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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留侯门客•文|秦迹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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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有这种操作?
  此时此刻,叶子栖终于意识到,小圣贤状的伏念先生,是个端方持重的真君子。
  而吕鉴,或者给吕鉴出了这个主意的人……比自己还无赖,着实是个人才。
  叶子栖整个人僵在原地。虽然吕鉴没往外搬镜子,但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十分崩坏,因为眼前这个人明显在憋笑。
“主人,表小姐。叶子栖走了。”
  “做得不错。”
  “姑父过誉了。”茶室里身着蜀锦的年轻女子闻言扬起嘴角,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她素手执壶斟了杯茶,双手奉至中年男子身前,忍不住道:“对付那种无赖之人,只能用更无赖的……”
  吕鉴接过茶,抬起眼皮看来她一眼。
  “……方法。”卓婉一下子低了声音,不再言语。
  “嫁人之后,你的性子沉稳了很多,可见巴氏把你教导得很好。”
  卓婉的睫毛动了动,想要反驳,最终只说道:“是。”
  “如果有什么受了委屈的地方,姑父给你做主。”
  “没有。”卓婉道。
  “我听你姑姑说,巴无羁对你依旧很冷淡。”
  少君他……可能只是性格如此。卓婉刚要说话,却听吕鉴又道:“婉,顺也。‘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你父亲给你取了个好名字,不要自作聪明,辜负了他的期望。”
  “……婉儿明白。”
  吕鉴点了点头,他注意到卓婉瘦了些,小时候圆鼓鼓的脸,不知何时已显出了棱角,露出尖尖的下巴颔来。
  他不由心中叹息,苦口婆心道:“小婉,姑父知道,你远嫁来此,多有不易。但你要记住,联姻只是你们卓氏和巴氏联盟的开始。若想结盟能够稳定长久,关键在于你能否诞下有着卓氏与巴氏血脉的继承人。”
  “联姻,从来不是一件艰难而长久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因为在铸甲的事情上尝到了一些甜头,就掉以轻心,忘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姑父教导得是。”卓婉心中叹息,余光里看到茶室外候着的一道红色的影子。
  她恍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垂眉低目,做出一副愚钝而恭顺的样子道:“姑父,关于叶子栖的事情,婉儿一直有一个疑问。”
  吕鉴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叶子栖,是吕家之患,也是巴氏之患。少君为此很是烦心,我想请姑父再多少教我一些,这样一旦少君将来提起。婉儿也不至于连句话也接不上,平白惹他不快。”
  吕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你想知道什么?”
  “婉儿听说这叶子栖已在门外求见叔父好多日,叔父为何不见他,以示我们吕家的宽宏?”
  “此人口蜜腹剑,行事狂悖。她肯放低身段屡次登门,绝不是为了致歉这么简单。”吕鉴端起杯子,茶已有些冷了,卓婉见他微微皱眉,忙使了个眼色,让奴婢重新换过一盏。
  吕鉴轻轻呷了一口:“她如此大张旗鼓的来请求原谅,将巴氏议堂之内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若我不见,便是吕氏狂妄自大气量狭小。”
  吕鉴冷哼一声:“使出这般不入流的手段,我看赔礼是假,想找个机会来套我的话,探听吕家的虚实才是真。”
  “吕家书房先遭盗贼,这次又经烧毁。按理说姑父您才是苦主,待他上门来,捏住这一点不放就是,哪里需要怕他来探听虚实?”
  吕鉴一时语塞。
  卓婉睁着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巧妙的将心中的怀疑伪装成一种名为“不解”的情绪。
  “大丈夫处事,哪里能如后宅妇人般,反复抓着一件事不放,有失风度。”
  “姑父说得是,是婉儿短见了。”卓婉从善如流的应承着,如小时候一般乖巧而好学的望着吕鉴的眼睛:“但是还有一件事情,婉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何那叶子栖派人偷盗书房不成后便要放火呢?”她苦恼的咬着嘴唇,仿佛怎么也想不明白:“按道理,她应该是想在姑父那里找到什么才是,怎么能在还没有收获的时候就把书房给烧了呢?”
  “纵是他再行事狂悖,婉儿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如此反复无常之人。”卓婉说到这,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素白的手微微颤抖:“莫不是,他想要在姑父这里拿到的,已经通过别的途径拿到了,所以才……”
  吕鉴勃然色变。
“先生托付我传的消息,妾身已经传到了。”侍者挑开帘子,卓婉扶着侍女的手迈过门槛,她从韩述之手里接过白狐斗篷披上,一改在茶室的恭顺之态,扬着修长的脖颈站在庭院中。
  她透了口气,再睁开眼,又回到了那一副凛然而不可亲近的样子。
  “少君今天结束幽禁,接下来的事情,先生也要帮我。”卓婉说。
  韩陈折腰道:“夫人放心,这是自然。”
  一行人沉默的出了府邸,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
  卓婉忽然鬼使神差的一抬头。
  天色愈发阴暗了,墨云压顶,仿佛随时能将她吞没。
  巴地山高水险,抬眼望不见归途。她要如何才能回到家乡,回到小时候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中去呢?
