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万中裘一○【180726改文】他要像一棵树 （炒鸡好看）

一直到大家调侃完，裘球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角落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
裘球闻声转过头去，看到在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哦，她的前男友。
江岸。
裘球跟他在一起一年多，大二到大三。
大四后半学期实习的时候分的手，是裘球提的。
原因么，就是不喜欢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喜欢。
因为没什么感情，所以裘球再见江岸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
她冲江岸笑了一下，回他一句：“是，好久没见了。”
江岸看着她，说：“忘了跟你说恭喜，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
江岸之前听大学同学说过裘球的事迹，也知道她现在事业挺成功的。
裘球说：“谢谢。”
江岸说：“不用。”
江岸和裘球的对话有些暧昧，周围的人立马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们俩人来回地看。
裘球一直都知道，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这个时候，她选择了最理智的方式：保持沉默。

裘球沉默，江岸也没站出来解释。
大家八卦了一会儿就没热情了。
等办公室里的人安静下来，裘球又说：“你们自然工作就好，要先拍一些你们日常工作的画面。”
有个人说：“这好几台摄像机架着，情不自禁地就想演，哪儿能自然啊！”
裘球和摄像对视了一眼，无语。
其实人家这个质疑挺有道理的。
正常人面对摄像机的第一反应，肯定就是演。
而且，就算他们平时出去巡逻的时候英姿飒爽的，在办公室肯定不会那么死板。
裘球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最自然的工作状态。
但台里要做歌功颂德的专题，哪儿能把这样的画面放出去啊？
裘球之前听过很多拍纪录片的人说过，要让被摄者习惯摄像机的存在。
有一个导演，要拍农民种地的片子，跟着农民在地里干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里，他每天都把摄像机架在田里，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了。
后来他找了个最合适的机会开了机，拍了一个很棒的片子。
这种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
程序裘球都懂，但她觉得为了一个这样的片子不值得。
别人那样，是拍纪录片。
她做的是专题，没必要下那么多功夫。

传媒业内对纪录片和专题片最主流的一种区分规律是这样的：
纪录片还原现实，不靠解说词引导受众，多用长镜头；
专题片有技巧地呈现事件，用解说词引导受众思维，多用大特写、近景。
国内的传媒制度，已经限制了专题片发展。
现在电视台做的基本都是专题式的纪录片。
之前她做过的那些片子，虽说是专题式，但记录的因素还是存在的。
现在这个，裘球真是极度反感。
她就是不喜欢用这种浮夸的方式来褒奖人。
裘球想了一会儿，说：“那你们就演吧。”
办公室里的人惊讶地看着裘球，集体无语：“……”
后来，江岸先笑了。
他远远地看着裘球，说：“你还跟以前一样。”
裘球问：“什么样？”
江岸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裘球说：“哦，谢谢。”
裘球没给江岸继续说话的机会，她说：“我和摄像大哥从明天开始跟着你们，希望大家多多照顾。”
“嗯，一定照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
裘球说：“谢谢。那我们先走了。”

从派出所出来，裘球的心情一直不怎么样。
不是因为碰见前男友，而是……
这个采访，她真不想做。
裘球才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激/情的。
她不缺钱，也不求名，就是想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
之前台里也给裘球安排过一些她不怎么喜欢的采访任务，但是裘球总能从这些任务里找到一些不一样的切入点。
这次，她完全找不到切入点。
裘球对警察是很敬佩的，她觉得警察是很伟大。
但，一个群体的品质，从来不是需要用宣传来树立的。

亲戚回到台里，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跑东跑西忙活了一天，裘球都忘记跟中万钧有约了。
当裘球看到中万钧站在电视台门口等她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今天早上那条短信。
中万钧在这里等了有半个钟头了。
看裘球一脸疲惫地出来，中万钧走上去扶住她的肩膀。
中万钧问：“今天忙？”
裘球说：“哎，别提了。台里领导给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头疼死了。”
中万钧拉着裘球的手，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任务？能说么。”
裘球说：“就省城a区的片儿警上xx台的新闻了，被表彰了。然后台里就要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宣扬。今天临时下来的任务，我都懵了。”
这是裘球第一次跟中万钧抱怨工作上的事儿。
中万钧之前一直以为裘球对自己的职业热爱到了不分是非对错的地步。
因为她当初问了太多伤人自尊的问题。
中万钧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不是挺喜欢做这种的么？”
裘球说：“谁说的啊。我可不喜欢。”
中万钧说：“我以为你喜欢。”
裘球说：“你怎么又开始挤兑我了。”
中万钧说：“我没有。”
裘球说：“你就有。你肯定又想起来我在s县的时候发生的事儿了。”
中万钧：“……”

