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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
离申时还有一刻,子衿看着穿着藏蓝色儒服的叶子栖,惊艳了好半天,感叹道:“子栖啊子栖,你可算是有点女人味了。”
  叶子栖哭笑不得的听着这别出心裁的赞誉:“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呢。”
  “那就要看你是不够自信呢,还是臭不要脸了。”子衿一脸欠揍的笑着。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叶子栖是彻底看清了子衿的真实面目。这家伙乍看上去是个风流倜傥超凡脱俗的翩翩书生,谁知道玉树临风的外表下还隐藏着这么一颗和叶子栖一样的“幽默风趣”的心。
  “我看是你欠扁吧。”叶子栖揉了揉手腕。
  “啊啊啊大侠饶命!小人知错!”子衿自知打不过叶子栖,连忙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子衿你给我回来!”
  两人的打闹正好被不远处路过的颜路看在眼里,他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两个孩子。”
  伏念在回廊下站定,远远看着相互追逐的两人:“无繇觉得子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学养颇丰,很聪明,心无城府,有点意气用事。”颜路顿了一下:“不过这些有可能都是表象,真正的子栖是什么样的,还不得而知。”
  “不知道无繇注意到没有,文试时子栖所使的剑法,很像你的路数。”
  “锋利有余而平和不足,招数也多反的,大师兄大概多虑了。”颜路回想起叶子栖在池塘边的那句“忘***”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子房已经收到消息,子栖的身份可考,没有问题。”
  “可是她们真的很像。”伏念叹息一声:“毕竟都快过去二十年了,许是我记错了吧。”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怎么许久都不见子房?”
  “最近事务颇多,难得偷闲,子房大概是去听雨阁了。”
  伏念闻言叹息一声:“你也不管管他。”
  “这种事要无繇如何管起。”颜路一脸无辜:“况且子房跟雨轩姑娘只是比较谈得来罢了。”
  “我并非担心这个。”伏念顿了顿,眼中担忧更甚。
  “大师兄的意思是……”
  “那位雨轩姑娘,看起来像是个藏得很深的人,子房过于相信自己了。”
另外一边,子衿终于不跑了,他拎住气势汹汹追过来的叶子栖,笑道:“差不多该走了,可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结拜的。”
  叶子栖悻悻的哦了一声,收了玩闹心思,和子衿并肩走在桑海城傍晚繁华的街道上。
  作为小圣贤庄史无前例的女弟子,叶子栖在桑海如今也算小有名气。一路上,叶子栖竖起耳朵听着路人们对自己不无夸赞的窃窃私语,偶尔辞令得体的与前来搭讪的自己曾经在有间客栈打工时认识的食客寒暄。
  “你们快看,那就是子栖,啧啧,才貌双全,姿容兼备,真是神了。”叶子栖听了这般谬赞,难免沾沾自喜。幸亏子衿在旁边及时泼了她一盆冷水:“他们看到的都只是被传说化了的你,别肤浅到忘了你的本来面目。”
  叶子栖有如醍醐灌顶,向子衿拱手。
  两人到达神树时,恰好赶上吉时。子衿将之前准备好的酒分开倒入神树八方引水的酒槽里,然后叶子栖踮起脚从树枝上取下一枚没人用过的铃铛,拿出无痕招呼子衿过来刻名字。
  “子衿的生辰比我大,应该刻在前面,我前几天跟取蓝偷偷去了档案室,你的名字郑新是吧。”叶子栖说完便要落刀。
  “我叫张轸,弓长张,轸宿的轸。”叶子栖抬起头,看见子衿神色淡淡不似玩笑:“档案上的是假名字,结拜大事,不好说谎。”
  “我的档案也是假的。其实我的名字叫叶子栖,这也是一开始你们叫我子栖的时候,我特别不适应的原因。”叶子栖说着,在铃铛上刻下两个人的名字。
  “叶子栖?很像男孩子的名字。”
  “是啊,所以我一般都说我叫叶栖。”叶子栖无奈的笑笑:“不过,我这名字来得实在草率。”
  “哦?”
  “其实我是个被扔在水里的弃婴,家里人捡到我的时候,襁褓里放了一片树叶,树叶上只写了一个‘栖’字。叶子……栖,叶子栖,然后我就叫这个了。”
  子衿忍俊不禁。
  “很好笑吗?”叶子栖嗔了子衿一眼。
  两人将铃铛供在东方,向八方郑重叩首。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张轸子衿,今与叶氏子栖结为兄妹,从此以后,永不相负。不求同年同日生,亦不求同年同**,只求吾妹从此此生和乐,长命白首,张轸叩首。”
  “诸神明在上,众生作证。我叶子栖今日与兄长子衿义结金兰,从此以往,戮力同心,唯愿此情不负青天,不困乱局,永存于世,叶子栖拜。”
  神树之所以为神树,就是因为这棵树有着极为神奇之处。相传这棵树是上古一位高人羽化之处,所以周围布有八卦阵。来参拜的人只要将刻着名字的铃铛系在树枝上,就会自动落下预言以补吉凶。
  就在两人把铃铛挂到树上的一瞬间,四周忽然刮起一阵风,风吹落树叶,让其中的两片,各自飘到叶子栖和张轸的手中。
锦缎匣里一根针,来去美人指上问。美人易老花有尽,一入桑海误终身。
  叶子栖打了一个冷战:这可不是什么好卦象。她将树叶揉碎,然后看向子衿,发现自家哥哥也是神色凝重:“怎么了?”她凑过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21-04-05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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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不太吉利罢了。”子衿摊开手,之间叶子上写道:生时郁郁死苍茫,故人知道隔阴阳。还魂千里皆由恨,李树却代桃树僵。
      的确是太不吉利了。
      什么生啊死啊的,子衿到底是什么来头。叶子栖压住心中疑惑,快慰子衿道:“占卜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那上还写‘一入桑海误终身’呢。”
      “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子衿耸耸肩:“我的坏运气太多,已经不差这一纸判词了。”
    两人随便在外边吃了点东西,然后又踩着一路上对叶子栖的议论声向小圣贤庄走。彼时华灯初上,暖色的光洒在两人的头上肩上,添了些许温馨,却拂不开他们眉间心上若有若无的忧虑。这判词,终究还是走心了。
      前方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叶子栖本以为那么多人围着,一定是可以看耍猴了,结果走到人群中心才知道,这里并没有猴,只有她敬爱的三师公张良张子房先生陪着一位姿色倾国的红衣女子悠哉悠哉的站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挑东西。好一位佳人,叶子栖在心中感叹。那女子身材窈窕,比张良略矮半头。两人站在一起,远远一看确是一对璧人。
      这排场……真赶上耍猴了。叶子栖感慨万千。然后就被子衿拽着袖子拖过去打招呼。
      “好巧啊,三师公也在这里。”叶子栖向张良一揖,然后仔细打量着旁边那位女子。叶子栖调戏过的美女不少,见过的更是不胜枚举。可从未有一人,及得上眼前这个女人的半分风韵。
      “好漂亮的姐姐,三师公艳福不浅啊。”叶子栖笑着,却莫名其妙的感到一丝怅然。
      “这位是听雨阁的雨轩姑娘。”张良仿佛没有听到叶子栖方才的打趣,旁若无人的介绍者:“雨轩,这两位是我的学生,子衿和子栖。”
      “雨轩久仰子栖姑娘大名,以前未得一见,今日借着子房的光,总算是遂愿了。”红衣佳人掩口而笑,眸光流转间仿佛真的能淌出水来,她笑着看了一下牵衣而行的两人:“这位子衿公子也是一表人材。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在灯光的映衬下,叶子栖的脸有些发白。
      “雨轩姑娘误会了,子衿与子栖是义结金兰的兄妹。”子衿轻轻放开叶子栖的衣袖,向雨轩拱手:“雨轩姑娘一舞倾城,艳冠桑海,今日得见,是我等的幸运。”
      “这样啊,是雨轩唐突了,还请子衿公子不要怪我。”
      “姑娘那里的话。”缓冲间叶子栖已恢复了正常,她忙接住子衿的话茬:“子栖初来乍到之时还仰仗过听雨阁的帮助,以前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今日借了三师公的光,也真真是遂愿了。”她笑着向雨轩盈盈道了个万福,抬眼时恰巧撞上张良了目光,叶子栖垂眼错开张良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向子衿挪了挪。
      “子栖身子本来就不好,今日陪子衿逛了许久,想必有些倦了,若是三师公和雨轩姑娘不介意,晚辈们就先告退了。”
      “快回去吧。”张良面上依旧笑着,但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叶子栖那个闪躲的眼神。
      叶子栖顺着子衿说了声告辞,走出人海好久才问子衿:“刚刚怎么这么急着离开啊。”
      “我看你气色不大好。”子衿轻描淡写的代过眼中担忧:“那两个人都不简单,不要掉以轻心。”
      “雨轩是谁,看起来很厉害啊。”这个女人,有点熟悉。
      “雨轩是桑海最著名的舞女,一年以前来桑海开了听雨阁。她很妩媚,但是也很清高,有多少达官贵人不惜千金只为和她喝一杯茶,但她一次都没答应过。没想到她这样的人竟会跟张良走到一起。”子衿看叶子栖的眼神有些凝重,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张良向两人离开的方向伫立许久,直到雨轩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张先生有些心不在焉呢。”雨轩又恢复了一贯的称呼。
      “有吗?”张良儒雅的笑笑,将视线又落回雨轩身上。
      雨轩信手从摊位上捻起一枚发簪,在发间比了一下:“张良先生,雨轩带这个可好?”
