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系列法律流程之后，英足总纪律委员会于2003年12月在博尔顿市的锐步球场举行了里奥的听证会，听证会持续了18个小时，那已是错过尿检86天之后的事情。我是为里奥作证的人之一，但英足总纪律委员会的三人小组认定里奥有不当行为。莫里斯·沃特金斯称这一判决是“野蛮且史无前例的”，大卫·吉尔则认为里奥是“替罪羊”，英格兰职业球员工会的戈登·泰勒称这一判决“太过残酷”。
我马上就和里奥的母亲取得联系，因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已经伤透了心。失去一位重要球员，我们可能会感到备受打击，但真正承受这种惩罚的人，其实是球员的母亲。我对里奥的母亲珍妮丝说，我们对里奥的高度评价不会因为过去4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受到任何影响，珍妮丝在电话那头哭了。我们知道他是无辜的，知道他马大哈，知道他受到的惩罚过于严厉。
当时我们正在考虑提出上诉，但毫无胜算。我永远无法理解把错过药检和通不过药检等同对待的行为，如果你承认使用违禁药物，还可以改过自新。我们认为球员说的是实话，然而官僚体系却认为他撒谎。我们也对英足总泄露消息给媒体感到不满，这违反了保密原则。
我在博尔顿市的那场听证会上说过，无论结果如何，里奥都将参加我的球队与热刺队的比赛。那场比赛，他与米凯尔·西尔维斯特搭档，在白鹿巷球场2：1击败了热刺。2004年1月17日，里奥参加了8个月禁赛期到来前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们0：1输给狼队，他首发出战踢了50分钟后受伤下场，韦斯·布朗顶替了他的位置，肯尼·米勒打进了比赛的唯一进球。
失去里奥这么久，我很难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在我让他造就英国足坛历史上最昂贵的签约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很铁了。我和时任伯恩茅斯主教练梅尔·马钦关系很好。1997年，马钦给我打电话，说他从西汉姆队租借来一个小男孩，建议我把他买下来。
“他叫什么名字？”
“里奥·费迪南德。”

我之前就从英格兰青年队听说过这个名字，梅尔强烈要求我签下他。当尽，梅尔与哈里·雷德克纳普关系密切，雷德克纳普当时是西汉姆联的主教练，而里奥正是在那里被培养出来的，所以我相信他是基于可靠的信息做出的判断。我向马丁·爱德华兹提到里奥，派球探到伯恩茅斯考察他，并记录下他的特点：优雅、协调、有中锋一样的第一脚触球。然后我们查了他的背景，马丁·爱德华兹给西汉姆联主席特里·布朗打电话，布朗说：“给我们100万英镑，再搭上大卫·贝克汉姆。”换句话说就是，费迪南德是非卖品。
当时，斯塔姆和约翰森是我们后防线上的核心，而布朗则是富有潜力的年轻中卫。结果，里奥以1800万英镑的价格转会到利兹联。在代表我们的约克郡死敌利兹联出战的第一场比赛中，里奥担任后卫，结果利兹联惨败给莱斯特城。看了那场比赛，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现在想到那种感觉我有点不好意思，竟然为没有签下里奥感到庆幸。他在场上非常拼搏，无须多言，他后来成长得特别好。
在曼联，中后卫是我的建队基石，向来如此。我寻求稳定性和一致性，以史蒂夫·布鲁斯和加里·帕利斯特为例，在我发掘他俩之前，球队情况很严峻。当时保罗·麦格拉斯经常受伤，凯文·莫兰时好时坏。当我刚成为他的教练时，莫兰就像被打蒙圈的拳击手。
有一次我去挪威看一场比赛，当时利物浦首席球探罗恩·伊茨也在场。
“上周我在布莱克本看到了你的老球员，凯文·莫兰。”罗恩喝着酒对我说。
我问：“他表现如何？”
罗恩回答：“他大概踢了15分钟，然后因头脑发热被罚下。”
“很正常。”我说道。
与此同时，格雷姆·霍格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所以我总提醒我的主席：“我们需要每周都能上场的中后卫。他们会给你带来稳定性、一致性和连续性。”

