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万中裘一○【181029改文】宇宙第一初恋

　　院子里都是厚厚的雪，淹到大腿，连个踩动的痕迹都没有。裘球跟钩子对望一眼，同时往偏屋冲，山里的土坑一般都是砌成偏屋，门没有门闩，被风吹得啪啪响，门口积了不少雪。
　　床前放着个火盆，里面都是些燃尽的炭灰，屋里是残留的胶皮味。大约是把能烧的都烧了，连塑料瓶都烧掉了。屋里除了土坑，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甚至连电灯都没有，红漆斑驳样式老旧的桌上放着几根蜡烛。床上两个老人抱在一起盖着两层薄薄的棉被。被面许久都没拆洗过了，两个人头挨着头，睡得很安详。
　　裘球上去要摸鼻息，钩子拉住了她，红着眼摇了摇头。
　　“我去报告给傅队长，裘医生，那家老乡家的孩子发高烧，你去看看。”钩子说，“十五分钟后，我们继续向六点钟方向搜救，这个小山头那边还有人。”
　　有时候悲伤的力量能激发很多东西。
　　比如希望，比如信仰。
　　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麻药作用的时候已过，可是她丝毫不觉得疼，反正整个人的四肢都轻快起来。上坡虽然累，可幸好是顺风，被吹着走，脑汁好像都冻成了冰碴。
　　“哎，我们聊聊天吧，这风声怪瘆得慌的。”
　　章鱼是嘴闲不住的家伙，“好啊，聊什么？”
　　裘球想了想，“……聊中万钧吧。”
　　“你不是不让提他嘛，我可不想回去被钧子当菜切，他一直在练腕力，飞刀知道吧，小叶飞刀，例无虚发。”
　　“他的手恢复得很好吗？”
　　“嗨，听说被那帮暴徒孙子扣着人当人质差点耽误救治，能恢复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当初刚到我们队当教官时，怎么说呢？别说负重越野训练了，连跑步都成问题。说起来多牛气的一个狙击手，连枪都端不稳，控制后坐力都能把衣服浸湿了。”
　　钩子踹了他一脚，操着直白的河南腔，“你那嘴跟裤衩子似的，就不能勒个松紧带儿？”
　　章鱼缩了缩脖子，讪讪笑两下，“裘医生你别往心里去，现在都挺好的了，我们中队的飞刀比给女军医抛的媚眼儿都准。”
　　钩子二话不说，一脚踹他屁股上。
　　“没抛媚眼儿，真没抛！”章鱼马上回过神来，“都是女军医给他抛媚眼儿！”
　　钩子一脸想开枪毙了这**的表情，都懒得理他了。

　　裘球脸僵得连笑都不会了，好像面皮上都冻了一层霜。
　　“好了好了，我又不会跟他告状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那个晨报的女记者卓月知道吧？那是中万钧的青梅竹马，她爸是你们总军区的一个什么少将，当时中万钧爱她爱得心无旁骛的，后来她一转头嫁了个有钱人，后来又离婚了。”她自己都觉得这平静的醋波下能酸倒一个师，“所以呀，你们可别瞎说了，我俩就是普通朋友。我虽然没老公，但是有儿子，上回人们出紧急任务搜寻的孩子就是我儿子。”
　　章鱼跟钩子面面相觑，一瞬间百转千回。
　　“嗨，我说呢。”章鱼大笑，“怪不得今天翻车，钧子抱着卓记者跳车，人家手上就擦了一块皮，他就吓得魂飞魄散的，你看他把人家军医折腾成什么样儿？”
　　钩子踢他一脚，小心翼翼地看裘球，“就你眼尖，别人都是瞎子是吧？裘医生你别理他，没有的事。”
　　“什么没有的事儿……哎哟，破鱼钩子，你老踢我干什么啊！”
　　这俩人真有意思，章鱼纯真率直容易轻信，钩子沉稳冷静善于察言观色，果真是互补。很快他们都说不出来话了，在恶劣寒冷的条件下，体力迅速流失，喘口气连身体里都灌满了冰碴子，疼或者疲惫渐渐的都丧失，只是机械地往前走，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睡过去。
　　钩子伸出手，“来，裘医生，我背你，不要小看我，我别的不行，就擅长四十五公斤以上的负重越野。”
　　裘球挡开他的手，谢谢他的好意，“钩子，我是来救援的，不要来添乱的。”
　　钩子没再坚持，过了一会儿，他犹豫着说，“其实我倒是觉得钧子挺喜欢你的，他看你的眼神都直勾勾的，能烧个窟窿似的。”

