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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留侯门客•文|秦迹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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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你现在决定不了你除了想还能做什么,但是你至少可以决定想什么。”扶苏看着抬手替叶子栖擦去眼泪,眼神中流淌出坚毅的情绪:“你是大秦最锋利的匕首,不可以就这样消沉下去。”
  “那又怎样,我不过是一把钝掉的匕首了。这样的我,陛下还会要吗?”
  扶苏哑然,他想起昨夜叶子栖高烧得说胡话,却依然握着他的手喊陛下的样子,不由得泛起一丝悲哀:“难道你一定非陛下不可吗?”
  “是啊,您不知道我为了去到他身边,都经历了什么。”
  “帝王之心,很难得到与付出等价的回报。”扶苏叹了一口气:“你未生在帝王家,是可以选择的。”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他是我唯一的君王,我却不是他唯一的匕首,我明白的。”叶子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温情:“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我不想离开他啊。谁叫我爱他呢,谁叫我对他不只是君臣之爱呢?”
  感觉到扶苏揽着自己的手一抖,叶子栖连忙补了一句:“也不是公子心中所想的那种爱。”
  扶苏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疑问,刚要开口,却听见叶子栖虚弱而坚定的声音:“这是个秘密,臣若是告诉了别人,便是大逆不道,公子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
  “再说,我就要连大逆不道的机会都没有了。”
  “别这么说,你既然想要留在陛下身边,就好好养伤。你不是寻常女子,即便回去以后不能继续做隐卫,也足够立足朝堂。”目光扫到桌上放着的剪刀,扶苏抬手抚了抚叶子栖参差不齐的头发:“你现在这个样子太没精神,我帮你把头发剪了吧。”
  叶子栖迟疑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扶苏的表情僵了一下,还是继续微笑着用红布蒙住了叶子栖的眼睛:“别看了,省得心疼。”
  刀片与发丝摩擦的声音贴着耳朵划过,青丝曳地,叶子栖感觉到颈后淡淡的凉意。眼前的红色被卸去,扶苏看着镜子中的女子轻声说道:“我小的时候曾发现父皇的书房的一扇帷幔后面藏着一个短发女子的画像,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巴清。你应该听说过她的故事,她刚刚来到秦国时身体虚弱被人追捕,而且带着一个身患重病的孩子,就算是那样,她还是顶着所有人的不屑与嗤笑向当时只是秦王的父皇自荐,一点一点成为谋臣,再然后受封经商,开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的你,无论是自身还是朝堂的上对于女子的态度都比她那时候好了太多,她能做到的事情,你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所以你就给我剪了个巴清的发型?”叶子栖看着镜子,竟有一瞬的错觉,仿佛是一头短发的师父在镜子里勾着嘴角笑着,看她的眼神是一贯的睥睨与玩世不恭。
  “如果找不到强有力的庇护,当时巴清和她的孩子都会死,那都是命运逼出来的。”叶子栖如是说着,笑容里却也有了几分释然,她透过镜子看着扶苏的眼睛,消沉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拢:“公子,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1楼2021-04-12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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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魂兮永慕
    “诶呀章邯兄你平时工作那么忙,还特地抽时间来探望我,小弟我真是不胜感激啊。”章邯看着床帐后靠在床头的影子,皱了皱眉:“你现在胸腹受伤,中气不足。这样说话非但听起来不男不女,而且容易把伤口绷开。”
      纱幔后的人一阵沉默,努力坐直的身影缓缓塌了下去,转而成了一个虚弱的女声:“抱歉。”
      “你没什么好向我道歉的。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和那些为你能够立足于朝堂而铺路的人。而且,你这是欺君。”
      叶子栖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朝臣对女子为臣的看法照十八年前的确有所改观,但是假使最开始的时候章邯兄你就知道我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你还会如现实里的这般相信我的实力吗?你还会将隐雾楼案的一半权利放给我吗?你会认为我的一切决断都是不受任何感情影响的秉公评判吗?”
      “你不会的,就算你会,可是朝堂上还有那么多的人,他们不会吗?如果有他们的阻碍与不信任,我又要如何实现我的抱负?”她透过纱帐,看着章邯皱着的眉头有一瞬的松动,故作无谓的耸了耸肩:“我一向懒得花精力内耗,既然装个男人就能解决的事,何苦要麻烦?”
      的确,在其他人的眼里,巴清只是一个完成了无数不可能的传奇,所以对她有期望的人们都希望叶子栖可以像巴清一样,但对于叶子栖而言,巴清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人,她一路走来所受的苦叶子栖都太过清楚,所以,她才要绕过她走的弯路,才不要将师父受过的苦再受一遍。叶子栖幽幽叹了口气:“我的确对不起你所说的那些前辈,但是我相信,如果是她们,应该会理解我的。”
      “再者,我也没有欺君。”
      “随你去吧。”章邯说着,摊开了随身带着的竹简:“我这次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些关于你被刺当晚的事情。”
      叶子栖一愣,心说录口供这种事怎么会让章邯这个大忙人亲自来,转而一想才明白过来:她现在的样子,看到的人越少就越不容易暴露。章邯兄和公子都是在保护她。
      然而很多感激都无法点破,只能温暖在心底,一直绵延到很久之后不经意的瞬间,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叶子栖只是问道:“章邯兄都想知道些什么?”
    “子房,已经三天了,你多少休息一下。”濯园的门被推开,光从对面破窗户里穿进来,将厅堂与角落的明暗对比得更加悬殊,颜路担心的看着张良,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张良闻言,抬起几夜不眠熬红了的眼睛:已经三天了,三天,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子栖她耽误不起了。
      此刻的张良全然不见了以往的胸有成竹或是翩然风度,只是憔悴,无尽的憔悴,他看着颜路,熬的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无助:“除了上山我不知道她还有哪里可以逃,可是从沙滩开始她的痕迹就被抹掉了,我怎么也推断不出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师哥,你们平日里都诩我聪明,可是我却找不到她。”
      “子栖不会有事的,墨家的朋友不是也在尽力帮你搜寻吗?”颜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子栖若是已经出事了,你即便找到她也是于事无补;若是子栖还活着,她就一定会回来的。”看见张良的眼神已经不再那么压抑,颜路给了他一个安定的微笑:“所以子房与其这样焦虑,还不如找人帮忙把濯园的窗户修好,不然哪天子栖突然回来,你要她住在哪里?”