  身后的大门缓缓闭合,她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最快乐的那段日子,正是在吕家过的。
“我想独自走走。韩二先生,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韩陈怪异的看了卓婉一眼。
  “夫人,要下雨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7楼2021-05-17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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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卓婉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窒息,她面色不善的看向身后的红衣男子:“韩二先生与其在这里管我的闲事,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履行你我的约定。”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8楼2021-05-17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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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6:5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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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四章
      婉者顺也
      不要有主见,不要有野心,不要有欲望,更不要自作聪明。
        要美丽,要柔顺,要优雅,要贤良,要对外界施加的一切欣然迎合,要变得讨人喜欢。
        所以她懂要装作不懂,无畏的时候要装作柔弱,厌恶的事情不能表露,欢喜的东西不能索取。
        所以她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场面上却被要求表现出一副懵懂愚笨的样子对人施以恭维崇拜,美其名曰纯洁贞静。
      她明明不喜欢这样,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巴氏的婚俗谨守旧日诸侯的规矩,比之六礼,更重视的是合卺与告庙。
        昏礼当日,卓婉受揖入门,与巴无羁交换媵女与御,先祭黍肺,又行过共牢合卺之礼,巴无羁便出门离去了。
        卓婉依礼制,在婚房独居过第一夜,次日拜见过公子阜与丛氏,就被迁居到一处只有女眷服侍的院子,不得随意走动。直至过三个月去宗祠告庙之后,她才可以自由出入,夫妇才能合房共居。
        高门里森严繁杂的礼制,巴人迥异的习俗与性情,喜怒不定的君长和小叔,盘根错节的家臣和族亲……
        刚刚崛起的卓氏与辉煌了上百年的巴氏相比太过渺小,卓婉理所当然的感到害怕,她不肯褪下蜀人的衣衫,也不肯改变在蜀地时候的习惯。
        仿佛这样,她就能告诉周围的所有人,她的身后是临邛卓氏。
        她卓婉,不好惹。
        卓氏,也不可轻视。
        然后有一天她收到临邛的家书,父母在信中责问自己,为什么成婚已近半载还未与少君同房,如此下去何时才能诞下嫡子,是不是她的性情过于锋利,所以才迟迟拢不住夫君的心。
        卓婉能有什么办法,她嫁入巴氏还未满三月便传来怀贞夫人过世的消息,一时间巴郡局势动荡,暗流汹涌,人人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另一方面,怀贞夫人是巴无羁的嗣母,两人匆匆行过告庙之礼,便又分居守丧。直至卓氏传信之时,她们至多不过是打过几次招呼,一起沉默的吃过几餐饭而已。
        她写信向在成都的姑姑求助,姑姑告诉她夫妻之前最重要的,是“同心”二字。
        在巴无羁对她不了解也不在乎的情况下,她需要做一件事,来引起对方的注意。
        “哪怕做错了也不要紧,倒不如说错了才更好。重要的是态度,你要让他知道,自己是忠贞于他的。”姑姑如是说。
        于是她就在巴无羁受到压制之后,“抱着替夫君出气的目的”主动去挑衅了那个有着巴山血脉的咸阳使节。
        虽然她被人家反过来被摆了一道,还惹得巴无羁不快。但至少,她终于有了一个能向他表明心迹的机会。
        她为自己鲁莽的做为道歉,并告诉巴无羁,家族正逢多事之秋,他们既结为夫妻,理应携手同心,她只是想帮他的忙。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巴无羁笑,他十分客气而诚恳的向自己致谢。虽然他依旧婉拒了自己的提议,但至少,从那以后,他们会偶尔交谈几句,不再仅止于寒暄。
        以退为进,大智若愚,姑姑教导得没有错,她确实达到了目的。
        可卓婉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她常常会想起传闻里那个狼子野心欺师灭祖,以一人之力搅得整个江州人心惶惶的隐卫无痕。
        那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少年。
        他并没有卓婉想象中的那种阴鸷冰冷,相反,那人嬉皮笑脸举止轻浮,却能够在不动声色间挖好陷阱,好整以暇的在旁等着猎物往里跳。
        原来这就是巴氏最大的祸害,原来这就是少君最大的威胁。
        他无需隐藏自己的强大,也用不着掩饰自己的锋芒,少年得志,文武双全,肆意张扬。
        他是多么的耀眼啊。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要被迫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呢?
      带着潮气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黑云滚滚似浪,浓雾沉重如裹。卓婉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心灵漫无目的的奔走,想要找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茫茫白雾间,依稀有一座亭子。
        她慌不择路的跑了进去,一抬头,正撞上一双带着细长疤痕的眼。
        “……叔叔。”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嫂嫂。”青年微笑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帕:“你的脸上,沾了雨水。”
        卓婉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摸了摸脸。
        凉亭外,山雨将落未落。
      “叔叔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雨。”无痕环手倚在柱子上望天:“我估算了一下,按照现在的速度,下雨之前我可能走不到清乐居,于是决定先找个地方等着,雨停后再回去。”
        卓婉感到疑惑,她抬起头,望见青年的额角有一层细密的汗。
        “嫂嫂有没有想过,叶某满世界的到处跑,想去哪就去哪……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叔叔说什么?”
        “我在说嫂嫂心里正在想的事情。”风愈发大了,无痕站直身体,伸着双长腿坐在凉亭中央的石台上:“你不是第一个用这种眼神看我的人。”
        巴无羁,巴无咎,韩绣,朱鸾,怀清台的婢女们,以及那个被她夺取了名字的叶家七姑娘……
        他们的目光,他们的微表情,他们的小动作,以及他们看似无意的语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
        她叶子栖,早已成了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异类。
        无论她再怎么装傻扮嫩,也融不回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9楼2021-05-17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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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无羁虚着眼睛点点头,被漫长和绝对的黑暗剥夺的五感一点点恢复,他迟钝的转着眼睛,哑声问:“叶子栖,我知道她会无事……有什么新的动向吗?”
          “您被幽禁的第二天栖小姐就已转危为安,听说她在在议堂上寻住了吕先生的错处,挑唆了君长和吕氏的关系,两位主子一时间下不来台,叫她走脱了。近来的几天,她各处奔走与学者论道,似乎是要编书。”
          “哗众取宠的野猴子,就该叫她一直被关着,关到死的。”巴无羁咬牙切齿道。
          韩陈微微皱眉:“公子这次太过莽撞了,如今风云变幻,各方势力缠杂不清,当养精蓄锐静观其变才是。”
          “若斩来使,必将开战。”巴无羁疲惫闭了闭眼睛:“到时候生民涂炭,山泽田顷化为焦土,是下下之策。”
          韩述之沉默片刻:“公子,那不是开战,是谋反。”
          “对,是谋反,但父亲从来都不这样觉得。”巴无羁披衣起身,跨出浴桶,寝间的架子上,挂着一套吉服。
          “丧期已过,公子今夜该到婉夫人那里去。”
          巴无羁一拂衣袖:“我刚出禁闭身体不适,过几日再说吧。”
          “过几日是哪日,还请公子说个分明。”
          巴无羁诧异的看着韩陈,红衣青年上前一步,向巴无羁拱手道:“与卓氏的联姻,关乎巴蜀的稳定,公子贵为少君,还请负起责任。”
          “述之,我……”
          “公子,大局为重,您筹划良久,难道要因一时之私而前功尽弃吗?”
          巴无羁重重锤了一下桌子,良久,他轻轻叹息一声,露出那种很多年都不曾出现过的那种不安又迷惘的神情。
          “述之,我问你,我比公子陵何如?”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1楼2021-05-17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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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其名为蛊
          秦王欲并六国,迁徙天下十二万豪族富户至咸阳。
            巴氏既为江州望族,又世代守矿行商,自然也在征召之列。
            一时间举族上下人心惶惶,议堂亮了整夜的灯火,公子陵再出殿时,已然换了君长的冠服。
            “父亲昨日骤发急病,传令退位了。”公子陵苍白的笑了笑,神色甚至有一丝悬石落地的解脱。
            “阿显,吩咐人去收拾东西,我们要出远门。”
            韩显神色悲戚:“公子不去知会墨先生一声吗,先生与秦王交好,说不定能免过此劫。”
            “东迁入秦是为国事,先生与君王是为私交。你是知道先生的脾性的,若真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几个学者打扮的年轻人抱着书简鱼贯走过,途中看见巴陵停下来向他作揖。
            巴陵微笑着向他们还礼,拉远视线,不远处的山谷间纵横交错着索道和天梯,半座长桥横亘其中,气势如龙。
            “阿显,你说,那座栈桥真的会建成吗?”
