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张良吧 关注:121,525贴子:2,809,704

回复:|留侯门客•文|秦迹无痕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向晦宴息
“两位先生,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总部了。”
  墨清仰起头,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轻轻念诵出声:“清乐居。”
  “是清平和乐之所的意思。”巴陵微笑着接话,他似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窘迫的咳了一声,低头拱手道:“冒犯先生名讳实非子陵本意,我这就叫人去改。”
  “公子言重了,这样就很好。”
  角门开了一个缝,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走出来,她仰头看见公子陵,甜甜的笑了,露出一双浅浅的梨窝。然后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客人,上前一步十分标准的作了个揖:“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还请客人先随奴婢进去,奴婢这便安排人奉上茶点。”
  那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就连王临之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巴陵弯下腰摸了摸女孩的头,让她先进去,然后回过头亲自为墨清推门:“先生请。”
  墨清躬身谢过,三人步入清乐居,韩显也拎着东西赶了上来,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道:“奴才看两位小小姐在车上睡得正香,怕她们见风受了凉,直接让嬷嬷抱到了厢房照顾,墨先生尽管放心。”
  墨清点点头:“韩先生费心了。”
  韩显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几人入了卧山斋,以宾主礼坐在大堂上。之前应门的小姑娘跟着送茶点的仆人们进来,看见韩显甜甜的叫了声爹。
  王临之和巴清齐齐愣住。
  巴陵微笑道:“她叫韩绣,是阿显的长女。”
  啥?!就韩显这个长小虎牙的娃娃脸?他闺女这么大了?
  韩显闻言回过头来,十分骄傲的表示:“我孩子都三个了。”
“公子平日都在枕江楼休养,前面三个院落一直空置着,一会儿会有人带着两位先生去看,先生们可尽去挑自己喜欢的,奴才即刻让人洒扫出来。”
  王临之与墨清相视一眼,老者比划了几个手势,妇人解释道:“先生说无意在此常住,等公子病情稳定后还要回到医馆去,韩先生不必费心,找个方便照顾的地方就好。”
  韩显还欲再说些什么,巴陵却点头道:“如此也好。因我身体的缘故,枕江楼里贮藏着不少药材,一应设施也都齐全,先生若同意,便跟着去看看。若缺少什么,子陵再添置。”
  王临之点了点头,当即便拎着药箱跟着去了。
  韩显抻着脖子看了一路,直到老者的身影消失在卧山斋门口,才垂头丧气道:“这王先生未免也太清高了吧。”
  巴陵薄嗔道:“阿显,不可胡说。”
  墨清看了看屋内两人的神情,略一思索,还是拱手道:“公子恕罪,王先生性情确实孤僻了些,却实是情有可原。”
  巴陵正襟而坐:“愿闻其详。”
  紫衣妇人叹息一声:“王氏原是鲁地的行医世家,老王年轻的时候,其父受命为一位身患绝症的贵人看病,没能够救活对方,于是全家被株连。老王当时在外地置办药材,遇上打仗耽搁了行程,于是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老王无家可归,浑噩落魄之时被一位玉工收留,拜其为师,两人旅行至秦国,以行医雕玉为生。如此又十数年,玉工声名渐起,受网命雕刻和氏璧,玉成之日工匠殉死守秘。王临之本来也该如此,但妾身与他做了个交易。”
  墨清的眼睛里短暂的闪过一丝痛恨,随即笑靥如常:“我的女儿,身患重疾,妾身要他跟从于我,想尽一切办法为玉儿医治。他答应了,于是妾身去同君王求了情,让他对天明誓此生不再雕玉,又灌下哑药折断手指,以安圣心,这才得了一条生路。”
  闻此内情,公子陵和韩显不由双双叹息。
  “断指可续,人心却难。王先生受此苦难,还能对子陵仁心以待,已是心怀大德了。”
  墨清没有接话,只道:“妾身同公子说这些,一来是想请求公子体谅。二来,也是给公子一直心存疑惑却又不好问出来的问题一个明确的答案。”
  墨清抬起头,看着巴陵的眼睛:“妾身与秦王确实有几分微薄交情。只是王为国之公器,其喜怒决策从不以私情为断。”
  “但是,这份交情势必会引来秦廷对我们的关注。这或许是助力,或许是灾难,未来尚不明朗,只望公子无论如何都不要后悔如今的决定。”
  巴陵闻言,向墨清肃然而拜:“子陵受教,尽请墨先生放心。”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韩显适时的开口的打断:“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墨先生还是先选住处安顿下来才好。”
  “公子好意,妾身心领了,但妾身也不会留在清乐居。”墨清平静的看着巴陵:“如今有很多人在传,说妾身是公子您的情人。”
  这次韩显也接不上话了,巴陵微微有些窘迫的红了脸,想要开口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墨清见此,淡然一笑:“公子不要误会。妾身夫君早亡,唯一的心愿就是抚育女儿成人,故对名节并无甚在意的。作此考量,全然是出于一个小小的私心。”
  墨清坐直身体,向巴陵拱手道:“公子既要变革,不妨变个彻底。”
  “天下女子,有才情志向者不知凡几。可惜绝大多数都埋没于后宅,潦草一生,有幸能留下贤名的大多是学者之母,君王之妻。私以为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0楼2021-05-16 16:38
回复
      墨清起身,站在堂中向巴陵进言:“公子既愿意起用妾身,想必比起门第出身您更在意选中的人能否开创未来。”
      “既如此,那不妨以妾身作为一个开端。”
      “妾身便要这天下世人都知道,世间女子,有才德者便可顶天立地于世,无需作为谁的妻子或母亲。”
      “所以妾身可以为公子效力,却并不愿落人口实。”
      “还请公子体谅。”
      巴陵仰起头安静的听着,发自内心的露出笑意,然后他问:“那么,请问先生,下一步该如何做。”
      “公子且安心修养,等您身子好些后,我们去蜀地,拜会妾身的师门。”
    枕江楼里,画像上的年轻男子依旧温和的笑着,韩显执起麈尾,轻轻掸落上面的尘埃。公子陵的画像旁边,又挂了一幅新的肖像,画中一个紫衣短发的妇人坐在桌前,微低着头执一卷账册翻看,过程中似乎忽然想起画师已经开始画了,于是抬起了脸露出一个笑来,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发丝睫毛根根分明,整个人散发着强大而温柔的力量。
      韩显燃香,对着两任主人的画像三拜:“老奴还记得咱们巴山刚建立的时候,当时咱们三个一同去拜访成都吕氏,求文信侯的后人授书。当时的吕家少爷,啊,现在该叫吕公了。”
      “吕公说,诸侯交战黎庶昏昧,诸子百家为启民智,竞相发展争鸣不休。百家壮大后,各家言论因传习误差又扰乱了诸侯的思想理念,是以又反过来加剧了纷争。文信侯召天下门客汇编《吕览》,旨在汇集百家之言以相沟通,是故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绸缪数年,方成此书二十六卷。”
      “他问公子和夫人,来此求书,究竟是旨在粗识百家之言后择其一二而用,还是想要兼收并蓄,以一己之力,保百家长存。”