      手指轻轻拉开妆台前的匣子,拈出那根做工粗劣的木钗,目光扫过钗尾,张良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尽力掩饰住眼中的痛苦:“也许,子栖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算计我,但是我至少可以肯定,这次的刺杀绝不是墨家的叛逆做的。”叶子栖缓了口气,感觉胸口的疼痛平息了一些才继续道:“章邯兄想必还记得,那晚无痕曾遣人送信,说第二日叛逆分子可能会去噬牙狱劫囚。”
      “你的情报是真的。”章邯点了点头,旋即也陷入了沉思。:“的确,如果叛逆分子已经决意劫囚,在行动前夜刻意打草惊蛇,引得噬牙狱加强布防,的确是多此一举。”
      “所以到底会是谁呢?”叶子栖轻轻叹了一口气,仰面闭上眼睛,想掩去自己的痛苦与颓唐,章邯察觉到帐中人的情绪变化,的眼里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关切,努力让声音变得温和:“你先好好养伤,凶手的事情自有我们替你讨回公道,不要太过劳心。”
      “如此便多谢兄长了。”话说得久了,叶子栖觉得有些眩晕,便将头靠在身后靠着的软枕上。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章邯阖上书简:“你被发现之前,用手指在你被钉着的树干上刻了一个‘三’字,可是有什么寓意?”
      隔着帷幕,章邯看到女子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她静默一瞬:“没有,没有寓意。”声音,竟有些发抖。
      “真的?”章邯的眉毛习惯性的挑起,神色间露出审问犯人时惯有的狡黠。
      “是真的。”眼泪无声的的跌落,叶子栖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强压下声音,决绝说道:“我感觉不太舒服,章邯兄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没有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律法有言:‘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2楼2021-04-12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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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5: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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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律还说了:‘不能定罪人,而告它人,為告不審。’‘伍人相告,且以辟罪,不審,以所辟罪罪之。’当时我之所以留下印记,是想我寻到的头绪不要因为我的死浪费掉,现在不说,是因为不想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错加连坐,兄长多虑了。”
        “如此便好。”章邯狐疑的看了帐后人一眼,没有反驳她语气里的异样,只是又一次掏出刀笔,拆下一枚空白的竹简,在上面认真的写画。
        “兄长在写什么?”叶子栖疑心章邯要用对付犯人的那套手段考验她,连忙探着脖子问道。
        “一个地址。”章邯放下刀笔:“你一夜之间从大秦最锋利的匕首沦落至此,就算是勉强接受了现实,也难免受不了落差,而随着变故的发生,你的人生也会随之改变,这些改变也许会让你感到迷茫,甚至束手无策。这位大师对世事别有一番参悟,若是有朝一日这些落差和迷茫影响了你的生活,可以去找她解惑。”说罢收拾好东西,转身欲离。
        “多谢兄长。”无痕在身后轻轻道。
        “同僚一场,没什么好谢的。”章邯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着脚步声渐远,叶子栖终于松了口气,她抬起右腕,将缠着绷带的残肢贴在面颊上吸去眼泪。
        “张良呵……”叶子栖轻轻叹了口气。
        你在找我吗?你一定想不到我在这里吧……
      晚间的时候有大夫来给叶子栖换了一回药,絮絮叨叨数落叶子栖这一日折腾开了好容易好转的伤势,若是再不老老实实卧床就找根绳子把她绑在床上休息,敢动一下就多绑一天,直到伤口彻底长好为止。吓得叶子栖连连说着再也不敢了,点头陪笑的让侍女把这尊大神送走,再不敢下床一步
        夜渐渐深了,叶子栖困得要死,却怎么也睡不实,仿佛这睡眠就如同声色犬马的迷药让她放松,不经意间被缴了械,再然后伸出一根绞索套上她的脖子,打上结实又精致的死结,在她彻底睡熟的一刹那,猛的收紧。
        叶子栖抽了一口气,猛的睁开眼,冷汗顺着发际线一直淌到耳廓。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挣扎着坐起来,用锦被紧紧的裹住不断发着抖的自己,警惕而又恐惧的盯着窗户,似乎下一刻,那看似窗户就会在眼前碎裂成千片万片,将后面的洪水猛兽,毫无保留的倾泻于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叶子栖以为自己是被吓出心理阴影才疑神疑鬼,平静了下来准备睡觉的时候,一道阴影,突然飘上了窗户。叶子栖的呼吸一窒,心跳无法抑制的快了起来。
        黑影在窗前分成两束,一束的颜色越来越深,似是那人欲伸手推开窗子。
        “谁!?”叶子栖忍住胸口的阵痛强鼓出一口气,化作男子有利的喝问。
        那个黑影一下子缩了回去,随即发出了女子幽幽的叹息:“你不必再装,我全都知道了。”
        “灭……魂?”叶子栖的声音一下子虚了回去:“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听说你受伤了,心里放心不,这才偷偷打探了你的消息。”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将手探上了窗棂:“我可以看看你吗?”似是怕叶子栖拒绝,她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我只看一眼,安心了我就走,绝没有别的意思。”
        “我做不到。”叶子栖亦是一叹:“我并非不想你见我,只是……我的一只手残了,一只又受了伤,窗户是锁着的,我打不开。”
        窗外是久久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子栖听到灭魂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你所见,我是个女的,之前……我一直都在骗你,我愧对于你把我当朋友。”
        “没关系的。”灭魂轻轻的笑了起来,可那笑声不知怎的令人觉得心酸:“在这个乱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其实这样也好,我永远也不会再喜欢上什么人了。”
        叶子栖愣了一下,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可不待她理顺思路,却又听灭魂说道:“你一定很想知道小圣贤庄的近况吧。”
        叶子栖点了点头,猛然想起灭魂看不到她的动作,忙补充道:“那边怎么样了?”
        “小圣贤庄守卫森严,我们的势力无法探入,不过我听坊间传言说,他们都在找你,尤其是三当家张良,已经几夜没有阖眼了。”
        “这样啊。”叶子栖喃喃附和着,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她怕灭魂察觉出异样,赶紧打了个呵欠做掩饰。
        “你注意休息,我便不打搅了。”灭魂的气息越来越淡,叶子栖突然出声叫住她:“等一下!”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窗外飘乎的气息忽然沉淀下来,灭魂轻轻笑道:“只要你觉得是,就一直是。无痕大人,目前为止,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
        嗯,我知道。叶子栖刚想开口,却听见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在和谁说话?”
        “不过是夜起自语,你听错了,退下吧。”
        “那……奴婢告退。”
        窗外,灭魂的气息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3楼2021-04-12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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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野有死麕
        “不是让你卧床休息吗,怎么还过来了?”扶苏从侍女的手里接过叶子栖,神色间满是责备。
          “咳咳……臣此番叨扰公子,是有事想向公子禀报。”
          “有什么事情非得你亲自来?”扶苏扶叶子栖坐下,吩咐侍女拿来几个软垫让她倚着。
          叶子栖笑着摇摇头拒绝了扶苏的好意,努力坐直了身子道:“臣想回小圣贤庄。”
          “你不好好养伤,急着回那里做什么?”