            “墨先生说会的,多少我们之前认为绝对做不成的事情,先生最终不都办成了。”
            “是啊。墨先生是江州城的瑰宝,是我们的未来。我曾许诺,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先生和她的家人。”巴陵收回视线,眸光平静而温和:“我和父亲做了个交易。”
          如今的江州是多么好啊。
            会越来越好的。
            为此,他要让他用余生换来的这个许诺发挥最大的效用。
            “走吧,这个季节不错,正适合出游。”春风拂面而来,扬起巴陵鬓便碎发,他伸出手,掌中落了一片桃花:“告诉阿绣,若先生问起,栈桥修好之时,子陵便会归来。”
          雨后初晴,红霞漫天,叶子栖扛着骨镖牵着皮绳在江州城里遛狗。
            自迎辉堂开放后,学者往来,大黄和芒硝素不喜生人进家门,每日趴在花园的篱笆上流着口水恶狠狠的瞪着访客。
            几次训导不成后,叶子栖最终还是把它们给圈了起来,每日里让专人带到城外让它们撒欢跑一会儿 。
            那个“专人”往往指的是叶子栖自己,因为韩论之养出来的狗格外有个性,除了少数几个极亲近的人之外谁都不让牵。
            韩叔上了年岁,溜不动正值壮年的两条“恶犬”,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叶子栖的身上。
            残障人士叶子栖有时候也溜不动,就比如她现在正在跟小贩买肉,准备给大黄和芒硝改善伙食,刚把钱递过去,东西还没来得及拿,猝闻一阵欢快的犬吠,紧接着缚着皮绳的右臂上蓦地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跟着一道蹿了出去。
            “吁!别跑!别叫!啊啊不好意思,大黄!芒硝!你们给我站住!吁——!!!”她残废的右手控不住缰绳,就这样尖叫着被拖着一路跑出了主街。
            狂奔中叶子栖依稀听到远处传来哨音,两短一长有节律的重复着,她这才想起来吹哨可以命令,连忙蜷起小指放到唇边,颠簸之下咬了自己好几口也没能成功。
            云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长音,大黄与芒硝一下子刹住脚步。
            叶子栖猝不及防,原地转了个圈十分狼狈的摔在狗上,被舔了一脸的泥。
            她低喘着粗气拨开狗头,抬眼望见头顶的栈桥上,一道红影翩然。
            叶子栖开怀大笑。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红色了。
          日落月升,江潮退去。
            叶子栖与韩陈并肩站在栈桥之上,仰看天空一轮悬月。
            “关于阿三的事情,有几——”
            “公子无咎的消息是从——”
            两人同时开口,韩陈微微一笑:“宗主先说。”
            “关于阿三的死亡,有几个细节,我想再向韩二先生求证。”
            “宗主请讲。”
            “我记得,当初勘察现场的时候,您曾说阿三拇指指甲内缘有着被磨损的痕迹,具体是哪只手。”
            “是左手,左手拇指指甲内侧。指甲缝里,有铁锈和疑似来自所穿衣物的棉絮。”
            “果然如此。那,阿三叙述遗言的具体情形,先生还记得清吗?”
            “大致记得。”韩陈想了想:“当日我奉君长之命,去据点搜集宗主拷问阿三的证据。正赶上对方求见宗主,于是便跟着一起去了地牢。”
            出乎韩陈的意料,被关在刑房里的少年并没有绝大多数囚犯的恐惧和狼狈。
            他没有受伤,衣衫也还算整齐,被反剪着双手坐在囚栏边的干草堆上,坐姿挺拔,眼神坚定。
            “我求见的是宗主。”
            “宗主此刻在大宅接受问话,一时半刻怕是抽不开身。”
            “你是何人?”
            “在下韩陈韩述之,奉君长与少君之命来查看你是否受到虐待。”
            “韩陈……我听说过你。”少年抬起眼:“你很出名。”
            韩陈闻言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什么不快的回忆。
            “宗主何时能来?”
            “大概还要很久。”
            “很久……我不想再拖了……”少年闭目靠了一会儿,最终道:“我有话要说,可以把我解开吗?”
            狱卒不为所动,韩论之朝他们点了点头。
            “老一辈的人常念叨,人死的时候如果被束缚住了,下一辈子也不会解脱。”少年活动着手腕,笑着向韩陈道了声谢,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我听说韩二先生是个聪明人,所以想请您给宗主带句话。”
            “请讲。”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2楼2021-05-17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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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炬的光在少年的脸上跳跃,阿三深吸了一口气:“我其实不愿意承认我。”
              地牢里一时陷入沉默,韩陈正要追问,却见栅栏里的阿三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呛咳起来,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
            “所以,她最后说的那句,其实不是未尽之言,而是陈述句?”
              “小臣认为,可以这样理解。”
              “所以这句话其实是有意义的!”叶子栖惊呼出声:“好聪明的人!”
            阿三是知道违背禁制会导致蛊毒发作的,她想了整整一夜,最终说出来的话,绝对不可能像字面上那么简单。
              单一个“蛊”字,只能在未及时尸检的情况下阐明她的死因,并不足以到达违背禁制的程度,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信息。
              阿三是在试探,试探隐晦的言语是否可以逃过蛊毒的禁制。若实在难逃一死,只要叶子栖真如传闻中一般神通广大,那早晚会根据她留下的线索查到真相。
            所以,她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呢?
              叶子栖双拳紧握,在栈桥上反复踱着步子。
              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
              她深吸一口夜空中的冷气,放空大脑,口中反复的呢喃 :
              “蛊之为卦,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我其实不愿意承认我……”
              “……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甲三日,三日……三!”
              “我其实不愿意承认我……我其实,不愿意,承认我。”
              “还有……左手、镜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二哥哥,我知道了!我就快要知道,藏在背后的人是谁了!”叶子栖几乎要跳起来,她回过头,用手抓着韩陈袖子,满眼星辉,如同孩子一般。
              “那就恭喜二小姐了。”韩述之嫣然一笑,伸出手下意识的想摸一摸她的头,却又在半空中顿住,轻轻落到了一边。
              “关于幕后之人,小臣其实也有一个猜测。”
              叶子栖脱口而出:“是谁?”
              “此人牵涉甚广,若无百分之百的把握和实证,绝不能说。”
              叶子栖欲言又止,韩陈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告知小姐。”
              “公子无咎与吕家,通信甚密。”青年回忆起,神色凝重:“您之前所言那件小公子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是否关于传国玉玺。”
            ……
            “现在可以确定,巴无咎的情报来源于吕家,只是不知道吕家身后还站着谁……总之,今天晚上我会把遗讯的最后关节破解出来,然后明天再去拜访吕鉴。”
              “我知道,这次他一定会见我的。”
              因为我白天在吕宅看到你了。
              韩述之含笑拱手:“那小臣就在此预祝宗主得偿所愿。”
              叶子栖屈膝还礼,两人转身分别。
              走了两步,叶子栖忽然停下:“还有一事……”
              韩述之回过头。
              叶子栖低着头,神色中闪过一丝犹豫,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问道:“阿三她,是左利手吗?”
