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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隐于市
只要没有明旨,即便是罗网的人也是可以杀的。
  这是叶子栖历经了漫长的自我否定与自我怀疑后得出的最终结果。
  她身处偏远,妄测君心只是枉费思量,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只要她能兵不血刃的完成这场交接,就算到了君王面前也挑不出错来。若能如此,罗网的人就没有任何理由出手。
  否则他们就是师出无名扰乱大局,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叶子栖屏息拍了拍脸,转眼看向铜镜,里面的人神色憔悴,眼下两团浓重的乌青。她一直睡得不安,连梦也不踏实,每次醒来都一身疲惫,连着白日里胡思乱想的频率愈发勤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它代表着自己已经丧失了一切刚开始时的自信,以及内心深处把它当做一种想要逃避的困局。
  她之前撒出去的密信差不多该有回音,在此之前,她要重新调整好状态。
  于是叶子栖决定去打猎,她调试好弓弩,带上骨镖火绒睡袋等一应物什,嘱咐好归期将内宅事务全部交托给朱鸾后,在一个傍晚独自出了城。
  驾车一路向北至宗族陵园,将轺车上与清乐居相关的旗号标识全部抹除,停在专供驻车的空地上。叶子栖铲了些泥土青苔将车子伪造出废弃了几日的痕迹,将马寄养在山坡西麓的民居,而后攀援涉溪,一路曲折而隐蔽的向东南而行,终于日落前抵达一片幽静的山谷。
  这里是公子陵名下的猎场,此前二十多年里几乎没开放过。多年来无人惊扰,早已成了虫豸猛兽聚集繁衍的巢穴。
  叶子栖寻了处山洞,清扫完蛇蚁就近打了几只野兔山鸡之流烤做晚餐,在周围设好陷阱钻进睡袋枕星月而眠。
  冬天不是个适合露宿巡猎的好季节,夜的寒风吹得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臂有些冷,盘踞于此的野兽似是察觉到不速之客的来临,此起彼伏的发出威慑性的嚎叫。
  叶子栖滚得离篝火近了些,腾腾热气熏蒸着她的脸,过于明亮的光透过阖上的眼皮照进来,映得视野里一片如朝日初辉般的橙。
  地面之下,寒气隔着睡袋缓慢的攀爬环绕上她的腰身,如同一直冰凉的手暧昧的划过一节节脊柱,让她的神经不自觉的紧绷着,甚至清楚感觉到身/下石板上的横纹。
  叶子栖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记得她刚离家出走的时候在楚地被坑走了所有钱又被卖上花船。她仗着巴人识水善猎,跳江逃出来躲到山里,之后的第一桶金就是靠着打猎赚的。
  再后来她行走江湖,甚至是当了朝官后为了赶路或者隐匿行踪也常常如此。
  这按理说露宿本该是与清闲与放松毫不相关的无奈之举,可在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是如此的轻松和自由。
  叶子栖不由得想起她第一次打猎的情境来。那是一场在氏族最大的围场里举行的盛会,为了庆祝年轻的少君满十三,成为了部族里的战士,可以逐步参与家族的决策,承担部族的兴衰。
  于此同时,那场围猎也是巴地的少年们崭露头角,决出“巴山第一高手”的竞技场。
  正巧,那一年叶子栖十岁出头,刚跨过习俗里“少年”的分界限。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背着师父师姐报了名,在所有人“提前退出不丢人,平安回来就好”的盼望里,花了两天一夜的功夫,用落石困住了一只白虎,拿箭毒麻倒后唤来场外的奴隶装进笼子,等送到君长面前的时候猎物尚有活气。
  白虎乃巴氏图腾,无论是从物质还是精神层面都完全碾压了本该是主角的巴无羁和他手中那具狼王的尸体。
  叶子栖就此一战成名,君长的脸色十分难看,然后不知是少君大人心怀愤懑还是君长授意,那被用做牺牲的白虎在祭神大典的前一天被暗中杀死,这又反过来让巴清面上无光。
  而这只是她与巴无羁成千上万较量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
其实论之说错了,她不是不动脑子,她是只能看到她自己。
  她几乎一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从不为旁人考虑,所以才会到处捣乱挑事、四处拱火为所欲为,从来都不会去深究自己究竟造成了多少麻烦。
  所以现在她所经受的这些,是不是就是要她把过去透支的那些荒唐都还回来?
  若真如此,那也是应当的。
叶子栖在山林里直待到次日黄昏,出来的时候身上挂满了山鸡野兔,手里还拎着两条不断挣扎扭动的肥鱼。
  不出她所料,巴无咎早带着奴隶和车马,站在猎场的入口处迎接。
  少年见她一袭猎装朝自己大步而来,不由得勾起嘴角:“看样子宗主在外这些年,技艺生疏了许多啊。”
  叶子栖耸耸肩,随手将身上挂着的山货们扔到奴隶递来的筐里,向后一指:“入林二百步,东行过溪向南再三十步,头顶矮崖的下方还有一头雄鹿和两条狐狸,让你的人快些去取,晚了就让野兽叼走了。”
  巴无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叶子栖就着婢女端来的温水净手洁面,换过便鞋披上避尘的罩袍钻入车内。回头时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没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这里。
  马车辘辘驶回江州城,叶子栖倦怠的靠在窗栏上打盹儿,巴无咎几次想跟她搭话,都叫对方摆摆手挡了回去。
  “今天是出来玩的,不谈公事。”叶子栖掩口打了个呵欠,长长的眼睫忽扇几下又垂了下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5楼2021-05-17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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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无咎倚在凭几软垫上,无趣的把玩着茶杯,闻言抬了抬眼慢悠悠笑道:“宗主对我可真是绝情,用完了就扔,一点都不怜惜。”
      叶子栖依旧闭着眼睛,面无表情道:“那要看具体是哪种用。”
      巴无咎不敢说话,叶子栖勾起嘴角,将头挪了个更为舒适的角度继续假寐。
      车速渐渐下降,檐上细碎的铃音逐渐变得齐整,与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踢踏声整齐的合着。
      叶子栖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车驾转到了一处熟悉的道路上。她敲敲窗棂让车夫停下,目光状似随意的往外一扫,下了车径自走到一人面前。
      “告诉巴无羁,明天之前把我的马喂饱,连着车驾一起送回来。”
      那人一愣:“您说什么?”