          “臣的伤已无大碍了,所以才想早些回去,继续陛下派给臣的任务。”
          “简直是胡闹!”扶苏险些就拍了桌子。
          “公子您先听我解释,”叶子栖顿了顿,竭力让自己的气息保持平稳:“公子这样体恤无痕,无痕心里很是感动。可是无痕与公子一样,都是大秦的臣子,都应鞠躬尽瘁,以国事为先。如今桑海暗流汹涌,作为此地德高望重的固有势力,小圣贤庄难免会成为叛逆分子觊觎的对象。拉拢策反也好,栽赃嫁祸也好,无论是被那一种麻烦困扰,小圣贤庄都会变成另一股不安因素,加强局势的动荡。儒家势力庞大,又深得民心,一旦他们因为主观或是客观的原因发生动乱,那局面将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所以微臣以为,与其像现在这样从外部施以威压,倒不如从内部加以稳固,让他们理解帝国的苦心,成为我大秦的拥护者,这才是维护天下大局的长久之计。”
          “你冠冕堂皇的说了这许多,无非就是想回到儒门去。”扶苏轻轻叹了口气,神情里颇有无奈:“可你如今重伤未愈,又要心力交劳,一旦再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我怎么和父皇交代?”
          “陛下雄才大略,想必当初派遣臣来桑海之时便有了此番谋划,只可惜无痕愚钝,此刻才能了悟。臣既已脱离生命危险,在哪里养伤都是一样的。再说我本就是个多愁多虑的性子,即便是留在府衙也自会给自己找心事添堵,反正呆在哪里都要劳心,还不如趁着臣还有些价值,回到儒门去,为大秦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叶子栖难免撑不住,没憋住咳了一声,只觉得心口一痛,又乍出一朵血花。
          扶苏好容易缓和下来的表情瞬间又沉了下去,叶子栖怕扶苏拒绝,连忙又把话接了上去:“公子,这件事真的不能再拖了。弟子失踪小圣贤庄上下定会倾力搜救,如果以后叶栖一直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就不会犯疑吗?如果叶栖在此养好了伤再回去,在伤好之前却从未告知儒家他们的学生在这里,不会让人觉得蹊跷吗?再说叶栖区区一个儒生,凭什么在这桑海府衙里久住?现在无痕醒来的时间并不算久,若是此刻继续计划,公子大可以说叶栖也是刚刚醒来,经过盘问方知道是儒家弟子,这才遣人告知小圣贤庄,找个恰当的时间将叶栖送回去,解释掉这些疑点。否则一旦小圣贤庄与帝国生了嫌隙,陛下的一片苦心,可就都白费了啊。”
          任叶子栖费劲唇舌,扶苏只是皱着眉看着她伤口处的血花绽得愈发灿烂,良久才妥协似的摇了摇头:“大概你决定的事情都很难更改。罢了,我这便修书一封解释此间原委,晚些的时候派一架马车把你送回去。”他摆摆手挡住了叶子栖的道谢:“不过无痕要答应扶苏一件事。”
          “公子请讲,只要臣做得到,定无所辞!”
          “扶苏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扶苏看着叶子栖的眼睛,神情无比郑重:“秦以法立国,在朝局政事上难免以一家之言独断,对于许多事宜也都采用灭杀的方式。而扶苏自幼涉猎诸子之学,对许多事情见解都有不同,这种不同却不为笃信法的父皇和朝臣们认可,在遇到大人之前,扶苏一直很孤独。所以扶苏请大人一定要保重身体,毕竟大人能够安泰,对扶苏而言也是一个安慰。”
          “无痕明白。”叶子栖笑笑,心中莫名感动:“臣很小的时候就曾立志追随陛下,可最初的志向并非变成如今这把忠心不二的匕首,而是想跟从明主施展抱负,创太平治世。可惜随着年龄所长,无痕越发发现自己的道与帝国之道相行渐远,一番取舍后这才退而求其次。即便是后来遂愿入朝,也再不敢向人提起昔时夙愿。前日与公子相谈,发现臣与公子政见相合,也感到莫大的幸运。只是幸运之余无痕常常会遗憾,若是无痕早些遇到公子,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臣既然已经选择了陛下,过去的便已经是过去了。如今臣奉陛下之命,匿身桑海探测儒门、护卫公子。现在桑海局势复杂,正如无痕之前所说,公子在明,有人在暗,请公子一定多加提防,不要以怀仁之心轻信。”
        夕阳的余晖透过马车的窗格子一下一下的照进来,海风染上街边小摊的烧鸡味,和着路上的尘土气息扑开了窗帘。叶子栖吹了口气让掠到脸上纱幔飞回去,看着它的边角在四方的窗景里飞舞。枕下辚辚车声与青石路上的起伏一下一下的和着,她闭起眼睛,在心里默默复习着与扶苏串好的“口供”,马车又转过一个弯,开始上坡,方才还在喧嚣的人声一下子归于平静。很快就要到小圣贤庄了,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撞的胸口生疼,她不禁问自己,这么急着回来真的只是为了大秦吗?还是只是出于一己私欲想见到张良?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但是她却不能再逃避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4楼2021-04-12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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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章邯兄,好巧啊,在这里都能遇到。”
            “你刚刚脱离危险,就要出去?”
            “是的,我要回小圣贤庄了。”
            章邯上下打量一番马车前的女子,皱了皱眉:“你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回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之前曾像兄长保证过,不会随意错杀连坐,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逆分子。小圣贤庄里还有我一定要见的人,有我一定要做的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
            我还想为自己做最后的努力,如果不能成功,我将亲手杀了他。
          思量间马车已然停下,叶子栖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起身掀开车帘,果然看见齐鲁三杰并肩站在大门口,极担心的看着她。
            叶子栖努力向他们笑了笑,用左掌撑住门框想要从马车上下来,不料膝盖一疼,手指下意识的抠住门框想要维持平衡,可指尖传来的剧痛反倒加剧了痛苦,整个人无可避免的向前栽去。正当叶子栖闭着眼睛准备趴在地上摔个眼冒金星血流成河的时候。只觉得有一个坚实的怀抱接住了她,叶子栖睁开眼,只见张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叶子栖低声说了声谢谢,面上依旧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你在等我吗?”