              “不是。”
              叶子栖彻底松了一口气,弯下身摸了摸芒硝的头,牵着它走了回去。
            不是他,我就知道。
              绝对不会是他。
            我其实不愿意承认我。
              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夜雨笃笃地敲着窗棂,叶子栖提笔,将阿三的遗言拆分,按照她所留卦象的格式写在竹简上:
              承不我
              认愿其
              我意实
            蛊之为卦,艮上巽下。艮者,山;巽者,风。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错了。
            卦象只是幌子,阿三给我留下的,本质上还是一段密码。
              叶子栖捏了捏眉心,伸手把桌上那些关于易经的资料以及在韩叔那记的笔记全都卷好收起来。
              重新开始。
            山风为蛊,山自上而下。风……如今是冬日,风自西向东。
              由此一来,可得四个字。
              不、意、认、其。
              这不成句子。
            再想。
            划痕是用左手留下的,但阿三本身是惯用右手的。
              如此反常之行,只是为了提示书写的顺序吗?
              叶子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左为右之镜,风……自东而西。
              不、意、其、认。
            这……
            还有别的吗?
              叶子栖提笔,照着卦象图的格式,在艮卦位置写了个山,又在巽卦的位置写了个风。
              正常的阅读顺序为从右而左 ,若再次颠倒左右……为先风后山。
            其、认、不、意。
            ……其人不意?
            是这个吗?还是……又解错了?
              叶子栖疲惫的瘫倒在身后的竹简堆里,空洞的视线落在半明的窗纸上。
            她的大脑逐渐停止思考,思绪漫无目的的奔走,停留在了一个月色清透撩人的晚上。
            “我有一件事情,要请求韩二先生,也只能请求韩二先生做。”
              月光下,叶子栖紧紧拉着韩陈的袖子,僵硬无力的右手颤抖着向他打了一个手势:
              保护韩谈。
              韩陈一怔,停住想要抽身而去的动作。
              见对方已无去意,叶子栖松开了韩陈的衣袖。
              论之被人盯上了,有人想要离间我们。
              我担心他们借围府之命困住我,好去暗杀他。
              所以你明知有险,还是来了?
              “无痕若死,绝不会无声无息。”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3楼2021-05-17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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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徒就在我身边,我谁都不放心。
                一时间韩陈心头百感交集,却依旧声音平稳的接下了话:“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宗主还在执迷不悟吗?”
                你只托我这一件事吗?
                叶子栖点点头:“我离开之前,已经让秦宫的人执令牌去了该去的地方。我们最好相信,过了这一夜,所有事情都会恢复原有的秩序。”
                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韩陈做了一个“你放心”的手势。
                “宗主恕罪,小臣告辞。”
              不知怎的,叶子栖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在蜃楼上说服东君帮自己刺杀东皇的场景来。
                那时她在心中说:何须借用你们的力量呢,只要你们觉得我之所为与你们利害相关,自然就会倾尽一切的来帮我。
              茫然间叶子栖忽然打了个寒战,猛地清醒过来。
              即使明知是捷径,但叶子栖可以以巴清的名义发誓她从未动过利用韩陈去调查巴无咎的念头。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韩陈确实因为她之所言,对当下情况起了疑心。暗中调查巴无咎,从而被牵连进了这些连她自己都觉得危险的事件里。
                这是利用吗?这是利用吧……
                这个念头让叶子栖如卧冰炭。
                她是否,在无意间,已经开始习惯于蛊惑人心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夜尽天明,东方泛起鱼肚白。
                门外忽然吵嚷了起来,依稀听到有人喊什么“不好了韩家老晕倒了”,叶子栖一骨碌爬起来,推门走出去看情况。
                吊楼下的院子里,仆从们乱作一团,叶子栖清了清嗓子,一声断喝止住院中的杂乱。
                “都安静!”
                她顿了顿:“韩叔怎么了?”
                家仆们仰头看着她,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诡异。
                叶子栖捏了捏眉心,在这寒冷的冬日清晨呼出一口白气:“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来。”
                “禀、禀宗主……韩二先生……被杀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4楼2021-05-17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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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变革者死
                韩陈的尸体被发现在江边的主道上,与他一同发现的,还有一条名叫大黄的狗。
                  没错,就是韩论之寄养在清乐居,被叶子栖每天牵出去遛的那个大黄。
                  一人一犬身上均并明显外伤和搏斗挣扎的伤痕,一夜骤雨冲掉了大部分的痕迹,案发现场一带没有收集到任何有效的证据。
                  只有韩陈牵着的狗表明,叶子栖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韩陈活着的人。
                  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今晨清乐居的下人们,以及此刻韩绣和巴无由看她的眼神。
                “绣姐姐,姐夫。请节哀。”
                  韩绣坐在角落里,双手紧紧的护着肚子,听到问候后避过头看向一边,没有看叶子栖的眼睛,只有站在身侧的巴无由尴尬的向她笑了笑。
                  戴着面具的青年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再说话,挑了个尽可能不打扰韩绣的角落站着,沉默的等待尸检结果。
                  不多时,地室的门被推开,韩论之脱掉罩袍走了上来。
                  “二哥和大黄的死亡时间大致在亥时之后子时之前。死因,是中毒。”韩论之深吸了一口气,越过人群看着叶子栖的眼睛。
                  “此毒名为一线封喉,所需剂量很小而起效奇快,稍微接触到伤口便会随血而入遍及全身,故得此名。”
                  “大黄的伤口在头顶,是一道极细浅的刀痕,一线封喉由此侵入。从创口看,是大多数巴人都会佩戴的柳叶形刀片。”
                  “但是二哥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只有右手手背上有一个蚊虫叮咬的浅痕,致命的毒药,是从那里提取出来的。”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他甚至来不及拿随身携带的长鞭。”韩陈极力的稳住声线,回归正题道:“即便是在巴地,冬日里也不常见虫豸,幸好我在二哥的头发里找到一只金黄色的飞虫。”
                  “我已经让人拿着证据到之前调查巫蛊的人员那里比对,刚刚得到结果。”韩论之深吸了一口气:“是阴阳家的尸神咒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子栖身上。
                巴清厌恶阴阳家,巴郡中人从不与之联络,但参与过上一场族会的人都知道,叶子栖跟现任的东皇太一关系很好。
                  巴无咎于别馆刺杀叶子栖,此事虽被叶子栖隐秘压下。但也并非没人知道,那把用来刺杀叶子栖又被她当做证据扣下的袖剑上,淬着的,正是一线封喉。
                  一切发生时韩述之甚至来不及反抗,凶手的武艺定然非同一般的高强。
                  ……至少,比在整个巴郡里武功数一数二的韩述之要高出一大截。
                  明里暗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立在门边的黑衣青年。
                此生此世,她从未觉得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过。
                “我辩无可辩,愿意配合调查。”叶子栖说。
                  “证据的指向太过明显,目前为止,我愿意相信宗主是受人陷害。”韩论之示好一般的看着叶子栖,却被对方冷声打断。
                  “有罪就是有罪,无辜就是无辜。一切按照证据说话,你愿意相信什么,我不感兴趣。”
                  韩论之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他说道:“接下来,我会再次检查尸体,以防有疏漏的地方。”
                  “巴氏的人很快就要到了,问话会再议堂进行,还请宗主不要抗拒。”
                  叶子栖点点头,胸口仿佛压了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她站直身体,想要离开这间昏暗的屋子。
                  角落里的孕妇忽然开口叫住她:“二小姐。”
                  “夫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桑海,与此同时,您也在桑海执行公务,是吗?”
