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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留侯门客•文|秦迹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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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从机关城回来,我还是所有儒家弟子里功夫最好的,可当我从桑海府衙回来,我却成了整个小圣贤庄里功夫最差的了。”叶子栖故作无谓的耸肩。
  因为人的安全感,只能来源于自己啊傻瓜,你不曾突然变得弱小,当然体会不到。
  “良并非有意让你为难,子栖若是把这些心事早些告诉良该多好?”张良思忖一瞬:“若是子栖不愿住在濯园,搬来良这里可好?”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叶子栖难以置信的看着张良把乱成一团她的衣服从衣箱里拎出来一件件叠好收到包袱,暗地里对自己咬牙:叶子栖啊叶子栖叫你瞎矫情,现在好了,搬过去和伏念颜路做邻居。天天防着被试探,还不如熬着夜装熊猫呢!
  她叹了一口气,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话周转回来:“难不成,你真的要和我换屋子睡?”
  “不是。”
  “哦。”叶子栖神色复杂的松了一口气。
  “良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子栖和良住一起。”
  “不是吧!你你你你……”叶子栖激动得都磕巴了,心说张狐狸啊张狐狸,跟你比起来那伏颜二位简直就是纯良的小白兔啊有木有,你这是软禁不成改成将我十二个时辰贴身监视了啊。
  张良不解的看着自家夫人惊慌失措的神情,思忖了一瞬,随即放下手中的衣物嫣然一笑,回身将女子抱住:“放心,拜堂之前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啊,况况况况且你现在这个举动说这种话没有丝毫诚意啊!
  “小圣贤庄适合女眷居住的地方本就不多,良固然舍不得让子栖受委屈,但倘若被不知情的学生看见良深夜清晨出入濯园,难免会中伤子栖。倒不如良和子栖一起,一来方便照顾你,二来也可让你早些熟悉我那边的环境。”
  “我没有异议。”叶子栖心中郁结,心说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勾当她的再也不做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0楼2021-04-12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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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举案齐眉
    就这样叶子栖跟张良住到了一起,到了晚间,两人洗漱完毕,剪烛而语,规划着不久之后的拜堂仪典。
      “我说,你真的准备嫁衣一到就成亲啊。”叶子栖伏在几案上,歪着头看张良在染成红色的牒子上写请柬,字迹潇洒而不失俊秀,比她自己吗硬是用小刀修出来的笔体不知强了多少倍。
      张良嗯了一声,将笔和刚写好的请柬放在一边,伸手隔着桌子位叶子栖理了理头发:“良适才翻了星图,若是推算不错,那天应是个适合婚嫁的日子,子栖若是觉得太仓促,也可往后推推。”
      “那到不必,其实我对婚礼什么的,还真不大上心,主要是怕准备的不周,让儒家面上无光。”
      “嫁衣的工期还有十天,良和子栖一起,一定可以安排得很好的。”张良缓了缓,重新提起笔来:“婚礼的话,子栖有没有什么想请的人?”
      “我……”叶子栖张了张嘴,想说她想请流沙的墨玉麒麟,混账姐夫白凤凰,再托阴阳家的人给藏在蜃楼的师父和坐镇咸阳的陛下递个帖子,还有这段时间没少照顾她的绸缎庄掌柜……可这些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叶子栖隐忍住落寞,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我想请有间客栈的丁掌柜,毕竟我来桑海这么长时间,出了小圣贤庄的人,就他对我最好了。我……还想请墨家的小盗跖,从机关城回来的路上,他没少关照我。呃……还有雪大美女我想让她帮我梳头发,但是不要请死冰山,我跟他不对付……”叶子栖看着张良有些为难的神色,“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当然也是请不来的,低下头缄默不语。
      张良叹了一口气:“子栖,你也说过,这桩婚事不只是我们和儒家的大事,也多少会影响到政事层面,所以桑海郡丞,和李斯他们也是要来的。”他看着烛光下女子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却只能万分抱歉的说:“真是委屈你了。”
      “没有的事儿,反正成亲最重要的又不是办多气派的仪式,请什么人,重要的是未来要和谁在一起,过怎样的生活。”叶子栖扬起嘴角大度的笑笑:“来不了也没关系的,等成完亲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们啊。”叶子栖满眼期待的看着张良,直到对方不得已点头,默许下“若是成亲后墨家的朋友们还没有动身去东郡的话,一定带她去看看叛逆窝点”的诺言。
      “不过我这边总不能一个亲朋也没有吧。”叶子栖揉了揉眉心,做出一番苦恼神色。
      灯光将手指的影子拉得细长,张良搁笔思忖,神色/欲语还休。
      张良啊张良,你想必同我一样,也想让血脉相连的亲人一同见证这一时刻吧。那我呢,就偏偏不遂你的愿。
      叶子栖看着一贯都是摆着一副先知脸捉弄别人的张良也有这样纠结的时候,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将一早就藏在舌根的名字咽了回去,故意叹了口气说到:“算啦,都说了无所谓的。你想请谁便请谁吧。”
      张良默了默:“子栖再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越想就越觉得我孤苦伶仃,越想就越觉得伤心难过。”叶子栖语气浮夸的说道,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
      张良眼里最后一丝期待也落空,皱着眉头刻意思索了许久:“子栖可以请子衿啊,你们的关系一向很好,良记得你们还是义结金兰的兄妹。”
      哈哈张良,我就知道你早知道子衿就是你亲弟弟了,掖着藏着不说,难不成还真等着我给你俩牵红线?
      叶子栖将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藏着笑的眼睛,狡猾得像刚能出洞的小狐狸:就等你开口呢。
      张良啊张良,没想到你这么精的一个人,在子衿的事上,笨的跟什么似的。
      难到跟子衿坦明一切,好好道歉,重新感化他就那么难吗?那熊孩子,其实心里还是有着你的啊。
      只是太要面子,明明都写在脸上,还嘴硬得死不承认罢了。
      不然的话,他那会着么淡定的看着我们走到一起而无动于衷呢?