      “卿本佳人,怎样都能倾城。”张良笑着恭维:“不过雨轩有那么多名贵首饰,怎么想起买这里的东西了。”
      “偶尔换个口味也好,张良先生不喜欢?”如果雨轩也像刚才那为姑娘一样,戴一些俯拾皆是的寻常饰品,张良先生是否也能像看那位姑娘一样,多看我几眼?
      “怎么会,雨轩喜欢,良自然会喜欢。”张良结了账,亲手将簪子插在雨轩发间。
    叶子栖失眠了。不知为何,雨轩的那声“子房”仿佛烙在了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吵的她辗转反侧。她从黑暗里坐起来,掌上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披衣坐在桌前转着折刀发呆。
      不知不觉,张良的身影就走进了她的脑海里,每一幕都是那么的清晰。初见时把她带进小圣贤庄的三师公,在她醒来后前来探病的三师公,考验她品行的三师公,在文试里给她鼓励的三师公,帮她拿东西的三师公,教她射箭的三师公,把她从悬崖上救下来的三师公……原来……有喜欢的人了啊……
      既然这样,就还了他以往的人情,以后少加来往吧。
      叶子栖揉了揉眼睛,趁了个懒腰,从衣箱中翻出一块成色上好的玉料,用手摩挲着它光洁的表面。
      温润如玉,也只有他配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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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7 22: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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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的广袖极自然的擦过井栏,雨声掩住了竹简落井的声音,他缓步走到叶子栖身边,轻轻唤道“子栖,淋雨睡觉是会感冒的。”
        叶子栖没有动,张良又唤了一声,少女终于有了反应,翻了个身继续睡,还不忘捂上耳朵隔绝噪音。
        张良有些无奈拾起因少女翻身而掉落在地的竹简,目光扫过上面颇有棱角的文字写成的笔记,欣慰一笑:“子栖还真是认真呢。”他恍惚想起,在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这样的雨天,他去紫兰轩找韩非,却看见那个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浪子,此刻正站在雨中,给一位趴在石桌上熟睡的女子打着伞。
        韩非感受到了张良的存在,回过头,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韩兄身上都湿了,这样下去会着凉的。”张良小声说着,走过去将韩非笼进自己的伞里。
        “湿了便湿了,难道子房觉得会有什么比让清儿好好睡觉更重要?”
        “风雨气寒,韩兄为什么不叫墨姑娘回去睡。”张良不解。
        “呃……这个吗……清儿被叫醒以后脾气不好……”韩非挠了挠头:“再说了,等她醒来以后,看到我这么体贴的给她撑伞,她一定会更加心疼我的。”
        张良更加不解。
        韩非见状,笑着伸手拍了拍张良的肩:“子房果然还是小孩子啊,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韩兄现在的心情了。”
      张良看着叶子栖,不知怎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他将手中纸伞撑在叶子栖的头顶,然后从衣架上取下那件还未被打湿的儒服,轻轻盖在了叶子栖身上。
        “韩兄,良现在大概有点明白你当初的心情了。”张良深深看了一眼叶子栖的睡颜,然后转过身,顶着一身青色的烟雨消失在茫茫竹海。
      “雨轩,你说当一个女孩子遇到了很迷惑的事情,她会怎么做?”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和什么样的事情。”雨轩将手伸出窗外接雨水。
        “是一个很独立也很坚强的女孩子,遇上的或许是一件不能被他人知道的很严肃的事情。”
        雨轩将手收回来,抬头看着张良:“张先生说的可是子栖姑娘?”
        “雨轩果然冰雪聪明。”张良看着雨轩的眼睛,轻轻笑了。
        雨轩转过身,掩住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和谐表情,顾子坐到桌前:“要是像子栖姑娘那般人物,大概会选择一个人努力理出头绪,或是出去闲逛缓解一下心情,再去理头绪吧。”她抬眼看到门边立着的那把极为普通的油纸伞:“张良先生怎么没用雨轩送你的那把伞啊?”她故意思索一下:“看来的确是雨轩画的兰花不够漂亮啊。”
        “雨轩姑娘的兰花堪称一绝,只是让佳人所赠之物,拿来淋雨,良舍不得。”张良当然不能说佳人之伞此刻正遮着另一位佳人,只能打了个哈哈。
        “张良先生惯会取笑人,雨轩赠伞本就是为了让先生挡雨用的。”雨轩巧笑倩兮,风情万种:“江南烟雨多,雨轩不能常伴先生左右。唯愿此伞能弥补遗憾,为先生抵御风雨。因为只有先生安好,雨轩心里才安好。”
        “雨轩姑娘言重了。”张良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轻轻一笑化解这尴尬,将话题转回正事上:“良有一件私事,想请雨轩姑娘帮忙。”
        “张良先生尽管提,只要雨轩办的到,没有不帮忙的。”
        “明天下午良想借听雨阁一隅招待一位客人。”
        雨轩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客人,要先生带到这里招待。”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客人,雨轩到时候就知道了。”
        良只是想给子栖一个惊喜……或者是……惊吓。


      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21-04-05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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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到底是谁
        叶子栖早上打水的时候,从井里捞上来一片竹简,她擦干竹简,看着上面熟悉的句子。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不是师父挂在她寝室里的卷轴上写的话吗?她皱了皱眉头,回屋里用小刀将竹简切下来一块。只见截面上竹简只有最外边一圈是湿的,显然是被扔进水里并不超过三天。
          什么意思?是巧合还是试探?她看了一眼搁在墙角的纸伞,会不会是昨天在我睡着时来了的那个人留下的?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在试探我,又何必留下线索告诉我他来过?
