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没事吗?你看上去还很苍白,亲爱的。你看上去不大好已经有一星期了,”斯蒂芬逊小姐说,“我们大家都有点担心你。”
赫敏更加刻意地微笑了一下,答道:“我很好。我不过是想念家里人。有时候,生活比平时更加艰难。”
“哦,这种情绪我们都有同感,很能理解。”
“有一半的家人我甚至都不再记得他们的相貌了,”阿尔索普小姐说。
这句话引来了议论纷纷,有多少人似乎记不得了。
赫敏听着其他家庭教师们闲谈,眼睛则看着自己照管的孩子跟其他小孩一起玩耍。
“柏迪!不行,年轻先生。不能这样对待一位年轻小姐,记不记得?”
柏迪扔掉了手里那块原本打算掷向九岁的乔治安娜·提普森的石块,嘟哝道:“是,小姐。”
“赫敏,那边不是你的詹森先生吗?”派克小姐指着不远处说。
她眯起眼睛,逆着阳光望去。“我敢说应该是的,不过他可不是我的詹森先生。”
“哎,要是你不要他的话,那我能不能要他?”
赫敏笑道:“当然了,玛丽。”
她等他走到她们这群人面前,开口道:“哈啰,弗雷德里克!真是意外之喜!你记得派克小姐吧?当然了,还有斯蒂芬逊小姐、普莱斯小姐、阿尔索普小姐和罗杰斯小姐。另有几位常来的现在还没到。”
“小姐们,再次见到你们大家真高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赫敏。我记得你说过,这个时候你通常都会在这里。我在想,或许,我们是不是能谈一谈?”
赫敏扬起眉毛,玛丽·派克垮下双肩。
“我们走开一点好吗?”他的问话不够圆滑,立刻惹来了更多锐利的目光。“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有些消息得说。”
锐利的眼神立刻变得关切起来,赫敏也担心地朝朋友们瞥了一眼。
“好吧。”她跟着他踏上草坪走了一小段,走到超过别人的耳力范围、不过仍然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朋友们,还有潘利-琼斯家的孩子的地方。“怎么了,弗雷德里克?你家里人都好吧?”
“是的,是的,他们都很好。赫敏,要是我跟你说,有关你的私事上我擅作主张了一点儿,你会不会耐心让我解释?”
赫敏瞪着他,既困惑,又不大高兴。“我听着呢。”
“你瞧,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解释了你的处境。我听到你姨妈跟我父亲谈过一点你的情况,而你说的听上去有点不像真的。所以我……查了查。”
“查了查?”
“我调查了你的财政状况。更准确地说,我调查了你父母的财政状况,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
“要是你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告诉我说他们死得一文不名,那你晚了好几年了,”她说着,紧紧蹙起了眉头。
“说的就是这个,赫敏。他们没有。你父母给你留了一笔年金,每年七十镑。”
“七十镑……”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喉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钱不算多——”
“不算多?那足够我生活的了,要是我过得平静又朴素的话。或许,在离开伦敦的某处。”
“但有个问题,赫敏。跟你祖母有关。”
“格兰杰夫人?”
弗雷德里克作了个怪相,摘下帽子用手梳了梳头发。“你看,你父母去世后,她把你父亲的诊所卖给了一个叫唐纳斯先生的人。”
“父亲的学徒。”
“对,就是他。为客户资源、工具、仪器、书本、还有你父亲的笔记和未写完的论文,他付了两千磅。作为法定继承人,那钱本该划归到你的名下。”
赫敏的眼睛瞪大了。“她自己截留了。”
“是的。你的年金也是。自从他们去世后,信托基金每年都有支付。收到的人是格兰杰夫人。照理,她该将这笔钱花在你的抚养费上,剩余部分保管起来。然而,按你告诉我的……”
赫敏的脸涨红了,弗雷德里克搀住她的手肘,用他的帽子给她轻轻扇风。
“我要杀了她,”赫敏低声咆哮。
弗雷德里克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哎,你不能那么做。不过你可以把她告上法庭。她欠你的至少有两千两百镑,而且现在你已经成年了,所以年金也应当重新交给你支配。”
“后果又会如何?佩斯威特太太,现在我该称她斯若格波顿太太了,她为了我花了几百英镑告她,每次都输掉了。爱丽丝永远都不理解,为什么她要那么拼命地留下我。”
“因为是你在付她的帐单,毫无疑问,”弗雷德里克说。
“我付得自己一穷二白。我当家庭教师的工资都已经被她拿走了。我离开潘利-琼斯家的时候,一个子儿都不会有的。”
“那么你……”
“一无所有。完全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姨妈,我的钱,我的魔——”最后一个词上赫敏哽住了,她紧紧环抱住自己。
“我以为你把我看作你的朋友,”弗雷德里克说道,显然被刺伤了。
赫敏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你当然是的了。对不起,我只是在想,今年夏天我是怎样没能去成德文郡的,去年你家人来的时候又是怎样没能和你一起吃饭。”她拍拍他的胳膊。“你是我亲爱的朋友。”
他的微笑变得更大了,她觉得他或许真地膨胀了起来。
“那么我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夺回我的钱?”
“我已经开始准备文书了。希望你别介意。要是你不同意,我立刻停手。”
“我这样要花多少钱?”
“不用。好吧,至少现在还不用。我的咨询费无所谓,而且到目前为止诉讼费可以忽略不计。要是它一直那么少的话,那你连一个便士都不用花。”
“弗雷德里克!我不能让你做这样的事。”
“哦,请别!你看,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的客户。我父亲说,要是我的职业能够以谦恭而慷慨的善举开头,那我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必定会得到庇佑。我觉得你很符合这一要求。”
“哦。好吧,那样倒很说得通,对吧?”
“那你是同意了?”他兴奋地问道,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小男孩。
“是的。只要让我知道我需要做什么就好。”
“我会的!我会的!”一朵阴云蒙上了他的脸,他接着说,“我该让你知道,尽管我有着合理的确信,你未来的收入能够重回你的控制之下,最多迟几个月;但有很大的几率,你失去的财产可能是收不回来了。我是抱着很大希望,不过法律有时候是古怪而任性的野兽,再大金额的财富都曾因为一个术语而输掉过。”
“所以,直到明年我那七十英镑到账之前,我或许一分钱都见不着?”
“正确。”
“谢谢你。谢谢你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弗雷德里克。你的确是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现在,我必须走了,去考虑下怎样再熬过一年。”
“我也该走了,要去提交平生第一份诉状。我会随时给你写信,告诉你我采取的每一个步骤,让你知道眼下发生的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
他们分手了,赫敏朝她的朋友们那儿走去,她们显然都又好奇,又担忧,几乎要无法自控。有个计划开始形成:她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