　　裘球此时万念俱灰，已看破红尘皈依我佛，什么直勾勾，什么火辣辣，都激不起她内心的半点涟漪，她拍拍他的肩郑重其事地说：“你认识他多久？”
　　钩子一愣，“一年半。”
　　她继续语重心长地教育，“我都认识他九年了，这是个万年难遇的千年玄铁双料加固地雷遍布的烂墙脚，谁挖谁完蛋。”教育完被微笑面具假象蒙蔽的纯真的兵哥哥们，她大步朝前走，迎着风雪慷慨激昂地朗诵《红日》：“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两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了新的山民。
　　山民家里储存着粮食和晒好的干菜薰肉，即使大雪封山也不会有吃不上饭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取暖、用电和通讯。而且暴风雪不断，房子根基并不是多稳固，雪崩导致压塌房屋被砸伤，或者去屋顶扫雪滑倒摔伤的人不算少。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即使是青壮年人也很难抵抗，更不要提独居的老人。
　　幸好之后，他们并没有再遇见独居老人被冻死的情况，不过若在无人的情况下再持续两天，情况也不容乐观。
　　背包里的药品慢慢减少，连两大袋葡萄糖粉都分了个干干净净，闲下来天已经黑了。
　　章鱼接到上级指示，原地待命。

　　在老乡家喝着热乎乎的玉米面糊糊，裘球夹了根体温计在腋下。
　　取出来看了一眼，正要往包里掖，被钩子劈手拿走。她仰头吞下几片消炎退烧药，在屋子里一暖和，只觉得腰上湿乎乎火辣辣地疼。
　　“三十九度四，高烧啊。”
　　“能帮个忙吗？”她把裁剪好的纱布和外伤药推给他，把衣服掀开，“帮我换药。”
　　钩子往后躲了躲，那么黑的脸皮上都能透出血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时看。大约是当医生的缘故，看病人的肉体跟看等着论斤卖的猪肉没什么区别，这样突然掀衣服倒吓坏了一个挨抢子儿都不眨眼的大老爷们儿。
　　裘球挺无奈的，“我要是够得着就不用你了，快点吧。”
　　钩子同学终于蹭过来了，脸红得跟个关公似的开始动手。
　　“这伤从哪里弄的？”
　　“大风刮来的呗。”
　　“什么样的风才能刮出这样的效果？”
　　往事不堪回首，她把脸别过去宁死不屈疼得直抽气。章鱼突然冲进来，“啊”了一声退了出去，在门外哆嗦着喊，“钩子你，你干什么，我，我不是……你……你耍什么流氓？”
　　钩子本来刚褪下去的那层血皮烧得更厉害了，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顿时出离了愤怒，“妈的，你那张烂嘴喷不出点好尿来，你想害死老·子吧！换药！没看见换药啊！眼珠子长裤档里吗？”外面的章鱼被骂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过了一会儿才可怜巴巴的，“哥，我不是怕你犯错误嘛！我错了，我错了，要不你揍我一顿？”
　　“瞧你那贱皮兮兮的样子，一天不挨骂就浑身痒痒，快滚去烧点热水给裘医生泡泡脚。”
　　章鱼挨了一顿削，喜滋滋地说：“小的马上去办。”

　　看着挺冷静沉稳的钩子骂起人来汤汤水水都出来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兔子急了也能咬人，裘球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二天大早，章鱼接到指示去临时营地集合。
　　地图上山连着山，有个村四周都是山，只有一条山村的土路，好像装进了一个盆子里，所以叫盆子村，那个村受灾严重，最深积雪达到两米多。队伍就驻扎在那个村里。
　　用一双脚走山路是很可怕的，翻山越岭这种事对裘球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幸运的是她的烧退了下去，因为寒冷伤口也不觉得疼，拖拖拽拽地走了俩小时。最后争的那口气终于是蒸了馒头，被钩子和章鱼轮流背着到了集合地点。
　　去那村子的那条能并排过两辆卡车的路只挖出一米多宽的路，两边是高约一米半的雪墙，这条路是硬生生地挖开的！
　　头顶上那高高的枝桠上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好似在发光的水晶一样。
　　“太美了，这冰锥掉下来估计能直接穿透人体啊。”
　　章鱼附和，“啧啧，这才真的叫致命的美丽。”
　　由于她这个拖油瓶，到达临时营地的时间比预计的迟了半个小时。盆子村有近百户人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条路两边都是雪墙，说不出的诡异惊悚。人坐在帐篷里还是没知觉的，有人送进来浓浓的姜汤，喝进胃里好像辣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而后是神经苏醒后的刺痛。这种痛倒不如冻得麻木好受，裘球去用村民家改建的临时输液室帮忙。