裘球叹了一口气，跟中万钧解释：“这个和之前根本就不一样。我做艾滋病的专题，是想让社会关注这个群体、破除歧视。我觉得我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
中万钧问：“那你觉得这次的主题没意义？”
裘球说：“有什么意义啊。一切需要以宣传为手段的高尚都不能算高尚。真正的高尚不需要宣扬，大家都是有眼的。”
中万钧说：“别气了。谁叫你做的工作就是这个。”
裘球反驳他：“我的工作不是这个。这个是领导强加给我的任务。”
中万钧说：“差不多。反正记者不就是做这些的。”
裘球：“……算了，不和你说了。”
再说下去，他们两个又该吵架了。
裘球和中万钧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都达不一致，所以两个人一般情况下就不会讨论这些。
今天裘球也是烦躁得憋不住了，才和中万钧抱怨起来这个问题。

中万钧和裘球走到一家餐厅前，裘球说：“我饿了，咱俩吃饭去吧。”
中万钧看了一眼餐厅的牌子，说：“我想吃上回那个灌汤包。”
裘球说：“那咱俩坐公车去那里吧。”
中万钧说：“你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裘球摇摇头：“想吃。跟你一块儿，吃茼蒿都行。”
中万钧笑了一声，接着两个人一块儿走到了公交车站牌处等车。
路上，裘球一直靠着窗户看窗外。
中万钧盯着裘球看，谁也没说话。
快到站的时候，中万钧突然跟裘球说：“你应该知道感染艾滋病的高危职业是哪几种吧？”
裘球回过头看着中万钧：“知道啊。医疗人员，性/工作者。”
中万钧说：“还有。”
裘球问：“还有？”
……

裘球的问题刚问完，公交车就到站了。
中万钧没回答她，两个人一块儿下了车，走到小吃街里坐下来，才继续这个话题。
是裘球先问的。
她问：“你刚才说的，还有什么高危职业？”
中万钧说：“警察。”
裘球问：“包括？”
中万钧说：“民警、刑/警、特/警。这三种，是最容易感染的。”
裘球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中万钧没回答裘球的问题，他问她：“其实，还有一个职业也容易感染。你知道是什么么？”
裘球摇头：“我当然不知道。能赐教么。”
中万钧凑到裘球耳边，轻轻地说：“记者。我对面这个记者。”
裘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抬起手来打了一下中万钧的肩膀，“你别尽说荤/话。”
中万钧没再跟裘球继续开玩笑。
他说：“警察挺危险的。初中的一个兄弟，卖血没染上艾滋，上了警校，毕业做警察的时候染病了。前几年去世了。”
裘球有些惊讶，缓冲了一会儿，她问：“怎么回事儿？方便说么？”
中万钧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半夜值班，接到报警电话，说有个地方有人强/奸。后来他去了，嫌疑犯是个中年男人，抓捕的时候他把我兄弟的胳膊给抓破了。审讯的时候，他跟我兄弟说他有艾滋病。”
裘球听着中万钧的描述，眉头紧皱。
中万钧看着裘球，继续说：“一个礼拜之后他就发烧了，身子也不行了，感冒一直没好。自己去做了个检查，才知道是得艾滋了。他跟他女朋友本来都要结婚了，因为这病分了。后来他破罐子破摔，也不吃药，半死不活的。迁就了不到一年就死了。嗯……好像是八年前的事儿了。”

裘球听得难受，胸口堵得慌。
说完之后，中万钧叹了一口气。
“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裘球脑袋一热，抬起头来接过中万钧的话。
她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活着就是为了遇见你。”
中万钧看着裘球的傻样儿，笑了。
这会儿，正好老板把灌汤包上来了。
中万钧给她夹了一个包子，说：“吃吧。吃的时候慢点儿，别烫着。”
裘球说：“你怎么变这么体贴了。”
中万钧说：“为了你变的，行了吧。”
裘球满意地笑了，夹起中万钧夹过来的那个包子咬了一口。
虽然咬得够小心，但还是烫着嘴了。
裘球每次吃灌汤包的时候都会被烫到。
被烫到的时候，裘球就会想：以后再也不吃了。
但过一天，她又会想念灌汤包。
因为灌汤包太香太好吃了，就算被烫到，好像也是值得的。
中万钧看裘球狰狞的表情，就知道她被烫了。
中万钧说：“让你小心不小心。”
裘球说：“没事儿，不疼。”
中万钧说：“你不疼我疼。”
裘球问：“你哪儿疼啊？”
中万钧说：“逗你玩儿，哪儿也不疼。”
裘球笑了：“胡说八道，你肯定是心疼了。看着我这样，你心疼了是吧。”
中万钧低下头，“吃你的灌汤包吧。”

跟中万钧说了一会儿话，裘球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中万钧说的那个案例，对裘球的启发挺大的。
她总算是从这种歌功颂德的主题里找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切入点。
裘球觉得，中万钧比她更适合做这一行。
吃过饭，裘球和中万钧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路上，裘球又跟中万钧聊起了这个话题。
裘球说：“我觉得你好聪明。”
中万钧说：“我知道。”
裘球说：“我跟你说正经的。就是……你刚才帮我找到了一个我有兴趣的切入点。为了表示感谢——”
中万钧说：“为了表示感谢，你要怎么样？”
裘球眨着眼睛看着中万钧，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咯。”
中万钧抓住裘球的手，低头看着她。
“别撩我。这是公交车上。”
裘球无辜地看着他：“我哪儿撩你了啊。是你自己靠上来的。”
中万钧说：“你刚才那句话是性/暗示，你觉得我听不出来？”
裘球说：“我没有啊，我绝对没有。我不是那种人。”
中万钧说：“嗯，你跟别人不是。跟我就是。”
裘球：“……”