                  “是。”
                  “之后,您与夫人失踪数月。您再次在桑海露面的时候,宣布了夫人的死讯,说她死在阴阳家的蜃楼上,尸骨无存。”
                  “我是这么说的。”
                  “我不明白,”韩绣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巴山与阴阳家久有嫌隙,夫人连他们名字都厌烦听到,她为何会不远万里去到蜃楼之上。”
                  “我更不能明白,为何您明知巴山与阴阳家有隙,又亲眼所见夫人死于阴阳家之手,还能心无芥蒂的与他们交好。”
                  “绣绣。”巴无由轻声阻拦。
                  韩绣定定的看着这个浑身都散发这危险气息的少年,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一般。
                  她鼓起勇气,放开护住孩子的手,一步步走上前去。
                  “二小姐。”韩绣问:“清夫人,是您杀害的吗?”
                叶子栖怔了片刻,声音干哑的笑了起来。
                “绣绣进来本就情绪不稳,又突然闻此噩耗,一时间言语过激……栖妹妹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叶子栖深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着嗓音回到:“我料到了,迟早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姐夫不去陪着绣姐姐吗?”
                  “岳父刚刚醒转,绣绣和阿谈在那边,让他们父子三人说会儿知心话吧。”巴无由背靠着栏杆,歪过头去看少年苍白无神的侧脸。
                  “我知道,你与这些事情无关。”
                  “谢谢。”黑衣少年抿了抿唇:“为什么?”
                  “因为你并未为夫人服丧。”叶子栖歪头看了巴无由一眼,灰衣青年道:“若夫人死于你手,你定然会结庐斋戒,表现的悲痛万分,好不给任何人质疑你的机会。”
                  “但你没有这样做,你甚至连夫人的葬礼都没有出席。你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她已经过世了,你一直在强忍悲伤,不是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5楼2021-05-17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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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6:5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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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栖没有说话,她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巴无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心地纯粹之人,堂哥相信你。我也会去劝说绣绣,让她重新冷静下来。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昨天阿陈究竟同你说了什么。”
                    “你也许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你要仔细的回想起来,你见到他的每一个瞬间,他说过什么、做了什么,也许弄清楚这些,我们就能找到真正的凶手了……”
                    “他……”巴无由专注的看着叶子栖,等待下文。
                    “他们来接我了。”叶子栖忽然道。
                    巴无由闻声回过头,只见心远居院外黑旗招展,巴无羁一身劲装驱马行在最前,背着一张四尺来长的玄铁弓,神色冷肃如冰。
                  “叶子栖,对于以上指控,你有何异议?”
                    叶子栖双手被缚在身后,仰头看着大点梁柱上盘旋撕杀的图腾,听到问话后重新聚起视线:“对于现有证据我没有任何疑问,但是事情不是我做的。”
                    “你与死者是何关系,有何仇怨?”
                    叶子栖想了想,答:“友人,无仇怨。”
                    “说谎!你与他分明有嫌隙。”巴无羁出声打断,叶子栖抬眼看着他。
                    “怀贞夫人葬礼上,述之疾言厉色将你拒之门外。几日前你被扣押在大宅,在祠堂禁闭时趁机求他为你做事,又遭拒绝。你敢说你从未因此对他怀恨在心?”
                    “葬礼上的事情,韩二先生所为确实很拂我的面子,他或许夹杂了私情,但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奉了少君和君长的命令吗?”叶子栖冷冷看着巴无羁:“至于我当时的求助,他确实没这个义务。”
                    “你与述之见面,在何时何地,是事先约定还是偶遇?”
                    “昨日黄昏,在公子陵修筑的第一座栈桥上,当时动静不小,想来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与他事先并未有约。”
                    “你们于何时分别?”
                    “没留意。与他分别后我有又溜了一会儿狗,待回到清乐居,正是月上中天之时。”
                    “遛狗?述之遇害的时候牵着的可正是你溜的狗。”
                    “是,我提醒他独自走夜路不安全。所以让他牵着大黄回去,我明早遛狗的时候再去接。”
                    “不安全?”巴无羁微微皱眉:“江州城的治安一向很好。”
                    直到你回来。
                    思及此处,巴无羁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私人话题而已,不值一提。”叶子栖看着巴无羁的眼睛,露出一个挑事的微笑:“我与韩二哥哥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当然有好多闲话可以说。”
                    “你——”巴无羁一时气结,缓了一口气刚要继续盘问,忽然听到堂下传来一阵急剧的脚步声。
                  “少君大人,刚刚发现了新的物证。有渔民在打捞上来一个竹筒,里面有一枚淬着绿色毒药的柳叶刀。刀片长二寸二分,刃口处有疑似被皮革长期磨损的豁口。韩三先生察看过,说那正是杀死黄狗的凶器。”
                    “不止如此,韩三先生还要去了当年少君坠马时所用的鞍鞯,发现刀片上的锈迹与磨损,都匹配得上。”来禀报的奴婢快速的瞟了叶子栖一眼:“据韩三先生所言,这枚柳叶刀,理应是属于叶……无痕大人的。”
                    “原来你早就在暗算我,我竟不知道你的心计如此歹毒!”巴无羁猝然回头看着堂中,牙关咯咯作响:“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看来谋划这一切的人很聪明,而且比我预想的要眼光长远。”
                    叶子栖确实有过一枚柳叶刀,也确实试图捉弄过巴无羁,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巴氏少君坠马之后,秦王驾临,继而师姐出走自己跌落崖底……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若今日没人提起,她怕是都忘了自己还有那样一把装饰品一样的刀了。
                    “我确实暗算过你,不过那都是你自找的,与现在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够了!如今人赃俱在你还要如何狡辩!”巴无羁双拳紧握,睁着赤红的眼一步一步走向叶子栖:“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
                    “啪!”携千钧之力的一掌迎面而来,黑衣青年青年早有察觉,微微一仰身体,只被对方指尖带出的罡风扫落了面具。她足尖点地一转腰胯,膝盖蓄力而上,在袭击者的肋骨上撞击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叶子栖攻其不备,巴无羁硬功过人,两人同时吃痛,各自退了一步。
                    “想打架吗!来啊正合我意!”叶子栖大声吼着,背在身后的手腕一翻,从指尖猝然窜出一道火焰,燎断了缚住双手的绳子。
                    举座哗然,刚才那一招,是阴阳术。
                    看来这叶子栖和阴阳家果然牵扯匪浅。
                  巴无羁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情绪:“且先不论你同述之几时分别,说了什么。你说你在外遛狗直到三更才回到清乐居,谁能证明这一点。”
                    “怎么,难不成你认为我会假意分别后,再偷偷跟回去杀他?”