          叶子栖揉了揉眉心,用白布蒙着竹简小心描下上面文字。然后根据笔画的走向粗细,一遍一遍的临摹,直到探测出写字人的笔顺力道。
          腕力虚浮画线时无法保持平衡,起笔重而落笔轻,棱角过重……等等,我以前字烂的时候师父是不是就这么骂我的?叶子栖把玩着竹简,忽然想起了以前在巴山的时候师父给她们讲海上日出的情景。
          师父说她年轻时曾在东南沿海一带游历,不会就是指这里吧。叶子栖以手支颐,目光落到了卧榻边的梳妆台上。
          敲门声适时的响起,叶子栖将竹简塞到坐席下,收拾好桌子起身开门:“早啊,小取蓝。”
          “子栖姐姐早啊,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取蓝收了伞,很自觉的钻进屋子,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这是刚刚绸缎店老板送来的,说是你订的东西。”
          “取蓝这么体贴,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你。”叶子栖摸了摸取蓝的头,把他带到桌前,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盘青梅给他吃。
          “对了取蓝,我一直特别想知道这个妆台是谁拼出来的啊?又简洁又实用,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不知道,这屋子都空了好几年了,也许是上一位主人留下的吧。”
          “上一位主人?我还以为我才是第一个住进小圣贤庄的女子呢。”叶子栖故意做出些许不服气的神色,接着试探:“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不知道,荀夫子从没跟人提起过他们,估计也只有三位师公知道了。”取蓝忽然神秘起来,趴到叶子栖耳边小声道:“不过我猜啊,住这里的应该是韩非师兄的夫人。”
          指甲无意识间的收进肉里,惊出一身薄汗。叶子栖只庆幸取蓝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你说的可是那位写过书的法家集大成者韩非子?”叶子栖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嗯嗯,天下只会有一个韩非,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取蓝补充道:“刚刚那句话是荀夫子说的。”
          “连荀夫子都这么说,那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了。”叶子栖勉强笑笑,打发走取蓝,倚着窗子看着外面的大雨,不由得回忆起五年前她和师姐偷听巴清和秦始皇对话的那个晚上。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陛下觉得玉儿和子栖哪个更适合当帝国的隐卫呢?”
          “子栖的智谋略胜一筹,左手剑法也可以攻其不备,但这个孩子的个性太过鲜明,作为朝臣尚可,但是身为隐卫,保留太多自己的情感是致命的。墨玉性格稳重,思虑严谨,所学武艺也适合暗中护卫。唯一的不足是她的心思太过深沉飘忽,不过若是可以让她保持忠心,也不失为大秦的一把利器。”
          “看来陛下是选择了玉儿呢,子栖自幼就把效忠陛下作为志向,并一直为此努力着,知道了这个结果不知该有多失望。”
          “与其说是子栖立志,倒不如说是你一直在暗中引导吧。”秦始皇顿了顿:“十三年前了,过去的也该过去了。”
          “怎么可能啊。”巴清叹了一口气:“陛下必定是要灭韩国的,我就是再恨韩非,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亲生女儿亲手毁了他所在乎的一切啊。”
        “师父,没想到兜兜转转的,我们又回来了。”叶子栖将那片竹简放到离心口最近的口袋里,叹了口气,拿起绸缎店老板送来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香囊。叶子栖用小刀挑开香囊,从揉成一团的陈艾里揪出一张小布条来。
          是商队来的消息。叶子栖展开布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叶翁将至。”
        雨还没有停,叶子栖撑着那把绘着兰花的伞向闻涛书院走去,因为下雨,在室外的射箭课改成了在室内的剑术课。叶子栖把雨伞放到屋檐下的架子上,然后提了把木剑进教室找子衿。
          “子衿,咱们这些老师同学里,有谁用的是一把画兰花的伞?”
          “这我还真不知道。”子衿被问得莫名其妙:“你这关注点好奇怪啊。”
          “昨天我淋着雨睡着了,醒来后身边无故多了把伞,不知道该还给谁。”叶子栖淡淡道。
          “既然想还伞的话,待会我们下课时打一把伞回去,这样伞是谁的,自然就会被他取走。”
          “可是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啊?”尽管巴山二弟子是我以防万一准备的第二层身份,但那个人依然是个危险。
          “那么想知道是谁,不会是另有隐情吧。”子衿又开始不正经了。
          “没错,我就是想知道那个给我挡雨的人是谁,然后以身相许。”叶子栖也开起玩笑,不甘示弱跟子衿抬杠:“你奈我何啊?”
          “长兄如父。”子衿轻轻一笑。
          “你……你占我便宜!”叶子栖气鼓鼓的着他。


        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21-04-05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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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和子栖在说什么呢。”张良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不知在身后站了多久。
            “三师公好。”两人连忙作揖。
            张良意味深长的看了叶子栖一眼:“非礼勿言,玩笑可不要乱开啊。”说罢留下一头雾水的两人,翩然转身去组织上课。
            经过大半个月的淬炼磨合,叶子栖已经学会了收敛左手的小动作,按照儒家的招式行剑而不露破绽。由此带来的直观收获就是,就算她每次都让着子衿,对方也再没和她平过局。
            张良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过招,忽然想起当时伏念拒绝叶子栖入学的理由来。
            “我讲课的时候,子栖的声音从后排传来,音量和语气,都像是临窗低语,可当我走出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她站在书院门口的树下,子房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要么就是子栖有着绝佳的轻功,要么就是她有着深厚的内力。”张良又想起第一节射箭课时,他曾借着教叶子栖射箭的理由摸过她的手臂,发现她的手臂虽然看起来很细,却布满着肌肉,虽不是特别发达,但绝对比那些只知道喂鱼绣花的普通女孩强了不知多少倍。
            张良看着叶子栖一闪身避开子衿的剑锋,木剑反手一扬,直指子衿喉间。
            “承让啦~”叶子栖挤了下眼睛。
            “承什么让,还没完呢。”子衿微微喘着气,长剑横劈过来,叶子栖闪躲不及,抬脚勾住子衿的小腿,向后一个下腰,堪堪躲过剑锋。
            “你已经死了,不能再打了!”叶子栖长剑撑地,弹起来扶住子衿的肩膀站稳,这才发现两人的动作有些过分亲密,她忙松开手,垂下眼尴尬的笑了笑。
            余光不由自主的溜向张良,叶子栖看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正表情凝重的看着她,心中莫名其妙的一慌,转念又想到自己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慌个鬼啊。
            文试之时子栖的剑法轻灵有余而连贯不足,想必是用剑的次数不多。如今不过半月便能如此得心应手,大概就是没有学剑的基础,就是身边有极亲近的人用剑。表情凝重的张良心里想:子栖啊子栖,是你的身份是假的,还是你的本事是巧合,用不了多久就要见分晓了。
          下了课,叶子栖跟着子衿帮张良收拾东西,正当两个人帮完了忙,准备去吃饭时叶子栖却被张良叫住。
            “子栖,我们下午去见一个人,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叶子栖一愣:“去哪?见谁?”
