在这折腾？”
　　叶子栖歪着头看了星魂一眼，恍然大悟，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多少还是知道的，一旦这小子私下里开口叫自己无痕大人，那不是主动挑事儿，就是藏着点欲语还休的心思。
　　她轻声一笑，从星魂身边走过去，抱着剑鞘坐到船舷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也坐过来：“既然你也没睡，不如我们聊一会儿？”
　　星魂看了叶子栖一眼，一拂衣袍在她身侧坐下，隔着一臂的距离看着叶子栖的脸。因为刚刚在练剑，此刻她的身上尚有运动产生的热气，脸颊在月色下显得红扑扑的，额角鬓发蒙着一层亮晶晶的薄汗，靠近鬓角的位置有一条极细的伤口，结了一层违和狭长的薄痂。
　　那似乎是上次发怒时他自己砍的。
　　于是星魂的心情又一次复杂了起来，他将视线从叶子栖脸上错开，转移了话题：“东皇殿主殿之外的地方，就连我和月神都不曾去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焱？
　　“是东皇太一亲自带我去的。”叶子栖看着一脸不信的星魂，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早上我抱着个药盒子在甲板上疯跑，差点把你和大司命少司命给撞了？其实就在那之前，东皇把我带到那里，试图用他放在那几间屋子里的东西让我心神失守，从而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我。”
　　星魂心神一震，难怪那天早上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叶子栖的笑容一下子敛了回去，在星魂审讯一般的目光中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似的叹息一声：“罢了，反正你也是要成为东皇太一的人，这些事情早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其实你们东皇殿后面，还有三个首尾相连的屋子。就像我之前说的，第一个屋子里面放的是阴阳咒印；第二间，则是用来研究控心的藏书室，我之前给你看的卷宗也是从那里偷的。”叶子栖咬了咬牙，似是想要让语言尽力简洁下来，但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然后，第三间……里面，是从现任东皇即位开始，所有在你们阴阳家的试炼中的失败者的尸体，有的被剖出了内脏，或者被剥出了骨头，摆出来展览。”
　　“那么多的尸体，难道不会腐坏么？”星魂将信将疑，亦觉得头皮一麻。
　　“东皇有一种液体，与水银类似，可保尸体万年不腐。当初他就是想把我也泡在里面，还有之前的那对髌骨，是他从我师父身上挖下来的。”叶子栖攥紧了衣角，让自己平静下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星魂沉默一瞬：“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啊，可是你不是不信嘛！”叶子栖委屈的瞪了星魂一眼。
　　所以她那天早上其实是想告诉自己这个？然后因为我不信，才会以身涉险，去之前差点殒命的地方偷档案做证据？
　　真是个疯子。
　　“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难道你觉得本座会害怕？”
　　叶子栖点点头，这让星魂有了一种被轻视了的愤怒，但是紧接着叶子栖又摇了摇头。
　　“我担心那样做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叶子栖轻轻叹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空：“而且我其实非常害怕东皇，推己及人，我觉得不应该告诉你们。”
　　“而且我也真的，非常紧张。”叶子栖捏了捏眉心，用力将东皇太一面带微笑的将浸了白日麻的毒针从眉心里抻出来的样子从脑海里驱赶出来。
　　星魂讶异的扬了扬眉毛：“你还会紧张？”
　　叶子栖点点头：“是啊，我还是第一次布这么大的局，现在心里慌得要命。”
　　“而且此事事关我师父，我……输不起。”
　　星魂皱眉看着叶子栖，他很想问你跟巴清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一边可以为她不顾性命，然后另一边对蜀山的人说出那样的话来？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也许远比他想的复杂，只是随声附和道：“然后你就这样自己绷着？”
　　“不然还能怎么样，嗷的一声哭出来让你们围圈安慰我？”叶子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能这样啊，是我把大家给拉下水的。我就是有张天大的脸，也干不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啊。”
　　星魂一怔，恍然间明白了叶子栖晚间开会的时候那句让人愤怒的“我们一哄而上，将东皇打死”的话的用意来。
　　她在消除其他人的紧张感，然后用自己的方式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和不安。

　　想到这里，星魂不由得愈发嫌弃起身旁这个人来。
　　明明只是一把匕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管这么多干嘛？
　　这样的蠢人留在嬴政身边，早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压抑在心头的沉重终于有机会渲泄出出来，叶子栖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松了一口气，换上一贯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对着天空抻了个懒腰：“诶呀真是的，本来是想陪你聊天来着，我自己却先抱怨起来了。你放心，明天一定不会失败的，毕竟我可是第一隐卫啊。”
　　星魂嗤笑一声，算是应答。
　　“对了星魂，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什么事？”
　　“等行动结束了之后，你跟月神好好谈谈吧。”星魂眉头一皱，叶子栖转过头看着他：“其实，月神她……”
　　“好。”