后来，我们拥有了布鲁斯和帕利斯特，他俩永远都能比赛，而且似乎从来不受伤。我记得在对阵利物浦前的一个周五，布鲁斯在克里夫训练基地一瘸一拐地走着，还一边搓着腿筋一边说：“先别确定首发阵容。”
他在上周末就弄伤了腿筋，而且我喜欢在周五就确定周末比赛的首发阵容，这样我们才可以演练定位球之类的战术。
我问：“你在说什么？”
布鲁斯回答：“我会没事的。”
我说：“别犯傻了。”
接着，布鲁斯就围绕着球场慢跑了两圈，以此证明他没事。在表示自己身体没有大碍的同时，他还是不断搓自己的腿筋。面对利物浦，布鲁斯要防守伊恩·拉什和约翰·阿尔德里奇。最终，布鲁斯踢满全场，他和帕里斯特表现非常出色。斯塔姆给我们带来了同样的韧性和可靠性。再看看费迪南德和维迪奇的组合，同样的出色和稳健，不给对手任何机会。想想那个时代的曼联，中卫一直是球队的最大亮点。
因此，在2002年7月签下费迪南德符合我的建队思路，即注重中路的攻防强度。我们给出了天价转会费，但当把这样一笔转会费分摊到未来10年或12年时，会发现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相比在那些不够优秀的球员身上浪费很多钱，不如把钱都砸在一个能力毋庸置疑的球员身上。
我们花费375万英镑签下罗伊·基恩，打破了当时球员转会费的纪录，但罗伊在球队效力了12年。执教曼联期间，我卖掉了很多人们不熟悉的球员，例如年轻的预备队球员，等等。执教曼联的最后一个赛季结束后，我在苏格兰西部的一次航行中算过，我在曼联期间每个赛季的平均花费还不到500万英镑。
当里奥加盟球队时，我立即对他说：“你是自由散漫的大个子。”
他说：“我也没办法。”

“那你就得想办法，不然这会让你改行的，我会一直盯着你。”我说道。
他确实很随意，有时他会瞎溜达，然后突然像跑车一样加速。我从未见过一个身高6尺2寸的大个子能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专注，对自己的期望也越来越高，愿意在球队和俱乐部中承担更多责任。他成了全能高手。
当你得到一个年轻球员时，往往不会即插即用，还得雕琢。如果里奥会在一场比赛中放松，定是对阵他认为的弱队。比赛越重要，他就越认真。
随着加里·内维尔不断受伤，以及维迪奇和埃弗拉逐渐适应，里奥和埃德温·范德萨成为球队的防守中坚。我曾在2006年对阵布莱克本的比赛中让里奥踢过中场，结果他因铲倒罗比·萨维奇，吃到第二张黄牌被罚下，提前回到更衣室。
这么说也许会让一些人感到惊讶，但在我眼中帕利斯特和里奥一样优秀。奇怪的是，他明明跑得比里奥更快，却不喜欢跑动，总在偷懒，我以充满感情的口吻说出这番话。他常说自己做得越少，感觉就越好。在训练时，他最懒，我经常批评他。比赛开始的15分钟内，他就在对方进攻后踉踉跄跄地走出我们的禁区，喘不过气来。我就会对助手布莱恩·基德说：“看那个家伙——他快死了！”
我承认，过去我常常调侃帕利斯特。
有一天晚上，我请他参加俱乐部聚餐。走进他家，我发现炉边桌子上有一大瓶可口可乐，还有一大袋糖果，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甜点。我问他的妻子玛丽：“这是怎么回事？”
“我都记不清说过他多少次了，教练，但他总是不听。”玛丽说道。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帕利斯特下楼看到我在研究那一大堆零食。“你为什么要买那些东西，玛丽？”他还在装傻。我戳穿他的谎言：“你这个懒蛋，我要对你罚款！”