            “到时候子栖就知道了,我会在听雨阁等你。”张良撑起伞,又看了看架子上的那把兰花伞:“这把兰花伞很配子栖,只可惜不适合下午的场合,不然真想多借你几天。”说罢,踏雨而去。
            原来是三师公的伞啊。
            连叶子栖自己都惊讶她脑海里首先反应过来的竟不是将张良与竹简联系到一起,而是他轻轻把雨伞撑在她头上的样子。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21-04-05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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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雌雄莫辨
            住在听雨阁的人普遍都起得比较晚,她们会在一天中阳光最明媚的时光里睁开眼,然后懒散的挥霍掉大把的好时光,于阳光式微的时候上好妆,摆弄摆弄琴弦乐谱,然后像只在夜里盛开的昙花一样,绽放过整个夜晚,最后人声散去的地方归于安息。
              乐坊,和我长大的那个肮脏的地方,有区别吗?雨轩揉了揉小指。不过是少了些情/色/诱/惑的纸醉金迷,都是些用蛆虫血块堆积拼凑出来的华丽长袍而已。
              上午的听雨阁,就像是前朝废弃的宫阙,处处弥漫着一种荣光褪尽后的死寂。雨轩拢了拢睡乱了的头发,掀起珠帘一角,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从房檐摔碎在地上。黯淡的白昼光打在她脸上,让那不施粉黛的小脸显得有些素淡。雨轩为自己上好妆,妖冶红衣勾勒出完美身形,她对着铜镜笑了笑,抬手拨弄了一下而后的明月珠子,眸光流转间,所有不和谐的因子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千般风情,万种风韵。
              此刻,她是桑海城一舞倾城的清高舞姬,是这销金窟里八面玲珑风姿绰约的老板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伤春悲秋。
              雨轩走出卧室,拐下楼梯,再去检查一下给张良准备好的会客室。
              一切就绪,雨轩从架子上抽出一把伞,缓步走上烟雨笼罩的长街。
              雨天里伞铺的生意总是格外好,雨轩难得大白天出一次门,便走过去凑个热闹。
              “雨轩姑娘已经很久都不给外人画兰花了,你手里这样的伞肯定是买不到了,还是再看看别的吧。”雨轩听到自己的名字,忙不迭转过头去,恰巧看见叶子栖打着自己给张良画的伞,站在一个摊子旁。
              “那就旁边那把素面的吧。”叶子栖感觉到有人看她,转过脸去却发现那边只是一条空空的巷子。
              是我神经过敏了吧。叶子栖想。
              她总算明白张良为什么不让她下午打这把伞了。叶子栖笑容里有些酸涩,三师公还真是顾及雨轩姑娘的感受啊。
              叶子栖小心的把兰花伞擦干包好,撑着素面纸伞步入茫茫烟雨中。
              她又算什么呢。
              时间擦身而过,转眼间就到了下午。张良与一位中年男子坐在临窗的茶座上,那男子衣着并不算华贵,也没什么出众气质,只能看出是一个扛着家庭责任,却待人严厉的,极普通的一家之主。
              此刻,他的眼神正极专注的看着栏杆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急切的从那些被伞檐遮住的面孔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脸。
              “子栖在小圣贤庄学习很认真,课程也都跟得上,叶先生大可放心。”张良给男人奉了杯茶,抬眼看到楼下遮伞而过的白衣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锋芒。
              “小七这段时间给几位先生添麻烦了。”男子向张良深揖,张良还礼:“叶先生不必客气,子栖是个很好的孩子,照顾好她也是我们这些老师的一份责任。”他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半月未见,叶先生想必也很想念子栖,良方才特地叫她来了这里,叶先生大可与她好好叙叙父子之情。”
              说话间,房间的门被推开,雨轩引着一位白衣少年走了进来。
              张良看了眼男装打扮的叶子栖,只见她虽是旧时眉眼,可脸上的线条却冷硬了许多,让她看起来像是个男孩子,想必是在易容上下了点功夫。
              叶子栖看了看张良,又看了看那位面生的男子,愣了。
              今天中午她去买伞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了绸缎铺,想借着机会去跟叶翁见上一面,串下口供,以防万一他听到叶殷在桑海求学的传闻,信以为真跑过去看她。怪不得当时没见到人,原来一切都是张良一手安排的。
              叶子栖之前没见过叶翁,但是根据之前得到的信息推断了一下,然后抱着赌一把的心情轻轻叫了一声爹。
              “叶殷不孝,让爹爹担心了。”叶子栖向男子跪下,声音已变得哽咽。
              叶翁在加入巴商时也知道,他所获得的一切是以自己女儿的交换为代价的。此番受邀来到桑海,虽满心期盼与自己的女儿相见,却也做好了希望落空的心理准备。现如今,若想自家女儿平安,也只能陪他们演完这场戏了。
              叶翁想毕,忙上前扶起叶子栖:“说什么傻话呢,你平安就好啊。”
              叶子栖站起来,抬头看着这个与叶殷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家里都还好吗,昆吾堂没给家里带来麻烦吧。”
              “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
              张良看着这对亲切而和谐的父女,知趣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最终只剩下姓叶的两个人,叶翁坐在叶子栖对面,张了张嘴似要问什么。
              “叶殷一切都好,爹爹不用担心。”叶子栖连忙堵住他的话:“叶殷现在过的很安稳,很自由,您就放心吧。”
              叶翁会意的点了点头:“小七平安就好。”他迟疑了一下:“我以后还能见到小七吗?”
              叶子栖轻轻摇了摇头,却说道:“我就在桑海啊,爹爹想我了,可以随时我。”
              “路都是自己选的,为父会尊重你的选择。”叶翁叹了口气:“你以后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照顾好自己。小七,你长大了,我老了,也管不了你了。”
              “爹爹……”叶子栖心里蓦地一酸,她适时的把这种情绪投入演技,红着眼道:“小七都记下了。”
              我会把这些都告诉叶殷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21-04-05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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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里,雨轩听着两人对白,轻轻感叹着:“真是父女情深啊,张良先生为了给子栖准备一个惊喜,可没少花心思呢。”
                “过奖了。”
                怕是只惊未喜吧。张良淡淡笑了笑:之前他和叶翁一直在人群寻找子栖,可是就在子栖从他们眼皮底下走过去时,他没有认出她。
                天下哪有一个父亲,会认不出自己的亲女儿啊。
                张良隔着屏风看着屋内两人寒暄着离席,也同雨轩站起来到门口相迎,将两人分别送走后,雨轩看着张良深沉眼色,关切问道:“张先生在想什么?”
                “良只是觉得,子栖越来越有意思了。”她会是谁呢,巴山的人吗,还是那个更为可怕的身份。
                张良想起和叶子栖初遇的那晚,他终于与其他的反秦势力接上了头,得到的第一个情报,就是墨家在咸阳宫的探子传来的关于第一隐卫无痕出动的消息。
                所以他在刚见到她的一瞬间就握好了剑,可是当他听到她神智不清的呢喃时又犹豫了。他不相信那个能说出“治国将以礼乐教化之”“百家之言,不可废矣”的少年,会是一把没有温度没有思想的匕首,更不相信,一个有着平天下安黎庶的宏伟志向的人,会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替一位暴君卖命。
                子栖,别辜负良的信任啊。
              雨轩看着张良专注的侧颜,心里无法抑制的难过起来,看来他真的很在乎那个子栖啊,她想起午间时叶子栖打着她送给张良的伞从街上翩然而过,迷人的眼睛里不可避免的闪过一丝阴鸷。
                我能够拥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连我唯一的安慰,你也要抢走吗?绝不可能!
                雨轩想起叶子栖扮作少年的样子,又回味了一下方才叶家父女的对话,笑道:“不知是子栖太久没回家了还是怎的,父女乍一相见倒有些生份。”
                “哦?”张良饶有兴趣的转过头,连你也看出来了吗?
                “方才叶翁和先生说话时叫的都是小七,子栖也以七的谐音做为化名,可以推断,她应该经常被这样称呼。可是子栖和自家父亲说话的时候却不自称小七,而是以叶殷为名,如果这都不是生分,就是想强调什么了。”
                “那么雨轩的意思是,子栖只是想告诉叶翁,他的女儿很好。而她,并不是叶翁的女儿。”
                “是啊,那子栖又是谁呢?”雨轩不知道自己正歪打正着的猜中了张良心中所想,继续给自己的计划加着码:“既然张良先生能把人带到这里,说明先生对雨轩还是有一些信任的,不知雨轩接下来说的一件荒唐事,先生可愿信我?”