      “事已至此,就都别装傻了,他不就是怕我心虚潜逃或者搞什么小动作,所以才一直派人在这里蹲守着。”叶子栖冷哼一声,朝身后那辆摆满了猎物的车扬了扬下巴:“这一日夜所获,怕是比你们少君狩上两三回来得都多,我可一点都没有偷懒啊。”
      那探子被叶子栖怼得没话说,硬着头皮拱手:“宗主果然英明,如此小人就退下去回话了。”
      “慢着。我让你走了?”
      那探子停下脚步,叶子栖转回身去,伸手从架子上解下两只狐狸:“上次在大宅远远看见了婉嫂嫂,她似乎改易了常服,想来需裁制不少新衣。正巧我在山中猎到两只赤狐,毛色虽不是最上乘的,好在击杀时只用了钝器,并未伤到毛皮分毫,拿来给嫂嫂添妆也不算丢人。”
      巴无咎从车厢里探出头:“宗主可真是偏心,我千里迢迢跑去接您,都不说要分我点。”
      叶子栖扬起嘴角:“好好听话,就分你一半。”
      她说罢,扶轼登车,家奴趋马辘辘前去。
      “看来宗主不止约了我,还约了大哥。”
      “若能让两个男人因我而剑拔弩张,当然会十分的有成就感。”叶子栖闲散的倚靠在凭几上,她端着男子的声线说这话,非但不让人觉得有丝毫违和,反而有一种祸/国/殃/民的邪魅。
      “可惜了,你大哥不够聪明。”
      “宗主似乎心情很好。”
      “是。”叶子栖笑眯眯的看着窗外落霞:“毕竟是满载而归。”
    是夜,清乐居灯火通明,奏钟鼓摆宴席以享受此次猎获,蒙宗主恩赦,无上下主仆之分,在场者皆有酒食。叶子栖盛情邀巴无咎同席,酒至三巡宾主尽欢乃去。
      叶子栖目送巴无咎的车驾远去,摸了摸被酒意熏得酡红的脸,回到院中用无痕将鹿头上的角割下切好,嘱人在院中支一口大锅熬成骨胶。
      做完这些,她迷离着眼回到卧房,洗漱后屏退左右趺坐于卧榻之上,一弹指熄灭满室烛火。
      双颊的酒意逐渐退去,黑暗中她的双眼无比清明。晚间所见一幕幕重现于眼前,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的织出一副无比清晰的清乐居宴饮图。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桩一桩办。
      要沉着,要耐心。他已经等了这么些年,实在不差最后这几日。
      身着披着巨大斗篷的的年轻人站在阴影里,厚重的秦军面甲模糊了他原本的声音。
      “吕先生。”他从黑暗中抽出剑,一步一步走向堂屋中的青年文士。
      “许久不见了。”
      吕鉴猛地抬起头,看见来人瞳仁一跳,张口就要喊人。
      冰凉的剑锋落上文士的脖子,剑尖几乎要抵住他的喉结。
      “嘘——”青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压低声音:“听说您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在下只是来道贺的。”
      吕鉴的目光扫过颈前长剑,那把剑有着竖长笔直的剑身,剑柄和鞘用脏兮兮的布条层叠缠绕,让人看不出原本的外观。
      可那确确实实是一把暗杀之剑,剑锋之上锤满密密麻麻的纹路,恍若生了锈一般黯淡无泽,即便在这绚烂的黄昏之下也反射不出一丝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却邪剑?
      “道贺便道贺,却邪兄这是做什么。”吕鉴冷静地垂下眼,端起笑容一抬手:“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什么事情还是坐下说罢。”
      剑客纹丝未动:“听说先生这里有岭南到的新茶。”
      “若兄喜欢,我这便让人去给您包些。”
      “我听说这茶叶是岭南的商队专门孝敬给新任宗主的,连巴地的君长都没有。在下很好奇,见面时您有没有告诉她,那些我不让你说出去的话。”
      “罗网树大根深,立数朝而不倒,巴山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幽昙,孰能长久,鉴心中还是有数的。”吕鉴感觉到对方正隔着面具打量着自己,那目光无比平和,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几近冻住。
      “先生有此觉悟自然好。”却邪听闻此言施施然收剑:“得罪了。”
      吕鉴松了一口气,稳住气息试图起身,却见却邪径自走到窗边的阴影里。
      “此处是江畔呢。离码头不远,想必能看见渔人捕鱼。”他忽然说。
      吕鉴迷惑的看着却邪。
      “先生定要好好看看他们。”青年剑客微微一笑:“然后您会知道:脚踩两条船,是会淹死的。”
      不过你死不死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的人很快会来。
      他露齿一笑,拢着襟袍缓步退到门边阴影最深处,斗篷的轮廓融进黑影里。吕鉴定睛再看时,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6楼2021-05-17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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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5: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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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宅不远处的暗巷里,身披斗篷的青年收好佩剑和面具,拉下兜帽,露出阴影里藏着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摘下斗篷,满身煞气骤然散去,却邪搓了搓手,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敦厚宽和的笑。
        他走出暗巷,恰巧撞见熟人,便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随口攀扯几句家常。分别后到菜市口挑了些活鱼野菜,用麻绳穿了提溜在手里,哼着巴地的小曲慢悠悠往家走。
        夕阳落在脚下的石板路上,人群熙熙攘攘,沿街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摊位上散出烤鱼的香气。
        前方的路口一阵喧嚷,却邪展眼望去,瞧见一驾挂着巴氏旗号的马车。他顺着人群走上前,站在楼阁的阴影里观望。
        人群中心,高挑威武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驾挂满猎物的平车前对人说着什么,边说边抚摸着怀中赤狐碎裂变形的颅骨。
        轺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缃黄绮衫的少年探出头来,皮笑肉不笑的对青年说了句话,引得那人纵声大笑,爽朗道:
        “好好听话,就分你一半。”
      巴无羁看着家仆送来的两条狐狸,脸色难看至极。
        叶子栖是个好猎手,这确实是上品的皮毛,只是以这般惨烈的模样送过来,与其说是给卓婉添妆,倒不如说是向他示威。
        卓婉闻讯而来,进了屋门只远远看见一眼,便皱眉转开脸去。
        巴无羁不动声色的挡在她身前,吩咐下人道:“带下去烧了,不要吓到夫人。”
        “夫君若不介意,可否交给妾身来处置?”巴无羁回过头,卓婉的脸色已恢复了些许。
        “叔叔既送了狐皮来供妾身裁衣,若看都不看便拿去烧了,反倒显出妾身的不是。”
        巴无羁看着卓婉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妾身觉得不若顺了他的意思,大大方方的穿戴出去,方才显得出巴氏嫡支的气度。”
        “夫人说的是,你看着办吧。”卓婉向他一笑,转身吩咐仆人将东西抬了出去。
        巴无羁示意卓婉落座,侍女看茶,他想起无痕送这两张狐皮的因由,问:“前几日叶子栖来大宅的时候,你同她见过?”