      “非。夫人如是答:百家既成学说,必然有其道理,无对错之分,只有是否合宜。故当受百家之言,平心而用之。宜者自会兴盛,不宜者自会变通,不变通者自会消亡。巴山只提供各学派生存发展的土壤,其余的,都交由时间来做决断。”
      “吕公大笑曰‘善’,遂起而授书。公子执弟子礼,再拜而还。自此两姓结为世交,巴氏念吕氏授书之恩,世代奉其为师长。”即便已经过去了十余年,韩显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旧心潮澎湃,他奉香进炉,擦了擦眼角热泪:“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两位宗主都已作古,只有我这把老骨头依旧活着看着,只是如今风云动荡,也不知未来会怎样啊。”
      “未来会好的。”一个声音忽然道。韩显回过头去,身着黑衣的年轻人婷婷立在院中,月华如练,披了她满身。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能不能及时调整自身,在任何的环境下都发展壮大,这也是大局对我们的考验啊。”叶子栖一步步走上堂前,单手持香对着画像上的两人深拜。末了直起身,沉默的看着巴清的肖像。
      “挂上了啊。”她轻声道。
      似是察觉到少女语气中的怅然,韩显温声道:“这不是遗像。当初公子在世的时候,巴山初立,无名无号,连立身学说都是从别人那里求来的,在那些传承悠久的学派之前总觉得差了点气势。于是公子提议,自他而始,每一任宗主都要留一幅挂像,虽然现在看着单薄可笑,但十年二十年之后,门派壮大,人丁兴旺,这就是我们自己的传承。”
      “后来夫人继任,开始也挂有画像,可她说每次来祭拜公子时,看见自己也挂在旁边觉得十分滑稽,于是又让人撤了下去。”忆起旧时欢快的岁月,韩显笑着摇摇头,对叶子栖道:“小姐如今也是宗主了,等有时间的时候,也让人来画一幅吧。”
      “我就算了,暂时担个虚名而已,待不了几天就要走。”
      韩显没继续执着这个问题,只道:“老奴刚才听到小姐引用了《易》中的话。”
      叶子栖孩子气的笑起来,自惭道:“班门弄斧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竹简,呈递给韩显:“其实今日来,主要是想向叔请教这一卦的意思。”
      韩显双手接过,端详一番,道:“兑上震下,泽中有雷。这一卦为随卦,‘元亨,利贞,无咎’,是凡事顺心无往不利的大吉之兆。”
      “就这……没别的了?”叶子栖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说好的线索呢?说好的遗言呢?这顺心个屁啊!
      韩显奇怪的看了叶子栖一眼,继续补充道:“雷入泽中,木顺水流,动而悦即为随。君子当顺应天时,以象晦入宴息。凡事顺其自然,依时顺势,自然会有所成就。所以小姐不必焦虑,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韩叔,这随卦,每一爻就没有各自的意思了?”
      “爻辞的本质是阴阳,其连缀为阳,中断为阴。阳无阴不生,阴无阳不长,是以也不是每一卦的爻辞都可以孤立看待的。”
      所以,就只有象晦宴息这一个意思?
      难不成,不是六爻?
      “阿三误我啊。”叶子栖仰天长叹。
      急促的脚步声向者枕江楼而来,竹编的灯笼随着脚步声晃晃悠悠的映出满地影子。家仆站在枕江楼门口,向二人匆匆一作揖:“二小姐,韩管家。君长传诏,要宗主即刻去大宅一趟。”
      “我就知道。”叶子栖垮着脸开始拆夹板:“不就是打了一下嘛,小时候又不是没打过,老头子可真会小题大做。”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1楼2021-05-16 16:39
    回复
      2025-12-28 05:07:31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不是打架的事啊宗主,成都传来消息,说吕家书房遭人纵火,吕公受惊发了急病。”那家仆不安的觑着叶子栖的脸色:“君长说,您有派人私闯吕府的前科,让您马上过府回话。”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2楼2021-05-16 16:39
      回复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设彀藏阄
        吕家失火,仅仅因为我有前科就要回去回话,这太唐突了,不是公子阜的作风。
          叶子栖环手立在清乐居门口,无数火把将山门前的空地照得通明。
          众府兵之前站着一个圆脸的灰衫青年,火光在他的面皮上跳动,青年搓了搓手,苦笑着上前开口:“吕家书房失火,老太公惊病不起。代家主想起您曾派人夜盗书房,故心中有疑,修书一封上启君长。出于程序,君长要请您过府问话,以示对吕家的敬重。深夜叨扰实属无奈,还望宗主海涵。”
          黑衣青年抱臂而立,目光扫过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巴氏府兵,挑了挑眉道:“回个话而已,动这么大阵仗?”
          灰衫青年受命而来,开口时便已没了退路,当下叹息一声,恭敬的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君长有言,怕您心中有愧,仗着身份不听宣召,要小的们无论用何手段都要把宗主请过去。”
          “无由先生真是好话术,如此一来,我若不去,就是变相的认了这个罪名了?”
          “无由不敢,”巴无由抬起头,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宗主既然心怀坦荡,又有何不敢接受询问的呢?”
          叶子栖闻言叹息一声,端正仪态,尽可能不使语气咄咄逼人:“无由先生,您平日里待我不薄,我也不是存心想给您添麻烦。可您既然说吕氏大宅失火所以要我参与调查,那么我是不是也需要知道些基本情况,譬如火灾具体发生在哪一日哪一时,火势如何,有无扩散蔓延,是几时发现的,怎么救的火,人员有无伤亡走失,忙乱中可有失窃财物或是烧毁了什么文书,事后报官了没有。”
          “无由兄,律法尚讲究疑罪从无,吕家现在连是外人使坏还是家贼难防都没搞清楚,只凭借一封书信,便要扣押质问我这个远在巴地的巴山宗主朝廷命官。”
          “我若是真的就此跟您走了,只怕才是心虚的表现吧。”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巴无由也不急,就揣着手在门口站着。
          朱鸾从大门里走出来,踮着脚同叶子栖耳语几句,少女脸色微变,所幸人已退回屋檐下的阴影里,是以除了朱鸾,并无人看得清。
          “待会儿我一走,你马上带着宫令去心远居找论之,只说我放心不下王师傅要你帮着照看,多一句都别透露,在我回来之前,待在他身边绝对不要分开。”
          朱鸾心中诧异,还是点头遵命。叶子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用不大却清晰的声音呵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朱鸾十分自然的配合道:“确实是事发突然,大人恕罪。”
          “这次就这样了,下次都注意点,怎么连个应急方案都没有。”
          她上前一步,走下石阶,巴无由也重新端正站好,躬身道:“宗主。”
          “方圆五里禁止出入,你们挺肯下本钱的嘛。”叶子栖邪气一笑。
          “不敢。”巴无由拱了拱手:“只是君长……”
          “行了,少拿君长来压我。”叶子栖挥了挥手,神情依然威严而傲慢:“总而言之,我走,你们就不封府了是吧?”