                “姑娘请讲。”
                “这件事情也是雨轩才知道的,当时着实是吓了一跳。”雨轩隐去眼中的狠意,笑得越发美艳:“其实子栖,是男人。”
                “什么!?”
                “这都是那天给他换衣服的侍女说的,一开始雨轩也不信,可今天一见子栖公子穿男装的样子,想不信也不行了。”
                这个谎言看似低级荒唐,却又是最不好拆穿的。雨轩掩口一笑:子栖姑娘,对不住了。
                “是嘛。”张良压住心中波澜,依旧淡然一笑,寒暄一番辞了雨轩,撑着伞向神树走去。
              乌云吞噬了仅剩的日光,雨越下越大,雨丝被伞面拧成一根根绳索,顺着伞骨落到地上,仿佛要编成一张笼子将张良锁起来。
                子栖不是叶殷,子栖是男子,他怎么会是男子呢?世界上上诚然有有些男人骨架偏细,因此身体轻得与女人没什么分别,比如他大师兄;世界上也诚然有些男人因为先天体质较弱,脉象柔和的不分男女,比如他二师兄;世界上还有一部分男人,因为长得漂亮,被当成女人,比如他自己。可是子栖总不能一个人把三样占全了吧。
                张良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一次次的模拟出叶子栖的样貌,体态,甚至触感,忽然发现他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出许多,甚至在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里,也算不上矮。而且,在与人相处的方面,子栖的确不似小家碧玉们忸怩作态,言谈举止可以说得上爽快。在与其他女子一起进行考试时,他偶尔还会像个纨绔子弟一样,不咸不淡的调戏几句……
                有那么多线索可以指向子栖是男孩子,可是他要怎样才能不算失礼的证明她是女孩子呢。张良想到这里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无论怎样,都会显得他像个禽/兽吧。
                女子入学的确不易,可是一旦以这个身份进入小圣贤庄,就可以获得更为自由的空间和时间,想做什么不见光的事情也会更加方便。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到,子栖可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张良想起他与叶子栖一次又一次的相处,想起一些甚至称得上暧昧的行为,心里莫名的乱了起来。
                叶栖,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张良站在神树下,伸手擦去铃铛上的水痕。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天空,视野一亮,张良看清了铜铃上刻的名字。
                张轸。
                张良的手一抖,雷声吞没了铃铛落地的声音。
                天越发暗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21-04-05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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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南风乍起
                每当休沐日和发例报的日子撞上,叶子栖就必然要一个人去逛街。
                  一个城市越发达,它的阴暗面也就越顽固,它们就像光与影,依傍而生,向对方汲取养分。唯一不同的就是,黑暗若是脱离了光明,依然可以无限蔓延,可一旦将光明从黑暗里抽离,光明自身就会因为缺少了警戒而堕落腐朽。
                  所以世界上总要有这样一些垃圾,他们属于最浅层次的黑暗,吞噬欺压着最为脆弱的光明,在软弱无助的哭泣中愚蠢的自我膨胀。也许,它们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警戒与教育。
                  叶子栖不齿于那些自以为是的黑暗,也不同情那些被欺侮的弱小光明。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道,弱小本身就是罪孽,冒失的伸以援手,只会给那微光,惹来更多的黑暗。
                  所以她一般不会插手这种蝼蚁般的纷争,除非,有个别不长眼的,惹上了她。
                  那时她刚从绸缎店出来,踏上被一夜暴雨浸透的青石路正准备回小圣贤庄。没想到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腰间一轻,伸手一摸,荷包已经不在了。
                  还没有走远。叶子栖没有停步,用余光扫视着擦肩而过的闲杂人等,嘴角划过一丝了然的笑,然后转进一条小巷,消失于人海。
                  扒手走到走到无人处,从袖中掏出一个洗的发白了的荷包,在手中掂了掂,看到荷包上缝着的树叶,伸手就要揪下去。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树叶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忽然软绵绵的向前扑了过去。
                  叶子栖甩了甩手,从即将倒地的人手里截过荷包,拂去上面的灰,小心的将荷包收好,然后蹲在那个被她用手刀劈晕了的人面前,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我荷包里的钱,但你可以设想一下,对于我这种身份的人,哪怕会暴露也要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该有多重要。”她叹了一口气,握住那人的手腕,从荷包中拿出一吊钱放在那人的手心里:“这次念你并没给我带来什么损失,就放过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下次给你的就不是医药费而是棺材本了。”说罢,五指用力,只听得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叶子栖扔掉软绵绵的手腕,看着在晕厥中不停抽搐的男子,缓缓抬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好久没有这样爽过了。叶子栖站起来,看着干净的没有一滴血的现场,擦了擦手,翩然离去。
                叶子栖路过九曲回廊的时候,看到颜路正抱了一堆竹简从藏书阁出来,便本着一定要和二师公搞好关系的策略,迎了过去。
                  “二师公好啊,有什么需要子栖帮忙的吗?”
                  “好啊,”颜路笑着看这叶子栖:“昨日下了场大雨,藏书阁里的书简怕是要受潮,子栖来帮我把它们都搬到湖边的空地上晒一晒吧。”
                  “好啊。”叶子栖答应着,也去抱了一大堆竹简,然后一蹦一跳的跟在颜路后面。
                  小圣贤庄以水多著称,水多自然映出的倒影也多,叶子栖走路的过程中,无意间低了一下头,然后就透过镜子一样的水面看到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男子相对而立。叶子栖好奇心乍起,抬头向廊桥上那两个人看去,正好见其中那个高一点的直接伸手把那个矮一点的,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噼里啪啦~”
                  叶子栖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下,手一松,竹简落了一地。
                  颜路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刚想责备子栖怎么这样不小心,看到不远处的一幕,也愣住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张良带着醉意对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担忧。
                  那时外面正下着暴雨,天地间杳冥无光,他洗漱一番正准备就寝,却从狂风掀窗的声音中辨出了敲门的声音。
                  颜路打开门,看见张良站在外面,打着伞但依旧浑身湿透。自从三年前韩国灭亡后,颜路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张良了。
                  “师兄。”张良轻轻叫着。
                  “子房,这是怎么了?”颜路急忙把张良拉进屋内,为他擦干头发,看到张良的眼神有些迷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由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张良没有说话,任由自家师兄摆弄着,待到清醒了一些才道:“师兄,良恐怕猜中了自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什么事?”
                  张良没有说话,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刻着子衿名字的铜铃,很久才松开。他平静了一下,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师兄,如果有一个人,良十分不想伤害他,但是如果良一味的纵容下去,就可能会给更多的人带来伤害,那么,良要怎么做?”
                  “保护一个人与保护更多的的人,子房觉得那个更为重要?”
                  韩兄,难道我还要这样选择吗?张良叹了一口气:“幸好,一切只是可能。”
                  “师兄,还有这样一个人,之前良对他也只是比较感兴趣,但是发现两个人没有办法走近之后,就觉得很难受,这样的的感觉算是喜欢吗?”
                  “算是吧。”颜路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张良和雨轩站在一起的样子来,轻轻笑了:“子房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无法靠近呢?”
                  “如果是违背伦常的事情呢?”