        卓婉刚要回答,便听男子皱眉道:“离他远些。”
        卓婉微微抿唇,巴无羁向她解释道:“那是个极度自私且没有底线的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
        “夫君如此说,是内心里还觉得他就是杀害韩二先生的凶手?”
        巴无羁没有回答。
        “其实……”
        巴无羁抬头看着卓婉,示意她说下去。
        “实际上,在韩二先生遇害的前一天,妾身曾跟叔叔说过话。”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7楼2021-05-17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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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止戈为武
        “嫂嫂亲自登门送还车马,真是让小叔我受宠若惊。”戴着面具的青年男子勾起嘴角,隔着一层衣服伸手去扶少妇下马车。
          出人意料的,卓婉的手真的搭上了他的胳膊。青年藏在面具后的脸错愕的挑了挑眉,装作什么都未察觉的样子寒暄着将人迎到卧山斋正堂里,开四门以招待。
          两人以宾主礼坐定,侍女焚香奉茶。黑衣人坐在紫檀桌案前,习惯性的捂着冰凉的右腕,眼睛瞧见桌上的梅花枝条微微颤动,又嘱人给娇客加两扇屏风和炭盆。
        已婚妇人拜访外男,若会于暗室传扬开去难免不好听,与广厦待客或许可以认为是遵守礼节不愿招惹是非。但想得到添置屏风和炭盆怕是……
          过于细心了。
          卓婉隔着屏风打量着无痕,又想起昨日与巴无羁的交谈。
        “夫君试想,若他真的对杀害韩二先生一事早有预谋,又怎会在案发前的几个时辰里对妾身说出这样的话?”
          “她最擅蛊惑人心,这不足为奇。”卓婉的问题让巴无羁心生疲惫,他用力的闭了下眼,好驱赶开记忆中那个抱琴立于花树下的少女,可那银铃似的笑声,仍旧在耳边回响,仿佛着了魔一般。
          “夫人不曾发现吗,许多话,你同我说不出来,跟她在一处时,却可以交心。”
          他试图言简意赅的总结六年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其对所有人产生的深远影响,好向卓婉说明叶子栖其人最擅长一脸忠诚天真的装模作样,无论如何都不可信任。可他一抬头,却发现妻子正惊讶而惶恐的看着自己。
          “夫君这是何意,妾身与叔叔处事清白,从未有任何出格越界之举。我对您一直是忠贞的啊!”
          巴无羁当场怔住,卓婉脸上的急迫不似作伪。他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开怀而笑,仿佛在心头一压数月的阴霾都减轻了不少。
          卓婉惴惴不安的望着他,不知为何自己情急之下的肺腑之言,招致这个冷淡严肃的人这般失常的反应。
          巴无羁捂着脸,低着头笑够了,这才顺下气来说话。
          “阿婉,难不成你嫁过来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告诉过你,那叶子栖其实是个女的?”
        隔着屏风与白梅纤细脆弱的枝条,卓婉第一次仔细去看这个人。
          沉默下来的无痕既不肆意也不疯狂,反倒沉静而克制,有一种成竹在胸的压抑感。
          似是感受到了来自屏风后的审视,无痕目光一下子碰了过来。卓婉低头抿了口茶,放下小盏时,对方正以手托着面具的边角,扬着嘴角歪头看自己,仿佛一下子又缩回到那个金色的壳子中。
          “看样子堂兄跟嫂嫂说了不少我的坏话。怎么着,今日是他让你来的?”
          “昨日叔叔出门行猎,还不忘给妾身稍两张皮子,妾身在此谢过了。”
          无痕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他不乐意了。”
          “自己不会讨老婆欢心,反倒小肚鸡肠的赖到我头上,他可真是天下独一份儿的废/物点心。”青年嗤笑一声,向后仰靠在凭几上,修长手指笃笃地叩着楠木扶手。
          “妾身认为叔叔与夫君之间误会颇深。”
          “原来嫂嫂是来当说客的。”叶子栖歪着头:“只是由您来说这话似乎不大合适吧。”
          “我与巴无羁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认识了十几年就打了十几年。您才嫁进来几个月而已,难不成比我这个一起长大的堂兄弟更清楚他是个什么货/色?”
          “叔叔说笑了,这世间千难万难,识人最难。连少君都不能算是看透了大人您,妾身一个连雌雄都分不清的妇道人家又知道什么呢?”
          叶子栖眉头一挑,卓婉却没给她岔开话题的机会。她微微扬起头,一双猫一般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叶子栖,仿佛能看进她心里。
          “妾身听说叔叔进江州那日,曾于主车上悬了一面写着‘武’字的黑旗,怎么之后再不曾见过了?”