见裘球乖乖闭了嘴，中万钧松开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中万钧和裘球说：“找找看吧，要是他们派出所正好有个因为出去制服恶势力染了艾滋病，你可以单独采访他。这样比抓一群人好多了。”
裘球凑过去看着中万钧，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哎，你为什么给我出主意啊？你不是特别讨厌记者么？”
中万钧淡淡地说：“单独见面的时候不想听你扯工作上的事儿。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听。”
裘球不信：“真的就因为这个？”
中万钧没看她：“不然还因为什么。”
裘球说：“因为心疼我啊，不想看我为了工作烦躁，然后你就绞尽脑汁帮我出主意。”
中万钧嘴角僵硬：“你这自恋的毛病从哪儿学的。”
裘球说：“出厂自带的。”
中万钧说：“那你就用你出厂自带的脑子给自己回答吧。反正你都有答案了。”
裘球笑得眼睛都弯了：“成，我知道了。”

半个小时的车程，裘球觉得一眨眼就过去了。
跟中万钧道别之后，裘球回了家。
进门儿之后，爸妈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裘妈妈看裘球回来，回过头问她：“怎么又是这么晚？最近工作这么忙？”
其实裘球也就是昨天和今天没回来吃晚饭。
但是裘妈妈已经习惯她每天准时回家了，两天没准时回来就觉得隔了很久。
裘球跟他们说，最近工作忙，得加班。
两个家长本来就不愿意让裘球在电视台工作，看这么辛苦，更不愿意了。
裘球还没来得及回答，裘妈妈就说：“真不知道你图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要它干什么。还不如当老师——”
裘球扶额，这话她都说这么多遍了，怎么一点儿都不腻歪呢？
裘球说：“妈，最近在弄片儿警的专题，我得跟着。累死了，我先洗个澡睡了。”
一次性说完这些话，裘球就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卧室。
裘妈妈看着裘球的背影，一阵摇头。
她看着裘爸爸，抱怨道：“真是，你看你女儿。”
裘爸爸说：“我也没办法。管不了。她是钻到牛角尖里了。”

回到卧室，裘球换了睡衣，洗了个澡。
她没直接睡觉，而是打开电脑上网查了一下资料。
中万钧刚才提的那个切入点，挺不错的。
不过，裘球不能确定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儿……
裘球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上网一搜，就搜到了相关资料。
a区民警大队前副队长，因执行任务感染艾滋。
下面还说，有关部门免了他们家孩子念书的费用，还定期发放补贴。
那篇通稿里，对这个副队长感染艾滋的过程只字未提，整篇都在歌颂他的气节、还有有关部门的负责。
裘球看完之后气得笑了。
染了这种病，给他再多的补贴又能怎样。
钱能换回来他一家的安稳么？
写这种稿子的人，根本就配不起记者这个称谓。
裘球关上电脑，有感而发，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从我踏入这个行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尽可能地为少数人说话。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敢为少数人说话的，才是真正的记者。】
裘球没想到这篇微博会火。
一晚上就被转载了三万多次，上了二十四小时热门微博的推荐，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

裘球发那条微博，完全就是有感而发。
她没有一点儿想红的意思。就是吐槽一下。
裘球整理了好几个小时的资料，她把当年对这件事情的报道基本都翻出来了。
媒体的口径都差不多，一直在歌颂那个副队长的牺牲精神，在宣传有关部门对他们一家人的优惠政策和帮助，没有一家媒体问过他到底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
这是媒体圈子的悲哀。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提及的事儿，媒体应该把事情的过程说出来。
整件事情听完，受众会有自己的判断。
可没有。
媒体喜欢给受众自己认为正能量的结果，然后引导舆论。
裘球当初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所以才没去报社。
电视台虽然也有政/策管着，但自我发挥的空间要大一些。

第二天早上，裘球和平时一个时间起了床。
她一边刷牙一边刷微博，一打开微博就看到了三万五千多条，两万多条评论。
裘球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微博系统抽风了。
裘球打开那条微博看了一眼，居然是真的。
她的微博被转了三万多次，还上了热门微博推荐。
裘球顿时有了一种当网络红人的感觉。
吃饭的时候，裘球点开评论看了一下，原来很多人的想法都和她一样。
的确，现在时代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纸媒和电视媒体二分天下，普通人基本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一直到网络媒体崛起，彻底打破了传统媒体对媒体资源的垄断。
裘球看完热门评论之后，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她不孤单了，有人和她的想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