                  不至于吧。颜路安抚的拍了拍张良:“我不会告诉大师兄的。”
                看着如今的场景,再回忆起昨晚的那些话,颜路恍然大悟:“子房,你跟我来一下。”
                  张良松开抱着子衿的手,跟在颜路身后,在与叶子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21-04-05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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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7 22: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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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廊桥上只剩下叶子栖和子衿两个人。
                    “我们去晒书吧。”叶子栖把竹简捡起来:半开玩笑的说着:“我说怎么你让我小心张良呢,原来是怕我跟你抢啊。”
                    “子栖,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子衿没理会叶子栖的打趣:“是关于我的事情。”
                    “终于要说了吗?”叶子栖站定,眸中划过一丝了然:“我要怎样掩护你?”
                    “你怎么知道的?!”子衿忽然觉得站着眼前的女孩有些陌生,他猛然发现当她的眼中褪去了那些玩世不恭或是乖顺的光晕后,剩下那片不掺任何杂色的冰冷的黑,有多么的深沉,甚至可怕。
                    “不过是些建立在一些细微线索基础上的猜测罢了。”叶子栖附在子衿耳边,轻轻笑道:“你当我平常出门都不带脑子吗?”
                  “其实我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濯园里,叶子栖在竹简上写下张良、张轸两个名字:“字不好看,担待点啊。”
                    子衿敲了敲桌子:“说正事的时候你能不打岔吗?”
                    叶子栖“哦”了一声,继续道:“其实吧,一开始我注意到你是因为你长得帅。”
                    “咳咳。”
                    “而且是和三师公一个帅法。”叶子栖看着子衿的脸:“当时我看着你们俩一起站在我面前,那感觉……”我还以为见着男版的灭魂转魄了呢。
                    “后来和你过招的时候,我发现你身体里有与自己修为不符的内力。但是这些内力并没有让你的体质强于他人,而只是保持在一个正常人的水平,说明你以前身体很差。”
                    子衿点点头。
                    “你的化名是郑新,倒过来念就是韩国故都新郑。巧合的是,三师公正好就是韩国人,还是住在新郑的贵族。而且,我还发现很多时候你的行为都在针对三师公。”
                    “有吗?”
                    “有,但是不明显,这个不能算破绽。”叶子栖顿了顿:“比如昨天我们练剑的时候,我差点摔倒,扶了你一把才站起来。按你的性格,肯定会嘲笑我,但是当时你正在看三师公,那眼神,简直就是挑衅啊。当时我还以为是三师公生气了呢,差点吓死。”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将写了名字的竹简推到子衿面前:“但是最能暴露一切的是你们的名字。其实联想到星宿,还要感谢你的提醒呢。”
                    “三师公姓张名良字子房。良,王良星,驭天马者。房为苍龙第五宿,天驷也。张良子房,驭天马者,看来作为长子,你家里真的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啊。”叶子栖看了眼子衿,见他脸色无异才继续道:“再说你的名字,张轸。轸宿属水多凶,为朱雀之尾,掌控方向。你家里给你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你能够辅佐配合哥哥,共同成就一番事业吧。”叶子栖缓了一下,继续道:“张良思维缜密,善于谋划,而你的心思更是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若是不在这个对立的位置上,还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呢。”
                    “那么又是出于怎样的愧疚,你们才会变成这样了呢?”
                    子衿定定的看着叶子栖,半晌才笑道:“不愧是子栖,果然好厉害啊。”
                  “没错,我是张良的弟弟,或者说,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是他的弟弟。”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21-04-05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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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推心置腹
                    子衿喝干了杯中的茶水:“子栖,你喜欢听故事吗?”
                      叶子栖十分狗腿的给子衿把茶续上:“老大,您说。”
                    子衿很小的时候长得就像张良,因此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被拿来和张良比较。
                      “他们总是说啊,我如何如何,我哥哥如何如何,我怎么怎么比不上我哥哥……”子衿叹了口气:“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哥哥是天才,是我的大英雄,我只要能站在他身边就很满足了,平庸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子衿小时候身体不好,一年间大多数时候都在卧床静养。那时候张良只要有时间就会去陪他,教他读书,给他讲外面发生的事情,在子衿没有生病的时候,就带着他出去玩。
                      子衿是个很乖的小孩,但是每天跟在总是闯祸的张良后面,没少背黑锅挨罚。因为体质太差,子衿并不会受家法,顶多会被关在柴房思过,所以张良每次觉得快被发现的时候都会一个人放心大胆的溜掉,所以子衿不生病的时候又有半数时间都是在柴房度过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每当他被关起来思过的时候,哥哥会给他送饭,会在外面整夜的陪他说话,并且许诺不会因此嫌弃他,以后还会继续带他出去玩。对于那时的子衿而言,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转眼间,好多年过去了,两个人都已长成翩翩少年,他们的人生也开始分化。张良心怀大志,涉足朝政,跟着与他有着同样抱负的人们,为了改变韩国而努力着。而他,张轸,依然不被允许离开承相府这方寸之地,只能每天关在家里躬读书籍侍养父母,为张良收拾烂摊子。
                      大家都说子衿做的很好,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大家第一次说子衿比他不靠谱的哥哥强多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人知道在子衿心里,他一直只想站在哥哥身边,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没有人知道。就连张良……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我是一个安于现状,没有志向的庸才,是一个,不能与他并肩创造未来的,但是可以给他善后的……很好摆布的人。”子衿的眼眶有点红,叶子栖安慰的给他递了一条手帕,子衿摇摇头,继续说下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与张良见得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他能感觉到,张良开始冷落他,甚至防备他了。
                      那时张家已见没落,父母长辈都相继离世,宗族重担落渐渐落在了子衿的肩上。繁杂的俗务摧残着他的身体,让他把更多时间交付给病榻。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会在张良回家的时候展露自己最好,最健康的一面,因为他一直都觉得哥哥心里是在乎他的,他不想让哥哥担心。
                      张良与他的朋友们有能力铲除附着于权力中枢的毒瘤,却没有能力改变韩国被灭的命运。
                      国破家亡的噩耗终于降临在他们身上,被药物强行拼凑起来的残破躯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子衿一病不起,没过多长时间便入膏肓。
                      “可是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呢?”子衿想起在他凭着仅剩的一口气指挥仆从们操持家事的情景,自嘲的笑笑:“他在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他的韩兄,斗他以为的那些敌人。他心里只有那个他幻想中的理想的韩国,至于张家怎么样,我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
                      他开始反思张家对于张良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对张良到底意味着什么。最终,他失望的发现,他之所以那么在乎张家那么在乎张良,是因为他的生活圈子仅仅限于这方寸囚笼。他从来没有,也从来没有资格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张家,就是他的全部。
                      但是对于张良而言,这一切只是他无数圈子里极小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他在制定计划时需要多费一份心考虑的,绊脚石。
                    他是他的全部,可对于他而言,他却什么也不是。
                    子衿最终没有见到张良最后一面。
                      听仆人们说,子衿直到咽气的时候眼睛还在死死的盯着张府的大门。
                      死不瞑目。
                    后来,张良回家了,淡淡的听了张轸死去的噩耗,然后遣散家僮,将子衿草草葬了。
                      “他急着去桑海找出路,只吩咐人将我卷席而葬,就像埋一条狗一样。”子衿端起杯子,眼泪濡湿长睫毛滴到茶水里,泛起一圈圈苦涩的波纹。
                      “不过也要感谢他就这样把我扔在那里,这样我才可以从坟墓下爬出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比较神奇了:本该躺在土里的张轸同学并没有被蛆虫和野狗吃掉,而是诈尸般的睁开了眼睛,翻着土从坟头爬出来以后,还一脸懵的想自己怎么不在家里。
                      “后来我才知道,埋我的地方名字叫断魂谷。当年韩国打败郑国,韩哀侯曾允诺凡投降者可免一死,最后却将郑国五千降卒骗至新郑城郊统统坑杀。从那以后,这个地方就非常邪门。”
                      “怎么个邪门法?”