          巴无由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
          “那成吧,反正身子不怕影子斜,没多少时候就回来了。”叶子栖叹息一声,烦躁道:“告诉厨房,以后买菜多买几天的,不然下次再遇着这种事,大伙儿只能组团咽干饭了懂吗?”
          众人诺诺称是,叶子栖扶轼登车,回过头去与朱鸾相视一眼。
          此事有诈,恐是声东击西。
          盯紧了。
        马车摇晃着上坡下坡,一路晃悠着到了大宅门前。
          平日里阴森压抑的巴氏大宅今夜灯火通明,火把的光将围墙影壁映得通红,无数锋利的影子随着风与火颤动,叶子栖踏过满地狰狞舞动的爪牙,在甲兵的簇拥下一路到了议堂。
          议堂门口站着两个空着手的大汉,见到叶子栖迎上前来,张开双臂,竟是要搜身。
          毕竟叶子栖是个在花园里拿刀威胁过卓婉的危险分子,搜身倒是合理,但冲着她放着伪声做一身男子打扮就真找几个男人来搜她,只怕杀威折辱才是真啊。
          叶子栖连眼皮都不抬反手制住一人胳膊,身形一错又勾住另一人的腿,一别膝窝让他跪倒在地。
          她上前一步站在议堂的门槛外,冷眼看着议堂屏风后端坐之人:“我喜欢女的,君长要是诚心搜,就给我找两个漂亮身段好的来。若不然,我就直接进了。”
          巴无羁跽座而起,怒道:“放肆!”
          “也对,婢女哪有我婉嫂嫂漂亮身段好啊。要不少君大方点……”
          “都住口。”屏风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巴无由心领神会,连忙低声吩咐左右,换了两个女婢上来替叶子栖搜身。
          叶子栖身上出人意料的干净,就连一贯不离身的无痕刀也不曾带着。
          巴无咎遗憾的“啧”了一声,看着那道身影缓步走近:“你还真是敢来。”
          叶子栖懒得理巴无咎,敷衍的向着满殿族老抱了抱拳,然后抱臂立在堂下等问话。
          公子阜清清嗓子,巴无羁摊开桌上案卷:“吕家书房失火的事情宗主想必已经知道了,深夜开议堂请宗主来问话,就是想知道吕氏受袭,与你与我们巴氏究竟有何关联?”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3楼2021-05-16 16:40
        回复
            “只是知道吕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而已,具体时间,火势如何,后续进展,统统不知情。”叶子栖耸了耸肩:“今日来,是不想你们仗着人多势众骚扰我的生活。无论你们问什么,我都只有一句。”
            “与我无关。”
            巴无羁没接话,声音平板的读吕鉴寄来的信,信上说三日前吕家失火,整个书房付之一炬,虽无人伤亡,但损毁书籍文卷无数,其中包括当年随吕家迁入蜀地的,文信侯亲笔誊录的《吕氏春秋》初稿。
            传家宝被付之一炬,吕老太公当场昏厥,直至吕鉴寄信之时,仍未醒转。
            巴无羁念完信,抬起头去看叶子栖,冷声质问道:“三日之前,你在哪里。”
            “人在清乐居,寸步未出,所有仆从杂役均可作证。”
            “我们已经传召过当时在卧山斋理账的帐房和管事,所有人都说,当天您并未出现主事。”巴无羁抬头看着叶子栖:“如果我没有记错,宗主当时正为巴山与死去探子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一日不曾见人,对此您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偶染小疾,在内院歇息来着,所以不曾见客。”
            “病了?这事情倒是有佐证。”在一旁懒洋洋的撑着下颌的巴无咎忽然开口:“就在宗主‘偶染小疾’的前一天晚上,她家的奴才韩谈不知道因何缘故撇了医馆的事情直奔清乐居。两个人关了门在卧房里,整一天都没有出来。”
            巴无咎歪着脑袋看着叶子栖,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
            议堂里一时议论纷纷,老古董们纷纷转过头去看立在堂下的黑衣青年,脸上写满了家门不幸。
            “你放的这是什么屁话!”饶是见多识广如叶子栖,也不禁被这如狼似虎的指控惊得睁大了眼,脱口骂了一句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最应该问的应该是他为何对自己府邸里的事情知道的这样清楚。
            “宗主怎的这么大反应,我只说你们在房间,可没说别的什么,我年纪还小你万不要语出惊人教坏了我啊。”
            “巴无咎你有完——”
            “都不要闹了!”巴无羁一拍桌子,目光威严的扫了巴无咎一眼,继续问叶子栖道:“你既病了,是什么病。”
            叶子栖挑了挑眉:“跟你要查的事情有关系吗?”
            中毒和呕血这两件事情,能不说就不说,万一被人用来攻击说自己能力不足并不适合继续管理巴山事务就麻烦了。
            “你看看,绝对有问题。”巴无咎不依不饶道。
            叶子栖狠狠剜了少年一眼,忽然想到,巴无咎是知道自己呕血了的。
            那他故意把自己和韩论之搅和到一起……
            “如果宗主非要坚持自己和韩三没有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宗主是故意让人以为你们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从而伪造不在场证明。”
            ……不是,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阴谋论然后摆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
            叶子栖看着满脸确信的巴无咎,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你们要是单凭之前夜闯吕家书房的事情就怀疑我,那我就回去了。”她叹了一口气,试图讲道理:“之前事情败露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安排在蜀郡的人手逐步撤了回来。去时几人,回来时几人,共分几批,用了什么车马,一应信息商队都有记录。”
            “若你们非坚持纵火与我有关,那只能是我亲自动手。小公子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只怕就是指这个。”
            “那么有一个问题,成都距离江州有几百里,且不说入内宅纵火的事前准备,我是如何在一日夜之内往返两地的呢?”
            “因为你不需要往返蜀郡,你只需要去往强宁县就可以了。”巴无羁忽然道。
            叶子栖一怔。
            “你甚至不需要亲自去强宁县,只消掩人耳目的寄一封信去,由那边遣人谋划再传回消息,一昼夜的时间也够了。”
            “你什么意思。”
            巴无羁伸手从竹简下方拿出一块令牌:“这是吕家在烧毁后的现场里发现一枚秦兵的军牌,从制式上看,是来自三秦境内的队伍。”
            “放眼整个巴郡,能用上这种军牌的队伍只有一支,就是护送怀贞夫人回乡,被你驻守在强宁县的那只队伍。”
            “咸阳下调的军队,远不是地方军府能使唤得动的。除了你,谁还有权限让他们做这种事?”灼热的火光在巴无羁的眸子里闪烁跳跃,他执起令牌看着叶子栖的眼睛:“叶子栖,事到如今,你还敢说吕家纵火案与你无关?”