利斯特不是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人物，这里指帕利斯特不是帅哥），但他是真正的好球员，性格很好，率真可爱。像里奥一样，他也有一脚传球的技能，而且只要他愿意，他的速度可以很快。在效力曼联的最后一个赛季，有一次他的眉骨被割伤了，他一直号叫，抱怨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留疤，有损他的形象。他觉得自己和英国影星加里·格兰特一样。
我并没有刻意寻找一个能从后场带球前插，或者像贝肯鲍尔那样送出犀利传球的中后卫。在现代足球中，速度和阅读比赛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这两样里奥都有，所以我签下他。他不仅能防守，还能把球传出去。因此，尽管防守是中卫的首要任务，但如果他能从后场发动进攻，那绝对是鼓舞人心的一件事，后来随着巴塞罗那和其他球队的推动，中卫从后场发动进攻成为常态。
在里奥职业生涯中的一些时间点，可以坦诚地说，他有的场外生活习惯并不能让我们满意。我警告他，我已经厌倦在花边新闻上读到关于他的报道。“把你的注意力放在足球上，你在场上的表现每个人都能看到。”我一再提醒他。
当你状态一旦下滑，这种势头就会无法逆转。在小俱乐部，你可以混日子，但是在曼联，有7.6万双眼睛盯着，绝对无法瞒过他们。我警告里奥，如果场外的事情影响了他的球场表现，我就不会让他上场，他在球队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久。
面对这些警告，里奥做出很好的反应，我们设计了一个管理方案，他的经纪人有义务告诉我们他所做的一切场外活动，这给了我们更大的控制权。他参与的营生包括一家音乐公司、一部电影和一家电视制作公司，一本杂志还要带他去美国采访说唱歌手吹牛老爹。

“饶了我吧，里奥。”当我得知他要去见美国说唱明星时，我这样问道，“他能让你成为更好的中后卫吗？”
里奥并不是唯一寻求其他出路的球员，这都源于现代足球运动员的名人效应。一些人希望扩大这种名气，贝克汉姆是一个，里奥成为另一个。贝克汉姆在这方面的成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里奥在足球之外做的事并不都是为了扩大名气，他帮助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非洲开展的工作非常出色，他对一个非洲孩子的生活所产生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传达的信息很简单，那就是他必须看清是什么让他取得如今的成功，并在这件事情与名望之间找到平衡。有些人不会那么做，有些人则做不到。
我们认为里奥一直在为他退役后的生活做准备，这当然可以理解。我当时也做了准备，花了4年时间考取教练执照。所以我也为我退役后做准备，但不是通过与吹牛老爹见面做到的。总有那么一个时刻，球员会思考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因为一旦无球可踢就会面对极大的空虚。前一分钟你还在踢欧冠决赛、足总杯决赛，赢得冠军，然后一切就与你无关了。如何面对这种事情是所有足球运动员面临的挑战，名声并不能使人对低落情绪产生免疫。后半生没有那么令人兴奋和激动，那么你要如何去重新创造这种刺激呢？拿什么替代冠军生死战前10分钟，你坐在更衣室里的那种激动心情？
在我执教曼联的后期，里奥已经出现背伤。以2009年曼彻斯特德比大战中，曼城球员贝拉米的那个进球为例，当时里奥已不在巅峰状态，如果两年前，他会把球从贝拉米脚下抢走，然后把贝拉米撞开。另一个例子是对阵利物浦时托雷斯的进球，当时托雷斯以速度摆脱里奥，并在利物浦死忠球迷看台前的点球区域扛开里奥射门得分。
我们和里奥在一次录像回顾中分析了这一点，他当时想向前造托雷斯越位。如果在一年前，他会立即从那次失误中调整过来，并将球从托雷斯脚下抢走。但在这场比赛中，他奋力回追想化解威胁，而托雷斯用肩膀把他顶开，然后将球打进。从来没有人能在里奥面前做过这样的事，这表明背伤不仅使他感到疼痛，还对他的协调性造成了不利影响。