　　有个小战士看见她，走过去又跑过来，“你是裘球医生。”
　　“我是。”
　　“你别走啊。”小战士嘿嘿一笑，跟个兔子似的撤腿跑了。她一头雾水，过了好多会儿，看见中万钧跑过来，笑眯眯地把手心烙铁一样贴在她的脸颊上，“都冻透了，我带你去暖和暖和。”
　　这人对裘球来说是毒蛇猛兽，她退后一步不冷不热地说：“有什么事吗？我忙着呢！”
　　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中万钧皱了下眉，“没事。”
　　她转身，“哦，那我进去了。”
　　还没进门，背后冷喝一声：“站住！”
　　她吓了一跳，愤怒地回头瞪他，中万钧面色严肃地上来抓住她的手腕，“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跟我走，第二，我带你走。”
　　“我选三！”
　　“好，也有三。”中万钧拉起她的胳膊往他脖子里一挂，抱起来就走。裘球正要张嘴骂人，见俩同事抱着箱药过来，大眼瞪小眼，她讪讪地笑了一下，“这天冷得，腿抽筋都站不住，真是麻烦中队长了啊。”
　　中万钧笑得特含蓄真诚，“不麻烦，应该做的。”
　　于是军民一家，配合默契，在一片祥和欢乐的气氛下，被中万钧抱回了他的蜘蛛洞。蜘蛛洞是老乡家旧土房的偏屋，好久没人住，临时收拾出来烧把柴火，土炕也很暖和。门一关上，她就站在炕上跟斗红了眼的公鸡一样跟他对峙。
　　“你怎么一看见月姐就跟见到杀父仇人似的？虽然说吃醋很可爱，但是吃过头可不行。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她是我姐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太难看多不好。”中万钧循循善诱，“过来，我看看手脚冻坏了没。”
　　裘球冷笑一声，“谁家姐姐整天抱得那么紧，眉来眼去的，都能抽出丝来了。姐弟怎么了？别说是没血缘关系，现在有血缘关系的滚到床上的还少？我都在卓月他们周刊上看过几回了。”

　　谁都想找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裘球也想啊。
　　可是，若付出就去计较回报，这种精明的想法也只是在做生意吧，冷冰冰的东西，怎么能叫爱呢？
　　她笑了，她想这一定很气人，“辜战，幸好我没爱上你，爱上中万钧或许真的很辛苦，要追他很累很麻烦成功率低。因为中万钧这个人啊，他很认真，把感情看得太重，而且死心眼，爱上了就死心塌地。不管别人爱不爱他，只要他爱着，就会坚守自己心底的感觉一直爱着，在你看来很傻是不是？可我觉得，被这样的男人爱上，那是多幸福的事情。因为你不必担心他对你的忠诚和爱会打折扣，也不必担心他对别的女人心猿意马，他的心里只能住下一个人。他不是商人，他不精明，不会计较得失。在我心里，只要他一直保持这种纯真，我就能一直爱他。可辜战，真心是用真心来换的，你对我也许是有真心，可是有多大一点儿呢？而那点儿真心，连点肉味都尝不到，我怎么愿意要呢？”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样，自己的情人是天仙，其他人再好都是狗屎。
　　如果她爱的是辜战，说不定也会把中万钧贬得一文不值，可是，她知道她不会爱上中万钧以外的人。他就是天仙，她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她骂他喷他，她手里拿着长矛，谁说他不好，她就戳死谁。
　　辜战脸色发青地看了她一会儿，倒没生气也没发火。是啊，他本来就是一个连发火都要衡量一下有没有必要的人，就像物理书里教的那样绝对不做无用功。跟一个与他的未来完全不会发生关系的女人，绝对是无用功。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不冷不淡地说：“对，你们家中万钧什么都好，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不过，现在你还是要打针，否则你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去跟其他女人争你们家中万钧？”
　　“辜战……”
　　“闭嘴！”
　　“你唯一的可取之处是，你不会骗人，我就会。”
　　“骗人还能耐了，走，先去打针，扎不死你。”
　　这下裘球没拒绝，高高兴兴地跟着辜战走了。
　　她跟辜战果真适合做朋友的，像夏文麒那孙子说过的，跟裘球做朋友是最好的，如果不幸被她爱上，要么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要么你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裘球同学评价，前半截是真理，后半截是谬论。