          叶子栖的目光动了动,面上仍是一副玩笑戏谑的神情,眯起眼睛回望卓婉:“嫂嫂真是好记性。”
          “‘夫文,止戈为武。’‘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叔叔看似狠厉凉薄,但实际上您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嫂嫂有如此学养,真令我刮目相看。”叶子栖托着下巴,十分敷衍的赞许。
          “叔叔谬赞了,妾身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只是见少君书房的架子上正巧放着一本《左传》罢了。”卓婉见对方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些许认真的神态,不慌不忙的往天平上加着砝码。
          “叔叔有所不知,韩二先生遇害前日,妾曾偶然听到他与少君交谈。”
          叶子栖抬了抬眼。
          “少君问先生,他比公子陵何如。”
          他倒是问得出口。叶子栖下意识的想要冷笑,卓婉肃容道:“他说那很可能就是他今后的下场。”
          黑衣青年严肃下来,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也学着巴无羁最开始的样子,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公子陵,是一切的开端。”
          卓婉一时没有听懂,端起杯子,神情有一些遗憾。
          “不说这些了。嫂嫂,您既说是来向我致谢,就不要讲这些虚情假意的话。”
          卓婉一怔,青年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过得不易啊。嫂嫂有所不知,眼下这清乐居里伺候的每一个人,都是当年公子陵带过来的多年心腹。”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8楼2021-05-17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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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父大人入秦关前一直说要将他们的契书带过来交给我师父。老君长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始终拖着,直把我义父拖死了,此事便也没了下文。”
            “再后来,老君长去往黄泉,新君长只知道推诿装傻。于是这批人要也要不过来,送也送不出去,任意处置有违先师仁慈之道,更怕会有人以此为据,说‘公子陵人走茶凉,寡妇清心生外向’引来众人抵触。总之是磕不得碰不得,就这样不伦不类的牵扯了十几年。”
            “哦对,韩陈的事情,也是其中之一。”
            卓婉心中错愕,叶子栖朗声笑了起来:“您说这事儿恶心不恶心,他们的生杀之权在人手,便是我的生杀之权在人手。”
            “何谓寝食难安?从小到大,我们每吃一口饭,每闭一次眼,都不晓得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啊。”
            叶子栖笑得愈发灿烂,她叠着手微微前倾身体,一双黑眸静如冰墨,仿佛能噬人一般。
          叶子栖和卓婉的谈话从某种角度看上去可以算是不欢而散。妇人登上轺车,伸手拉上车帘,倚靠在绫罗堆砌的软垫间。
            她伸开右手,掌心鱼际处有烫伤的痕迹,卓婉从小奁里拿出药膏,重新搽过一遍后仰起头闭目养神,又想起当日公子无羁和韩述之说的话。
          “述之,我问你。我比公子陵何如?”
            韩陈一怔,诚实答道:“自是不及的。”
            “那卓婉,比怀贞夫人何如?”
            “怀贞夫人才华气度一如天人,当世再无人可比肩。”
            “一旦输了,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的下场。”
            “不是从厮杀中上位的君长,自古以来便被认为软弱无能难当大任。所谓少君,不过是出事时被拿来扶正定罪的幌子。”巴无羁苦笑一声:“卓氏的技术可大大提升巴氏的军备,把守关隘不受侵犯,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也做好了随时为家族而死的准备,只是……”
            巴无羁叹息一声,眸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叶子栖,已非池中之物。若能平安度过此劫自然好,若不然。”
            他弯下腰,从暗格里取出一道被封好的帛书:“我已写好合离书,内容是向卓氏讲明其中原委。若真有不测,婚约作废,我会给她财产尽可能的补偿,到时候你——”
            寝间的门一下子被推开,褪去蜀衣的少妇走进屋内,一身凛然锐气,如同刚出鞘的苗刀。
            “少君大人如此谋划,可曾问过妾身的意思?”
          卓婉猛地睁开眼,马车依旧徐徐的行着,钉过铁掌的蹄子笃笃敲在青石砖地上。
            她掀开帘子,扑面而来的冷风驱散了车厢内的闷热。
            她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觑见袖口沾了根头发,伸手捻下来丢进炭炉里。
            就像她当时把那份和离书抢过来丢到炭炉里一样。
          “行此济河焚舟之举,您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的决定特别高尚啊!”入巴郡半载,她在人前一直装得温顺而端庄,头一遭发作倒是将房间里两个男人吓得不轻。
            年青的少君怔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才想起要去炉子里捡。卓婉伸手去挡,手不留神按在了烧红的炭火上。
            “小心烫——”卓婉瞪了巴无羁一眼,恶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一回身又险些撞上给她递药膏的韩陈。
            对方微微蹙眉,似是对自己计划之外的冒失举动表示谴责。
            卓婉稍稍平静了些许,她转过头去,见巴无羁神情复杂的望着自己,似是想要解释些什么。
            卓婉叹了一口气:“夫君一片苦心,妾身大概已能懂了,您不妨也听妾身说几句。”
            巴无羁点头,卓婉深吸一口气。
            “夫君求娶妾身,是为交好卓氏。妾身嫁入巴郡,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与我无情分在先,俱是身不由己,这些本就是不争的事实,实在没什么好回避的。”
            “妾身感到愤怒,不是因您心生利用,而是因为少君您将妾身视同弱者,您不加询问便认定妾身需要您的怜悯和庇护,没人做主便活不下去。您从不肯倾听妾身的意思,更不知妾身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夫君为何不说话?”
            巴无羁抿了抿唇,看卓婉的眼神仿佛对方在无理取闹一般,他叹了口气,道:“那夫人想我怎样做?”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只望夫君不要再将妾身当做一个外人,如今巴氏有难,您与我更该同心才是。”
            她不会退缩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被炭火烫过的手心丝丝缕缕的疼着,卓婉微微仰起头,直视着巴无羁的眼睛。
            这一次,巴无羁的眼里终于不再是那种客气而疏离的笑,他的视线越过卓婉的头顶求助似的往旁边飘,却发现韩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退下了。
            “此事攸关性命,还请夫人不要意气用事。”良久他,幽幽一叹:“巴氏两派相争积弊深重,今又逢多事之秋,我生而为少君享阖族奉养教化是没得选。夫人您……”
            “妾身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卓婉定定的看着巴无羁的眼睛:“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与其和离大归,一生背负着与您相关的名字,倒不如与夫君携手共同搏一个未来。万一败了……无论是共赴黄泉还是如怀贞夫人一般孤身守家,妾都毫无怨言。”
            巴无羁苦笑一声:“夫人是不是已经后悔嫁过来了。”
            卓婉微微一笑:“您呢?”
            “先上药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9楼2021-05-17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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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婉点了点头,任由巴无羁拉过自己的手,轻声吹气道:“疼吗?”
              “不疼!”卓婉脱口而出,巴无羁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低下头去,轻声道:“……有点。”
            车外的风吹得卓婉的手指有些冷,卓婉放下帘子,端水顿了顿喉咙。
              她答应过巴无羁,要与他一起从这绝境中杀出一条路来。
              至于无痕,那个从不掩饰对巴清的憧憬,那个在雨中劝导开解自己,那个站在墙边为死去的奴仆流泪,那个会开玩笑似的说自己没有归处的无痕。
              她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可托付,她要用自己的眼睛看。
              “来人。”卓婉放下杯子。
              轺车辘辘停下,马奴隔着窗子问夫人何事。
              “转道,去韩夫人家。”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0楼2021-05-17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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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一章
              草木临冬
              “刚接到的消息,我那位嫂嫂出了清乐居后,径自往你家去了。”
                灰衣青年当时便想起身,却被少年一个眼神止住,坐在原地焦虑的搓着手。
                “慌什么,光天化日拜访良民私宅,她还能对你夫人做什么不成。况且你家韩绣当年可是怀贞夫人身边最贴心得力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又有韩显那个老人精在,出得了什么事。”
                巴无由听了这话,知道当下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得了,只得默默坐好。
                苍白纤弱的少年闲散的慵懒凭几上,伸手从果盘里扭下一粒樱桃,漫不经心道:“你倒是很喜欢你妻子,她难道不是父亲以让你上族谱为条件,逼着你娶的吗?”