里奥原来踢球一直都是轻描淡写，跑起来从来不吃力。漫长伤停致使他错过大半个冬季的比赛后，重新回到训练中的里奥表现出色，并在2010年主场对阵曼城的联赛杯半决赛次回合中有精彩发挥，在这之前他已经因伤缺阵将近3个月。
在他的球员生涯晚期，我不得不要求他改变踢球方式，并考虑年龄对我们所有人造成的影响，毕竟岁月不饶人。无论正式谈话还是私下聊天，我都叮嘱他要后退一两码给自己留出反应空间对抗对手前锋。5年前的他可以凭借节奏变化轻易从对方中锋脚下抢到球，但现在他没法做到了，他需要做出预判提前一步抢占位置。
他对我的分析没有意见，也没有感到被侮辱，我只是在解释他身体上的变化。他在2011/2012赛季表现非常出色，对他来说，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被选入2012年欧洲杯英格兰队大名单。当时任英格兰主教练罗伊·霍奇森问我里奥能否与特里合作时，我回答道：“去问里奥吧，让他告诉你他们的关系。”因为我没有办法给霍奇森一个答案。
另一件与里奥有关的小事是，他在2012/2013赛季拒绝穿一件带有“踢走种族主义”字样的T恤，当时我以为我们都愿意公开支持这项运动。那是一次缺乏沟通导致的事件，他应该先来找我商量一下，他知道我们都会穿的。他对自己的兄弟安东·费迪南德和约翰·特里发生的矛盾有意见，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然，特里因为在切尔西客场挑战女王公园巡游者的比赛中，对安东使用种族歧视语言，已经遭到了英足总处罚。
马克·哈尔西走进办公室，对我说里奥没有穿带有“踢走种族主义”字样的T恤。我找到球衣管理员阿尔伯特，指示他让里奥穿上那件T恤。
没想到里奥拒绝了。

当我质问里奥时，他什么也没说，但赛后他向我解释，说他觉得英格兰职业球员工会在打击种族主义方面做得不够。我的立场是，他不穿这件T恤，并没有对反种族主义事业起到任何助益。如果他对英格兰职业球员工会有意见，那么我觉得他应该向他们直言，不穿T恤则会引起其他事端。
我对种族主义的看法是，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为肤色而憎恨别人。

第七章 低谷时期
山雨欲来风满楼。
2003年夏天到2006年5月是我曼联教练生涯收获荣誉最少的时期之一，我们赢得了2004年足总杯和两年后的联赛杯，但是阿森纳和切尔西才是那个阶段的联赛冠军。
在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和韦恩·鲁尼成为那支赢得2008年欧冠冠军的曼联队核心球员之前，我们尝试为球队带来一些经验丰富的球员。那是一段艰难的道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当时贝克汉姆离队加盟了皇家马德里，贝隆也准备加盟切尔西。门将巴特兹被蒂姆·霍华德顶替，克莱伯森、埃里克·杰姆巴·杰姆巴和大卫·贝利昂都是球队的新人，如果罗纳尔迪尼奥没有出尔反尔，他可能也会是我们的新援之一。
你无法回避那几年的经历，我们走上了一条盲目引进球星的道路——那些我们认为马上会满足球队需要的球员。例如克莱伯森，他随巴西国家队夺得了世界杯冠军，而且当时只有24岁；贝隆是享誉全球的实力球员；杰姆巴·杰姆巴在法国的表现也不错。这些签约完成得都很轻松，但却让我感到担心，轻而易举必有猫腻。我喜欢经过艰难博弈之后才得以签下一名球员，因为这意味着你获得了无价之宝。我喜欢卖方不顾一切地去留住他们的人，但我们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那些球员。