第八回
是她把那个男人宠坏了。可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宠他了。
　　裘球整晚都没睡好，身上又累，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滚在火海里，下一秒又滚在冰刃上。土炕烧得热烘烘的，鼻翼间都是发霉的味道，伤口很疼，手脚的神经苏醒后先是痛，手和脚起了冻疮，又痒得钻心。
　　早上起来，老乡家的大锅烧的玉米糊糊很香，她勉强喝了一碗，只觉得胃里阵阵犯恶心。
　　吃过早餐领导要带领一部分人去下一个村落，直升机探测的结果还算乐观。部队的人已经趁夜挖出一条窄道，有两个人受伤，一个陷进雪坑里差点窒息，一个被树上断裂的冰锥扎伤。另一部分跟着部队的车回去，毕竟女医生和护士光凭着想象和一腔热血来到这里，短短两天受到的苦可能比一辈子都多，承受力也到了极限。
　　她的名字在返回名单上，是辜战的字。
　　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在盘点剩余药品，裘球跑去找老冯，他正跟傅队长在饭后一根烟，聊得还挺投机。
　　“主任，我不回去，字是辜战签的，不是我自己签的，他又不是我爸，管不着我，我不走。”
　　老冯拿出领导的派头连连称赞，“好好，多个人多出份儿力，不过小裘你这小身板真撑得住吗？可别逞强啊。”
　　她举手发誓，“没问题，要是我拖累大家，你们就把我扔了！”
　　回头看见卓月正拿着录音笔跟人交流感情，她找了一圈没找到中万钧，突然耳边传来老傅阴阳怪气的声音：“别找了，水箱冻住了，钧子正领着人烧水弄车呢。”没等她呲回去，老傅又说，“人家老冯都把人安排好了，你又说不走，都没地儿了。这样吧，你去跟钧子那个车把，他那个车宽敞，就他跟卓记者还有卓记者带的小实习生，你过去吧。”
　　这个怎么说呢，也算正中下怀。昨天跟辜战又哭又闹了半天，邪火发完了，脑袋也清醒了。她对中万钧永不死心，这是事实，与其抗拒不如坦白接受，人还能贱到什么样儿啊。

　　裘球去车里背急救包，辜战一抬头，愣住，“你没走？”
　　“我去哪儿啊？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跟着组织走，想甩开我单独立功没那么容易。”
　　“你脑子有病！我看你就是活腻歪了！”
　　看着辜战面色铁青，她顿时诗兴大发，把包往背上一甩，“我国著名诗人裘球说得好啊，青山处处埋忠骨啊！”
　　辜战瞪了她一眼，气得不理她了。裘球往中万钧的车那里凑，热水浇在地上，很快就冻成一坨冰疙瘩。她把包往车后座一扔，小男实习生估计是个大近视，这天气不能戴眼镜，他眯起眼的样子挺可爱，待人也很热情，“你好你好，医生你坐在后面吧，前面是卓姐坐的。”
　　“好啊，谢谢，叫我裘球就好。”
　　“你的名字真好听啊，哈哈，我叫林乐。”
　　她用袖子擦了擦冻了一层霜花的玻璃，刚把眼睛贴上去就对上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几乎能透出波光来，微微弯着，看来心情很不错。是中万钧。他敲敲玻璃示意她把车窗玻璃降下来。
　　“祖宗，手起冻疮了没有，我拿冻疮膏给你。”
　　“你不是不答理我了吗？”
　　他把身子倾过来，放低声音，委屈兮兮的，“谁不答理你，是你老气我。你看，你气我有什么好处，现在你满脸都写着……那个什么，可大庭广众之下我又不能无视军纪。”
　　“我脸上写什么了？”
　　中万钧脸凑得更近了一点，笑眯眯的，“写着‘快来亲我’啊。”
　　“是写着‘我想揍你’吧！”
　　“你不舍得。”他捏了捏裘球的脸，更加得寸进尺，“祖宗，我欢迎你回去跟我好好算账。昨天说的那些都不算，只要你说出我不愿意听的话，都不算。”
　　她伸手把他的大脸推到一边去，觉得好气又好笑。还真是个不拘小节的家伙，昨天还如她所愿呢，今天又厚着脸皮凑了上来。原来那话只有她当真，掏心掏肺的难受了一晚上。就像郭德纲说的，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当年的风范。真是报应。