            怪不得巴氏不惜调动伏兵也要把我带过来,此事确实……叶子栖心绪飞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正思考着,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威严十足的喝问,老者的剪影猝然起身,颤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目无宗族王法的孽/畜,还不跪下!”
            “是非黑白未有明断,我为何要跪?”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者冷哼一声,蓦地拔高了声音:“无羁,继续!”
            巴无羁闻声,一扬手臂从袖中飞出一道绢书,叶子栖当空接住,抖开一看当场愣住。只见那绢书上赫然是叶子栖的笔迹,她在信函里语气熟稔的向星魂打听关于巫蛊与禁制的事情,最后还顺口让对方寄来点蜃楼用剩下的名贵药材。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4楼2021-05-16 16:41
          回复
              “怀贞夫人在世时曾明言,阴阳家弟子不得入巴山,更遑论与之交往联系!”巴无羁凛然起身,大步走向堂前,对叶子栖发问:“你违背师训是为不孝,持刀威胁长嫂是为不悌,屡伤族中稚子是为不义,派遣属下偷窃机要致其身死是为不仁,不念授书之恩羞辱吕氏是为不信,私调军队纵火伤民是为不忠。以上种种,便是按国法处置你也是有罪之身!”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屏风后传来清脆的茶碟碎裂声,浅碧的茶汤穿过绣屏泼在叶子栖脚下,碎沫子溅上滚着云边的皂靴。
              火光照亮大殿阴暗的角落,无数府兵精锐携重甲重器严阵以待,刀剑出/鞘,弓如满月。
              黑衣青年被他们团团围住,手无寸铁。
              “来人!还不把这个辱没宗门的畜/生给我拿下!”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5楼2021-05-16 16:42
            回复
              第一百三十章
              兵临城下
              当人面临压倒性的不利局面时,该如何脱身?
                唯一的办法就是谈判。
                但正如叶子栖之前的那位情人所说。
                谈判,是要在双方筹码对等的前提下,才可以进行的。
                那么,如何夺回话语权,就显得至关重要。
              唯一的办法是,敌不动,我不动。做出对方预料外的举动,先让对方生疑失口,再通过他透露出的信息随机应变,把情况重新拉回自己的掌控之内。
                就像自己在蜃楼时对星魂做的那样。
              “动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狂的笑声掩盖了老者的号令,叶子栖抚掌而笑,隔着无数甲兵直视着屏风后的公子阜,她笑得前仰后合连眼睛都红了,却从始至终未说过一个字。
                议堂内的杀气渐渐淡了,堪称诡异的注视里逐渐滋生出惊惧和怀疑。
                叶子栖看到余光里弓兵健硕的手臂因长时间蓄力而微微发颤,她清了清笑得干哑的嗓子上前一步,亮白的刀刃反倒退了几分。
                一时间议堂内无比安静,就连木弓绷紧时的细微嗡鸣都清晰可闻。
                黑衣青年抱臂而立,隔着人群她听到有人问颤着声音掩盖心中不安:“逆子、你、你死到临头……”
                “可怜竖子,不足与谋。”叶子栖轻轻一叹,语气中却无丝毫轻蔑和讥讽,只有深深的悲悯。
                端坐于屏风后的老人岿然不动。
              巴无羁问:“你笑什么。”
                “我笑君长叱咤一生,到头来竟被区区小事吓破了胆子,以至于耳聋眼盲,妄信小人唆摆,连最基本的事实都看不到。”叶子栖“啧啧”一叹,反身向门口伏兵最多处走去:“罢罢罢,多说无益。您要是真觉得杀了我就能得到您想要的,那就尽管动手啊。”
                背后的公子阜挥了挥手,两柄长刀铮鸣一声拦在叶子栖身前。
                “都住手,三思啊父亲!”
                身后传来利箭破风之声,黑衣青年身形一动,小指粗的铁箭擦着脖颈而过,深深扎入地面寸许。若非巴无羁出声阻拦,大多数武士都僵持在原地未敢出手,叶子栖只怕已经被当场射成筛子了。
              他是存了心要杀我!!!
              叶子栖僵硬的回过头去,多年来身为隐卫的基本素质将她心中翻江倒海的惊骇修饰成一种堪称恐怖的杀气。
                什么吕家纵火什么不忠不孝,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你就是抢占道德的制高点后即刻将我抹杀。
                逼着整个巴氏,与你同心。
              “君长现在住手,就还有退路。”她说。
                “我自然知道杀了你,就等同于向秦国宣战。可秦王不义在先,罔顾巴氏一族多年来忠心追随,插手内政妄图夺权。”公子阜一改苍老之态,拍案而起:“农家之乱尚在眼前,我巴人虽负忠勇之名,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老虎垂暮,余威仍在。巴阜的一席话点出了巴氏面临的绝境,老人们的忧惧与年轻人们的怒火交织一处,在头顶猛兽利爪的威慑下,显得极为压抑。
                敌意,在议堂里滋生蔓延,首当其冲的就是堂下这个象征着朝廷权威的黑衣青年。
                “二叔真的是老了啊。”叶子栖幽幽一叹:“还是说您真的被恐惧吓破了胆子,糊涂到把死门当作了生门?”
              “农家神农令重现,为争侠魁之位几方势力间早已暗流涌动。帝国虽有关注,却也止步于此。直到东郡降落天石,有人在其上刻了大不敬之言,彻查未果后,这才有大军介入。”
                “你们呢,”青年眼带笑意环顾四周:“你们是背着我干了什么能动摇天下局势的大事?以至于亏心至此,非得断定今朝就是你们巴氏的末日,要起兵造反挣扎个鱼死网破才罢休——”
                说多了!!!
                巴山有没有同那些可以影响天下大局的事情扯上关系?
                确实有。
                而且玉玺的事情,巴无咎已经知道了。
                只要他将这条情报公开……
                隔着人群,叶子栖感觉到一道毒蛇般阴冷的目光,紧紧的缠绕着自己。
                她的生死已不在自己手中。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将狂跳不止的心脏按回胸腔深处,逼着自己的每一根肌肉都彻底放松下来,摆出一种全然不设防的惫懒姿态:“收起你们那些被害妄想和阴谋论吧,帝国很忙,不会在不必要和莫须有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当然,如果你们这群连大局都看不分明的惊弓之鸟真觉得自己能赢的话,今日大可以拿我祭旗。大不了将来宗祠罗雀,坟冢被野狗刨开取食,反正乱世孤坟千万,也不差你巴氏这一家!”