            “你回来了。”张良抬手为叶子栖抹去眼泪,声音有些沙哑。
            叶子栖看着张良的眼睛,心头涌上千言万语,她张了张嘴,却听见身后伏念咳了一声,这才想起此时此地并非只有她和张良两个人,忙转过身向伏念颜路一揖:“学生久失音信,让师公们担心了。”
            “子栖回来了就好。”尽管公子在信中提到子栖重伤,可没想到她竟伤成这般样子。伏念看了看叶子栖,皱了下眉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去与那信使寒暄,直到那马车消失在山门外的青石路上,才重新转过身来:“子栖伤的不轻,不宜久立,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先前动作牵动伤口丝丝缕缕的往外渗着血,叶子栖指尖蓄力,刚想用没了指甲的手指给自己封穴止血,只觉得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张良打横抱在怀里。
            “三师公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叶子栖一想到伏念和颜路还在一边,老脸一红,刚想挣扎着下来,却被张良点住穴道。
            “子栖可真舍得让良心疼。”温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再不见以往的胸有成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与自责。叶子栖仰视着张良的侧颜,想伸手为他擦去眼泪,看了看自己冒着血的手指,终究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而环上了他的脖子。任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一步一步踏进小圣贤庄的大门。
            红色的晚霞从竹林的空隙间洒下,在青石路上开出一朵朵细碎的花,叶子栖回想起之前在这片竹林里发生的一切,呼吸因害怕变得急促。
            似是感觉到怀中人的恐惧,张良低下头,极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别怕,我在呢。”
            叶子栖点了点头,将眼睛埋在他的颈间。
            濯园的一切都被仔细打理过,一切都被小心的还原,丝毫看不出曾经打斗过的痕迹。张良推开门,极小心的将叶子栖放到床上,取来枕被垫在她身后,自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他明明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只要可以这样看着她,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良久,终是叶子栖打破沉默:“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吧。”
            “只是不知从何问起。”张良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们引我去了噬牙狱。”叶子栖的目光飘向渺远的窗外:“那五个白衣剑客,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废了我的手,将我钉在树上,直到巡夜的秦兵发现了我。他们见我伤的蹊跷,以为我是叛逆分子,却又无法确认我的身份,只好一边秘密扣押我,一边给我治伤,等我醒来。”
            “我直到昨天午间才醒过来,我说我是子栖,却没有人相信。直到与我有一面之缘的相国大人出言证实,再然后这件事被扶苏知道了,便请我到桑海府衙,关照了我几句,赐我在府衙休养一天,才把我送回来。”窗外,太阳已渐渐沉入深海,阴影,隐藏了叶子栖的表情,她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所想的……停止暴政创造一片乐土……也许并不需要推翻大秦?”
            张良愣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5楼2021-04-12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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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桑海府衙的时候,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许多事情。我发现……其实嬴政制定的许多法律,它们的本质其实并不是为了欺压,法律的之所以那么严苛,只是因为他们处于法家学说的立场上。毕竟《商君书》上也有言:‘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民不敢试,故无刑也。’所谓以刑止刑,韩非子当年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你们说秦废六国旧制,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意在彻底泯灭六国的文化,让其再无复兴的可能,可是三师公您认为是一种文字利于传承,还是七种文字利于传承?曾经巴地与中原民风不同,时常爆发冲突甚至是小规模的战争,可是我师父到了那里,带给他们中原的文化,教他们中原的习俗,相互融合相互理解,这才有如今富甲一方的巴山啊。您说地方壕吏欺压百姓,苛徭重赋,可毕竟秦朝以征战开国,军功爵制难免不适应安定的社会,加上地方成防官都是些不思进取的兵痞,上行下不效,很多事情真的怨不到中央去。这些问题从来都没有人忽视,只是短时间内难以根治。扶苏公子心存仁爱,虽受法家教育颇深,但对诸子之言也并不排斥,如今他已被重用,也在力排众议,让始皇广开言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需要时间。”叶子栖的气息因为连续说话而变得不稳,她喘了口气,有些乞求的看着张良:“当年韩非子说要用三十年建立一个新的韩国,您义无反顾的追随他。可现在,您为什么不愿意给大秦一个时间呢?”
              “子栖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了?”窗格的影子覆上张良的脸,挡住他严重晦暗不明的情绪,他将叶子栖的右手捂在掌心,极轻柔的的为她按摩着指节。
              “此时不说,我怕没机会再说了。”左手无意识的攥成了拳头,指尖钻心的痛迫使叶子栖闭上了眼睛,她咬了下嘴唇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绝望:“你不肯等,是因为这不是你的韩国么?”
              张良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更应该清心少虑,一切有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罢了,我也是偶有感触,这些话若你不愿听,我不会再说。”叶子栖将头仰靠在软枕上,眼泪,顺着眼角一直划入鬓边,怎么也止不住,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直到太阳最后一丝的余晖也被大海吞没,月色点亮两人眼中的晶莹,才哽咽着转过头:“只是我如今的身体,也不知还能陪你多久。”叶子栖有些无力的抬起了头,看着张良的眼睛:“张良,如果哪一天我突然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就像我从未——”出现在你面前一样……灼热而绵长的吻吞噬掉了未及说出的词句,叶子栖不由睁大了眼睛,看着张良近在咫尺的脸。她自负牙尖嘴利枪唇剑舌,却在这猝不及防间被攻陷所有的防御,被他一路攻城掠池,与她尽情交织,抵死缠绵。
              张良感受到女子轻轻的抗拒,不由坐得与她更近了些,伸手托住她的肩腰,直到她僵硬的身体柔和了下来,伸出手贪恋的搭上了他的肩。
              太久的纠缠让叶子栖感到窒息,她试图推开张良去喘一口气,却不料用力过大整个人向后仰了下去,连带着相拥着的人一起,压塌了软枕,倒在了床上。
              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耳边,叶子栖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张良,感到他有些慌乱的鼻息喷在自己的颈间,下意识的别过头去,大脑一片混沌。
              混沌中无数的画面与声音在脑海中穿梭而过,陛下、公子、同僚们、家人们、张良、子衿、和她自己,说着什么天下大势、细数着她步步算计的任务、教育着她什么要为人清正无瑕、批判着她错误的爱情、立着为人忠君的誓言也诉说着死生契阔……它们像一群狂躁的蚂蜂在追着她嗡嗡一直响,让她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出一声断喝:够了!
              真的够了!
              脑海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冷静到陌生的声音淡漠的问着:你爱他吗?
              当然!
