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万中裘一○【180726改文】他要像一棵树 （炒鸡好看）

程培佳很快就找来了医生。
为了防止中万钧拔针头，医生这次把针管插/到了中万钧小腿肚的血管里。
输过液，程培佳和医生出去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聊。
裘球没走，她一直守在病床前看着中万钧。
中万钧也看着她。
裘球没哭，自从她把中万钧从被子里拉出来之后，她就没哭。
裘球对中万钧说：“别乱动，好好输液。”
中万钧想反驳，但没力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裘球看。
目不转睛地看。
裘球也没指望中万钧说话，她自顾自地说：“以后冬天你就别出来了，我下班之后直接去你家找你就行了。你要是想吃烩面的话，我就学一下，我给你做吧。”
中万钧发出一点儿声音，但裘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裘球用食指抵住中万钧的嘴唇，对他摇摇头。
“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一直听着就行了。”
“我待会儿就去查一下怎么做烩面，应该很快就学会了。等你好了就做给你吃。你要是乐意，每天都吃。”
“中万钧，你觉得遇见我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好吧，你不用回答。”
裘球低头吻了一下中万钧的鼻尖，笑着说：“反正我觉得我遇到你，是好事儿，而且是天大的好事儿。”
“你是不是困了？我烦得你睡不着吧。”
裘球给中万钧掖了掖被角，“要不你睡觉吧，我看着你。”

中万钧眼皮很沉，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刚才那一通折腾，也够浪费体力的了。
他本身就没退烧，如果不好好注意，肯定会有其它的并发症。
万一肺炎了，会更麻烦。
中万钧睡过去之后，裘球出了病房。
程培佳这会儿刚好和医生谈完话。
裘球问程培佳：“医生说什么了么？”
程培佳说：“现在他也不能确定。他只是说……如果退烧了，就万事大吉。”
裘球叹了口气：“那就盼着他退烧吧。”
程培佳有些惊讶于裘球的淡定。
她盯着裘球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她：“你……就不伤心，不着急么？”
按理说，不应该啊。
裘球说：“我不会在他面前哭，也不会让他看到我担心。”
程培佳：“……”
裘球说：“我要是哭了，他就会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他明明就能活下去，我不想给他这样的心理暗示。我越哭，他就越绝望。到最后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

裘球把事情看得这么通透，程培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聊下去了。
程培佳也三十多岁了，勉强算见过面。
但作为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没几个能这么平静的。
程培佳想，裘球应该是个内心强大的年轻人。
如果没有这么强大的内心，根本不可能和中万钧在一起。
程培佳说：“你看得这么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了。”
裘球说：“不用劝啊，我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做好心理准备就好了。有限的生命里不要留下遗憾就好了。”
程培佳看着裘球，有些感慨地说：“你是个内心强大的孩子。”
裘球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程培佳说：“你工作如果不忙的话，就多陪陪他吧。医生刚才说了，他自己也得有要活下去的意识。不然身子垮得更快。”
裘球点头：“嗯，我知道了。”
裘球刚才已经决定了，做完江义正的专题之后就请长假。
电视台每个人有一个月的年假，她自从工作之后就没用过。
把任务完成之后和领导申请，应该可以批下来。
程培佳问：“你今天晚上会留下来么？”
裘球说：“我也不知道。”
程培佳说：“你要是有事儿，就先走吧，我在这里，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联系你。”
裘球想了一会儿，然后冲程培佳点了点头。
的确，她还有很多事儿没有处理；
处理不好，肯定是腾不出时间来陪中万钧的。

裘球又在医院呆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下班时间之后，她坐公交车回了家。
在小区门口下车，裘球冷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冬天来了。
树叶都枯了。
裘球的情绪不高，回家之后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
爸妈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回应，一个人木讷地回了卧室。
裘妈妈看裘球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她放下手头的活儿，跟着裘球回了卧室。
裘妈妈推门进去，坐到裘球身边。
“妮，怎么了？”裘妈妈关切地拉起裘球的手。
这个动作是她们母女谈心的习惯，每次裘球难过的时候，裘妈妈都会这么拉着她的手。
裘球的眼眶有些热，但她不想让妈妈过分担心她，所以没哭。