                道理讲完,狠话放完,而且从始至终给对方留好了退路未赶尽杀绝……叶子栖已无别的后手。
                若再有人横生枝节,她也无计可施。
              议堂里安静得让人心慌,公子阜坐在地台上,透过屏风将那一张张各怀心事的脸瞧得一览无余。
                这帮脑满肠肥的**,终究是安逸了太久,连最后一点血性也磨没了。
                大哥,这就是你引狼入室,绥靖多年换来的太平假象。
                人心不固,白虎已死。
                是你,亲手断送了巴人的傲骨和荣耀。
                公子阜久久的沉默着,爬满细纹的眼角尽显沧桑老态。
                最终他道:“刀弓都放下吧。把这个孽/障给我押到祠堂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6楼2021-05-16 16:43
              回复

                “吕氏的人明早就到,届时你自己去给他们一个交待。”他疲惫的看着本来必死无疑黑衣少年被押下堂去,那群只知道追逐利益的墙头草也鸟兽作散。
                  然后他正襟坐起,猛虎一般威严嗜血的目光看向扭转今日胜局的最大的败笔:“少君今日好大的威风,竟做起本座的主来。”
                已过三更,巴无由拖着满身疲惫,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江州城的大街上。整座城市都已安睡了,唯有江畔一间低矮的吊脚楼里,仍有暖黄色光的亮着,指引着他回家的路。
                  巴无由忽然觉得心中一暖,快两步朝着那点着灯的吊楼跑过去。
                  “你回来了。”推开屋门,他端庄美丽的妻子披衣倚在炕边,拈着一枚白子对局沉思,见他回来,挪开棋桌便要起身。
                  “快躺回去,我身上凉。”巴无由掖了掖门帘,除掉斗篷,在炉火边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弯下腰将妻子因为怀孕有些浮肿的双腿放回被子里,坐在床边,温声责怪:“不是说好了,你先睡不必等我。”
                  “我心里挂着你,又怎能睡得安生。”韩绣伸出手,轻轻抚着巴无由因疲惫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关切到:“没出什么事吧。”
                  “你放心,栖妹妹是何等机变的人,她既过了这杀局,至少今晚是不会有事了。”青年轻轻握着妻子的手:“你是知道她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只要没能当场要了她的命,她总能重新站起来。”
                  “我自是知道她这一点,所以才会支持把阿谈押到那边。”韩绣低眉而叹,秀眉微蹙似有心事。巴无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床榻深处的棋桌上,黑白纵横交错,棋盒的盖子里,已积了不少被吃掉的废子。
                  “夫人怎的想起来下棋了?”
                  “这棋局是当年二小姐同秦王下的。都说棋性如人性,观谱而识人。今夜君长来者不善,我恐她不敌,所以把这旧谱默出来,权当安一安心。”
                  巴无由伸拉过棋桌,他小时候过得很苦,并没有机缘接触这些富贵闲人们专享的游戏,所以也看不大懂,只问韩绣是不是又看出了什么?
                  “这盘棋局里,二小姐本是必输之象,最后却因神来几子出奇制胜。”韩绣伸手,将杀局最惨烈的处的几枚黑子指给巴无由看:“乍一看,这几子应是最后扭转战局的奇兵。但她当初同我们复盘时,却答说这几步棋是她开局是随手落下的。”
                  “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知她素来没什么心计,所以只当她是运气好。但如今再观她行事,我竟不知道她那些闲棋真的是无心,还是在织网。”
                  就算落子时不是有意为之,能在后来的行棋中,不动声色的逐步将那些无心之失化为深入敌营的利刃,也足以令人忌惮。
                  韩绣的手无意识的护住肚子,指尖微微有些发凉:“君子怀璧,是为其罪。当一个人拥有这样的能力时,我们该忧虑的,就不是他的本事,而是他的本心了。”
                  “绣绣,别怕。一切有我。”温热的大掌覆盖住她冰凉的手,韩绣抬起头,巴无由那并不算伟岸的身姿立于灯下,剪影覆盖在她的脸上。
                  巴无由俯身,将韩绣整个人拥在怀里,又怕压到孩子,微微的松了些力气:“别想那么多了,对孩子不好。”
                  韩绣轻轻点头:“我省得的,只要她的心还向着巴山,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是赢家。”
                  “就算全押错了,也不要紧。”韩绣微怔,巴无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你还有我。相信我,绣绣,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你和孩子,是我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他闭上眼睛,嗅着妻子淡淡的发香。
                  “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
                巴氏的祠堂屋架高耸檐宇低垂,铸铁的大门敞开着,里面远远看去就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口。
                  叶子栖迈动僵硬的步伐,在伏兵的包围下一步步走上台阶,火炬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迈过门槛走进祠堂深处,巴氏列祖列宗的牌位高低错落着摆满了三面墙,昏暗中叶子栖看不清上面的名字,只觉得他们从四面八方俯视着她。
                  叶子栖感到寒冷,她的里衣早就在对峙中被冷汗打湿,浸泡在冬夜的冷气里,重浊潮湿的感觉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每一处关节都不得自如屈伸。
                  厚重的大门被重重地阖上,那些火光也远去了,宗祠里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叶子栖摸索着向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团上,再也站不起来。
                  她抓着香案大口的喘息着,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怦地乱跳,几乎要就这样撞断肋骨冲破皮肉滚落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冬夜的寒风呜呜地从门窗的缝隙中钻进,潮湿和寒冷覆盖上每一寸皮肤,叶子栖终于动了动,颤抖的手指插/进发根,揉出几缕碎发来,她的头皮也是潮湿的,寒冷如针一根根刺入头颅。
                  叶子栖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怕的。
                  即便已经擦肩而过了那么多次,她还是惧怕着死亡本身。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吧。
                  至少意味着她对这人间依旧怀抱着热望。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7楼2021-05-16 16:45
                回复
                  2025-12-28 05:01:31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祠堂的门被推开,没有炭火与灯烛的堂屋里,月色是唯一的光源。少女仰头看着伫立在门口的那道清隽颀长的身影,眉宇一松,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又转瞬间掩了那副孩子气的神情,平声问:“韩二先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叶子栖想要起身,双腿却还沉浸在后怕里不听使唤,于是她只得侧身拄着香案,仰头看着韩陈跨过门槛,一步一步居高临下的向自己走来。
                    “冬夜寒冷,小臣奉公子无羁之命,给宗主送一张薄毯来。”韩陈平静的说着,弯下腰抖开毛毯,将衣着单薄的少女笼罩其中。
                    “他何时这般圆滑了。”叶子栖哂笑一声,手却十分诚实的把毯子裹得紧了些。
                    韩陈见叶子栖没有推脱,退后半步恭敬一揖:“东西送到,小臣告退了。”
                    “纵火一事,与我无关。”叶子栖忽然开口。
                    韩陈停下脚步。
                    “偷盗书房的事情也不是我指使的。”
                    “这些话,宗主还是留着明日同吕鉴先生说吧。”
                    “我派人接近吕氏,确实是想找一些东西。阿三潜入书房,虽然是自作主张且导致了全然相反的结果,行事上却未违初衷,最后落到我身上也无可厚非。但纵火一案,却是把我要找的东西给彻底烧了个干净。阿三死得蹊跷,查起来也没有实质进展,我不会在如此前提下,做出这种自相矛盾的举动。”
                    韩陈没有打断。
                    “我之所以对巴无咎动手,是因为他知道一件从常理上来讲,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宗主到底要说什么?”