              那就爱你所爱,趁着一切还未结束,去爱,去疯狂,其余的什么都别去想。
              哪怕,只是最虚幻的回光返照。
            张良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慌张的女子,看着她闭上的眼睛不断抖动着的睫毛,看着她像雏菊一般散落在床榻的短发,本能性的想要深吻下去,却在贴近她耳畔的时候猛然恢复了清明。
              张良啊张良,你这是在害她呀。
              张良压抑住胸中翻涌着的情愫,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叶子栖的脸颊,刚准备起身离去,却被陡然睁开眼睛的女子勾住脖子,反身压在身下。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6楼2021-04-12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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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女之将往
              风露清冷,悬月高垂,叶子栖猛的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头顶那扇半开的窗户,胸口剧烈浮动带来的疼痛把她带回了现实。她松了口气,用手背抹去额头发根的汗,看了眼身畔沉睡着的张良,昨夜的种种浮上心头,当欢愉褪去了狂热的色彩,当冷静笼罩出阴暗,接踵而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忧虑。
              如果不能成功,我将亲手杀了他。
                张良,很遗憾,我失败了。
              叶子栖翻了个身与张良相背而卧,左手习惯性伸到枕下,摸索了好久才想起无痕早已随她一起钉在噬牙狱顶端的树干上了,叶子栖自嘲的咧了咧嘴,准备把手抽回来,掌根却忽然触到了一个尖锐的硬物,划出来一看,正是巴清临上蜃楼前留给她的簪子。
                簪子的末端被叶子栖加工过,锋利得可以轻而易举的贯穿雨轩的喉咙。叶子栖坐起身来,凝望着张良安静的睡颜,那双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无法抑制的发着抖,簪子在空中停了又停,终究是无法落下。她只觉得紧张,紧张到无法思考。她深吸了一口气想缓和住心情,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你不肯等,是因为这不是你的韩国么?”
                “张良,绝不能留。”
                “儒家与墨家不同,许多弟子来到小圣贤庄,真的只是为了读书,并不知他们的老师们在想什么。所以臣以为无论儒家是否存在叛心,这些儒生都不应误杀。”
                “小圣贤庄里还有我一定要见的人,有我一定要做的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
                “三。”
                张良,该说的我都说了。若再这样放任你一意孤行,只会毁了小圣贤庄,殃及更多你我在乎的人。
                我绝不许你这样做。
                叶子栖小心的用纱布吸去眼泪,不让它们滴落下去惊醒张良。簪子在缠满纱布的指尖打了个转儿,毫不犹豫的的蓄力向那人喉间刺去,恍惚间叶子栖似是感觉到张良的身体忽然绷紧起来,听到他轻轻开口着:“子栖。”
                被发现了!叶子栖心脏狂跳,几乎是凭着死士不成功便成仁的本能,调转发簪向自己刺去。簪尾刺破胸前绷带,陷入皮肤,“不要!”叶子栖的下意识的顿住,看了眼依旧背对着她的男子,发簪跌落指尖。
                张良不紧不慢的呢喃出最后半句呓语:“……离开我。”
                尼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了呢!叶子栖虚脱了一般倒回床上,冷汗顺着发根滴滴晕染开来,她喘了好几口气,被无痕刺穿的位置疼得要命,伸手一摸,果然前后刀口都被鲜血浸染。
                叶子栖咬着牙翻身让自己平躺,目光顺着半开的窗子,正好看见墨色天空上皎洁平静的月色,那种成为了一个**的耻辱和无力感又一次缠绕住了她。她不过是个**了,**到要杀的人就在枕边,可她却只能像个木桩子一样在一边挺尸。
                一道目光落上脸颊,叶子栖转过脸去,看见张良不知何时已翻过身来,睁开惺忪的眼极温柔的看着她。
                “子栖醒的可真早,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不累么?”
                叶子栖的脸一下子红了,可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又瞬间没了血色,只是强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还说我呢,你不是也很早?什么时候醒的。”
                张良没有回答叶子栖的试探,只是靠过来轻轻拥住她:“刚刚,良做了一个噩梦。”他将脸贴在叶子栖的颈间,乌发覆盖,藏住了他的表情,只剩下温热吞吐,撩拨着脖子:“良梦见子栖要离开良,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良醒了,看到子栖就在良的身边,良感觉自己真的好幸运。”
                叶子栖听到这般话,心中五味杂陈,只道:“梦都是反的,我不是还在吗。”
                张良没有说话,只是拥着她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良久才道:“子栖,嫁给我。”
                叶子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吞了下口水,心说我只是单纯的想睡你,可从来都没想过对你负责啊。可嘴上却却鬼使神差的反问:“事已至此,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张良轻轻笑了:“子栖觉得没有,便是没有了。”
                “只愿你别把我当作轻浮之人。”叶子栖坐起身,只是叹气。
                “我会敬你爱你,一生一世。”张良亦坐起身:“子栖的镯子呢,让良为你戴上。”
                “在梳妆台上的那几个匣子里,具体哪一个我记不清了,反正我所有的饰品都放在那儿,你就翻吧。”叶子栖如是说着,突然头皮一炸,仿佛有一只冰凉刺骨的手,从下往上缓慢暧昧的抚摸过脊柱,恶寒蔓延,一滴一点将她整个冻住。
                我的东西明明收得好好的……可这簪子……怎么会……
                中计了!
                叶子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张良接下来又了说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机械的任他给自己换药梳妆戴上镯子,然后离去。她不知自己就这样呆坐了多久,直到敲门声响起,通传她去议事厅商讨要事。
                果然……被发现了吗……
                看来这次我是不能活着出来了。
                叶子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最后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遗容,将发簪收进左袖,挺起胸膛向议事厅走去。
                陛下,师父,再见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8楼2021-04-12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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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厅依旧是庄重威仪的景象,叶子栖昂首站立,淡然看着坐于上首的荀子,及两侧神情严肃的伏念和从来看不出什么波澜的颜路,抬手揖道:“子栖见过荀夫子,见过大师公,二师公。”
                  “子栖小友不必多礼,快快过来让老夫看看你的情况如何了。”
                  “回荀夫子话,子栖自觉已经好了许多,让老师们担心了。”叶子栖顺从的走到荀子身边特地为她准备的坐席,将右手搭在为了给自己诊脉而准备的软垫上。”
                  荀子闭目感受着丝帕下的脉搏,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些许,随即说道:“另一只手。”
                  叶子栖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挽起广袖抬起右手,她感觉一道目光在腕间滑落的玉镯上停留了一下,余光瞟过去正巧看见颜路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叶子栖低眉顺目,只是听凭荀子为她诊脉。
                  诊脉的手指由尺而上,越过缠着缝线的关位,落上寸脉,力道虽然不大,可手指下兀自跳动的血脉却毫不心软的牵拉着经络的撕裂感依旧让叶子栖忍不住到打了个哆嗦。
                  “知道疼?”叶子栖连连点头:“知道疼说明你还有救。”
                  叶子栖的眼睛“筱”地亮起,可荀子紧接着叹的一口气又把那仅剩的光也熄灭:“虽说不能再做什么借力的运动,但总比少一只手要强。”
                  叶子栖没说话,咬着嘴唇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三位师长叫子栖过来,除了诊伤,其实还有话想问子栖吧。”
                  事情既已败露,还何必这样委婉,张良不在这里,想必是不忍看我被揭穿后的狼狈样子吧。
                  伏念看了荀子一眼,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的问话:“子栖可知道‘五伦’都指什么?”
                  “知道。孟子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朋友有信。’是为五伦。《礼论篇》曰:‘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天地君亲师五字在上,也是五伦。”叶子栖说了一半,这才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偷偷搓着广袖内衬,不再做声。
                  “今天早些的时候,子房那孩子来向我们请婚了。”荀子说。
                  什么!?