      叶子栖在心里将张良狠狠嘲笑一番,这才漫不经心道:“我在桑海无亲无故,唯独他能算是我的家人,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请子衿扶我上花轿的,这得算娘家舅,也不是客人啊。”
      张良一愣,神色间隐有尴尬。
      “不过既然您老人家开了金口,那我就收你一张空白请帖,便宜行事喽~”叶子栖奸计得逞,生怕张良一会反应过来找她算账,连忙转移话题,补充道:“对了,还要往沛县寄一封信,知会我家里一声。”然后便摆出一副我很困别来烦我的样子,滩在桌上打哈欠。
      虽然巴不得叶翁不来,但是戏总是要作足的。
      “好。”张良哭笑不得,摸了摸的叶子栖的头:“子栖先去睡吧,这些帖子,我很快就写完。”
      “嗯。”叶子栖含糊答应一声,钻进被窝,半闭着眼睛看着张良灯下伏安的身影。
      张良,我虽给不了你一个家,但是我会帮你,多少找回些以前的家的温暖。
      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至少,让你以后的日子不再这么孤独。
      哪怕你剩下的生命也是极为短暂的。
      叶子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翻过身去,杀意与不忍纠结在眼里,模糊了视线。
    夜渐渐深了,两人同榻而眠,无半分逾矩。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1楼2021-04-12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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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3:2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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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不是第一次睡在张良身边,可身侧毕竟躺着个大活人,一静下来叶子栖反倒尴尬得睡意全无。几番辗转后,默默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直到确定枕边人睡熟无疑,才翻过身借着月光打量起张良来。
        不愧是旧韩的贵族子弟,不仅一举一动都温和儒雅,就连睡相都这么端庄泰然,叶子栖拄着脑袋,伸出指节想要触摸他的眉眼,却又怕扰人清梦,只是轻轻拨开他挡住脸的头发。
        睡梦中的张良轻轻闪躲了一下,浮出一个叶子栖从未见过的,孩子气的笑来。
        叶子栖扬起嘴角,思绪飘忽间溯洄到去机关城前的那个夜晚,那次她也是为这种贵气逼人的睡相惊为天人,不无嫉妒的在心里打趣不知将来会是哪个有福气的姑娘,能居于他的枕侧。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着么久了啊。
        叶子栖闭上眼睛,与张良相处的点点滴滴扑面而来,她恍然想起,这么长时间一来一直都是张良在对她说情话,而自己,却只会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所以连虚幻的未来也不肯多哄骗他一分。
        “知道吗,其实我也看不到太久的以后,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在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把一辈子都托付给你的。”
        这算是,情话吗……
        黑暗中,叶子栖咬着嘴唇,脸颊烫的吓人。
        张良的睫毛抖了抖,依旧沉沉睡着。
        “喂,你听到了吗?”
        “我可没有骗你嗷。”
        “真的,我这辈子没说过比这再真的真话了!”
        “听不到算了~不过这句话我可不会再说第二遍了,错过的话是你亏哦。”
        叶子栖低声细语着,拉起被头埋在肩上,又看了张良一眼,心满意足的睡去。
      毕竟叶子栖此刻还不是所谓的张三夫人,所以白天的时候还是会待在濯园,一来少些闲话,二来也可以做些不愿张良知道的事情。
        “不错啊子衿,才一天的功夫,就拉来了这么多人。”叶子栖翻着花名册,啧啧赞许。
        “我也没想到你的提议这样得人心,我还没说什么,大家就纷纷附议了。”子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高兴的说:“这样的话,应该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把藏书阁的书都抄完的。”
        是啊,那么多书,即便是我们这些学生全部出马,要抄完也得一两年呢。叶子栖叹了一口气,觉得人生无望。
        “对了子栖,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抄完的竹简要放在哪里,如果一本两本话,倒是可以放在身边,可一旦攒得多了,被三位师公问起来怕是不好解释。”
        “这倒也是。”叶子栖放下名册,目光飘进幽深渺远的竹林,思忖一阵拉着一头雾水的子衿走进竹林。
        “我们可以把抄完的竹简装进箱子拖到竹林中央,这里人迹罕至,阴凉通风好,竹林一端是濯园,另一端是外院的湖,把竹简藏在这里既不容易被发现,也便于保存照应。”
        “可按你说的保存法,一下雨,我们不久前功尽弃了吗。”
        “可以在书箱下面垫上竹架防潮,上面再盖上油布防雨。”
        “好办法,那我这就去组织大家准备。”子衿说着转过身便离去。
        “张良想请你去。”
        叶子栖冷不防开口。
        “十天后我和张良的婚宴上,张良点了名的想请你去。”
        “不去。”子衿冷然,转头看着远方。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这个答复,所以就帮你推了。”叶子栖漫不经心道。
        “啊,啊?”子衿一脸复杂的看向叶子栖。
        “张良既然做出这种举动,在结合以前对你的态度来说,想必已经不止是起疑这么简单了。我看啊,你这隐姓埋名的安详日子,也快到头了。”她似是才发现子衿的表情,很是关切的问道:“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没有没有,”子衿生怕因为自己不领情而让叶子栖觉得委屈,连忙把话往回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么大个事,怎么也不跟我先知会一声?”
        “事急从权,我要是大半夜突然跑去把你薅起来问‘张良成亲你去不去’这才怎么看怎么可疑吧?”
        “可这毕竟也是你的婚礼。”子衿叹了口气:“你师父师姐都不在身边,若是连我也不管你……”
        “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叶子栖挑眉,毫不含蓄的把子衿不忍说出来后半句话挑明。然后豪迈的一把揽过他的肩:“我说兄长啊,人这辈子是为了自己活的,爱自己所爱,恨自己所恨,自己有欲.望就去奋力厮杀去争取满足,自己快意就好,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呢?”她转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子衿:“我嫁,是因为我想嫁,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感动自己,更不是别人口中的那几个荒唐故事。”
        哥哥啊,我想告诉你的这些,你明白了吗?