                青年笑而不语。
                “说起来,你也是父亲的儿子啊,而且是长子,若放在旧部里也是可以角逐君长的狠角色。”巴无咎抬起眼,樱桃色的唇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如今依附于我,像个门客家臣一般,就一点都不觉得不甘心?”
                巴无由抚平衣角,仍旧平和憨厚的笑着,似是对少年话语中的机锋浑然不觉:“人各有志罢了。君长之位看似堆金砌玉尊荣光鲜,可如今乱世飘摇,又能安稳至几时呢。”
                “与其和家族绑在一起活得像个靶子,不如去做个普通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黄衣少年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证明叶子栖谋杀韩陈的直接证据,是一把柳叶刀。”少年撑起身,刀子一样的目光望着下首跪坐的青年。
                “如果我没有记错,事发之后,韩陈是把那把刀偷出来还给了叶子栖的。你说,它怎么就会跑到凶案现场去呢?”
                巴无由低头道:“这个,恐怕就只有真凶才知道了。”
                “哦?你不相信叶子栖是凶手。”
                “如今风云多变,她是最好的替罪羊。”
                “也是。自那老虔婆遣散下仆出走后,那清乐居漏得像筛子一样。谁知道哪个又听谁指挥,或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公子说得是,且不说大公子,万一君长也在背后做了什么,咱们自然是无法得知的。”青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关心,不禁问道:“要帮她查吗?”
                “她不会领情的。”巴无咎:“而且那女人精明得很,人前做出一副与我亲热的样子,却从没说过半句要跟我合作之类的话。”
                “那公子可打算同她联手?”
                “当然不,”巴无咎勾起嘴角:“我也只是吊着她而已啊。”
              卓婉离开后,叶子栖去了趟江州城的消息据点。她发出去的密信仍然没有回音,但有一封来自强宁县大营的加急信。
                都尉司马欣在信上说军牌的事情终于查出端倪,此事恐怕牵涉颇深,要当面报告无痕大人,发信之时,人已经上路了。
                啧,该他有消息的时候没消息,偏要这时候来裹乱。
                似是察觉到宗主情绪不好,据点首领拱手问:“宗主,接下来怎么办。”
                “自是不能让他到江州的。现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到了哪里,”叶子栖叹了口气,捏着眉心想了片刻:“从强宁县往江州城一带尽可能派出多的人手,无论官道还是小路,都给我盯紧了。总之现在先给我把人找到安顿好,然后来报我,我自去见他。”
              看样子,司马欣大概也查到罗网了,所以才急吼吼的来找自己这个上司汇报情况。
                毕竟自己不是军中的人,手下并无别的将领,无论是上报还是重罚他都就使自己会陷入无人可用之境。
                若自己知情而不报,万一以后事情闹大,有个上司跟着一起扛雷,总比一个人低头蛮干安全得多。
                这就是政/治啊。
                能在内史地区混下去的人,哪有心思简单的。
                但凡他这份鸡贼劲儿放在军务上,还有能罗网什么事!
                叶子栖磨了磨牙,转身下了楼梯。眼下司马欣行踪未定,若想稳定大局只能从安抚民心入手。
                她出了据点,先转道去县府跟地方官员们喝了会儿茶,然后去山中拜访了之前让手下打听来的几位精于制简的书匠。
                午后又去城郊一带的善堂里慰问了安置于此的鳏寡孤独,在那里用过哺食后,换了身短打进了铁匠铺子,缩在不挡路的角落里捧着本笔记安安静静的看人打铁。
                她踏着太阳落尽的最后一丝光回到清乐居,拂亮灯盏将一天的笔记扔进书房,嘱人烧药浴洗去满身的炉灰尘垢。
                朱鸾替她宽去衣袍,一边说韩三先生傍晚来递了好多次帖子,请大人得了空无论如何都要去心远居一趟。
                叶子栖踏进浑浊的药水里,手中还抓着一本名册。她疲惫的仰靠在桶沿上,任朱鸾柔若无骨的手替她按摩沉重的肩膀与颈项。
                “派人去回,说卓婉去拜访绣绣的事情我已听说,她愿打听什么就打听什么。小事而已,不值我去那一趟。”叶子栖从朱鸾的手中挣开,鱼一般游动到浴桶的另一边,她从台子上拿起刀笔,利索的在简上添了几行批注:“顺便把这份名册带到据点去,照人数准备些过年的物资分发到善堂。师父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关照他们,我自也不会落下。”
                朱鸾点头,接过竹简擦干水拿出去吩咐人,回来时神色有些为难。
                “大人,韩三先生求见。”
                叶子栖皱了皱眉:“不是说了不见,让你传的话过去了吗?”
                “过去了。韩三先生说,是更为要紧的事,您若不见他,怕是日后会后悔。”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1楼2021-05-17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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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叶子栖憋了口气,整个人沉进暗绿色的药汤里,片刻后浮出头摸了把脸:“让他去书房等吧,我就来。”
                暗绿色的药液顺着乌黑的发梢点点滴落,在洁白的寝衣上匀出一圈圈茶褐色的纹。
                  披着大氅的年青隐卫怀里揣着手炉,倚靠在书桌旁的案简堆里,掩口打了个呵欠,耷拉着眼皮道:“不是说了我最近不想跟韩家扯上关系,有什么话就说,说完了赶紧回去。”
                  “我师父,怕是要不行了。”
                  叶子栖一怔,握住竹简堆后自己发抖的右手:“这么突然。”
                  “他不好……已经有十余日了。”韩论之抬起头,惨白着脸艰难开口:“去看看吧,恐怕是最后一面了。”
                  叶子栖忽然说:“抱歉。”
                  韩论之诧异的看着她,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我不敢。”叶子栖闪开眼,她站起来,转过身面朝书架。
                  “我需要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声音中有几分坚决:“所以我不能冒任何风险。”
                  “冒险,我只要你去见他一面这需要冒什么险?”