                    叶子栖猛地撑起身体,伸手攥住韩陈的袖子:“我有一件事情,要请求韩二先生,也只能请求韩二先生做!”
                    韩陈垂下目光,叶子栖纯黑的眼眸里晶莹一片,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她跽座而起,伸出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从韩陈的角度看过去,就仿佛在跪着求他一般。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8楼2021-05-16 16:46
                  回复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屈求伸
                    叶子栖从剧痛中醒来,耳畔是枕江楼独有的滚滚涛声。她看见巴清红着眼眶守在床边,见自己醒转,一下子扑过来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黑色的短发贴在面颊上,师父身上混合着阳光的皂角味十分清爽,竟让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
                      叶子栖轻轻的嗅着巴清的味道,目光游移着又看到韩家的父子四人,他们每个人都神色憔悴。尤其是韩论之,连面颊和眼眶都塌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缩了一圈。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在她的眼前划过,因剧痛而呆滞的目光重新聚焦。叶子栖缓缓转过头,看见了近期一直以采药之名“失踪”的王临之。
                      王师傅……
                      叶子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怕,你只是受了些刺激,王先生说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巴清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少女的脊背,柔声哄道:“小栖乖,不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叶子栖垂下眼睑,她感觉巴清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
                    听人说,叶子栖坠崖后能捡回一条命来,全都是韩论之的功劳。
                      他在崖底一片又一片乱石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叶子栖,替她包扎止血,察看过伤势后当机立断的找来树枝固定了她折断的颈椎左臂和双腿,又一步一步的将她背回了江州城。
                      事后就连一贯严厉的王临之都说夸奖他说,若不是论之处置得及时,就算人死不了,这孩子的腿和手恐怕也已经废了。
                      叶子栖看着站在人群后的韩论之,他那双因为消瘦显得极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发现自己看过去后慌忙垂下眼帘,长睫毛下仿佛掩藏着深深的恐惧。
                      王临之比划着问她:坠崖前后的事情,你还得吗?
                      叶子栖打着手势回道:
                      否。
                    “嘶,疼。”叶子栖翻了个身,无意间扭到了右手腕。
                      她抓着毯子坐起来缩成一团,先前的脱臼的关节周围轻微的发着肿,所幸并没有因为提前拆掉夹板而加重,手指的僵硬也没因此恶化。
                      叶子栖在黑暗中摸索着手腕上的疤痕,疼痛驱散了她的睡意,她不由得担心起自己当下的处境来。
                    听君长的意思,吕家的人这次是要亲自来兴师问罪了,而且巴氏欣然把自己推出去让对方平息怒火。
                      不过平心而论,君长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可谓是大快人心。
                      毕竟叶子栖这段时间以来对吕家的行为,即便用“忘恩负义欺人太甚”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先是亲自登门造访,以报丧之名实行威胁之事,然后又派人去吕氏宅邸附近蹲守监视,无所获后派人潜入书房盗窃,最后甚至纵火烧了人家书房毁掉传家宝还惊病了老家主。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从始至终吕家都没留下任何把柄,只有叶子栖是个十足的恶棍。
                    其实最开始调查吕家的时候,叶子栖只是顺手查到了那个主动来找茬的卓婉跟吕氏有亲而已。
                      那时她只是隐约猜到吕鉴在接见自己之前在等一条很重要的消息。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吕家和罗网或者什么势力有勾结,即使江湖上流传着吕不韦是上一任罗网首领这样的传言。
                      直到巴清入衣冠冢当天,帮王临之整理医案的时候,叶子栖发现吕鉴在与巴无羁会面一事上说了谎,这才察觉到事情或许不简单。
                      再然后叶子栖为与巴氏争权,深陷于商务和账目之中,与此同时调查也陷入僵局,直到阿三立功心切以一个十分巧妙的方式被抓住。
                      这个巧妙的方式让叶子栖察觉到阿三的异常,另一方面也直接让她在吕家的部署功亏一篑。
                      再之后,阿三就死了。
                      在叶子栖什么都没问出来时,以一种十分凄惨的方式死掉了。
                      论之在尸检的过程中发现了理论上阿三身处吕家时,被下的蜘蛛蛊。
                      事后想来,去吕家赎人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过于顺利。
                      这明明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把柄,一旦闹大对叶子栖造成的影响绝对不止现在这样。吕家为什么连个刁难人的条件都没提,轻而易举的答应了私了。
                      是因为宽宏大量,还是因为心中有鬼?
                      这时,叶子栖才确定自己那漫无目的的追查钓到了大鱼,只是这鱼比她所以为的大了太多,若是不谨慎处理,只怕会连自己也一口吞了。
                      而且,即使是发现蜘蛛蛊,并且推算出这个蛊很有可能是在吕家下的,叶子栖也仍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将罗网和吕家联系在一起。
                      毕竟,蜘蛛虽然是罗网的符号,但也并不能表示所有的蜘蛛都是罗网的符号。
                      于是叶子栖开始动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一切资源追查阿三死亡的内情。
                      吕家她够不到,查档案的那条线被堵死了。她和论之兵分两路从巫蛊入手,一边毫无进展,另一边自己求助外援的信被人截获,今夜拍在她脸上直接给她扣上了不忠不孝的罪名。
                      貌似叶子栖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解开阿三给自己留下的谜题。
                      哦对,已经不是唯一了。
                      现在吕鉴自己送上门来,吕家那条线也可以继续查了。
                      而且由于她当机立断的让韩论之即刻尸检,现在她们手里关于死者的资料比吕家预料到的多许多,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施压点。
                    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9楼2021-05-16 16:46
                    回复

                      因为阿三的遗言并不能作为证据,哪怕叶子栖现在解开谜底说吕鉴本人就是那个混进来搅弄风云的罗网探子,她也并不能在明天将对方怎么样。
                        最不利的,还是吕家失火一事。散落在现场的秦军军牌虽不能直接按下自己的罪名,却将完全不明情况的自己置于一个十分被动的地位。
                        吕府的失火会不会也是吕家自导自演的?
                        不,若真是吕家自导,他们不会连文信侯的遗物都烧。
                        叶子栖向后靠在香案上,冰凉的手指揉了揉眉心。
                      方向错了。
                      当下的关键不是真相,是处于绝对不利地位的自己明天要如何脱身?
                        吕家是来兴师问罪的,纵观自己这段时间的重重恶行……
                        无论对方以哪一桩事情发难,都完全是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余地啊。
                        那要如何平息事态呢?
                        如有必要,下跪道歉自残谢罪这些叶子栖都可以做。
                        但那是在确认自己对吕氏的所有猜忌都是误会的前提下。
                        此时此刻,若自认理亏在先,接下来就无法继续查了。
                        所以不能低头,也不能在明面上对吕家表露出任何不敬。公子陵和巴清在位时素来推崇吕氏之道,致巴山之民对他们十分尊敬,若自己贸然撼动其权威,会失人心。
                        既然如此,那明天的会面,就必须是一场由吕氏的最高代表发起的,一场存在冲突的,无效的谈话。
                      能办到吗?