裘球说：“没事儿。就是工作压力有点儿大了。”
裘妈妈叹了一口气：“哎，没办法。谁让你非选这个工作呢。我和你爸也不了解这一行，实在帮不上你。”
裘球问：“妈，你怪我吗？其实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很不听话……”
裘妈妈说：“你是我女儿，我有什么怪你的。平时就是爱唠叨你几句，妈不让你做这一行，就是怕把你身子弄垮了。累不说，一旦出事儿就是大事儿。”
裘球说：“妈，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裘妈妈说：“其实妈也不是不让你当记者。你要是喜欢就可以继续做，妈主要还是不想看你太累、或者有危险。”
裘球说：“妈，这次专题片拍完，我准备出去玩儿一段时间。”
裘妈妈有些惊讶地问：“你准备休年假了？”
她的惊讶是有原因的。
裘球在电视台工作，今年是第二年。
去年的时候，他们不止一次地劝裘球休年假出去玩儿，但裘球一直不答应。
她非说要好好工作，等做出来好作品以后再去玩儿。
裘球说：“嗯，准备休息一下了。我现在也算是有了拿得出手的作品吧。”
裘妈妈鼓励她：“你已经很厉害了。想休息就休息吧，好好出去玩儿。爸妈肯定无条件支持你。你那儿钱要是不够了，就问我来拿。”
裘球抱了抱沈妈妈，“谢谢你啊，妈。”

接下来的两三天，裘球都是连轴转的，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每天早晨五点钟就起床，晚上要十一点以后才能回家。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至少要到两点钟才能睡着。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江义正的采访给敲定了。
多亏有江岸的帮忙，要不然裘球也没办法这么快就联系上江义正。
和江岸见过面的第二天早上，裘球就接到了江岸的电话。
他说，他爸爸已经同意配合他们采访了。
不过他现在不方便行动，可能需要他们到家里一趟。
裘球立即表示没关系，接二连三地和江岸道谢。
最后江岸都被裘球弄无奈了。
他说了一句“其实你不用和我客气”，就挂了电话。

采访约在下午。
裘球叫了两个摄像大哥和一个打光的，按照江岸给的地址，找到了他们家。
因为裘球要过来，江岸今天特意请了假。
裘球进到江岸家里之后，有些惊讶。
江岸家里条件挺好的，大学的时候，班上好多人都把他戏称为高富帅啊二代啊什么的。
裘球也一直觉得，江岸身上是有那种气质的。
她没想到……他们家里，竟然这么旧。
破倒是不至于，但真的挺旧的。
裘球觉得，这房子最起码得住了十几二十年了。
摄像和灯光把场子布置好之后，采访就开始了。
裘球现在进步了很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问那种特别刺激人的问题了。
江义正年纪其实没多大。
只不过，因为生病，很瘦弱，白头发也特别多。
明明不到五十岁，看起来跟六十似的。
裘球最先问江义正：“当初是警察哈？”
提起来自己的职业，江义正一下子就来精神了。
他的脸上泛着光，笑着冲裘球点点头。
他说：“是，现在我也觉得自己是警察。”
裘球说：“看得出来，您很热爱自己的职业。”
江义正说：“爱啊，肯定爱。就像你爱你的职业一样。”
裘球心领神会地微笑了一下，她问江义正：“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关心式的提问，一步一步地将谈话引到主题上去。
江义正叹了一口气：“就是老样子，这病，就是没办法。”
裘球问：“会后悔吗？因为当警察染上这个病。”
江义正：“哈哈，我说不后悔，你肯定不相信。这事情咋说呢，因为这病受罪的时候，就会后悔。受罪过去了，就觉得没啥好后悔的。我就算死了，也是为人民光荣牺牲的。”
裘球问：“还记得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吗？”
江义正回忆了一下，说：“晚上，有人打电话举报说有入室抢/劫的。我就拉着几个值班的小伙子跟我一块儿过去了，那个犯罪嫌疑人他比较狡猾，和我们对峙了一阵之后就投降了。我把他制/服的，那会儿也没觉得他的血弄我伤口上了。”
想起来当年的事情，江义正的情绪还是免不了一阵激动。
他到现在都能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词语给裘球描述了一遍。

裘球听过之后，很长时间没回过神来。
警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那么多人都会受伤，偏偏只有江义正一个人感染了艾滋病。
裘球能从江义正的眼底看到绝望。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提起来的时候眼神还是这样的。
最初查出来艾滋病的时候有多崩溃，也可以想象了。
裘球和江义正聊了一个多小时，列出来的问题全部聊完之后，裘球就停下来了。
如果中万钧没住院，她应该不会这么着急。
这次的任务算是交代了。
从江义正家里离开的时候，裘球对江岸承诺：“改天有时间了，请你吃饭。真的谢谢你。”
江岸说：“不用，应该的。”
裘球说：“你等吧，我一定请你。”
江岸说：“嗯，我等。”

回到台里之后，裘球第一件事儿就是找领导批年假。
领导听裘球说要休年假的时候，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掏了掏耳朵，问：“小裘你刚说什么？我没挺清楚。”
裘球说：“我要休年假，去年的和今年的，一共两个月。我算了下时间，下次来上班，应该就是年初七了。”
领导问：“你怎么突然要休年假？你不是不休年假的吗？”
裘球说：“工作久了就想出去走走，缓解缓解压力。”
领导说：“那两个月也太长了。你这样，别人有意见了咋办？我总不能给别人也批两个月吧？”
裘球说：“我去年没休，你这样和他们说就可以了。”
领导：“……”
说不过裘球，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拦着她，领导最后只能给裘球批假。