                      “二十年前,那里曾经凭空出现一个穿着怪异的女子,据说那个女子后来还成为了王上的谋臣。”
                      “好帅!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献计不效,被说成是祸国妖女,沉江了。”
                      “啊~”叶子栖长叹一声。
                      “这件事还是张良给我讲的,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问他。”
                      “算了吧。”他跟雨轩那么要好,我得避嫌。叶子栖摇了摇头,将话题重新扯回子衿身上:“那你从坟里爬出来以后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45楼2021-04-05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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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吧。”他跟雨轩那么要好,我得避嫌。叶子栖摇了摇头,将话题重新扯回子衿身上:“那你从坟里爬出来以后呢?”
                        回到新郑的时候,秦兵正在屠城,张轸拦住逃难的平民一个劲的问张良在哪里,他是生是死,甚至准备好拼了命回去救他……这时候他才知道,张良已经扔掉了一切自己在乎的东西,走了。
                        他被抛弃了。
                      “也许我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恨他的吧。”子衿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向叶子栖笑了笑:“然后我就开始寻找桑海。”
                        “一个人,一无所有,也不知方向。”
                        “也就是那时,我开始发现自己的变化。”子衿顿了顿:“曾经的我风一吹就会生病,肯定走不了几座城池就会死在路上。可是,一路风餐露宿下来,我竟然连风寒都没有感。”
                        “我在路上捡了一把剑,居然发现自己可以挥动它,然后就随便编了几个剑招保命。”
                        “再然后,我就到了桑海,改了名字,拜到张良门下做学生。我改掉了曾经的所有习惯,所以,他一直没有证据把我和他那个没用的弟弟联系到一起。”
                        “所以你就这样隐藏在这里,等待机会报复他?”叶子栖插话:“可是今天是怎么回事……他发现了?”
                        “也许是他发现什么了吧。”子衿叹了一口气:“我从桥廊路过,他叫我陪他聊天,然后就和我说起了他弟弟……他说他很想念他,也很愧疚以前没有多陪陪他,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那样做……然后你们就来了。”子衿颓然一笑:“谁知道他是真的良心发现还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而在演戏呢?”
                        “如果今天你听到的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你还想报复他吗?”
                        “我不知道。”子衿迷茫的看着叶子栖:“我对他的所有恨,都是建立在他不在乎我这个基础上的,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子栖,你说他说的会是真的吗?”
                        “会。”叶子栖很坚定。
                        “其实我挺能理解张良的。”她的目光飘向幽深的竹林:“人在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生来就注定不凡,他们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的去追寻所谓的大义所谓的梦想,从而把许多真正重要的东西看淡了……直到他们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所不看重的,有多么重要。其实张良所经受的痛苦并不比你少,只是他不能表达出来罢了。”
                        “毕竟,伤口只有不去触碰才会愈合,他还要继续活下去啊。”叶子栖顿了顿,抬眼看向子衿:“因爱生恨,终究还是爱比恨多。你会重新与他相认吗?”
                        子衿悲伤的笑了:“如果那样的话,我还要你掩护我做什么呢?”
                        “明白了,我会尽全力掩护你的。”叶子栖垂眸,笑容中无法避免的染上几分凄凉:“子衿,你给我讲了你的故事,作为回报,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叶子栖喝了口水:“讲一个影子与一把匕/首的故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21-04-05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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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和匕/首是两个孤儿,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影子弹得一手好琴,琴音美妙到可以招来鸟儿;匕/首喜欢篆刻,但一直没玩出什么名堂。他们一起拜在一位高人门下,想要变得强大。”
                          “可是他们的目的却不同,影子只是不想做只能依傍物体而生的阴影。匕/首却想找到一把可以握住匕/首的手,并且,他一直等待着那个可以掌握他的主人出现。”
                          “后来,那个主人出现了,可是他选择的不是匕/首,而是影子。”
                          “也就在那个时候,影子知道了他其实是师父和光芒的孩子,他与师父朝暮相对那么多年,师父却一直不认他,让他像个孤儿一样艰难的活着。”
                          “影子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想要逃离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去找光芒。可是当时他还不够强大,师父不放他离开。”
                          “影子为了躲避追捕藏了起来,但还是被匕/首找到了。”
                          “匕/首没有把影子的消息告诉师父,而是把自己偷偷刻的,足以以假乱真的通关名牒给了他。”
                          “当时匕/首心里想的是,只要影子走了,那么主人就只能选择他了,而且还可以做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啊。”叶子栖咬着嘴唇仰起头平静了一会,接着道:“影子和匕/首那时都还很小,他们以为只要会一点武功就可以成为盖世大侠,不会有危险了,哈哈,多么单纯,多么愚蠢啊。”
                          “师父没有训斥匕/首,只是开始带着他处理门派事务。匕/首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江湖险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错。”
                          “可是他再也得不到影子的消息了。”
                          叶子栖用手掌扶住眼睛用力揉了揉。
                          “你是匕/首,对吗?”
                          叶子栖没有回答,再叙述时却已经改了人称:“那段时间我彻底崩溃了,无时无刻不再担心我师姐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当时只有十二岁啊,她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她平静了好久才将带了哭腔的声音压了回去。
                          “然后呢?”
                          “然后我心神不宁,采药的时候从山崖上摔了下去,打断了三层树枝,挂在一片枯藤上,保住了命却摔断了左臂和腿,以前学的剑法也废了。”
                          “原来是这样。”
                          “我在床上躺了一年才能下地,那段时间里师父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折磨。等我身体恢复了一些以后,我在师父的寝室外跪了一夜,然后踏着晨曦离开了家。”
                          “那后来呢,你去找你师姐了吗?”
                          叶子栖轻轻摇头:“之后的两年,我一直在为了做一把合格的匕/首而努力着。”
                          叶子栖抬起头,静静看着不远处阳光斑驳的竹林,看着空气中飞舞着的尘埃。
                          那两年间,她正式接手了巴山的生意,以师姐墨玉的名义一点一点培植了以商队为媒介的信息传递网。她希望以此让远在天涯的师姐知道自己一直在找她,知道只要她回来,巴山的一切自己都会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如果她还活着。
                          左臂摔断了以后叶子栖的左手不复以前灵巧也再提不动剑,加上剑是兵器里上手最慢的一种。于是她就将心思花在了另一只手上,从短刀开始,然后是匕/首、棱刺,最终重新找回了力量。


                        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21-04-05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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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一把匕/首,男子比女子要容易得多。那种容易不在于那些可以克服的身体上或是心理上的问题,而在于外界对你的态度。所以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来学怎样做一个男人。”
                            叶子栖无视掉子衿惊讶的目光:“从化妆变声开始,我学习你们的一举一动,说话方式,甚至眼神,我和兵痞们赛马、摔交、掰腕子、拼酒,和登徒子们一起逛花楼学习怎样调戏女孩怎样揩油,去向最老练的妓/女们求教,知道抛开这些表象,怎样才能从内在里无限的接近你们……再然后,我学到的那些东西就这样与我融为一体,改变了我的性格和习惯,我成功了。”我立于朝堂,与所有人称兄道弟,食同饮,坐同车,从来没有被发现过,也没有人把无痕与那个叫叶栖的宫女联系到一起。
                            “可以想象,你一定为此吃了不少苦。”
                            “还好吧,以前他们都说是个假小子,所以做出改变并没有那么难。”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在你主子那里呢?”