                    叶子栖重新整理好金面具,轻蔑的笑了出来:“少君大人,您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我十岁上就能绕过层层守卫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你家,往你的马鞍里放刀片时隔一年都没人发现。若我真想谁死掉,就算不能做到绝对的天衣无缝,至少不会留下这么多明晃晃的证据。”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6楼2021-05-17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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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问你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我问的是你的不在场证明。”叶子栖不说话,巴无羁一声冷笑:“看来你并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依秦律,杀死奴婢,只需要赔付主家财产,这就是你在这里大言不惭有恃无恐的资本。”
                      奴婢于王臣如草芥,就如同巴氏在王权之下如蝼蚁一般。只是蝼蚁之穴尚可溃千丈之堤,突隙之烟仍可焚百步之室。
                      能任用这种人为臣的能是什么有德行的君主!
                      君既无道,也不能怪他舍弃先人的理想了。
                      他是巴氏的少君,他有义务保护他的族人和领地。
                      九死而不悔。
                      “叶子栖,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衣袍上绣着白虎的青年叹了一口气,心中漫上悲壮而决绝的杀意:“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为述之讨回公道。”
                      叶子栖听到这话却笑了:“公道?巴无羁,你还要不要脸呐!你有什么资格替他鸣不平!韩陈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正是你们这帮人一步一步逼迫算计的吗!现在才跳出来装什么正义的使者,你早干什么去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们——”
                      若不是发生了那些事,他现在还跟我们在一起,哪里会遭遇这种事情!
                      “那你呢,这些年里,你又做了什么。”
                      “叶子栖,你逃跑了。”
                      你们全都走了!
                      “你有什么资格回来耀武扬威。”
                      叶子栖无言以对,一时间心中郁气难舒,她的胃中翻江倒海,喉间隐隐有血气上涌。
                      什么都别说了,叶子栖,偿命吧。
                      巴无羁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空落落的。他正要下令,却听得议堂的角落里突然传来拍掌喝彩声。
                      “还真是好一出大戏,想不到我来得正是时候。”巴无羁愕然转过头去,缃黄衣衫的少年倚在门边上,嘴角挂着懒散又不恭敬的笑。
                      “大哥,宗主昨日确实是孤身一人回的家。”
                      “我就是她的证据。”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7楼2021-05-17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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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七章
                      聂政刺傀
                      巴无咎缓步上堂,一边走一边说他昨天黄昏正巧看到韩述之行迹诡异的外出,心中生疑偷偷跟从,正好看见两人在栈桥私会。
                        他担心自己被五感过人的叶子栖发现,所以只是远远的跟着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人分别后,他开始跟踪叶子栖,她同往常一样牵着白狗去城郊的南山扔了会儿骨镖,然后直接回到清乐居,一路上没有丝毫停留也没有遇到任何人。
                        “这样的证明,大哥可满意?”
                        “你昨夜为何要出去?”
                        “这就不关大哥的事情了吧。总之,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大哥您主观臆断所致的误会。”巴无咎走到叶子栖身边:“嫌疑解除,人,我就带走了。”
                        他说罢,伸手去牵叶子栖的胳膊,却被对方一把扼住咽喉。
                        巴无咎借力微微仰起头,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宗主别急,我不是说过:我心一片赤诚,也许有一天,您会重新考虑与我的合作。”
                        “你——”叶子栖咬牙切齿。
                        你说谎。
                        你做伪证。
                        她昨天根本就没有去南山!
                        她是去了阿三的坟前。
                      “你只是想利用我,来解除你自己的嫌疑。”
                        “是又如何,”巴无咎微微一笑:“若大哥真查起见血封喉我也脱不了干系,我们像这样互相帮助有什么不好。”
                        “宗主,现在的情况对您十分不利,说话之前可要三思啊。”
                        “三思?”
                        我就是思量得太多了,才让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得意了这么多年。
                        叶子栖看着巴无咎那带着笑容的脸,压抑多年的悲愤一时间全部爆发出来。她一把推开巴无咎,仰头看着头顶盘旋的图腾,狂笑出声。
                        “好啊!好极了!真是好一个巴氏,好一个百年名门。十年前,你们就是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生生断送了他一辈子。现在又要故技重施,将他的死转变为党同伐异的工具吗!”
                        叶子栖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
                        她受够了他们的谎言,受够了他们自以为是的正义,以及他们以荣耀为借口的贪婪。
                        “巴山成立十七载,两任宗主鞠躬尽瘁,保巴地之安定谋巴人之福祉。桩桩件件之所为都是为了你们!可你们呢?你们抹黑公子陵的声名,逼着他去送死。你们贬低巴清的功绩,打压掠夺她留下来的一切!”
                      你们烂透了。
                        你们毁灭吧。
                      “我一直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一直忍耐着。但是如今的我早就不必再忍了!”叶子栖大声咆哮,甩开手中被掐的快断气的少年,转身冲出大殿。
                        “战国有壮士名聂政,因杀人避仇携母亲与长姐隐居于齐。韩国大夫严仲子因政议直指,得罪相国韩傀被人追杀。”
                        “仲子听闻聂政声名,来到齐地与其相交,奉黄金百镒为聂政之母祝寿,请聂政为其复流亡之仇。”
                        “聂政以其老母尚在无人奉养,推辞不受。仲子不以为忤,仍具宾主之礼以还。”
                        “过数年,聂政母逝,既葬除服后。聂政感念仲子赏识,孤身一人前去韩国报仇。”
                        “适逢韩国举行东孟之会,韩傀与哀候皆有出席。聂政仗剑直行,穿过重重守卫,于众目睽睽之下诛杀韩傀,最终寡不敌众,皮面决眼,剖肠自尽。”
                      叶子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故事,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肆意横行在巴氏的大宅里而无人阻拦。
                        她手握无痕穿行在铜与铁铸就的高墙间,无数狰狞的凶兽嘶吼着在枯藤后窥伺,伸出泛着血光的牙齿和利爪,等待着时机一哄而上将她撕碎。
                        这些墙怎么这么高啊,这条路怎么走不到尽头啊。
                        为什么每次走到极处都是死角?