　　裘球认真想了一会儿这个故事，中万钧真没有浪漫细胞，如果他是讲睡前故事的话，怎么也应该挑《白雪公主》或《灰姑娘》，这些又蠢又**的童话故事。
　　“你难道会给小梨的睡前故事讲《电锯惊魂》吗？你也太毒了，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诅咒，跟你在一起简直太倒霉了。”
　　他认真而羞涩，目光闪烁，“我的确觉得，如果跟你就这样死了，也是不错的一生。”
　　原来中万钧说情话这么的剑走偏锋，一开口就死去活来的，不过她却觉得快在他的眼眸里溺毙了……她想她也是个变态。因为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如果前面有湖也会忍不住开下去。
　　最后他俯身抱住她，力气很大，“我爱你。”
　　或许等了太久，听到耳朵里竟跟“我饿了”没什么区别。
　　“我爱你，一直爱你。”
　　以前的中万钧从不撒谎，可现在她依旧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可他的爱她真的太想要了，她迟疑了几秒钟，慢慢抱住他的背。

　　整个下午裘球都窝在车里睡觉，人手够用，她身上的确不舒服，又不愿意拖累人，反正也不娇气，怎么都能忍得下去。中万钧离开时打开了暖气，热气熏得人发昏。
　　听钩子说他在队里算半个伤残人士，大家都很照顾他，什么重活累活全都不让他干。连跑几步傅队都怕他累着，负重越野，从来都是傅强跑在最前面，他开车跟在后面断后。要是有队员发生什么意外，他就把他们拉回来，也不费劲。
　　全队都很珍惜他那几条好不容易恢复的韧带，把他当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那样对待。若是以前，他心高气傲的能接受这种待遇才怪。可现在的中万钧长大了，懂得什么叫现实，也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醒来后她身上每根骨头都是软的，有人敲窗子，她摇下玻璃看见章鱼的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霜，嘴里呼出的白雾几乎能遮掩脸上的尴尬，“现在是傍晚六点整，按照中队指示来请夫人您去吃饭。”
　　“怎么让你来叫我了，他干什么去了？”
　　章鱼挠挠后脑勺，“中队指挥给老乡家的牛羊搭棚子呢。”
　　裘球揉着眼睛下车，刚走几步发觉章鱼扭扭捏捏地跟在后面，回头问：“又怎么啦？”
　　“那个，我前两天跟你乱说的，你就当我欠抽，别跟我一样……钩子已经教育过我了，谣言止于智者，我就是军队的毒瘤，社会腐败的根源……”章鱼抓耳挠腮的，本来懂得发青的脸又泛起血色，“反正我就败类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她笑了笑，“没有，你只是说了自己看到的，你说的是真话。”
　　“啊？不是真话，都是假的！真的啊，嫂子，你相信我啊！”
　　这种事说得太清楚了就没意思了，直接从裘医生升级到嫂子，裘球有点不习惯。

　　晚饭是羊肉炖胡萝卜，汤汁又浓又香，浇在米饭上看起来非常的可口。她在一片惨绿的萝卜兵中转了一圈，没找到中万钧，就跟萌萌端着饭走了。刚吃到一半，萌萌正甜蜜地诉说下午有个兵哥哥跟她要电话号码，突然看见林乐跟风一样的跑进来，“你们谁看见卓记者了？！”
　　有个知情人士说：“今天下午不是你跟她一直在一块的吗？”
　　“那谁看见中队长了？”
　　“哦，在村东跟着建羊棚呢！”
　　林乐一跺脚急火火地往外跑，她把饭盒交给萌萌，连忙追上去。
　　男生手长脚长跑得比她快，远远就看见中万钧正拿着铁锨在铲冰，林乐跑过去，一边说一边还抹上眼泪了。中万钧面色惊变，嘴唇抿得死紧。
　　裘球跑上去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哭上了？”
　　林乐抽抽答答的，“下午我跟老乡借了匹马帮着运东西，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马惊了，撒蹄子就跑，我就在后面追。我听见卓姐喊我来着，可我着急追马，就没管。等我回来了找了一圈，他们都说卓姐去找我了。这山里到处都一个样，白茫茫的，老乡说他们自己跑出去都不一定能找到路……而且，雪都把沟沟坎坎的填平了，要是掉雪坑里……”林乐越说越怕，哭得更大声。
　　天已经黑透了，温度还在降低，在这样的情况下待一夜绝对会冻死。
　　事不宜迟，全队紧急集合，中万钧很快制定好搜救方案，非常的冷静利落，一点都没有毛头小子自乱阵脚的意思。她站在不远处打量他，一身打眼的丛林迷彩，头发很短，不像那些个韩国男明星那样很长染着乱七八糟的样色，把脸也遮得只剩三分之一。所以那张没有任何遮掩的脸庞，简单干净，青春朝气，好似春天脆生生的叶子，光凭想象就能闻到雨露的气息。他的眼睛生得极好，好像汪着清澈的水带着笑，透出一股孩子气的单纯。这样的中万钧背后似乎是有淡淡的金色光环的，叫人觉得值得信赖又温暖。