                  “很多。”叶子栖目光空洞的看着架子上的一卷卷书简,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今天去山中向匠人请教制简的事宜,然后才知道对用刀笔和毛笔写字的简牍,其质量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她皱了皱眉,驱散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道:“论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我不能在这里停下。
                  “你这是什么疑心病?难道你觉得我会趁机害你不成?”
                  叶子栖低头不语。
                  韩论之愤而起身,怒瞪着她的背影,仿佛过去十几年从未真正认识过她一般。
                  “若你是觉得因为二哥的事情无言面对韩家,现在事情没有查明谁也不能说你是有罪的!”
                  “若是因为我们两个的事。”韩论之苦笑一声:“是。我承认,我确实假传了你的命令,可当时我要是不那样做,他们就会以印鉴为名目夺走消息网的控制权。那是你一手建立的那是你的底牌啊!君长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宁可得罪所有人也要做这一切,难道不全都是为了你吗!”
                  “你到底还要我怎样跟你解释!”
                  “就因为这些,你疑心我,冷待我,以至于连去见他最后一面也不敢?”
                  他一步一步走向立在书架前的少女,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药香。
                  “你知不知道,你平日里泡浴用的这些药,是他亲手给你配的?”
                  “你知不知道,他一听说你受伤后,就叫我把医馆里和篆刻有关的东西全藏起来免得你伤心。”
                  “你知不知道,那天他犯病昏迷,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叫我把你给瞒住了。”
                  “你知不知道,他昨天还跟我说,你的治疗一旦中断,会复发得比原先还要剧烈,催着我来给你施针。”
                  一道瘦长的身影,掩盖住自己映在书架上的影子,叶子栖听到韩论之带着哽咽的呼吸声。
                  “王临之,是我师父,他也算是你的师父啊!”
                  “我当然知道!”
                  叶子栖猛地回过头去,直视着韩论之的眼睛,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连你这样的医者都说救不了回来了!就算我去看,他就能继续活下去吗?”
                  韩论之怔住。
                  叶子栖惨然一笑:“论之,我没有精力,浪费在已经注定的事情上。”
                  “等事情结束,我会去给他上坟的。”
                  “叶子栖!”韩论之红着眼,他向着少女纤长的脖颈伸出手,最终只是用力的攥住她的领子。
                  “你说得还是人话吗?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如果能够达成目的的话,那我可以没有。”冰凉蜷曲的手指搭上男人青筋毕露的手背,叶子栖平视着韩论之的眼睛,神情里里有一种来自上位者的淡漠与疏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听话,别让事情变得太难看。”
                  韩论之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从心底油然而出一股讽刺和无力感。
                  叶子栖拍开青年的手,从他与书架的夹缝中挤了出去,重新坐回桌前,摊开卷册。
                  “你回去吧,今夜我哪里都不会去。”
                冬夜的风从开敞的大门里吹进来,叶子栖猛地回过神,将手里的竹简向下卷了一段。
                  她察觉到屋内有人,下意识收拢了脸上的软弱表情,语气生硬的问:“你怎么还不走?”
                  “大人,您的书拿倒了。”白衣女子站在门边,伸手放开夹着芦絮的钩帘:“韩三先生已经离开多时了。”
                  叶子栖点了点头:“送暮阁那边,怎么样。”
                  朱鸾垂首:“奴婢无用,尚未看出端倪。”
                  “话不能这么说,我跟他们相处了十几年,之前又搞了那么大阵仗,不也什么都没看出来么。”
                  灯碗中火焰剧烈的闪烁,朱鸾执尖嘴铜壶往里续了些灯油,就势跪在桌边,叶子栖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这次我和论之只怕是彻底闹掰了。他是我在巴地唯一可以算作心腹的人。”
                  “我对王临之的死表现得如此淡漠,他定然不会原谅我,不顾身份与我争执后愤而离去……这些事情很快就会传开。”叶子栖叹息一声,朱鸾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要安抚,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手腕。
                  朱鸾抬起眼,叶子栖的眸子静若深潭:“那人一定也看到了。”
                  “他一定会掉以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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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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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鸾避开她的目光,寒冷透过对方冰一样的右手,随着血脉汩汩跳动,一路蜿蜒着爬向自己心头。
                    她最终笑了,抬气头关切的看着叶子栖的眼睛:“大人去睡吧,您现下带着情绪,很难处事公允。”
                    “说得也是。”叶子栖松开手,低头看着桌面上依旧倒放着的竹简,笑容中带有一丝自嘲:“去给我开一坛酒吧。”
                    “要最烈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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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隐卫少女
                    夜风萧萧,寒水击石,心远居伫立江畔,如同一块漆黑巨大的礁石,门前两盏纸灯幽幽的亮着,如同一双盯着江潮的眼。
                      韩论之信手拿出火折子,点亮提灯走上楼去。屋内的光线很暗,烛台宫灯都已熄灭,只有墙上挂着的那盏不易被碰到的油灯安静的亮着。
                      青年挑开重帘,走上前去,昏暗的内室里,老者正倚着床榻翻着一本竹简。
                      “师父,我回来了。”韩论之疑惑的往周围看了一圈:“我爹和姐夫呢?”
                      叫他们回去了。
                      老者用枯瘦的胳膊撑了撑身体,韩论之见状,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来。
                      老了,不中用了。老者摆了摆手,双颊泛出两团红色光晕,显得整个人仿佛也精神了起来。
                      人之将死,阴阳格拒离绝,阴寒盛于内,阳气外浮于面,两颊颧红如经日晒,为戴阳证。病患看似甚至回复病情好转,实则胃气已绝,大限将至。
                      即为,回光返照。
                    这样的景象,他们两个都见得太多了。
                    医馆内安静的只有灯焰舔舐油碗的“滋滋”声,时间仿佛被静止了一般,连灯台上的火苗也不曾跳动一下,老者的剪影倒映在墙壁上,被岁月和病痛揉搓成枯瘦的、小小的一团。
                      眼盲了以后,什么书都看不了。也就栖丫头用刀笔写的这份医案还勉强能读一读了。
                      王临之佝偻起身体咳了两声,竹简掉落在手边,他向周边摸索了几圈,终是没有摸到。他收回手睁着发白的眼珠听了听,打着手势问:怎么只有你一个,子栖没来吗?