        “你觉得好便好。”子衿温柔一笑:“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和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谁稀罕跟你客气!”叶子栖既知目的达成,便不再掩饰那奸计得逞猥琐样儿,凑在子衿耳边笑得那叫一个贱:“现成的苦力不要白不要,濯园这边有的是要打扫布置的,还有我大婚那天需要娘家的父兄扶我上轿,你自然是义不容辞嘿嘿嘿嘿……”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2楼2021-04-12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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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用转头去看,光是听这嘿嘿嘿的奸笑,子衿就知道自己九成九又在为卖了他的叶子栖数钱了。可奈何他是个君子,君子自然不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更何况这货虽然一肚子坏水脸皮厚似城墙,说话经常逻辑混乱偷换概念虚虚实实的让人摸不清目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中了她的套儿,但毕竟是自己同病相连命运多舛的拜把子妹妹,他怎么舍得屈着她。
          最重要的是,他又打不过她,想不君子也不行啊!
          不对,现在他是能打过她的。
          罢了罢了,君子不趁人之危,还是认命吧。
          所以某君子任命一笑:“那小生真是荣幸备至。”
          “就知道你最好了。”叶子栖柔柔一笑,撒开子衿,从右袖中掏出一枚请柬:“那,作为奖励,这个给你。”
          “你不是帮我推了么?”子衿一愣。
          “推掉的张良的,这张是我给你的,能一样么。”叶子栖漫不经心的挥手,向濯园走去:“这张帖子的空白的,我伤了右手,虽无碍写字,但是我那笔烂字实在是不好意思填请帖,所以名字你就自己写吧。”
          她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回过头,乍一看很正经的补充道:“想怎么写都行,但是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落笔哦。
          “嘻嘻……”贱贱的笑声再度响起,子衿捏着请帖的指节嘎嘣作响,刚刚他一定是看错了,这小**哪有个正经的时候!
          不过捏着捏着,他忽然就松了力道,转而神经质一样的微笑了起来。
          什么为了我推了张良的邀请,什么自己开心就好的大道理,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跟张良是一伙的!
          “不过要不是你这么欲擒故纵一下子,我还真不知道,我对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的。”子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叶子栖消失与竹林深处的背影,低声却郑重的说:“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3楼2021-04-12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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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好事多磨
          “停,又过了,倒回去点,好!诶不行,歪了……”
            子衿扶正了门楣上的绢花,抬头看了眼正蹲在屋顶上拔草的叶子栖,有些担忧的问道:“你行不行啊?”
            “放心啦,我虽然残了一只手,但清理一下瓦缝还是行的。”叶子栖笑笑,抬起右腕蹭了蹭额角的汗。
            “你呀,也不知道让张良找人帮帮你,难不成你真觉得他那种心怀大局眼高手低的人能有这般自觉?”子衿瞟了叶子栖一眼,叹息着将踩着的几案搬回屋内。
            “他还真就有这自觉。”叶子栖目送着子衿进屋,低声为张良辩解着。
            他的确想过让小圣贤庄先停上几天的课,让那群四体不勤只知道掉书袋子的儒生也参与一下社会实践的。伏念颜路也觉得让学生亲手参与布置也可更好的贯彻“礼”的教育,但是叶子栖却婉言拒绝了,一来是她觉得自己不过是成个婚没必要搞得全世界都来给她开道;二来濯园也算是她在桑海的第二大本营,人来人往的万一让人看出点什么端倪,这亲也不用成了;三来可以借此增加和子衿独处的机会,也好旁敲侧击的揣摩一下他对张良的态度。所以她除了前些日子收了几个僮仆帮忙大扫除以外,剩下的日子一直是自家兄妹在忙。
            可是子衿这家伙敏感的很,无论叶子栖如何试探也绝不透露对于张良兹事的任何想法,直逼的叶子栖终日抓心挠肝惶惶不安。
            也是,这小子心细如发在亲哥哥手下都能隐瞒真身那么久,若真是不想言明,她再这么瞎掺合想必只会招他反感吧。
            不过至少他在态度上对张良依旧不那么抵触了,想必化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那就顺其自然来日方长吧……
            叶子栖仰躺在屋顶上,左扭右扭的趁了个懒腰,腹诽着自己这两天也不知是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非要跟个良家妇女似的撮合自家叔伯间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关系。
            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啊!
            传出去让路边的花花草草怎么看啊!
            叶子栖正腹诽得兴起,突然听得的脚底下门轴“吱扭”一声,然后就露出子衿一脑袋来。
            叶子栖暗叫一声不好,他要死看到自己这般没形象,想必少不得一顿数落。叶子栖回想了一下以往犯错时自家“长兄如父”苦口婆心的样子,连忙端坐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无果后,索性一个翻身,钻到屋顶的另一面去了。
            江南雨水多,为了防止积水漏雨,屋顶的斜度都不小,堪堪可以挡住叶子栖身上的灰印儿,这样等一会她自然可以推说是干活干的。
            如是一想,叶子栖顿时轻松不少,坐在瓦片上面朝大海风湿拄拐,呃……不,春暖花开。
            然而当目光习惯性的转到海湾对面的晾布长的时候,那张笑得像老菊花一样的脸顿时就零落了。
            夭寿啦!绸缎庄晾的彩布顺序变化了!
            难不成就在她当良家妇女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叶子栖安抚了一下自己砰砰乱颤的小心肝,凭着记忆中的代码开始拼凑掌柜的的讯息。
            当她知道了密文内容时,只觉得一阵**,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嫁衣已成,可以来取。”
            说好的只传军情密报呢!
            取个东西你至于么!
            我这又不是和亲!
            叶子栖向对岸瞪了一眼,恨恨的挪起瓦片来:
            “给张良就行。”她叹了口气,又补充了一条:“公物私用,家法自罚。”
            她知道掌柜的是好意,但正因为是好意,所以才更不能姑息。
            因为错误的善意,往往比龌龊狠毒的恶意更为可怕,损人害己而不自知。
            巴山家业偌大,隐卫之身又处处涉险,若不能立好规矩防微杜渐,只怕遗祸更深。
            “别怪我啊。”叶子栖喃喃一句,爬下瓦檐。
            午休时间已到,子衿还要忙着召集同学们抄书,是以和叶子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只留下叶子栖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重重红幔半遮半掩下的濯园,竟找不到一块下脚的地方。
            这也收拾得太华丽了吧,华丽的我都不适应了。
            叶子栖呼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想坐在院中有青石台上,刚要坐下,就发现这石台上也盖了红布,她难过的撅了撅嘴,抬起屁股回到房间里坐席子去了。
            到此,濯园正式布置完毕,只等新人上妆,郎君来迎。
            叶子栖趴在桌子上,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红色,绚目的让她眼晕。
            要嫁人了啊。目光飘忽到对面的妆台上,黄铜镜面里映出红布上衬着的凤冠,叶子栖痴痴的笑了。
            “师父,这妆台还是您留给我的呢,是不是,您也是在这里,对着同一面镜子,梳妆着自己,等着那个一心人呢?”