当时感觉就像我们签下了国内的每个门将，马克·博斯尼奇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对博斯尼奇的收购源于彼得·舒梅切尔在他最后一个赛季的秋天宣布退役决定，让我们措手不及，因此我们仓促做出了选择。
尽管我们收到了一些关于博斯尼奇场外有不良嗜好的报告，但还是在一月和他见面。我派球探考察他的训练，乏善可陈的表现让我确信他并不适合曼联。所以我改变策略，转而追求埃德温·范德萨，和他的经纪人谈了谈，然后又和马丁·爱德华兹谈了谈。马丁告诉我：“亚历克斯，对不起，我已经和博斯尼奇达成协议了。”
这是一个打击。马丁和博斯尼奇达成协议，不愿食言，这一点我很尊重。但这是一笔糟糕的交易，博斯尼奇是个问题球员，他的训练和身体素质无法满足我们的要求。后来我们把他推到一个更高的水平，我们在这一点上做得挺好。他在我们战胜帕尔梅拉斯的洲际杯比赛中表现出色，那场比赛的MVP本应是他而非吉格斯。没过多久，2月我们在温布尔登踢比赛，博斯尼奇狼吞虎咽地吃着三明治、汤、牛排。整个菜单都被他点了一遍，他的食量就和马一样。
我对他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博斯尼奇，我们好不容易帮你减轻体重，你为什么要大吃特吃这些东西呢？”
“我饿坏了，教练。”他说道。
我们回到曼彻斯特，博斯尼奇正在打电话到一家中餐馆叫外卖。
“难道你就这样没完没了吗？”我问他，“想想你在干什么。”
但我的话对他毫无作用。

你无法从失去彼得·舒梅切尔这样的事情中走出来，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门将，他的存在感，他的个性，突然之间在球队消失了。我们本应该用范德萨代替他，范德萨的经纪人告诉我：“你得积极一点了，因为他正在和尤文图斯谈判。”但是我们错过了机会。我不得不回到范德萨的经纪人那里告诉他，我们已经签下另一个人，必须打消对范德萨的兴趣了。
我本应该把范德萨作为第二引援买下来，因为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博斯尼奇的问题。范德萨本应在舒梅切尔时代结束后为曼联效力到我执教后期。我也不需要再花钱买马西莫·泰比或者巴特兹。巴特兹是一位很出色的门将，但他在法国就出现一些问题。
后来，我们看到范德萨的能力和舒梅切尔相当，就才华而言，两人之间差距很小。舒梅切尔曾做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扑救，制造过很多经典时刻。我总会问：“天啊，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弹跳力和运动能力是如此出色。
对于范德萨，我想称赞他的沉着、冷静，他的处理球和组织能力。虽然与舒梅切尔守门风格不同，但仍然是极其宝贵的，他的特点对身边的人都起到了积极的影响。
相比之下，舒梅切尔对史蒂夫·布鲁斯和加里·帕利斯特则是又爱又恨。舒梅切尔会在比赛中冲他们大喊大叫，而布鲁斯则会回应道：“回去守你的门，你这个德国佬。”舒梅切尔很讨厌布鲁斯这样说，总会生气地低声嘶吼：“我才不是德国人！”
不过，他们在场下是很好的伙伴，而在球场上，舒梅切尔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在更衣室里，范德萨非常在乎球队表现。他是荷兰人的声线，声音很浑厚，会这样大喊：“别在这儿胡闹！”舒梅切尔也会在球队中表达意见。我很幸运能在30年来遇到最好的两个门将。也许彼得·希尔顿和吉安路易吉·布冯更棒，但对我来说，舒梅切尔和范德萨是1990年至2010年间最好的守门员。