                  尽管叶子栖竭力保持镇定,可这短暂明显的情绪变化还是难逃在座三位的眼睛。
                  “看来子栖对此并不知情。”伏念说。
                  “子栖的确不知情。”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叶子栖有些发檬,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暴露对方还要拿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哄她。且不论她身份如何,在明面上和张良毕竟是师生,师生相恋本就是违反伦常之事,在这小圣贤在之内便更不能容,想不到这些学究在处死她之前居然还有心思羞辱她一番。
                  不过,既然他们在挑明我身份之前先拿我和张良说事儿,那我何不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谋一个退路。
                  叶子栖想毕,正要开口,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颜路打断:“子栖手上的镯子可是子房所赠。”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此物的确是三师公所赠。”叶子栖一边说着,一边忍着疼笨拙的将右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三位老师的意思子栖已经明白了。子栖稍后便会离开小圣贤庄,至于这信物,还请二师公帮忙交还。”
                “什么,你要退学?”
                  “不是要退学,是已经退学了。”叶子栖坐在石桌旁,拄着脑袋看子衿一脸崩溃的在一边张牙舞爪,憋了半天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有心思笑!?你身受重伤,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现在离开小圣贤庄,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几时说过我要离开小圣贤庄了?”叶子栖抬手,腕间玉镯流淌着太阳的光辉:“我退学,是因为我要嫁给张良了。”
                  “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和婚嫁是两回事……怎么突然……”
                  “师生相恋乃是不伦,张良敢和伏念请婚就已经料定我没有别的退路。”叶子栖轻轻叹了口气:“抱歉,本来答应了你要替你掩护帮你报复,可现在这个局面,只会让你更加为难,我……”
                  温热的掌心覆上手背,叶子抬起头却发现对方正温柔而平和的看着自己:“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能安顿下来,也好让我安心。”
                  “子衿……”
                  “子栖,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关不住的鸟,哪怕路途奔波,也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枝头上。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才决定与你联手,可是后来随着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你渐渐成了我最亲的人,我在感受你带来的温暖的同时,也一直隐隐担心着,有朝一日你会离开这里,继续漂泊流浪,怕你受伤,怕你累了倦了时无人依靠。现在好了,你嫁给了张良,这些我都不需要再担心了。”
                  “可是我……”
                  “子栖,你是我义结八荒的妹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你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
                  “欠你的情太多,你要我怎么还啊。”叶子栖哽咽几许,终究说不出那句迄今为止都是缓兵之计,我和张良不能长久。
                  “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以后好好的,别再像现在这样无故失踪,再半死不活的回来了。”
                “这次真是多谢二师兄帮忙啦。”张良吐了吐舌头,似是扫清了心中阴霾。
                  “我也并不曾帮到什么,倒是子栖今天的应对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颜路看着栏杆外的浮浪千叠,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想不到子栖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也能够以退为进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9楼2021-04-12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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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5: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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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退为进……么?真不是她的风格。
                    见对方此刻犹疑全然不似清晨请他帮忙之时的果决,颜路关切问到:“子房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良只是,想尽快完婚,越快越好。”
                    “这又是为何?”颜路大为不解。
                    “师兄,迟,则生变。”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0楼2021-04-12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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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并蒂鸳鸯
                    没几日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要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桑海城,搅得无数花枝招展的怀春少女一个个无心梳妆,寻死觅活的哭湿了不知多少条手帕。
                      “行情不好啊。”叶子栖捏了捏眉心,呼啦一下将面前的骨筹全部推散:“得告诉掌柜的把手里的头面脂粉铺子赶紧推出去,换几家卖手帕的,趁着这萧条情景大捞一笔。”一边说着一边低头隔着衣服戳了戳绑在肚子上的绷带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
                      如今捡回了一条小命,张良对她是各种不放心,生怕她仗着自己活过来了跑上街去瞎得瑟,再被那罪恶的魔爪冷不防拉到墙角补上两刀,故而每天往她这边跑腿跑的是格外殷勤,不仅言听计从而且出门免谈。这么一连几日宅下来,别的不说,光是肚子就圆了一圈,害得她既不能出门报信也不敢轻易上房挪瓦片,只能指望着掌柜的发挥他老人家几十年做生意累计下来的聪明才智先斩后奏,别让她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流到别人的手里。
                      日晷的影子好容易挪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角度,屏息侧耳,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叶子栖拉开桌斗,将骨筹稀里哗啦的扒拉进去,几乎是一下子蹦起来推开门,冲着刚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反而被下了一跳的少年哀嚎:“老大~你可算来了,我这一天天的都快要被活活闷死了~~”
                      子衿抚了抚胸口颇为同情的看着她:“你看你现在上蹿下跳的样子,伤疤没好呢就忘了疼了,也不怪三师公变着法儿的不让你出去。再说了,这小圣贤庄说小也不小,你要想在里面散个步解解闷什么的也没人拦着啊。”
                      “别提散步这事儿了。”叶子栖夸张的叹了口气:“这几次凡是我出去,次次遇到子蔡他们几个,他们现在倒是好了,一见着我就挡在我面前列队,边叫三师娘一边给我来个九十度大鞠躬。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现在真是怕了他们了。”
                      子衿看着叶子栖脸上大写的绝望,低头憋笑。
                      “有什么好笑的。”叶子栖嘟囔着,嗔了他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子衿憋着笑,忙跟着叶子栖走到院中的石台边坐下,把话题转了过去:“对了,上次你让我帮你打听公子扶苏来小圣贤庄除了砸场子之外还做了什么,我帮你问到了。”
                      “哦?快讲快讲。”
                      “他在那之后又去了藏书阁,似乎对我们一直存留着的六国文献很是不满,想要我们把所有以大篆抄写的文字都换成秦国文字。”说到这里,子衿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想不到秦国的文化管/制竟然管到我们这做学问的地方来了。”
                      “这不是文化管/制,而是在为文化经济的蓬勃发展创造条件。”
                      “你怎么会这样想?”子衿大为不解。
                      “我长大的地方,虽然名义上是秦国的国土,但实质上却更像一个藩属于大秦的小国,与中原各国的交流仅通过贸易往来。在那种情况下,巴山的商人想要走遍国土是很难的,而商队运作的中枢也因为疲于每天要处理各种文字的文件而效率低下。而且不同国家的方言同一个词语所表达的意思往往也是不同,这种不同往往会发生误解甚至激化矛盾。”
                      子衿没有反驳,但神色间分明写满了不认同。
                      叶子栖喝了口水继续说:“举个例子,我师父年轻的时候从韩国去往秦国,路上口渴想买个苹果吃。在韩国,一斤苹果大概能有两个,一手拿一个,一边赶路一边就能吃完。结果在了秦国倒好,一斤苹果能称三四十个,我师父因为这个硬是吃了半个月的苹果,现在隔了十多年一看见苹果胃里还反酸。”
                      看着子衿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叶子栖方向一直在手里把玩着的杯子,终于把话引回了正题:“语言、文字、货币、度量衡,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问题,在现实中大大的阻碍了各地之间的沟通和发展,如果这些问题都解决了,那么方便的将不只是贸易往来与文化传播,更能让这千千万万的华夏子孙消除误解和平共处。学好大秦话,走遍全天下。既然统一可以带来如此多的裨益,那么这些老旧落后的东西,”叶子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厉:“留它何用!”