            叶子栖放空自己,迷离目光里仿佛看到年少时的巴清和她一样,慵懒的偎在桌边,抬眼打量着这美丽的红色,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又仿佛看到自己一身劲装,坐在窗框上,戏谑的问那被逼困在大红色中央的美人儿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清楚的记得,那佳人虽叱责了她的轻佻,眼睛深处却有光亮起。
            那时她还不懂,如今情窦开了,才恍然觉得,当时的自己,想必也是极为帅气迷人的。
            可惜她这“京城一帅”如今也要嫁做人妇了啊,不知那咸阳城的姑娘,又要哭湿了多少手帕。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4楼2021-04-12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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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栖想着想着,竟意外的伤感起来,她拍了拍脸,轻声戏谑自己:“这不还单着呢嘛,哭个毛线的嫁啊。”
              她说着,伸手推开窗,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叶子栖惬意的趴在窗台上吹风,目光滑落到脚下窗根,看着沙土中插着的箭,神色一凛。
              那箭的箭头上微微有一个倒沟,是大秦重甲兵特制的箭,箭杆上系着一段黑褐色的硬质粗布,极不服帖的卷翘在沙土里。
              叶子栖疑惑万分,伸手欲解那布条,可当手指捻上布条的时候才发现:那并不是深色的粗布,而是吸饱了鲜血又板结干涸的细麻。
              太残暴了。叶子栖暗暗心惊,伸手取下布条,放在清水中漂洗,血色渐渐淡去,隐隐可以看出是这片布的边角上用白线打着补丁,针脚歪扭却细密,小心翼翼的盖住边角磨出来的毛边。叶子栖看着这针法,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凑近了仔细摩挲,猛然想起了这熟悉的来源。
              这是她的寝衣。
              这是她那天遇刺时穿着的寝衣啊。
              叶子栖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觉得头皮一炸,强压住心头惊惧,将铁箭握在手里。
              什么情况?
              叶子栖咬着指节思忖着,被婚礼气氛浸泡得过于安闲的大脑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能将这东西送来这里,说明背后的人,对刺杀一事就算不是全然知情,也是牵扯颇深,可是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送这个东西来呢?
              是威胁吗?还是恫吓?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目的的话,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叶子栖蹲坐在窗根,心绪不宁的想。
              明天就要大婚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发生意外。可若是任这个敌人在暗我在明的局面继续下去,恐怕会拖出更大的变数。
              她现在这个样子,再禁不起变数了。
              不知怎的,叶子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这种慌乱紧紧扼住她的心肺,让她大口喘息着,透不过气来。
              不能这样下去,现在自己没了主意,就得赶快找个信得过的人商榷一下!
              可是找谁呢?
              扶苏回了咸阳,章邯今天晚上也要护着晓梦离开,此刻也是正忙的时候,自家掌柜虽然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可在这些明暗龌/龊上却比她还要迟钝,现在这样实在没人帮她。
              叶子栖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神色也变得强硬起来。
              既然这样,就只好我自己先撑着了。
            高山巅,噬牙狱。
              叶子栖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还有机会“主动”来这个倒霉地方。
              高处风大不胜寒,叶子栖缩了缩肩膀,忍着恐高带来的腿肚子转筋眼观鼻鼻观心的向那棵被她祸害得不成样子大树走去。
              鲜血染红树干,红色浸透土壤,叶子栖看着无痕扎进去的,与自己视线水平的刀痕,已经不难想象到自己被发现那时的凄惨样子来。
              “这么一说,我当时衣服还完整吗,不会被看光了吧。”叶子栖嘀咕道。
              身后的男人听着她一本正经的低语抽了抽嘴角,以一贯低沉严肃的声音安慰道:“放心,只看见上半身没人信你是个女的。”
              “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叶子栖气得直跳脚,待回过头看见那说话之人的脸时,吓得连表情都没了,就那么僵硬着一脸痴呆的问道:“章邯兄?你怎么在这里?”
              “只要我还在这一天,就要管理噬牙狱一天。倒是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刚刚在居处发现了这个,心中放心不下,便来这里找找线索。”叶子栖递上手中的布片和铁箭,心照不宣的说道:“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这个,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章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拿着铁箭端详一番:“这只是极普通的铁箭,没有任何标记或机关。”
              “这样啊。”叶子栖垂下手,只觉得不安更甚:“这背后究竟意欲何在,难不成真的只是心里施压?”
              “也许它是想通过这种若有若无的干扰改变你的行动。”章邯想了想,还是问道:“关于明天的婚事,你是否有别的目的?”
              叶子栖一愣,恍过来章邯这样问并非八卦,便如实相告:“权宜之计,也是为以后的深/入埋一步棋。”
              “那如果这步棋因为种种原因走不得了呢?”
              “那也不过面上无光罢了。”叶子栖沉吟了一下:“这并非是纯粹功利的联姻,只要一步步走来打下的根基还在,就还有补救的办法,若那人只是想借此破坏婚礼,那显然太低估我了。”
              章邯听着叶子栖毫无感情的叙述,忽然有些没道理的厌恶起来,他压下这种情绪,烦躁的挥手打断:“你真的准备连自己都算计进去?”