                            “因为过意不去。我最终还是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得来的这一切。”叶子栖叹了一口气,让真话与谎话衔接的更为自然:“我离开了我主子,开始流浪,就算不能找到我师姐,至少这样能让我好过一些。”
                            “你后悔过吗?”
                            “这一切都是我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会让你师姐离开吗?”
                            叶子栖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行为会带来那么严重的后果。当初就是被打断腿我也不会放她走的。”
                            子衿看着哭泣的女子,束手无策的安慰着:“你一开始又没存坏心思,没有人会怪你的。”
                            “可是事情不是以初心论断而是以结果定性的啊。”叶子栖抬起头将眼泪生生控了回去,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笑着看向子衿:“刚刚失态了,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非礼勿视,我什么也没看到。”子衿也努力笑着回应。
                            交换了秘密,两个人就再也没有猜忌了,真好。
                            “那……换个话题吧。”叶子栖向子衿眨眨眼:“你想不想知道我变成男孩子是什么样子?”
                            “很期待啊。”正午的阳光洒在两人脸上,带出云淡风轻的轻松来,叶子栖走回屋子,关上门窗。再出来的,已是一位丰神俊朗、风度儒雅的白衣少年。”
                            “小生叶子栖见过兄台。”再开口时,已经变成了略带着磁性的优雅男声。
                            子衿看得呆了,走过去绕着叶子栖转了三圈:“你真的是子栖吗?”
                            “当然。”叶子栖伸手拍着子衿的肩,连力度都像男孩子一样重了一分。
                            “厉害啊!”
                            “那当然,为了变成这种可男可女的样子,我可没少下功夫呢。”
                          张良站在竹林里看着前面两个嬉笑打闹的少年,叶子栖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
                            可男可女吗?为了来这里,子栖真的没少下功夫呢。
                            看来,雨轩说得没错。
                            张良转过身,不知何故有些黯然。


                          来自Android客户端48楼2021-04-05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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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上的伤是可以修复的,不能算废了。”只是不能再偷东西了而已。况且我已经留下足够多的钱了。
                              “你这叫什么话!”谁知这轻飘飘的辩解触了众怒:“你懂什么!顾三哥一个瓦匠,被废了手靠什么吃饭!”
                              叶子栖被吼懵了,讷讷的不知如何回话。
                              “顾三哥是个老实人,一直跟他那多病的老娘相依为命。他老娘一年到头都半死不活的,顾三哥为了给他老娘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日子过得再苦都没抱怨过。昨天,他娘突然犯病,顾三手里没有钱,就想着去药铺子里赊点药救急,谁知这一去……”讲到这里,七尺的汉子也不由动容哽咽:“顾三哥被人废了手以后看见旁边有吊钱,想都没想就叼着去给他老母买了药。可是他紧赶慢赶赶回家以后,他老母已经病死了。”
                              “然后,他就……”叶子栖怔怔的看着死尸,她回想起那天被偷时的场景,恍然意识到,如果顾三真的是惯犯,那她就是在厉害也没可能在人群中仅凭一眼就认出来啊。他大概是因为赊不到药,挂念家人,不得已才铤而走险的吧。
                              依大秦律,偷盗者斩手。叶子栖以为自己那样做已经够仁慈,可谁料却在无形间害死了两条命。
                              叶子栖淡淡看着顾三的尸体,牵了牵嘴角,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不感到悲伤,也不感到悔恨,甚至也不是悲悯。
                              此刻,她只想嘲笑。
                              可是她又该嘲笑谁呢?嘲笑顾三,嘲笑自己,嘲笑这些围观的,还是嘲笑弱者嘲笑伦常嘲笑这世道!
                              她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呢?
                              叶子栖默默退出人群,退到了车马喧嚣的长街上。通明的灯火温暖了她被黑暗冻结的手脚,慷慨的照亮每个衣着华丽的人的脸,照亮他们眼中沉湎的各色/欲望,却不肯施舍长街之外无数死角里蜷缩的人哪怕一丝一毫的温度。而她,也是其中之一。
                              天色愈发暗了。
                            晚间的听雨阁灯火璀璨,不复白天冷静死寂。叶子栖踩着酉时一刻的钟声踏进这乐舞喧嚣的温柔乡,甫一进门便看见雨轩风姿绰约的站在大厅正中,与那些衣着不凡的贵人们打着招呼。
                              雨轩余光看到叶子栖站在门边,笑着从应酬中抽出身来,袅袅娜娜的走道门边,亲切的挽住她:“子栖还真是准时,一分也不肯早来,都快急死我了。”
                              “路上耽搁了一些,让雨轩姑娘久等,是子栖的不是。”叶子栖看到来往的人都在打量议论着一身儒服的她,不由有些紧张。
                              雨轩笑靥倾城,抬起葱白一般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叶子栖的脸蛋:“知道错了就好,一会可是要罚酒的。”她抬眼看了看周围:“这些人也真是,就知道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子栖,把人家都看的不好意思了。”说罢亲切的揽过叶子栖的腰,将她带往不远处的旋梯:“不理他们,我们上楼。”
                              叶子栖被雨轩搂得很不自在,但还是笑着同她进了内室。那是一间卧室,青丝幔帐将卧室隔成里外两进。外进有一方雕琢精致的茶海,茶叶茶具备得齐全,茶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匹画绢,绢上一株兰花雅致脱俗,显然是雨轩亲笔。茶海一旁的座席上瑶琴锦瑟随意放在一边,红锦织就的毯子边扔着一匹舞绸,显然是雨轩不久前在此练舞还不曾收拾。里进显然是起居之用,透过帷幔依稀可见一张雕饰富丽的大床,床边摆着一架梳妆台。再旁边,是一具精致的鹤首香炉,正在往外袅袅的燃着烟。
                              我说怎么一进房间便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原来是雨轩点了熏香。
                              “我一向睡眠不好,所以房间里常备着一些安神香,子栖若是闻不惯,我这就把它熄了。”
                              怪不得有种可以让人放松的感觉。“这香很好闻,雨轩姑娘若不吝惜,还请让子栖多受用一会。”让主人改变习惯恐怕不是为客之道。
                              “还是子栖会说话。”雨轩笑的越发动人,抬手接过侍女献的茶水:“子栖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多生分啊,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吧。”
                              “那未免太失礼了,毕竟姑娘将来是要做子栖长辈的。”叶子栖话一出口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今天怎么满嘴跑火车,心中这样想着,嘴上的话却没有停:“姑娘大概不知道,我们这群学生都背地里管姑娘叫三师娘呢。”
                              “哦,怎么还有这种说法?”雨轩饶有兴趣的拄着下巴。
                              “当然是觉得姑娘和我们三师公般配。”叶子栖笑着,只觉得此时的雨轩格外朦胧格外魅惑。
                              “那……子栖姑娘也觉得我和张良先生般配吗?”
                              “当然,三师公博学潇洒,姑娘兰心蕙质,两人本就是天生一对。”不知是不是叶子栖的错觉,雨轩听到兰心蕙质这个词时,脸颊好像抽搐了一下。”
                              “子栖姑娘对张先生评价这么高,想必是也很欣赏他了。”
                              “三师公教学严谨待人和蔼,对学生又极为负责,子栖当然很敬仰他。”叶子栖刚想回答当然,话却在到嘴边的时候强行改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说话前都不经过大脑吗?
                              “可是张良先生对子栖也很欣赏呢。”
                              “三师公不过是关照学生而已,子栖的成绩还算优异,老师们都挺欣赏我的。”
                              “原来是这样啊。”雨轩恍然:“如此说来,子栖的前途还真是不可估量。”


                            来自Android客户端50楼2021-04-05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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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7 22: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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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52楼2021-04-05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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