　　“啊？”
　　“我说，可以。”星魂转过头来，看着叶子栖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叶子栖欲哭无泪：“你答应这么爽快，我之前准备的那八万字腹稿跟谁说去。”
　　星魂无语凝噎，心说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智障之人：“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事情结束之后，将你和巴山的事情，从头到尾的毫不隐瞒掺假的全都告诉我。”
　　叶子栖愣了一瞬，随即展颜一笑：“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第八十四章
既来则安
叶子栖与星魂相谈过后，心中不安消退了大半。回房之后一夜安寝，第二天早上精神抖擞的给自己挑了一身足够面见东皇的衣服。
　　众人聚首蟾宫，紧张有序的做着最后的部署。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决战。
　　部署千日，胜负决于这一时。
　　叶子栖转头看向窗外，万幸今天是晴天，日晷还可以用。
　　按照计划，月神带着千泷和叶子栖于辰时到达东皇殿。如果月神可以一起跟随入殿觐见，则一切好办，若不能，由叶子栖负责拖延至少一柱香的时间，供其他人肃清店外的机关和埋伏。
　　辰时半刻，其他人到达东皇殿外，叶子栖护送千泷出去，与大司命交接后，按照原计划行事。
　　“子栖的性命，今日就托付给诸位了。”叶子栖向众人一笑，微微欠身，然后提衣上楼，去找千泷聊天。像往常一般跟她东聊西扯，直到月神来叩门。
　　叶子栖端着幻音宝盒跟在月神后面，无法使力的右手让那宝塔摇摇欲坠，只能依靠残存的左手勉强维持平衡。千泷悄悄拽了拽叶子栖的袖子：“娥皇姐姐，你的脸色很苍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大概是有些冷吧。”叶子栖摸了摸下巴：“等一会儿见过了东皇阁下，我就回去加衣服。”
　　说话间几人转了个弯，东皇殿的门口，远远就看见一个人侍立于殿外等着他们。那人身着白衣，一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姿态，看到她们笑着走过来寒暄：“呦，月神大人，听说您这次立功不小啊。”
　　月神悠然止步：“想不到河伯居然也在蜃楼上，真是好久不见。”
　　“是啊，还真是好久了。我这一闭关就是十年，感觉错过了好多事情啊，”他推了推鼻梁，走过来往叶子栖的方向看去，眼神交汇时向她微微一笑：“连您什么时候收了新弟子都不知道。”
　　右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带动宝塔机关辚辚作响，叶子栖睁大眼睛看着董先生，大脑一片空白，朦胧间有人用力拽了下自己的袖子，她低下头，看见千泷关切的看着自己：“娥皇姐姐是不是手酸了，还是我来拿吧。”
　　这句话将叶子栖的思维从无尽的恐惧中拽了回来，她将幻音宝盒交给千泷，微微低下头错开那个伪善的笑容。
　　她的余光在董先生和月神脸上来回移动，心脏挣扎咆哮着一下下撞击着胸骨，脑子里乱哄哄响作一团。
董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东皇吗，成河伯了，而且跟月神似乎还是旧识的样子。
　　闭关十年……难道说，是自己最开始就想错了！他根本不是东皇，少司命之所以说没有这个人，是因为少司命在阴阳家的这些年里河伯一直在闭关，她从来没见过他！
　　天啊……叶子栖屏住呼吸，冷汗涔涔而下。
　　叶子栖转头看向月神，张了张口，却见董先生一步将两人隔开，用他一贯那种和蔼的语气说道：“月神大人就送到这里吧，接下来，由我带这两个孩子面见东皇阁下。
　　“那就劳烦河伯了。”月神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月神大人！”叶子栖下意识的大喊出声。
　　月神停下脚步，回过头无比平静的看了叶子栖一眼：“做你该做的事。”
　　叶子栖将眼神从月神的背影移回董先生的身上，四肢肌肉微微绷紧，绑在右侧小腿上的短剑压上肌肉，让她有了几分安全感。
　　叶子栖抬起目光，向董先生道了个万福，三人鱼贯走入东皇殿。
　　董先生在殿门口停下，半开玩笑的看着叶子栖：“没带什么武器吧？”
　　叶子栖微微一笑，抖了抖腕子，宽大衣袖滑落，露出两截横亘着深浅伤痕的手臂：“还要搜身吗？”她问。
　　“我就是开个玩笑。”董先生揶揄的看了她一眼，转过了身：“我们走吧。”
　　星空依旧是令人迷惑的星空，不过对于千泷和此刻的叶子栖而言早已构不成威胁。她跟在董先生身后轻而缓慢的走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刺鼻味道，时刻提醒着叶子栖接下来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危险。四周是深沉的寂静，只能听到几人迈动步伐带来的衣料摩擦声，这声音让叶子栖冷静了下来，让她能够开始想一些东西，比如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把河伯当成是东皇太一。
　　因为焱妃告诉过她，那些死在实验中的孩子，是东皇太一的藏品。董先生对于自己“神”的自称也好，自己亲眼所见的百日麻对他无效也好，这都与师父所说的不老不死相互印证。
　　难道说……董先生，也就是河伯，他是除师父和东皇之外的另一个不老不死之人？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十六年前发生在自己和湘君湘夫人身上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叶子栖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了问题的关键，只是还不能将它准确完整的从思维中呈现出来。
　　可惜已经没有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想的时间了。董先生停下脚步，向着王座上那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恭声禀报：“东皇阁下，他们到了。”
　　“知道了，退下吧。”头盔后面那个让人辨不清音色的人说：“你就是巴山那个新任的宗主吧，今日一见，还真是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