              叶子栖似是猜到了章邯心中所想,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了大秦,此身何惜。”
              更何况,我也不觉得亏。
              “你既然这样想,我也没资格再说什么。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你多保重。”
              叶子栖抱拳恭送:“兄长保重,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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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黄粱枕空
              子衿看着桌上的红色名牒,迟迟不能落笔。
                几个时辰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要成亲了,而他,却依旧逃避着去选择究竟用哪一种身份去见证这个时刻。
                想不到,不知不觉间,那个比武时用着不常用的那只手完虐他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他这般重要的人并且也要嫁人了。
                子衿心头一阵温暖的怅然。
              其实我挺能理解张良的,人在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生来就注定不凡,他们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的去追寻所谓的大义所谓的梦想,从而把许多真正重要的东西看淡了……直到他们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所不看重的,有多么重要。其实张良所经受的痛苦并不比你少,只是他不能表达出来罢了。
                毕竟,伤口只有不去触碰才会愈合,他还要继续活下去啊。
                因爱生恨,终究还是爱比恨多。如果他真的在乎你,或是他真的后悔了,你愿意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我说兄长啊,人这辈子是为了自己活的,爱自己所爱,恨自己所恨,自己有欲/望就去奋力厮杀去争取满足,自己快意就好,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呢?
                这张帖子的空白的,我伤了右手,虽无碍写字,但是我那笔烂字实在是不好意思填请帖,所以名字你就自己写吧,想怎么写都行,但是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落笔哦。
              她真是天生的说客,不知不觉间竟让自己对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再恨不起来。
                她总说欠了自己的,却不知自己才是欠了她的。若不是她,自己恐怕还纠结于黑暗的过往里,夜夜做着国破家亡的梦,日日演着相逢不识的戏。
                可是她来了,虽只有短短几月,可带给他的快乐却比那幽禁在大宅和心里十几年的快乐还要多。
                如果走出心中的阴霾便能融入新的生活,那这世上又何妨再多一对影子和匕首?
                想到这里,子衿轻轻笑了,一杆羊毫沾足了墨,一笔一画的写道:“张轸子衿,恭祝大哥大嫂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吹干了墨汁,将请柬小心翼翼的放在抽屉里,拂袖起身。
                他要快快将这个答案告诉她。
              明媚的阳光照得濯园里的装潢越发璀璨,子衿快步穿过竹林,喜气洋洋的叫着叶子栖的名字。
                一声、两声,没人应答。
                子衿有些担心,伸手重重的扣了扣门。
                这一扣,竟把虚掩着的门扣开了。
                整对着大门的窗子敞开着,外面的沙滩上是两行脚印,一行深而急一行淡而缓,许是不只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准备寻迹而去。
                桌上,灼灼如火的嫁衣妖娆安静的躺在托盘里,亮眼的正红色映得旁边杯子里的水都淡淡的红。
                子衿弹了弹杯子,却惊讶的发现,那红色并非映衬,而是那水本身的颜色。
                子衿皱了皱眉头,轻轻端起杯子一嗅,不由手一抖。
                那是国破家亡的血腥味,他再熟悉不过。
                子衿神思一凛,快步沿路返回,他要去六艺馆取一把剑来。
              只是想打乱我的计划……吗?
                叶子栖听完章邯的分析,顿时心情大好,心也不慌了腿也不抖了,章邯离开后,登时又恢复了那待嫁女郎的好心情,几乎是一路蹦着回的小圣贤庄。
                然而,她还没蹦哒几下,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因为张良正提着凌虚,面色不善的站在她身前。
                “夫君,你怎么也在这里,几时来的?”叶子栖压住自己窒息一般的感觉,一边笑着,一边不动声色的盘问。
                “我来的很早,全都听到了。”张良表情晦暗:“你究竟是谁?”
                叶子栖的笑容褪得惨白,她默了默,左手不动声色的握紧了那根铁箭,言简意赅的答道:“在下,隐卫无痕。”
                阴影里张良的身影不可避免的抖了一下,随即是一声自嘲的轻笑。
                那笑声如利刃一般直直插入叶子栖的心里,让她垂下眼睫,甚至不敢看向他的方向。
                “果然。”张良道。
                “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从什么时候。”
                “最开始。”只是我始终不愿相信这份猜疑。
                叶子栖怔在原地,一时间脸色数变,最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这可真是有意思。原来一直以来纠结不安的只有我一个人。张三先生,我看这世人对您的评价都不够准确,您不止是全天下最聪明的脑子,更是全天下最敬业的戏子啊!”
                这真是太可笑了张良,你要是发现了,倒是早早告诉我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何至于让我……
              让我一直以来,活得如此煎熬。
              张良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着抖,他苦笑着认下了叶子栖的讽刺,并回敬道:“大人也不遑多让,良之前试探过那么多次,都被您高明的糊弄过去了。”
                啊,改口叫无痕大人了呢。叶子栖歪了歪头:“那还要请教先生,臣又是在哪一步露了破绽呢?”
                “同您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良其实并没有睡着。”因为怕你睡不安稳,所以一直悬着心看着。
              别再问下去了。别问那些“既然良已经发现事实,为何还要向你求亲”这样的问题。
                或许你会因为受伤不做隐卫,或许你会因为良放弃嬴政,或许我们可以就这样一辈子……
                就让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此消散了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6楼2021-04-12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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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定定的看着叶子栖,即便这种时候,她的眼睛也依旧闪闪发亮。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开口:“无痕大人已经问了这么多问题,现在该换良问了。”
                  “雨轩是怎么死的?”
                  “凌迟。”
                  张良深吸了一口气:“那,叶栖呢?”
                  他顿了顿:“良是说真正的叶家七小姐,子栖应该还记得她吧。”
                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啊。
                叶子栖自嘲的牵动嘴角,懒得再去解释什么:“哦,她呀。”
                  她抬起头看着张良,笑靥动人:“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然后她听到张良叹息一声。
                  “果然。”
                果然,你从来就没信过我。叶子栖抿了抿嘴唇,从破碎的心绪中重新拼凑起理智:“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谈判吧。”
                  “无痕大人不要忘了,谈判是要在双方筹码对等的前提下,才可以进行的。”
                  “张先生怎知我手中就没有筹码,此时此刻,您的手中只攥着我一条命,而我手中攥着的,是儒家上下所有人的命。”叶子栖深吸一口气:“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关于儒家和墨家的计划是一同制定的,陛下之所以迟迟没有动儒家,只是因为长公子的阻拦以及我还没有将搜集到的证据交上去罢了。我已将线索留给了可靠的同僚,若我死在这里,恐怕他会很快沿着线索将我所隐瞒的东西公布于众,到时候,儒家的下场恐怕还不如墨家。”
                  “不过若我活着离开这里,我至少可以以我的立场帮那些无辜之人洗脱罪名。”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
                  “用我一命换我一诺,你觉得怎样?”叶子栖的声音宛如叹息,她的许诺太为空泛,连自己都不能全然说服,更何况是张良?