                      为什么,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叶子栖在高墙之中漫无目的的狂奔,用鲜血淋漓的双手去捶打挡在前面的墙壁。她想号啕大哭又想纵声狂笑,她想要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
                      可是巴清已死,她再没有可以逃回的地方。
                      是啊,巴清和巴陵已经死了。
                        现在她是巴山的宗主,现在她是清乐居顶梁柱。
                        若她再退,她的家也将不复存在。
                      “聂政死后,韩人弃其尸于市,以千金悬赏他的真实身份。他的姐姐聂嫈听闻这件事,不顾阻拦,跨越万里来到韩国,果然认出了聂政。”
                        “聂嫈伏尸而哭,说:这确实是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之所以舍弃志向将自己隐藏于市井之中,全因母亲健在,妾未嫁矣!如今老母离世,妾已嫁夫,他感念当初困顿之时严仲子对他的赏识,想要报还又能怎么办呢?”
                        “有节之士理应为知己而死,可我的弟弟因为妾身尚在的缘故,自残毁形以断绝可以牵连到我的线索。”
                        “聂嫈仰首向天,悲声高喊:”
                        叶子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天空:
                        “我的兄弟是来自轵邑深井里的聂政。他的勇猛远超勇士孟贲与夏育,贤德与才能高过成荆。”
                        “他是如此的伟大而贤明,妾身怎可因畏惧粉身碎骨,就明哲保身,永远的埋没了他(们)的声名啊!”
                      高墙坍塌,大宅的门豁然洞开,叶子栖走下台阶,见人群中韩陈皎然而立,如烟云出岫月上东山。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叶子栖的头发,最终却落在了一边。
                        韩陈悲伤的笑了笑,在她耳边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8楼2021-05-17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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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一片赤诚,也许有一天,您会重新考虑与我的合作。”戴面具的青年猛然回过神来,他仍然站立在巴氏的议堂中,左手紧紧攥着巴无咎的脖子。
                          “你——”面具后那双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无痕的手背青筋毕露,牙关咯咯作响。
                          少年微微踮起脚,苍白的脸因为窒息而泛红,他没有挣扎,反而笑得愈发灿烂。
                          “即便宗主行事清白,以如今之境况,想要脱困怕是得耽搁不少时间。纵是宗主拖得起,韩二先生,拖得起吗?”
                          少年狡黠的看着面具后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蛊惑道:“宗主智谋过人,定然知道怎样做于我们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青年怔了片刻,颓然闭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恨恨的松开巴无咎的脖子,从牙缝中续上那句话:“你果然在跟踪我。”
                          “我再也不敢了。”巴无咎整了整衣领,喘息着爬起来相送:“宗主慢走,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韩陈以死为代价,为叶子栖搭建了与吕鉴沟通的桥梁。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尽可能在此事的影响未扩大的时候见到吕鉴。
                          她要挖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她要尽可能的接近真相。
                          她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理性,她不能愤怒也不能悲伤。
                          她耽误不起。
                          她不能停下。
                          纵然是因为她的求助,才致使韩陈被牵扯进这一切,她也要继续追查下去。
                          不然的话,将会有更大的动乱,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叶子栖。
                          你没有错。
                          你不能停。
                          叶子栖。你没有错,你不能停。
                          叶子栖你没有错你不能停,你没有错你不能停,你没有错你不能停你没有错……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叶子栖,你他/妈/的把脑子给我转起来啊!!!
                          难道你要让他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吗!
                        叶子栖猛地挥拳砸在一边的墙壁上,枯藤上的倒刺勾破了她的衣袍,疼痛使她的神志短暂的恢复清明。
                          无痕的眼神重新聚焦,庭院中的樱树下,站着一个身着常服的年轻女子,眉眼间有着初为人妇的媚意。
                          叶子栖直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机械地勾起嘴角:“恭喜嫂嫂得偿所愿。”
                          卓婉走上前来,伸手递上一方白帕:“叔叔,你的脸上沾了雨水。”
                        如此看来,叶子栖对于阿三遗言的解读并没有错。
                          其人不意。
                          幕后主使是个所有人都不会料到之人。
                          这与韩陈死之前说的话意外的相近。
                          韩陈说:此人牵涉甚广,若无百分之百的把握和实证,他绝对不会说。
                          是什么人,会让韩陈那样的智者都质疑自己的判断。
                          或许,此人位高权重,一旦出事足以撼动整个巴郡。
                          但韩陈从来都不是畏惧权势之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此人是他的至亲。
                          所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连叶子栖他也不能告诉。
                          因为一旦误判,他们的家族将永远笼罩上猜忌和嫌隙,再回不去那种围炉饮酒促膝而谈的时光。
                          只因这一念之差,韩陈失了先机,永远的躺在了冰冷的泥地里。
                          还拉上了大黄。
                          对。
                          还有大黄。
                          叶子栖之所以把大黄给韩陈牵回去,就是怕他在路上遭遇不测。狗的听觉远比人灵敏,再加上它是护院犬警惕性极高,一旦察觉到心怀歹意之人必然会狂吠示警,以韩二的武功即便不敌也完全可以逃脱。
                          那么,为什么大黄没有提醒呢?
                          因为韩陈的判断是正确的。
                          幕后凶手是连大黄都不会提防的,是我们的至亲手足。
                        他,就在我身边。
                        “感谢世兄不计前嫌,百忙之中愿意抽空见我。”
                          无痕这次并没有等很久,他与吕鉴相对坐于茶桌前,隔门开敞只以绣屏避风,膝旁一盏红泥小炉静静燃着,抬眼望青山入怀,曲栏下一湾江水悠悠东去。
                          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以手支颐,嘴角含笑望着江对岸云雾笼罩的山峦,颇为遗憾的叹息道:“这江州哪里都好,就是不下雪。不然我与世兄倚栏听雪,观云如新绸,山如墨黛,岂不是更有雅兴。”
                          “听闻今天早些时候,城里发生了骚乱。贤弟刚从大宅问完话出来,就有闲心赏雪了?”
                          “死了一个奴婢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痕轻轻一笑,伸手接过侍女递上的茶盏:“这是年前最后一批新茶,商队特从岭南捎来的。别有一番风味,世兄且尝尝。”
                          吕鉴闻言,端起茶盏心不在焉的品了一口,附和道:“果然好茶。”
                          “如今想见世兄一面可真不容易,小弟在外面连着求告了四五日 ,您情愿在外面让小厮给我盖间房子,也不让我进来。”
                          “小弟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让您一夜之间改变了想法。”
                          吕鉴微微皱眉:“我似乎记得贤弟今日是来道歉的。”
                          “但我现在已经见到了世兄,这不正意味着,您已经消气了吗?”无痕微微一笑。
                          “世兄若真心想责难我,就不会同我一起喝茶。”无痕低头也抿了一口茶水,只是他嘴里发苦,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世兄这番布置,无非是想告诉我您不着急。可若是真不着急,您完全可以让我再等上几天几个时辰。”他向着吕鉴一笑:“世兄,您是有话要问我。”
                          “吕宅纵火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9楼2021-05-17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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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必要做这种事。”
                            “实际上,我也从不曾下令,让我的人进入吕宅偷盗。”
                            “贤弟是在撇清关系吗?”