                        或许能。
                        韩述之来的时候已经很隐晦的向自己提示过了,她明天要面对的人,是吕鉴。
                        而叶子栖与吕鉴会过面,根据吕鉴会面时对自己的态度,以及他并未拷打阿三只是给她下蛊做为威胁这些行为。叶子栖知道一个除了自己外所有人都察觉不到,或是会理所当然忽视掉的弱点。
                      吕鉴他厌女。
                      “世叔言重了,巴氏乃百年名门,行事光明磊落。小侄自知吕家近来所经变故,乃小人作祟实非巴氏本意。但这叶氏虽然多年在外未受宗族管教,于名分却仍是巴氏族人,她屡次三番欺我太甚,万望君长出面,给吕氏一个过得去的说法才是。”
                        “贤侄说得不错,害群之马当及时除之。老夫已决意,择吉日开山祭陵,将那个不忠不孝的孽/障逐出宗门,交由吕氏处置。届时贤侄可任意发落,大不必顾虑老夫的面子。”
                        吕鉴闻言神色微重,一时间未说好还是不好。巴阜却已隔着屏风传道:“去把那个孽障带上来。”
                      侍卫应声答是,随即押着偏厅候着的黑衣青年走了上来。
                        那人身量瘦弱神态萎靡,耷拉着脑袋,脚步虚浮的任人将他押着上殿也没有丝毫抗拒。青丝半束半散,乌黑的鬓发里露出尖尖的下巴颔儿,一张小脸色泽萎黄眼窝深陷,乍一眼看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弱不胜衣之态。
                        满堂族人几乎都怔住了,那个飞扬跋扈气焰嚣张的叶子栖,跪了一晚上宗祠……就这样了?
                        巴无咎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上下打量着青年。
                        叶子栖耳侧一痒,顺着感觉回望过去,刹那间两人眼神交汇,巴无咎看见对方朝自己笑了一下,如同即将扑食的猛虎一般安静而危险。
                        少年知趣的闭了嘴,看着对方眼中明光转瞬涣散开来,被人推搡着继续以一种软弱颓废之态前行,不由得托起下巴,深深地为兄长因忤逆父亲被关了禁闭,不能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而感到遗憾。
                      黑衣青年走到堂下,抬头看见客席上的吕鉴,眼神如鹿般闪躲一瞬,随即定定的看向吕鉴,强打起精神笑笑,拱手道:“吕世兄,久疏问候。先前听闻世伯突发急病,不知现下可好些了么。”
                        不提这事,吕鉴还不生气,他看着堂下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的笑道:“家君业已醒转,医者说无大碍,贤弟可满意了?”
                        “世兄何出此言,”叶子栖幽幽一叹,澄澈眼眸里隐有委屈:“当年先师随公子陵去蜀地向吕氏及其门人求教。时人皆轻巴氏为蛮夷以其不堪为谋,唯有吕公折节授书,又以谆谆之言教诲,方成巴氏今日之气象。”
                        叶子栖见吕鉴神色稍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神色谦卑而恳切:“如今巴氏发迹,多多帮扶旧日恩师也是情理之中。可清夫人过身一事太过突然,子栖年少才浅,一时间分身乏术,有失礼数的地方,还望世兄宽宥。”
                        屏风后的巴阜没有出言喝止。吕鉴的脸色显然有些难看,冷声讽道:“贤弟太过谦虚了,你指使秦军来吕家纵火,烧毁先祖遗物气病我父,桩桩事情办得十分明白。这哪里是分身乏术,分明是才高善谋才对啊。”
                        叶子栖闻言,也不争辩纵火的事情,只道:“昨日初听闻吕府失火《吕氏春秋》初稿被焚一事,小弟心中痛惜不能自已。奈何逝者已矣时不可追,还望世兄与世伯节哀。”
                        叶子栖敛衽深拜,将身子压得极低。
                        “万幸先师生前对文信侯之道颇为推崇,将其作为巴郡学童开蒙之书,几度颁发抄本流传民间。各家学者闻信而来,定居于此开坛讲学,于经学之上又基于自身理念为其注解。几度辩合切磋,各有记录,姑且算得上繁盛之象。小弟这便让人择一副最为详全的注本出来,虽远不能与文信侯手迹相较,却是巴氏多年行知的珍萃之作,还望兄长不弃,将其带回吕氏,权当是巴氏的赠礼。”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0楼2021-05-16 16:47
                      回复
                          吕鉴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小女子好伶俐的口齿,从始至终摆出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说的话看似谦卑软弱,却句句暗讽吕氏家族没落文脉衰绝,短短十几年竟被一介女流盖了风头,只能仰仗着先辈的恩德在此作威作福。
                          这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吕鉴眼里翻涌着怒意,强压着性子振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世兄息怒,先师乃吕氏门人,论辈分小弟还当称文信侯一声师祖。于先辈之前,万不敢有丝毫冒犯之意。”少年的语气凄切而急迫,纤秀的身形微微抖着,依旧不屈的望着吕鉴。
                          “遥想师祖隐没阳翟之时,游走列国贩贱卖贵,凭此家累千金,成一方巨贾。”
                          “师祖心怀野望又兼韬略,先经商后经国,屯奇货而居,终为秦之相邦,留名青史。有此珠玉在前,巴氏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蛮夷,自惭形秽都来不及,哪里敢有轻狂之意。”
                          这话过于卑微,听得很多人心里不舒服,就连屏风后的公子阜也清了清嗓子警告。叶子栖浑然不觉,依旧道:“先师一介妇道人家,无意争斗,得小富即安,臣更是无才无志,单是承先师遗命就已十分吃力。臣立于吕氏之前,就如同登丘阜而望山陵,哪里敢与您相较呢?”