                  “两位师兄行事清白,众弟子也是危言危行,子栖手中所掌握的,也不过是良与墨家有故的证据,想以此连坐如家罢了。既然良的师兄与学生本就没有过失,那么良自有办法帮他们脱罪。”
                  荧惑之石乍现,还伴着有关秦亡的传言,信众最广的农家也牵涉其中,连影密卫都调离了桑海,儒家的事,短时间想必已经掀不起太大的浪了。
                  只要有缓冲的时间,他又何尝没有办法撇清儒家?
                  “况且要得子栖这一诺,未免风险太大。”
                  “差点忘了,你其实不相信我来着。”叶子栖惨然一笑:“也是,你我走到这步,哪个不是处心积虑,既然如此,是我输了。”
                  她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成王败寇,万古皆然。”
                  张良看着叶子栖一步步向他走来,张了张口,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叶子栖眼睛里是毫不避让的慷慨赴死的神情,犹豫了一下,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明里暗里交锋这么久,他们间若是有一个能被策反,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思量间叶子栖已经走到张良身前,在他还沉浸于自身情感之际,垂在身侧的左手骤然发力,带着倒钩的铁箭猛的向张良心口刺去。
                  张良一惊,下意识的拔剑去挡,金属相击的“琤琅”一声,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叶子栖直接被震得飞了出去,直落到悬崖边上的土石衰草间。
                  叶子栖强撑着爬起来,一口鲜血毫不作假的涌出,只觉得胸腹间被贯穿的地方裂来一般的疼,她蹭掉嘴角的血印,眼睁睁看着那紫色的裾角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她。
                  连一个随手的防御都招架不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来放手一搏?
                  成王败寇啊。
                  她仰起脖子,直视着张良的眼睛:“动手吧。”
                张良的手在抖,他第一次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无痕此人,心思缜密,擅长伪装隐忍,能够运用自己手上的所有资源将一切突发事故合理化,在他和两位师兄的眼皮底下潜伏整整半年不露丝毫破绽。相比高强武艺之外更为难得的是她广博的学识,去机关城一路上,他看着她与各家掌门畅谈天下局势应对得体毫不露怯,无论是历史典故还是对方门派的经典都信手拈来,甚至超过同年龄段的自己。
                  而且她对嬴政,几都濒死都忠心不改。坚定又残忍,是当之无愧的王之匕首。
                  更重要的,她才十六岁,阅历尚浅,谋略与心性,还远远没有到达巅峰。
                  若给她继续成长的机会,假以时日……
                不能留,这样的隐患绝不能留。
                  可他偏偏下不了手。
                “无痕大人贵为人臣,引颈受戮是你该有的死法。”
                  “我已无力再战。”叶子栖闭上眼:“既然结局都是一样的,讲这些虚的还有什么意思。”
                  山风贴着面颊呼啸而过,将人的五感刺激得无限敏锐,叶子栖感觉到凌虚微微颤抖的剑尖,感受到它架上颈侧的冰凉刺痛。
                啊,结束了啊,终于。
                  叶子栖笑起来。
                “住手!”一声大吼从树丛中传来,待叶子栖分辨出说话之人是谁时,吓得往前一个激灵,脖子与剑锋一擦,鲜血染红了半边领子,幸亏张良把剑一闪已经跟那人杠上了,不然少不得扑剑而亡。
                  “兄长,十八年前你已经害死墨清了,难到现在还要杀了她唯一的徒弟吗!”叶子栖呆呆的看着提着木剑与张良交战的子衿,心里翻涌的并不是命不该绝的欣喜,而上一阵绝望。
                  她是希望他们兄弟相认,但绝对绝对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7楼2021-04-12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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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3: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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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局中,她从头到尾最不想牵涉的就是子衿啊!
                    “子衿,你不要意气用事。”张良一闪手腕将剑锋躲开张轸的要害,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一贯温和的弟弟,动起真格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她其实是……”
                    “她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她早就告诉我她叫叶无痕了!如果她真心想要害儒家,你们早就死上千遍万遍了!”子衿一边打一边红着眼冲着张良咆哮:“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知道通过算计别人来保护儒家,也不想想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动她分毫!”
                    叶子栖呆滞的看着木剑的碎屑被剑气震得满天乱飞,脑子里只是循环着一句话:他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他全……
                    造孽啊!
                    顷刻间两人已经过了七八招,子衿本就不是张良的对手,再加上兵器不合,饶是张良处处避让,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他看着不远处面目呆滞半身染血的叶子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道:“叶子栖!快跑啊!快跑啊!我快拖不住了!”
                    叶子栖被这大喝震得回过神来,子衿白衣褴褛的样子映入眼帘,让她热泪盈眶。
                    分神间,张良的剑尖迎向他的心口,虽勉力避开却依旧在胸口留了长长一道红痕。
                    那抹红色深深的刺痛了叶子栖的眼睛,她踉跄的站起来,忍着内外交织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
                    举目四顾,断崖之外,唯有茫茫云海。
                  逃无可逃。
                  她注定要葬身于此,但无论如何不能在子衿面前被张良杀掉。
                    叶子栖闭上眼睛,一步步向身后的悬崖退着。她本就摔在崖边,是以没几步就退到了尽头。
                    脚跟踢到悬崖边缘才有的碎石,叶子栖感受到山风在撕扯着她背后的衣服,呼号着掩盖了子衿的哭喊,她想象到脚下的云涛滚滚,整个人又开始抖了起来。
                  噬牙狱下面是海吧,我不想想喂鱼啊!
                  马上退潮了,我不会被露出来的礁石捅穿吧。
                  啊啊啊好高啊她恐高!