                      子衿显然没想到一向言语温和的叶子栖也会说出这种话,着实惊了一下:“可是陛下一贯反对从商,怎么会提出这种与他方略不符的政策?”
                      “陛下将商人列入五蠹,其本意并不是要遏制经商,只是若不从政策上加以阻止,那所有人都去贪图商业所带来的暴利,谁来务耕织服徭役守疆场,支撑这个国家?适度的商业可以促进各地的物产交流,传播不同的地域文化带来先进的技术,消除地方差异,这些才是巴山商队繁荣的意义所在,也是陛下他在将商人列入五蠹的前提下依旧允许巴山这样一个庞大组织安然存在的真正原因。陛下他……虽然许多作为并不能让你们全然理解,但是你要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这个国家希望你们好的!”似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叶子栖咳了咳:“现在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虽然还是没办法全然认同,但你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子衿摊手,声音里满是无奈何宠溺:“谁叫你是整个学校辩合最厉害的呢,在你面前提出相反的观点,还不是只有认输的份儿?”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1楼2021-04-12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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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就好。”叶子栖得意一笑,开始步入正题:“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是有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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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你之前的反应推断,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三位师公应该也和你一样是反对的。可正如我方才所说,改革文字是一项对儒家有益的工程,既然三位师公还没有明白这一点,我们为何不发动同学们瞒着三位师公偷偷的进行?”
                        “上行才好下效,子栖既然有如此见解,为何不去当面说服三位师公,而是选择这种方式?”
                        “这是因为……”叶子栖一时语塞:“这是因为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实质上是一种政治态度,不是我们去说就撼动得了得。”
                        经过那根发簪的试探,齐鲁三杰对她相比已经起疑,对于存在叛逆分子的儒家,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又怎会为了这帮书呆子连命都不要?
                        “不管怎么说,做这件事对小圣贤庄上下都是无害的。既然无害,那么先斩后奏也没什么大碍吧。况且三位师公深谋远虑,早晚也会认识到这个决策的好的,到时候我们的工程已成气候,师公们也会很高兴的。”
                        看着子衿有一瞬的松动,叶子栖正欲继续添柴加火确听得少年道:“好吧。”
                        “你同意了?!”叶子栖心花怒放。
                        “说说你的计划吧。”
                        “拉人、抄书、抄完藏起来。”
                        “呵,你还真是简单粗暴。”子衿说着,拂衣起身:“不过我还是回去宣传一下吧。”
                        “就知道你最好啦。”叶子栖向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叶子栖拾起夹在西窗窗缝里的字条:“是首祝贺新婚的诗啊。”
                        如果能在我和子衿就在屋外的情况下毫无声息的进入濯园,那只能是通过外面的沙滩了。
                        会是什么人呢?
                        遇刺时的种种颤栗浮上心头,叶子栖讲木簪调整到一个最容易出手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窗。
                        身体如离弦的箭一样穿过窗隙,转眼间桎梏到那面朝大海身着白色斗篷的人身后,手腕一翻,簪尖直取那人喉头。
                        “什么人!”
                        那人轻轻一笑,罔顾叶子栖的喝问,摘下兜帽:“见你还是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公子!?您怎么在这?”叶子栖大为震惊,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抱拳施礼:“微臣鲁莽,公子恕罪。”
                        “是我唐突,怎么能怪你?”扶苏还是一贯的温和。
                        “公子怎么想起来这里了?”叶子栖转过头,目光飘到窗台上的那张字条上,刚欲开口解释,却被那人先抢过话头:“我今日来,本是通报了父皇,邀你过几天同我一起回咸阳去,却听说你这近来忙于筹办婚事,应该是抽不开身。且不论你此举意在何为,但成亲毕竟是大事,相交一场,心意总要送到。”说着便从广袖中掏出一个大红缎面的锦盒来,盒上同心纹交织,角落里用五彩丝线绣了一对鸳鸯。
                        “这是……”叶子栖打开锦盒,却见一副以极轻透的纱制成的卷轴。
                        “这两日别馆的荷塘里生了支并蒂莲,正赶上你成婚的消息传来,我便托人制成了卷轴给你送来。”
                        “人间好物自然多,天将祥瑞却是难得,公子厚礼,子栖代夫婿谢过了。”叶子栖道了个万福,抬起头来却是苦笑:“可是公子明知道这桩婚事不过是为了稳住儒家的权宜之计,又何苦如此认真。”
                        “既是权宜之计,扶苏有两句话不知张夫人愿不愿听。”
                        “公子请讲。”
                        “公话便是,无痕大人为国大义无私,扶苏深表敬意。私话则是:成婚滋事,不是闹着玩的,关于这个决定对你今后的影响,叶姑娘你真的想好了?”
                        “我……公子的意思我其实都明白。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嫁给张良,也成了我的一桩夙愿。”
                        扶苏眸光一动。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手指抚过锦盒上的鸳鸯绣纹,叶子栖低眉轻轻叹了一口气:“公子,您知道鸳鸯为什么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吗?其实并不是因为它们恩爱,而是因为伴侣中一旦有一方死去,另一方便很快就会找到新的伴侣。”
                        扶苏看了叶子栖一眼,没有说话。
                        “并蒂莲也是,一蒂两花,看似美好,可一株茎有怎么供得起两朵花的养分呢。所以它们从诞生之日起便相互挤压相互掠夺,直到留下幸存的一方,或者同归于尽。”叶子栖发现扶苏正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忙掩口笑道:“公子好意来给我道喜,我却说出这种扫兴的话,真是抱歉。”
                        “你太悲观了。”扶苏叹气。
                        “或许吧。”叶子栖抬眸看向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大海,忽然笑了:“但至少,我不会后悔。”
                        “如此便好。”听得此语,扶苏也松了一口气:“那扶苏就先告辞了。”
                        “臣送公子出去。”叶子栖委婉的表达者对扶苏如假包换的三脚猫功夫的不信任。
                        “你歇着便好,不必送了。”扶苏拍了拍手,只见一叶小舟从不远的山木中缓缓驶来。扶苏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叶子栖:“怎么?没想到?”