门将的职责不仅是守好球门，还要有与这个位置相符的个性。守门员不仅要处理扑救，还要应对后卫失误。在曼联，你需要一个强大的内心来处理后卫一个重大失误带来的后果。我已经考察过舒梅切尔许多次，守门员教练阿兰·霍奇金森曾这样告诉我：“他绝对可靠，签下他吧。”
一开始，我对把外国守门员带到英国足坛这件事感到纠结。舒梅切尔刚来的时候有一场比赛对阵温布尔登，“狂帮”（温布尔登绰号）在比赛中对他疯狂施压，往他头上吊球，肘击他。舒梅切尔当时都发疯了，大喊呼叫当值裁判：“犯规了！犯规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想没用的。裁判们不能及时出现在冲突地带。相隔不久的另一场比赛中，舒切尔跑到后门柱拦截对方的一次传中球，却严重地误断球的落点，结果李·查普曼把球打进。所以舒梅切尔在适应英超节奏时确实犯了一些错误。当时有人问：“看看我们都买了个什么水平的门将？”但舒梅切尔也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身体素质，球门前无处不在。他很勇敢，出球能力非常棒，所有这些品质都在初来乍到的艰难日子里对他起到帮助。
范德萨见证了曼联后防线的许多变化，而舒梅切尔几乎每周都站在相同的后卫身后。帕克、布鲁斯、帕利斯特和埃尔文几乎参加了每场比赛，而范德萨则必须适应不同的中后卫组合和新的边后卫。当时曼联后防线人员变动很大，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出色地组织球队的防守，这是他莫大的功劳。
那段时间，彼得·肯扬是我们负责转会交易的首席执行官。阿森纳的维埃拉是当时我们最喜欢的球员，我让彼得给阿森纳打电话，询问维埃拉的情况，他告诉我他打了。一天后，我向大卫·邓恩（时任阿森纳主席）提起这件事，他诧异地看着我，就好像我头上长角一样，我的话他完全听不懂。肯扬和邓恩之中肯定有人撒谎了，直到今天，我仍不知道是谁。

我曾一次次接到经纪人的电话。他们对我说：“我的球员愿意为曼联效力。”我从未怀疑过这种说法，但也知道他们同样愿意加入阿森纳、皇家马德里、拜仁慕尼黑和其他所有顶级球队。球员显然喜欢去大俱乐部，经纪人也能从中得到更多利益。而正是在市场因为投机行为而走向混乱的阶段，我们把目光投向了贝隆。
当时球队正在转型，对于主教练来说，预见未来的变化非常难。曾经的后防四人组散得最快，当这些突然的变化出现时，我肯定会意识到自己没有充足的后备力量。所以，后来未雨绸缪成为我的管理方针之一。
贝隆是一位拥有无限精力的出色球员，我承认自己在和阿根廷球员合作时感到很困难。阿根廷球员总是有强烈的爱国情怀，喜欢披着国旗，我对此没有意见，但我所执教过的阿根廷球员并没有专心学英语。具体到贝隆身上，他只会用英语说一句“先生”。
但他是多么出色的一名球员啊，球商和速度都是一流的。问题在哪？问题在于我无法固定他的场上位置。如果让他踢中场，他最终会出现在中锋位置，或者右边路，或者左边路，他只顾追着球跑。我们发现让他和斯科尔斯、基恩一起组成中场变得越来越困难。
虽然他为我们踢了一些精彩比赛，但你看不到球队在成型，看不到自己通常追求的位置稳定性。贝克汉姆已经离开球队，吉格斯老去，基恩和斯科尔斯也一样，我们在寻找一种推动球队进化的新鲜感。尽管贝隆为我们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但他就是无法真正融入球队。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是那种队内训练时为两边都出力的人。他会出现在场上任何位置，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算让我执教他一百年，我也不知道将他放在什么地方，他就是扑克牌中的百搭牌和王牌。有人曾经问我：“你有没有想过让他踢后腰，在两名中后卫身前持球？”我回答：“你在做梦吗？我无法让他安心待在其他任何位置，凭什么他就会乖乖踢后腰？”很明显，他曾在拉齐奥踢过后腰，而且表现出色，但他是一只自由的鸟儿，喜欢到处飞翔。