                  长风灌满衣袖,如同一双翅膀。叶子栖站在两翼中间,仿佛随时要振翅飞起一般。
                    她听到少年的惊叫,对方正绝望的嘶吼着自己的名字。
                    叶子栖强撑着让自己扯出一个笑来,她知道这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子衿你看好了,他没有杀掉我哦。”
                  叶子栖说着,伸开双臂,向后仰去,像一只巨大的鸟,在云层间翱翔坠落。
                    好大的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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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海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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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卷,蜃楼篇。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0楼2021-04-12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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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新的开始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这么悲伤?
                          这……是什么声音?
                          乐声琳琅,空灵而平静的在头顶盘旋。少女睁开眼睛,入眼是银白色的天穹,无边无垠,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下,模糊了四面八方的界限。地上有些凉,她站起身来,漫无目的的擦了擦眼泪,一脸迷茫的打量着这个银白色的世界。风,从不知名的角度打着旋儿吹来,牵动广袖衣角翩跹而动,似漂浮,似坠落,少女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想要逃离却辨不清方向。
                          “放松,深呼吸,放松。你现在很安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一个女人声音在耳畔响起,音色温柔而身厚,语气更是柔和缓慢,却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却也心甘情愿的服从。
                          “那么,告诉我,你现在都能看到什么?”
                          “我……我在一个银色的地方。我……什么都看不到。”外来的声音让少女镇定了不少,她渐渐恢复了思考力,她抬起头,有些戒备的问道:“你是谁?”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少女刚要开口,便被那声音打断:“向前走吧,一切皆有答案。”
                          于是少女迈开步伐,向前奔走。也不知在这没有时间空间的地方行进了多久,眼前突然跃出一条巨大的锦鲤。少女讶然止步,锦里跃入银色的地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别惊讶,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那个声音絮絮说道。
                          “我看见一条锦鲤,然后又不见了。”少女惊呼一声:“啊,在锦鲤后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什么模样?”
                          “嗯……紫衣服,短头发,还……”少女的话又被打断,只听那个声音蛊惑似的建议:“你再好好看看。”
                          “她是什么样的衣服?”
                          “……是蓝色的衣服。”
                          “什么样的头发?”
                          “是紫色的头发,还用轻纱蒙着眼。”
                          “你走过去。”少女想出言拒绝,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那蓝衣女子淡淡扫了她一眼,开口,声音和那耳畔低语一模一样:“你就是娥皇吗,果然很像。”
                          “这是哪里?”少女问。
                          “你一直该来的地方。”那女人向她伸出手。
                          一直……该来的地方?少女亦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的时候突然顿住。
                          不对!
                          乐声骤然转调,霎时间烈马嘶嚎,金戈铮鸣,少女的眼前浮现出云雾山巅,茂林飞鸟,紫衣女子束带当风,洒脱不羁;忽而变成恢宏殿宇,群臣朝列,帝王指点山河威严肃穆;时而又是沧海水榭,竹林回廊,眉目俊朗的男子向自己温柔一笑,那笑容于刹那间破碎,化作一柄利剑直刺向她的胸膛……
                          她只觉头痛欲裂,整个人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失声尖叫。
                        “千泷,稳住!”月神抬手封住榻上少女的穴道,吩咐身后案几边上的操控着幻音宝盒女孩:“集中精神,不要分心。”
                          蓝衣少女应声而诺,指尖翻转几个咒印,那宝塔檐角旋动,摇摇欲坠的回到了原来的调子。
                          月神转回头去,说话间又回到了原来的平稳语气:“别怕,放松,对,放松,很好。现在,你可以醒来了。”
                          榻上少女缓缓睁眼,视线聚焦处,是两个水蓝色的身影。
                          “你醒了。”紫发女子在背后结了个咒印:“可还记得我是谁?”
                          “神棍首领……”月神的表情有一瞬的崩坏,少女急忙改口;“呃不,月神大人。”
                          “你是谁。”
                          “我是……”少女犹豫一瞬:“娥皇。”
                          藏在袖中的咒印松开,月神温和一笑:“没错,你是娥皇。”
                        海鸟从云层下划过,落在船舷上,歪着头梳理羽毛。艨艟千丈,破开碧波万顷,娥皇拉远视线,看着深蓝色的海浪前仆后继的在船体撞碎,留下一具具白色的残骸。她抬起头,看着海天尽头渺小的几乎看不见陆地,心生感慨:“没想到竟然用这种方式治好了我的恐高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衣袖被人轻轻牵起,低下头,娥皇看到那个带面纱的小姑娘正抬头看着她。于是她绽开一个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容,轻轻牵起那个叫千泷的少女,跟上月神的步伐。
                          三人绕过围墙外角,正撞上迎面而来的少年。那少年苍白阴郁身披一袭深蓝色的法袍,头戴金冠,肩负星图,垂下金属的锁链琳琅作响。让娥皇一度认为他是不是因为一直背着那些看起来就很沉的装饰品才不长个儿的。
                          “月神大人,这么急是要去哪呢。”少年看到来人,停下脚步,不着痕迹的挡在几人身前。
                          “星魂大人。”月神颔首,亦是轻轻将千泷护在身后:“本座要带千泷面见东皇阁下,自然不比星魂大人清闲。”
                          “原来如此,月神大人好走。”少年说着,让出路来,他看到月神身后侍立着的娥皇,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不知东皇阁下什么时候开始对嬴政身边的人感兴趣了?”
                          “这孩子名叫娥皇,星魂大人莫不是记错了。”月神勾起嘴角:“既然星魂大人中意这孩子,那就送给大人了,也省得星魂大人,整天惦念着不该惦念着的人。”说罢意有所指的牵起千泷的手,继续前行。只留下被着庞大信息量惊呆在原地的娥皇,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个……我……”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1楼2021-04-13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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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魂这才转过头,对那进退无措的女子冷声发问:“你怎么在这里?”
                            娥皇一脸迷茫:“难道我不该在这里么?”