                          无痕大人神色谦虚的表示:“我不过是十四岁登鸾殿,侍君三载侥幸蒙获青睐,这才得以手握军队衣锦还乡罢了。说到底不还是个要受家门约束的巴氏小辈而已。”
                        太贱了。
                          许多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想。
                        叶子栖看着吕鉴的脸色,终于不再兜圈子,她望着吕鉴的眼睛,语气依旧柔弱而卑怯:“至于吕家失火的事,确与小弟无关。只是小弟如今暂管巴山商事,冗务繁多,还望世兄多少宽限些时日。毕竟巴山商情关联全国,与其他家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小弟才疏,一旦能抽开身来,定给世兄……”
                          “够了!”吕鉴终于忍无可忍,拍案道:“牝鸡司晨,唯家之索。你如此羞辱——”
                          “世兄请慎言。”这是叶子栖第一次打断吕鉴说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堂下的少年一扫先前萎顿之态,不怒自威,身形挺拔如松。
                          叶子栖冷冷的看着吕鉴:“还请世兄说个明白,您究竟是在辱骂先师,还是在诅咒我们巴氏快要完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1楼2021-05-16 16:49
                        回复
                          小剧场:
                          被张良和颜路评价为只会打直球的叶子栖小朋友,终于长进了。【颜二先生露出老父亲的微笑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2楼2021-05-16 16:49
                          回复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步步为营
                            叶子栖站在巴氏大宅的门外,感觉世界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她同在门口守了一夜的小厮嘱咐几句,让他回清乐居报个平安,梳拢好为使自己显得憔悴而刻意拉散的头发,去据点写信询问司马欣关于在火场发现的秦兵军牌的事情。
                            来自咸阳的军队,战力雄厚整备精良,若巴氏有异叶子栖身陷险境,他们确实是最可靠的盟友。
                              但叶子栖并不愿让巴氏的人先入为主的觉得自己是来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所以她索性将这支队伍安置在入巴郡的必经关卡,一防小人入境作祟,二来自己一旦出事,不至于全军覆没。
                            但显然叶子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久居东海,长久以来致力于与反对势力博弈,竟忽视了随着陛下的衰老及公子们的成人。大秦内部,也开始有无数暗流涌现。
                              这究竟是是有人盗取嫁祸,还是真的有人混水摸鱼?
                              她独木难支,亟需支援。
                              “把这封密信抄送至各地据点,面向消息网内部进行公示。”
                              密信,还要公示?据点首领接过叶子栖手中文句不通天书一样的帛卷,不解道:“如今世族盘查来往信件,若是密函,还望宗主小心行事,万不要被人知晓。”
                              叶子栖抬头看了他一眼,未多做解释,只道:“照我说的做便是。”
                              “至于盘查……他们顾不上的。”叶子栖勾起嘴角:“因为接下来,我会做一件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
                              虽然现在才开始准备有些晚了,但总比不做要强。
                            解决现下自己势力薄弱的方式有二,其一是笼络人心号召旧部,其二是分化对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宅一行使叶子栖身陷险境,也让她得到了比她这段时间明查暗访,用尽各种手段所得加起来都多的情报。
                            巴氏父子三人,并不是一条心。
                            巴阜想杀自己。
                              确切的说,他是想以私杀官员为罪名,自断后路,将巴氏推向不得不起兵造反的道路。
                              一旦巴阜成功,这才是真正会动摇国运的危机。
                              就算将六国残党与诸子百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包在一起,也不够给这场动乱塞牙缝的。
                              因为巴氏确实有造反的资本。
                              巴蜀一带凭依天险,易守难攻,水源充沛田地丰饶,又有盐矿与铁矿,可保证封锁之后的基本物资储备。巴人骁勇善战,虽移风易俗多年,内里却依然着与外界奉行不同的文化与神灵体系,远比刚被统一不久民心未齐的绝大部分秦军更有凝聚力。
                              当年秦国伐蜀久攻不下,若非惠文王听闻蜀候性贪,以石牛粪金诱其主动平山开路,秦军绝无可能越过天险攻陷蜀地。若秦军不从蜀地内部借道,巴国也不会轻易沦陷。
                            反推至如今情境,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巴蜀若安,则为西南粮仓,巴蜀若乱,便是心腹之患。
                              所以在听闻出现玉玺一事的时候,一向善于征战的始皇帝没有选择出兵,而是选择了与巴氏渊源颇深的叶子栖做为唯一的使节以示安抚。
                              明面上,她是护送怀贞夫人还乡立冢,收拢巴氏权利。但始皇帝真正要她做的,是要收获巴清于巴地培育十数年的胜利果实。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彻底的消除西南动乱的隐患。
                              她真的能做到吗?
                              谋反一事,并非空口白牙就能促成的。
                              从借由商队疯狂敛财,到巴清隐退后逐步架空清乐居的权力,再到与卓氏联姻获得最适合锻造铁甲兵器的冶铁技术。
                              至于时机,公子阜很巧妙的利用了吕家失火的事情。若真的在此时诛杀叶子栖,那么吕家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撇清关系。
                              吕氏为秦出谋划策盛极一时,最后却落得被迫迁居至蜀的下场,族中难免没有怨言。如今家主有疾,掌权者又亲自来了江州,若施以软禁,再将纵火的罪责死按在叶子栖和秦国的头上……他们未尝不会因此生出反心。
                              这样一来君长的目的就达到了,因为巴氏一旦起兵,最先攻要打的必定是蜀地,若有一个蜀地的家族从中策应,定会事半功倍。
                              届时巴蜀一体,占据最有利的地势,守好关隘,秦军再想强攻就难了。
                            想到这里,叶子栖无比感谢巴无羁出言拦下了昨日射向自己的乱箭,让自己能毫发无伤的继续站在议堂上。
                              唯有这样,叶子栖身上才没留下任何可以作为巴氏谋反证据的伤痕,在场众人也没有因为她血溅当场而陷入无法挽回的狂热。
                              叶子栖接下来的发言才会有人听得进去。
                              看来巴无羁,并非全然是君长的附庸,他看似什么都没做过,实际上他有着自己的成算。
                              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是否开战这件事情上,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再就是巴无咎……
                              尽管他屡次误导挑衅试图挑起争端。但是,他既没有挑明玉玺的事情置叶子栖于死地,也没有在她和吕鉴对峙时出言干扰。
                              这意味着他至少不希望巴氏和大秦在明面上对立。
                            先是假扮罗网试图让大秦内部互相猜忌,又不希望叶子栖就此死掉挑动巴氏谋反。
                              他已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只是尚不知他的情报来源为何,或者说,他究竟与这些事牵扯多深。
                            不过如此看来,巴氏虽人际复杂充满了陷阱与诡计,却并没有叶子栖一直以为的那样危险。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3楼2021-05-17 20:56
                            回复
                              2025-12-28 04:55:31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朱鸾心生担忧,不禁上前试探:“大人昨日临行前特地派奴婢去心远居监守,您是不是早就开始怀疑韩三先生了?”
                                叶子栖又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她转而问朱鸾朱鸾一个问题:“知道昨天君长为什么选巴无由来接我吗?”
                                “因为无由先生在旬会上帮过大人,与您关系亲厚,大人或许会碍于人情而让步。”
                                叶子栖嘴角噙笑,歪头看着美人:“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遇事拎不清的糊涂人?”
                                朱鸾垂下眼:“君长是在告诉大人,纵使您有通天的权势也好,有长袖善舞的本事也罢。但凡您与巴氏发生冲突,江州城内所有的百姓臣属,都不得不以他们的君长为先。”
                                “差不多,但是也不全对。”叶子栖勾起嘴角:“准确的说,是江州城内的所有巴人。”
                                年青的隐卫侧倚在凭几上,修长的手指闲散的叩着桌面:“让人去备些束脩寿礼,再给我找几身朴素些的衣服。从明日起,我要依次去拜访小时候教授过我的各位先生。”
                                朱鸾不解:“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去请求墨宝。”叶子栖微微一笑:“我要刊书。”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5楼2021-05-17 20:5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