　　在他工作的时候，任任何东西都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即使裘球站得离他不远，他也看不见她。
　　这样的中万钧叫她有种自虐的着迷，也有些疼痛。
　　他跟傅强争执，声音很大很激烈。
　　“……通讯工作可以交给老铁，我必须去！我跟她一起长大，现在她这么危险，我怎么能坐得住？！”一边说一边眼睛都红了，竭力忍着，“我必须去，队长，我保证不会给大伙添麻烦。”
　　“中万钧！”老傅火了，“反了你了，军人守则的第一条是什么？”
　　中万钧咬牙，“绝对服从命令！……可这不一样。”
　　“嘴上光会背就完事儿了啊？这有什么不一样？！这·他·妈一样一样的！你是第一天当兵啊！啊？你还跟我顶，我跟你说，就你的身体状况，在大雪地里跑个十几公里再背个大活人回来，韧带撕裂你就等着残废吧！”傅强叉着腰，整个一兵痞，不过在她看来简直惊为天人的英俊，“也行，你废了就转文职，总部那边等着要你呢！”
　　中万钧站在他面前，背挺得笔直，脸上摆着丝毫不退让的表情，很像泰山顶上一棵松。
　　老傅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一脚踢在车轮上，气急败坏的，“快滚快滚！检查好你的通讯设备，省得死在外面兄弟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收尸！”
　　他舒了口气，敬礼，“是！”
　　裘球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是上扬的，我是笑着的。
　　中万钧回头看见她，眼角一垂，温柔又虔诚的模样，几步跑过来。
　　“乖乖等我。”
　　这话很熟悉，当年她听得兴高采烈，如今听到一模一样的话只觉得欷歔。虽然后来离开了他，但是在心里还是一直在等他的。等他那一天想起有她这么一个人，然后神差鬼使地来看她一眼，发现她身边有个孩子，然后悔不当初。或者过年时，在哪个商场里偶然遇见，看见她身边跟他眉目相仿的孩子，是如何的震惊。

　　不管怎样，她一直在等，放了很长很长的线，然后钓上他这条大鱼。
　　裘球这条线放得很长很长，她也有很多机会在不经意间让他知道她的存在，可是她一直没把鱼饵放下去。大约是她不舍得，从汪洋里把他放到鱼缸里，因为她的自私而让他变得安逸却忧郁，不再是当初她爱的那个有理想有原则有爱情也有生命力的男人。
　　可是她不舍得，别人却舍得把他捏圆搓扁。
　　看来她真的是把他宠坏了。
　　中万钧抱住裘球，众目睽睽之下说：“你不用担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她闲闲地笑着，“好啊，这回等多久？”
　　“我尽快回来。”中万钧直直地看着她，企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的怨怼。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因为怨怼什么的，根本没有，她全都是心甘情愿的，或者说一相情愿的，从来没有什么奢望。
　　裘球摆了摆手，“嗯，注意安全。”
　　他怀抱终于松了，嘴唇在她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凉飕飕的。
　　一堆人在不远处吹口哨起哄，紧张的气氛稍稍活跃了一些，裘球不咸不淡地横他们一眼，转身回屋里睡觉。她这两天真的累惨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清晨，萌萌推醒她说：“快起来，我们走了。”
　　她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起身收拾东西。
　　萌萌有些奇怪，“你就不问昨天你家中队怎么样了？”
　　裘球笑了，“要是出事了你能这么安静？”
　　萌萌叹了口气，“也是，我傻了，走走，一会儿上车集合了……哎，你要去跟你家中队打招呼吗？”
　　“不用了，他知道我们早晨走，他要是有心会来找我。”
　　萌萌又叹了口气，“……啊，也是。”
　　中万钧还是没来找她，她们上了车，望着雪白的山间里透出森森灰白的山棱。
　　是她把那个男人宠坏了。
　　可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