                      韩谈沉默片刻:“她……一会儿就到。”
                      也对,她现在成了宗主,有得事情要忙呢。
                      老者点点头,流露出一种失望的表情。片刻后他又重新板下脸,向弟子的方向招了招手。
                      韩论之倾身上前,老者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指,按在自己手腕寸口上。
                      “师父……”
                      嘘。王临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昏暗的灯光下比划道。
                      此为屋漏脉。王临之道。
                      按在自己腕上的手不住的颤抖,无边的黑暗中,他听到韩谈一声哽咽。
                      脉有七绝,触之,即知人将死。以前虽讲过,却一直没机会让你见识。
                      我的脉象在筋肉之间,如屋漏残滴,良久一至。脉搏极迟极慢,复起无力。此为屋漏之脉,乃胃气将绝之象。
                      若以后再遇到,要能认得出。
                      “师父,别说了……您别说了。”
                      温热的水滴在自己的手背上,平生素不假辞色的老者难得笑了笑,伸出手想去摸徒弟的头却没有摸到。他的胳膊渐渐感到无力,腕上恍若坠了千钧。
                      扣在他脉门的手指不知何时移开了,他那素来情绪内敛的徒弟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寂静里,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王临之叹息一声,他忽然怀念起巴陵和巴清都在的时候,那时的江州城和清乐居充满人气儿。
                      久违的有家的感觉。
                      他闭上眼,发现自己站在枕江楼下的药圃里。
                      初春的土地松软,幼苗破土而出,伸展着翠绿细嫩的枝芽,满溢着万物初始的生机与活力。
                      篱笆外,三个刚学会走路的小不点正追着一个稍稍大些的男孩子跑,扎着双环的小姑娘在一旁紧张的看着,时不时对那个为首的大孩子喊一声“阿陈慢些”。
                      墨清和巴陵坐在廊下手谈,歇棋的时候,扬了扬手大喊:“绣儿,没事儿。让他们自个儿疯去,小孩子哪有不摔跤的。”
                      似是要响应墨清的话,看起来最为瘦小的那个女孩,噗咚一声跪倒在地。她被另一个女孩拉起来,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会儿,才感觉到疼,扁了扁嘴“嗷呜”一声哭出来。
                      墨清抚掌大笑,拉着捻子静思的巴陵一起探过头去看热闹。
                      韩显站在一边帮他晒药,一抬头见自己望着那边,问:
                      “先生,您刚刚是不是笑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春日的温暖转瞬即逝,无边的寒冷浸透四肢百骸,王临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眼前仍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是他与人间仅有的连接。
                      王临之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守在一旁的年青医者即刻清醒,关切道:“师父,我在。”
                      几时了?
                      “快到子时了。”
                      子栖,大概不会来了。
                      韩论之心中大恸,不由得悲哭出声。
                      阿谈,不要怪她。
                      你们两个,以后还有很长的要走,要彼此相信相互扶持。
                      韩论之沉默不语,王临之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们都说,巴清教养了两个徒弟,两个都是文武双全才貌兼备。只是一个特别听话,一个特别不听话……
                      韩论之低声哽咽:“我也想大小姐了。”
                      不。王临之拍了拍他的手。
                      其实小二才是真正听话的那个。
                    张嘴,啊——
                      好,可以了。
                      王临之抽出竹板,示意病榻上的少女闭上嘴,转头对紫衣短发的妇人解释。
                      确实没有问题,你这下可以放心了。
                      “可是这都快半个月了,子栖她还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平日里就那样发呆也不理人。我真的担心……”
                      她头上的伤我看过,摸上去并无瘀血,也不像是伤到深处的样子。
                      王临之眼见巴清忧愁之态,放下收拾药箱的手。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4楼2021-05-17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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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你们先回避,我再去跟孩子聊聊,说不定能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巴清点头,带着周围人退了出去。王临之走回屏风后,身上扎满绷带的少女仍旧被摆放在窗边,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
                        老者敲了敲屏风的木架,少女没理。王临之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坐在她的床边。
                        你师父他们走了,可以说实话了。
                        疼吗?
                        少女垂着眼睛没有应答。
                        断骨续生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哪怕被割了舌头的人也不至于一声都不出。
                        你如今这个样子,是真的说不了话,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折磨你师父?
                        少女的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
                        你以为你是在惩罚自己?你师父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你还要她每天提心吊胆的看着仅剩的另一个孩子废在这里,成日不人不鬼的活着吗?
                        王临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颓废于床榻间的少女,摇了摇头,起身欲去。
                        我言止于此,至于是这样继续逃避下去,还是好好活出个人样来都随你。只是我要提醒你,哑巴装太久,可能就真的再也说不了话了。
                      王师傅!少女猛地伸出右手,抓住老者的袖子。王临之回过头去,看见少女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我会给巴山带来灾难吗?
                        叶子栖惶恐而无助的仰着头。
                        如果三年后师姐还是没回来该怎么办?
                        如果到时候陛下来要人,我们交不出该怎么办?
                        我师父会怎么样?巴山会怎么样?
                        君王之心,我无法知晓。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避免你所担忧的事情。叶子栖满是希冀的抬起头,老者平静而严肃的看着她。
                        一件事情既然开始做了,不妨就将它做到极致。
                        叶子栖身躯一震,眼神渐渐清明。
                        你去成为那个比墨玉更好的选择。
                      叶子栖醒来时,夜漏刚敲过第三声,涟漪晕开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被无线拉长放大,终使之成为一种让人无法逃离的孤寂感。
                        手和脚在被子里发着汗,那感觉闷热潮湿又沉重。她不禁回想起那段被禁锢在石膏里的日子,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痛痒,唯有疼痛昼夜相伴,绵绵不休。
                        睡前酒带来的困意全然消退,叶子栖后怕的活动着手脚,伸手拨开粘在脸上的碎发翻身坐起,隔着纱帐能望见床前熏炉里燃得通红的炭。
                        微弱的红光中她伸出右手,用手腕带动中指在床单上僵硬但一笔一划的。
                        写字。
                      “二小姐在做什么?”
                        叶子栖停下手中动作,抬起眼,穿红衣的少年举着灯台站在门边。
                        他或许正准备睡下,只是在入眠前才想起要为自己守夜,于是匆匆跑上楼来看一眼。
                        韩陈披散着头发,衣襟也只是潦草的拢住,领口处不大平整,可以看见其下瘦白纤细的锁骨。
                        叶子栖的眼神并未在他身上多留,飞快的低下头摇了摇,搭在床榻内侧的右手悄悄扣过来,一点一点的收拢指间寒芒。
                        韩陈又问了一遍:“二小姐,你在做什么?”