有时，他的表现会让你如入天堂。在一场季前赛中，他在边线附近连过数人，并助攻范尼斯特鲁伊攻入一球。他用外脚背传球给贝克汉姆，皮球绕过对方防守球员，贝克汉姆前插将球吊过守门员。在某些时刻，贝隆的表现是令人赞叹的。在才华方面，他绝对出类拔萃。他的双脚技术精湛，跑动能力强，控球技巧出色，传球视野很开阔——但他就是无法融人球队。英国的足球风格对他来说不是障碍，他很勇敢，他总是有胆量表现。
在贝隆效力于曼联期间，有人说他和其他球员闹翻了，但我认为他并没有，部分原因是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他在更衣室里形单影只，因为他不会说英语。他不是不喜欢交朋友，只是不善沟通。
当我早晨上班碰到他时，我会说：“早上好，塞巴。”
他会回答：“早上好，先生。”我们的对话内容就这样，谁也无法让他说出更多话来。我确实记得他和罗伊·基恩在一场欧冠比赛后发生争吵，最后场面有点难看，但那不是大问题，他没有对球队造成不良影响。
当时我们尝试改变球队在欧冠中的踢法，1999年我们赢得了欧冠冠军。两年后，我们去比利时和荷兰，与安德莱赫特和埃因霍温进行比赛，我们被对手的防守反击打败了。我们以曼联传统的4-4-2阵形踢比赛，结果惨败。我告诉球员和工作人员，如果我们不能更好地控制住皮球，并保持中场稳固，将遭受更多打击，因为对手已经把我们研究透了，所以我们改打三中场。贝隆正是那次变阵的重要一环。
在那10年里，我不得不经常面对变化，我遇到许多我钦佩的球员。比如，为了得到保罗·迪卡尼奥，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当时交易已经完成，我们提出的条件他已经接受，但后来他又说想要得到更多，我们无法接受他开出的新条件，但他是曼联应该拥有的那种球员，是那种能让球迷来到现场、为他起身欢呼鼓掌的球员。我执教曼联那么多年，球队一直拥有这样的球员。

还有罗纳尔迪尼奥，他是曼联错失的另一名球员。当时我已经同意把他带到老特拉福德，奎罗斯也在场，他可以为我作证。对罗纳尔迪尼奥的追求反映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曼联向来都是求贤若渴，我一直在寻找这样的天才。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们从贝克汉姆的转会中得到2500万英镑，却只需为罗纳尔迪尼奥的转会支付1900万英镑，看在上帝的分上，醒醒吧，这可太划算了。”
从美国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纽芬兰的一个加油站。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小屋。在我们等待加油时，机组人员打开舱门，让新鲜空气进入机舱。我们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外面的围栏旁，拿着曼联旗子。我们只能站在舱梯上，不能去停机坪，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向这位身处荒郊野岭的曼联小球迷挥手致意。
回到欧洲，在葡萄牙停留时，我们卖掉了贝隆，他已经和福琼说自己将加盟切尔西。我不会在报价低于1500万英镑的情况下放走他，切尔西出价900万英镑。我说道：“900万英镑不可能带走贝隆。”但在葡萄牙，肯扬对我说：“我已经同意了这笔交易，1500万英镑。”接下来就是我们和葡萄牙体育的友谊赛，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对阵约翰·奥谢。直到现在，我仍记得自己对奥谢大喊：“跟紧他，奥谢。”
“我做不到。”奥谢一脸无奈地答道。
一个月后，大卫·吉尔打来电话对我说：“肯扬要去切尔西了。”吉尔随后接管球队，他的表现非常出色，比前任好很多。我认为肯扬尝试承担太多的职责，但结果却因此无法完成其中重要的一些任务。首席执行官最需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务。
当大卫·吉尔接班时，我怀疑他还没有明确自己的职责。吉尔的职业背景是会计师，我的建议是：“在肯扬之后，不要凡事亲力亲为，要把工作和权力下放。”毫无疑问，吉尔是我合作过的最佳管理人员或首席执行官。他是顶级的，非常正直，平易近人，脚踏实地，知道足球的价值，也懂足球。马丁·爱德华兹对足球也很了解，但是和吉尔打交道不会让事情复杂化。他可能会说一些你不喜欢听的话，但他总是直言不讳，这才是正确的沟通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