                        叶子栖傻傻点头。
                        “难道许你和胡亥翻/墙,就不许我乘船了?”扶苏的笑容中居然带了一丝俏皮。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2楼2021-04-12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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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位高权重,理应危言危行喜怒不形于色,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孩子气……叶子栖正欲劝谏,可未及开口自己却先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公子保重。”看着扶苏乘着船缓缓远去,叶子栖在心里轻轻念着:陛下,我好像知道您为什么这么做了。
                          可是,我也许没办法再回到咸阳了。
                          叶子栖翻回房间,将锦盒收在盛骨筹的抽屉里:毕竟,我现在接管了巴山,再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小徒弟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3楼2021-04-12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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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栖突然庆幸起自己的平庸来,巴山宗主又如何,朝中隐卫又如何,旁人看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只会靠着家里荫封作威作福的小辈,无论怎么绷着脸,也无法长久的端着架子。也正因为这样,那些本可能与她勾心斗角貌合神离的下属,才会一边像遗臣辅佐少主一样听命于她,一边像长辈一样关心爱护着她。
                            还是……做小孩好啊。她当初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放弃大好的二世祖身份,出来自立门户没事找事。
                            叶子栖笑叹一声,掩门而去。
                            “等一下。”
                            “大师还有什么嘱咐?”
                            “留下来洗个澡吧。”
                            “啊?”
                            “你身上血腥气太重,就这样回去,怕是会惹人生疑。
                            “大师果然思虑周全,无痕在此谢过了。”
                            “不必。”晓梦的的声音依旧那么淡漠:“还有,我叫晓梦。”
                            “名字不是只是个代号吗?”叶子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了,我叫叶子栖。”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6楼2021-04-12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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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与子同归
                            叶子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和晓梦坐在同一个浴池里泡澡。而且对方此刻正倚着山石,拿着小巧的白瓷杯子,接住头顶飘落的樱花瓣,饶有兴致的听她在一旁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人间的友谊?可这赤诚相见豪气干云的架势分明是老爷们儿才该干的事啊!
                              叶子栖有些发懵,不过在她踏上回小圣贤庄的路之时,她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与晓梦相处的这段时间,无疑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时光。
                              头发还没有干透,水珠带着晓梦家汤屋特有的樱花香味顺着短发发梢流淌进领子里。叶子栖抬手抹去脖子上的水,心说还是在外面转一转等干透了在回去吧。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巴山麾下的绸缎庄,叶子栖抬眼看了看门楣上挂着的金子招牌,抬起腿准备若无其事的从门口走过去。
                              正如之前所说,她现在根基不稳,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绸缎庄怎么着也是巴山在桑海最大的盘口,她这般莫名其妙的掉头就走免不了被暗中观察的伙计怀疑调查一番,既然不长眼的走到这里,就只好仗着自己换了个发型,装装路人甲混过去了。叶子栖打定主意低头赶路,结果好巧不巧正好和刚出店门的人撞了个正着。
                              “啊啊不好意思。”叶子栖急忙压低了声线道歉,目光聚焦在那人淡青色的衣角,整个人缓缓打了个寒战。
                              “子栖怎么低着头走路?”温和儒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叶子栖缓缓抬起头,堆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三师公。”
                              “那不是小圣贤庄的子栖么,怎么断发了?”
                              “不知道,不过我怎么听说她最近突然被儒家除名了。”
                              “不是吧,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她不会是因为那事受了刺激,所以才剪发的吧。”
                              “连头发都剪了,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
                              “哎,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才几天的功夫就憔悴成这样。”
                              “自己这边刚被小圣贤庄赶出来,那边人家张三先生又忙着迎新人,这前后落差,不憔悴才怪呢。”
                              不知道这些人又在脑补着什么年度感情大戏。叶子栖听得嘴角直抽,恨不得把张良一推,马上回家去,可自家那位却看着站在路边有聚堆之势的人们,一脸唯恐天下不乱:“子栖许是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儒家弟子,应该称呼良为——”
                              “夫君。”叶子栖当然明白张良的意思,赶忙一脸谄媚的接话,心里想的却是哥们儿咱别闹了赶紧回去吧,姑奶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啊……
                              张良也一愣,他本想提醒叶子栖在外人面前,他们可以以字为称,却没想到对方却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儿。不过转念一想两人如今也的确只差了个夫妻的名份,也就一脸受用欣然接受。
                              掌柜的听到外面如此阵势急匆匆赶来,正好听见叶子栖在围观人群的注目下冲着儒家三当家喊夫君,脑子里一通天雷劈下刚想开口问自家大人是不是跟人打赌赌输了,结果这“大”子刚出口就见叶大人一记眼刀杀过来,连忙无比自然将这疑问续成一句呐喊:“大……家走过路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的神秘成婚对象终于浮出水面啦,来来来铺子里面请,有上好的茶水八十文一位……”
                              我擦嘞……叶子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围观人群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讨论。
                              幸而张良依旧是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或者说真心是这位仁兄脸皮足够厚,饶是在这种场面下,也旁若无人的接了一句:“夫人不好生在家里休养,怎么出来了?”
                              “在家休养了几日,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叶子栖低眉浅笑,黏腻浮夸的腔调在一瞬间变得自然无比:“成婚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操/劳,我也想出来一趟,想想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可这话虽接得自然,一张老脸上,却免不了染上意思绯红。
                              张良欣赏着自家夫人强自镇定的窘态,眼里流淌出如狐狸逗弄刚捉来的猎物时一般的笑意:“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有心了?”
                              “我几时骗过你?只是没想着会和你在这撞见罢了。”叶子栖嗔了张良一眼,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眉眼间娇羞难掩,却刻意扬了声线埋怨:“亏你还是有大学问的,成亲之事拿到大庭广众的地方说,你不臊得慌,我还不好意思呢,这么多人围观,传回去少不得要听大师……兄说教。”
                              围观人群听得这未来的张夫人话中有话,也不好意思继续跟着凑热闹,不多时便也鸟兽作散,只剩下这对有情人于长风中相对而立,煞是静好。
                              “子栖来的正巧,良刚选好了嫁衣的样式,准备回去问你的尺寸。子栖既然来了,同良一块儿去把嫁衣定了可好?”
                              “都说了筹备婚礼是两个人的事,我有什么好拒绝的,再说我的三围你又不能代劳。”叶子栖白了张良一眼,挽着他进了绸缎铺子。
                              于是叶子栖便顶着自家掌柜伙计无比八卦的脸,无比欢脱的配合着自家丫鬟量尺,早就做完安排完一切的张良,就在一边端茶闲坐,抿着笑看她,衣袂翩飞间叶子栖也不时想他溜一眼,眼里情愫浓得化不开,视线相撞时相视一笑,俨然一对鱼水恩爱的小两口。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8楼2021-04-12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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