                            “可悲的棋子。”星魂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喂!等等……”娥皇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追赶那个深蓝色的背影。
                          娥皇住的地方是一个稍显低矮八角阁楼,八面皆窗,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大海和这一带的建筑。娥皇萎靡不振的伏在案上,看着比她更丧气的傀儡们一个个佝偻着腰替她忙进忙出,转了转眼珠,脑海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站起身来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从侧面接近了一个傀儡,右臂往旁边一搂,一下子夹住了那傀儡的脖子,然后左手迅捷的从后面掀开了兜帽。
                            “砰!”兜帽中笼着的黑烟一瞬间散去,连同那质地冰凉的斗篷也挥发殆尽,娥皇惊悚转头,只见先前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另两只傀儡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中物件,张牙舞爪的向她逼了过来。
                            娥皇心里叫了声糟,干笑两声刚想澄清误会,可那幻术凝成的傀儡哪里听得懂人话,还未及娥皇开口,一掌黑烟直接朝她招呼过来,娥皇足尖蹬地,想也不想便向后跃去。却不想刚刚踏上窗棂,那黑烟便涌到了眼前,当下一蹬窗棂飞身而去,一手扯住宝塔檐角系着的风铃,荡到一边的墙上稍稍借力,整个人就势一翻反身攀上塔顶。
                            傀儡哪能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纵然有万种杀意此刻却也奈何不得。娥皇抚了抚胸口,抬起眼睛,正对上天空将落未落的夕阳,那抬手也挡不住的炽热红色灼烫着她的眼,一视同仁的将那双眸子镀上金属的色泽,一如远方的粼粼波光。
                            风带着大海特有的咸腥和潮湿为这一天做结。娥皇张开手臂,试图拥抱扑面而来的风,但它们只是从指缝间灵巧的穿过,带动短发张扬的在耳畔翻飞,一切就像她第一次见到海上日出那天,只是时光流转,再不见往日轻狂少年。
                            娥皇趁了个懒腰,换了个方向翻下屋檐,轻轻拉开窗子,果然见那两只傀儡还张牙舞爪的挤在她离去的窗口,心下只觉得好笑,没想到这二位虽然智商不高但是还挺记仇。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左手右臂一同发力,将那两个傀儡顺着窗户推了下去。
                            终于安全了。
                            娥皇一头栽到榻上,侧身支颐看着日沉东海。皓月无眠,星辉万里,船桨划过海面的声音安稳悠扬,伴随着船舱的轻轻晃动,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让人安心。这本该是个适于休息的夜晚,可娥皇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思绪不受控制的向岸上飘去,如同那白昼的浪花一样,奋不顾身的凋谢在那滨海的小城。
                            指甲在手心压出一个个半圆形的印子,衾被被烦躁的揉在一边,娥皇痛苦的抱住头。她讨厌安静讨厌夜晚,讨厌这种无事可做的胡乱联想,她讨厌……
                            要是没把那两个冒寒气儿的嫁祸扔出去就好了,至少现在可以教他们打一打斗地主。娥皇如是想着,推开那扇参与了打斗的窗子,探出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而那傀儡早已化作烟雾散去,空旷的甲板上,只有满地月光。
                          蓝色裙裾摇曳生姿,紫发女子推开那扇三四人高的厚重门扉,向着那星空尽头的黑袍人恭声禀报:“东皇阁下,如您所料,祭品回来了。”
                            沉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知道了,退下吧。”听到木门合拢的声音,东皇太一转过身看向方才全然被挡在身后的女子:“好了吾友,不妨来猜猜,这次来的是墨玉还是叶栖。”
                            跪坐席上的短发女子轻呷了一口茶,语气平和:“不猜。”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东皇太一摘下头盔放在桌前从衣襟里摸出眼镜戴上:“放心,墨玉已经没用了。本来以为是个挺珍稀的混血样本,没想到,跟普通的秦人一点儿区别都没有。倒是你那个徒弟,被你调/教得很是有趣,若不是我当年留下记号,都要以为她才是你亲闺女了。”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巴清放下茶杯:“顺便,”她嫣然一笑:“你/大/爷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3楼2021-04-13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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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控心摄魂
                            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本能,娥皇对于分析环境似乎有一种执念。此刻她披衣在甲板上看似悠闲的踱着步子,海风冷却了大脑,思维重归清明,这一天经历的种种,一幕幕重新浮上眼前。
                              自她醒来到现在,所见过的,能叫得上来名字的人,一共有三个人:月神、千泷和星魂。根据常识,二人身为阴阳家左右护法,实力相当,而千泷此人,虽从未听人提及,但但从星魂月神对她的态度,加上言谈中提及她是东皇阁下看中的人,想必这位应是月神的亲传弟子不容小觑的后起之秀。
                              从态度上来看,星魂与月神明着谦恭礼让,暗地里却又针锋相对,其矛盾的关节点看似是千泷,而实际上却不是。而自己被月神随意的送给星魂,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难道是作为眼线?不对,自己被转交得太过轻易,反倒不可信任。那是……刺杀?别闹,我怎么可能打得过星魂呢。要不……和解?呵呵,堂堂两大护法,要是言个和都这么别别扭扭的阴阳家估计就没救了。娥皇越发迷惘,难不成,我就是个垃圾,月神不想要了,才随手扔给星魂,然后星魂也没地方放,就把我随手扔在这个垃圾场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4楼2021-04-13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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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8 03: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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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如此甚好。一想到自己并没有被利用的价值,娥皇一下子放松下来,决心在此全心全意的浪费生命,混吃等死,至于他们神仙打架,哼哼,反正围观又不需要买票。
                                至于自己身上其他的疑点,管他呢,反正自己现在阴阳家弟子,出了大事,自然有上头替她担着。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多了解一些大环境比较好,省的一时不察,犯了什么低级错误 。
                                于是娥皇打定主意,伏在船舷上,凝望着夜色起伏的水面,开始温习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关于阴阳家的知识。
                                阴阳家,原属于道家,五百年前因宗旨不和分离出来自成一派,迁址骊山投奔秦王。此门向来行事神秘,各级长老都由九歌中提及的楚国神明命名,为首的教主是东皇太一,其下有左右护法,再下为五大长老,最次为作为新一代首领储备的五灵玄同,据小道消息传说,很久很久之前还有一位地位仅次于东皇太一的人,后来无故叛逃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5楼2021-04-13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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