                        叶子栖短暂的僵了一瞬,又一次摇头,韩陈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右手。
                        “给我!”
                        房间里短暂的黑了一瞬,灯芯上的余烬没有熄灭,焰火晃了晃重新亮起,韩陈双眉紧锁,少女的右手里,死死攥着一枚沾着干涸血迹的铍针。
                        铍针为灵枢九针之一,长四寸,形如双刃小剑,可切皮分肉,用于排脓疗痈。
                        虽不很常用,但以论之的仔细性子大概很快就会发现不见了。
                      韩陈一手擎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叶子栖的腕子,火光照亮少女的脸,她的目光滚烫,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少年的心头没来由的涌起一阵不安,他不敢弄疼她,更不敢就此放手。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韩陈的语气从呵斥,到威胁,再到哄劝央求,不住的重复着那句:“把它给我。”
                        “快给我,二小姐,求你了,把它给我。”
                        她就知道瞒不住。
                        叶子栖仰头看着韩陈,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她唯一能活动的右手被对方禁锢着,喉头上下滚动着,艰难的发出了声音。
                        “二哥哥,松手吧。”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叶子栖的声音异常嘶哑。
                        “若我寻死,你已经来晚了。”
                        韩陈怔然:“你……”
                        “我知道哥哥为什么来。”少女的脸上挂着不属于她的沉静,她以前从来不思考的,她从来都张扬肆意为所欲为。
                        韩陈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夺走叶子栖手中锐器,可他却诡异的一动也动不了。
                        他就是想听。他想听她说什么,他一直以来最不放心的,最为费心教导的,最为珍重的人,此刻要说什么。
                        “今日绣姐姐来同我说,君长派人同师父提亲,要我成年后嫁给巴无羁,做妾。”
                        “师父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火,直接拎着桌子把人打了出去。”
                        “君长大概是料定我这辈子废了,会低头认命,只要越过师父让我松了口,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很好办。”黑暗中叶子栖抬起头,直视着韩陈的眼睛:“所以今日非年非节,哥哥却能得恩赦回来,还为我守夜。”
                        “是。”韩陈答:“只是我……”
                        “我不是存心想让哥哥难做,但我师父万不能受这种屈辱。”少女这样说着,一转手腕,指间铍刀灵活旋转,点点寒芒在暗夜中划出流畅的弧线,恍若流光一般。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5楼2021-05-17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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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冻住,不顾冒犯冲上床榻,死死压住她的右臂。
                          他的身下传来一声轻笑;“二哥哥,我说了不会寻死的。”
                          韩陈喘着气爬起来,少女不知何时掀开了身体右侧的床褥,床板上是满密集而细碎的刀痕,密密麻麻的线条从扭曲到齐整,在杂乱无序中逐渐拼凑成勉强看得过去的字迹。
                        借着摇动灯火,韩陈看清了叶子栖的右手,她的手指手腕和手臂上也布满了密集而细碎的刀痕。有的结了痂,有的冒着血,有些指节的位置甚至有磨出的水泡。
                          “……你为什么……”
                          “二哥哥,你说,如果一个断了双腿的人重新站起来,用从没用过的手写字练武,一步一步的爬到咸阳去,这是不是一个感人肺腑的好故事?”
                          韩陈皱了皱眉。
                          “若君王知道我不惜做到这步也要追随于他,会不会更喜欢我?”
                          “他会选择我吧。”少女笑容灿烂:“不,他只能选我吧。”
                        “毕竟师姐现在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韩陈的表情逐渐凝固,叶子栖的双眸中仿佛承载着月亮。
                          “这可比直接被选上有意思多了,我就知道让她走果然没错。”叶子栖看着韩陈笑:“二哥哥,我不会放弃的。等我能下地了就去练武,练不了武的时候我就读书,我会把以前没看的那些书全都背下来,我会把以前偷懒不学的那些都学会。”
                          “如果做不到,我就嫁给巴无羁,新婚洞房的时候直接杀了他。”
                          韩陈沉默的听着,良久叹息一声:“你不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叶子栖说:“我从小到大都是要什么有什么,若是我得不到想要的,大家就谁也别想好。”
                        少女灿烂的笑着,神情却冰冷而决绝,韩陈心头一片悲凉,最终只余一声叹息。
                          “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
                        你终究也成了……那种人。
                        叶子栖抬头看着天花板,听韩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叶子栖,你做得很好。
                          韩陈是最聪明的,你能骗过他,就能骗过所有人。
                          你就照着这样,一直说下去,做下去。
                          你可以做好的。
                          叶子栖在心里想。
                        她一定可以做好的。
                          她决定性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
                          就像骨头刚断的那段日子,什么药都止不了疼,她每天想死上几千几万次。
                          可一想到巴清听见会难过,她就是能做到连一声都不出。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6楼2021-05-17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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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及碎碎念:
                          奇怪的cp增加了……
                            我隐隐觉得,无论当场陛下选谁,只要没出墨玉出走这档子事儿,咱三师公可能真就没机会了。
                            韩陈真就是,巴山篇第一美强惨,创造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诱发见证叶子栖的蜕变。
                            本来没别的心思,然而越写就越觉得他们俩……很可以✓
                            果然,立体的人物都是有自己的灵魂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8楼2021-05-17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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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就是,截至这章《无痕》的补档就全部补完了,新稿还在写,医学生学业繁忙且面临一轮实习,目前暂定周更。巴山篇肯定会好好的写完,但之后我可能要稍稍休息一段时间,这次复更坚持了快一年,至如今两篇文有效字数近二十五万字。
                              稍稍有些累了。
                              并且下一篇北疆线的提纲还未有头绪,需要一些缓冲。
                              不过嘛,鉴于巴山篇离结束还远着,这些话就先一听一过吧。
                            我是阿檀,
                              谢谢大家来看我的文章。


                            来自Android客户端450楼2021-05-17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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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4:5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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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了,肝不动了实在是。
                              现在我们疫情封校,考试满课反复横跳连个周末都没我还要同时肝两篇文。
                              我不行了TAT
                              另一个坑在老福特,主嬴政的
                              要是文荒可以看看这个,就先别催无痕了TAT
                              https://atanatan06967.lofter.com/post/4bf934fd_1cbf8a69b


                              来自Android客户端452楼2021-05-22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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