                            “不,我是在阐述一个我和世兄心里都清楚的事实。”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吕兄,若非您轻慢欺骗在先,我也不至于明里暗里的查到这么多事情。”无痕将手肘拄在桌案上,吕鉴看到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上有一道细长的疤。
                            “世兄,吕家已被卷尽一场仅次于嫪毐之乱的危险中,现在回头,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哦?”吕鉴抬了抬眼:“这次不是动摇天下局势了?”
                            “想要撼动天下,单凭吕家可做不到。”金面具闲散的撑着下巴:“毕竟借来的力量,总归是要还的。”
                          吕鉴使了个眼色,茶室里伺候的人安静的退去。
                            “你究竟在暗示什么?”
                          无痕轻声一笑,再开口已然转了声线:“世兄从未考虑过跟我合作呢。”
                            “我想,是因为我只是个小女子,所以入不了您的眼?”
                            “我听闻你在小圣贤庄读过书。当知道何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更何况,你都快被逐出宗门了。”
                            “他们不敢的。”叶子栖起身,绕出屏风将手搭在栏杆上:“上次在议堂上,我已经同君长说得很清楚了。我再位高权重,只要还为巴氏族人,至少大多数时候都会按照巴氏的规矩行事。”
                            “世兄,我说的合作,并不是相对于巴氏而言。”她欣赏着楼外山景:“我是奉明旨回到巴山的,这就比旁的都要名正言顺。”
                            “巴氏的规矩可以牵制我,而我可以上达天听。您,可以坐收两头的好处,无需违背世伯的意思来干涉巴山的内政。”
                            “你想要什么?”
                            “我从不认为年少可以掩盖一个人的过错,但公子无咎太过年轻了。这个年纪的人很容易自视过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唯一清醒正确,且有能力掌控一切的人。”
                            吕鉴不语,叶子栖重新坐回桌前,严肃的看着他的眼睛:“世兄,我在跟您要一个名字,只要您及时说出来,就不会再有人像今早那个奴婢一样死去。”
                            吕鉴的瞳孔蓦地放大,叶子栖将剩下的半盏凉茶灌入腹中:“现在,世兄有一点想告诉我了吗?”
                            “我们一般通过书信联络,我……从未见过他的脸。”吕鉴无意识的握紧拳头:“他说他叫……”
                            “却邪。”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0楼2021-05-17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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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的旧伤发作得愈发勤了,要不要请韩三先生……”
                              “不要。”叶子栖看了看窗外:“看紧门户,要下雨了。”
                            却邪。
                              没想到罗网真的出手了。
                              吕鉴提供的消息太过沉重,叶子栖竟不知道她是该为验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而庆幸,还是为了即将发生的残酷未来而忧虑。
                            一把惊鲵剑搅得整个农家六堂天翻地覆,纵然她自察觉出端倪之时就竭尽所能的撤走势力划清界限,可血淋淋的事实一直都在眼前。
                              自扶灵路上发现玉玺,她就知道巴山被人盯上了。
                              一旦稍有不慎,东郡农家,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她时刻战战兢兢,马不停蹄的狂奔至咸阳甚至不惜利用巴清的声名来争取陛下的信任,以成为从官方立场上应对此事的主导人。
                              回到江州后,一安顿下师父的衣冠冢她立即搬出府衙别馆,以不孝子弟争家产之名与氏族抢夺权力,低头忍受大宅族规,对巴氏强加于身上的一切刁难敢怒而不敢言。
                              她甚至连关键时刻可以拿来保命的军队都驻守在关隘,哪怕两次生命受到威胁,都没有起过召集他们的心思。
                              她做了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可终究还是没能防得住吗?
                              却邪剑。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要做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为谁而来?
                            !!!
                            惊雷贴着头皮打下,雪亮白光刺痛了叶子栖的眼睛。
                              她忽然想到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那就是,陛下真的是想安抚巴山吗?
                              陛下真的信任自己吗?
                              巴山地处要塞,资源丰富,完全具备自立一国的必要条件。但自巴山成立,十余年间巴郡一直与中央来往密切,广捐钱粮忠心耿耿,巴清又与始皇帝是多年好友,所以叶子栖自然先入为主的觉得陛下先派遣自己以示安抚,再由自己从内而外逐步削弱瓦解地方势力。
                              这确实是最安然稳妥的办法,可若她自小仰慕的君上只是个耽于安乐稳妥之人,秦国会有如今的版图吗?
                              若帝国真的存心安抚,陛下会只派她来吗?
                              她一个年轻气盛只配干杂活的小小隐卫,又与巴氏一族关系恶劣,她真的有能力担此大任吗?
                            或许,陛下以前确实信任过自己。
                              他不是没给过机会,他派遣她独自前去桑海,无上官牵制,万事皆可便宜从心。
                              可她做了什么?她忙着跟叛逆分子私相授受来着。
                              连与她毫不相关的儒家都能因为牵扯私情,把事情办成那种夹生的样子,她无论是能力还是心志都远配不上王之匕首这一名号。
                              巴山是她生长的地方,若真的开战,她又会站在哪边呢?
                            叶子栖疲惫的闭上眼,卧倒在暖炉旁听着暴雨冲刷屋檐和地面。
                              她是不被信任了吗?她是被当作弃子了吗?叶子栖不懂那些帝王权术,只是无论她怎么从嬴政的角度去理解,都觉得派出罗网这一决定无可厚非。
                              可真的是这样吗?
                              若她真的已经失信于君王,陛下为何要暗示自己与胡亥虚与委蛇,然后秘密去往北疆呢?
                              叶子栖不能明白。
                              一切都如此矛盾,一切又息息相关,她究竟该怎么信,又该怎么选。
                              如果当初师姐没有出走,如今她会怎么选?
                              如果换作张良呢?
                              如果将他置于自己的立场,他会有什么办法?
                              叶子栖揉了揉眼睛,她的脑海里无法自控又一次浮现出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
                              他对自己说:
                              “既舍不下,那便别走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3楼2021-05-17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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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6:4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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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题名出自唐代李治的《八至》,原文为: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
                                至亲至疏夫妻。
                                李治是个皇帝,所以他口中的夫妻既是夫妇也是君臣,私以为这可以形容所有表面和谐实则需要小心翼翼相互试探的关系。
                                比如无痕和嬴政,比如子栖和张良。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4楼2021-05-17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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