请假之后，裘球收拾了一下东西，到医院去看中万钧。
程培佳今天没在，应该是有事儿要忙。
这两三天的时间，让裘球对程培佳的印象彻底改观了。
她之前一直觉得程培佳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对中万钧图谋不轨什么的。
但接触下来，裘球觉得她其实挺单纯的，说白了，也是个可怜人。
现代社会喜欢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过得好不好，这是主流的价值观。
但裘球不这么认为。钱很重要，但有钱不代表过得好。
程培佳是有钱了，但也只有钱了。
需要人陪的时候，没有爱人，没有孩子。
甚至身边的朋友都没有真心和她相处的。
裘球觉得，她很可怜。

裘球坐到病床前，抬起手来摸了一下中万钧的额头。
已经不发烧了。
医生说他退烧之后就会好，但现在……好像还没有变好的迹象。
裘球低下头，将嘴唇贴到他的脸上，自下而上吻着。
从下巴到嘴唇，从嘴唇到鼻子，再从鼻子到眼睛，然后是额头。
每一个吻都带着眷恋和不舍，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爱。
这种矫情的词汇，她这一辈子就只会为中万钧一个人用。
吻到额头的时候，中万钧突然睁开了眼睛。
裘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
“你，你醒了？”
裘球抑制不住兴奋，声音颤抖：“中万钧你真醒了，我没做梦啊。”
中万钧说：“听着你这话，怎么跟盼着我死似的。”
裘球说：“谁让你睡了这么多天。”
中万钧说：“怨妇。”
裘球没有反驳他，她将头靠到他胸前，用手摸着他的胸口。
裘球说：“中万钧，我带你去旅行吧。”
中万钧问：“去哪里？”
裘球说：“我们把中国走一遍吧。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出国。”
中万钧说：“别开玩笑了，你工作咋办。”
裘球说：“我已经请假了，去年的年假和今年的，加起来有两个月，还有春节的假期……反正我有时间。”
中万钧说：“嗯，知道了。”
裘球问：“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走还是不走？”
中万钧说：“听你的。你决定吧。”
裘球朝他伸出手：“你身份证给我，我买票的时候要用。”
中万钧说：“在家里，回去了给你。”
裘球笑：“嗯，以后你身份证就给我，我替你保存着。”
中万钧没说话，盯着裘球看了半天。
这次能逃过去，他完全没有想到。
已经报了必死的心了，上帝又让他活了。
上帝是仁慈的；
他愿意给他一个不留遗憾的人生；
尽管他前半辈子已经破败不堪，但上帝依旧愿意安排这么好的裘球来和他共度余生。
中万钧想到了一个词：不问前程。
有力气的时候，就抱着她，什么时候没力气了，上帝就会让他松手。

中万钧醒来之后，医生第一时间给他检查了身体状况。
检查完之后，裘球赶紧问医生：“他现在还有事儿吗？”
医生说：“暂时是没事儿了。还是那句话，注意营养，抗病毒的药要每天按时吃、别着凉，现在天气冷，感冒的人特别多，最好别出门儿了。”
裘球问：“我带他去南方的话，会不会好一点儿？”
医生问：“要回老家？”
裘球说：“不是，我们是有旅行计划。就是想问下您，他现在可以走吗？”
医生说：“不建议走。要是非得走，就注意休息吧，别玩儿太长时间。具体什么样你应该知道。”
裘球点点头：“嗯，我知道的，谢谢医生了。”
中万钧又在医院住了一天，然后就出院了。

中万钧出院的那天，裘球拉着行李从家里出来，和中万钧一起回了他住的公寓。
医生说了，中万钧还得休息两天才能动身。
裘球倒是也不着急，反正票还没有定，这两天买正好。
这两天，裘球就跟管家皮似的，每天守着中万钧，死活不让他出门儿。
中万钧吃药的时候她一定得看着；
中万钧一定得喝她倒的热水；
中万钧的烟都被她扔了；
要是让中万钧形容一下这两天的生活，他就一个词儿：绿色。
绿色生活，太健康了。
裘球查了很多资料，最后定了去昆明的机票。
昆明素有春城之城，四季如春，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是个好去处。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程培佳打电话给裘球，说是已经托那里的朋友给他们定好了酒店。
裘球特别不好意思，程培佳却说：没关系，你是万钧哥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家人。
一句话就把裘球顶得没话说了。
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挂上电话，裘球坐到中万钧跟前。
裘球拉了一下中万钧的袖子，说：“哎，你魅力真大。”
中万钧说：“有病。”
裘球说：“我就是感叹一下。”
中万钧说：“我也是。”
裘球憋了一口气，好半天没上来。
中万钧看了她一眼，说：“睡吧。”
裘球摇头：“你跟我道歉我就睡觉。”
中万钧说：“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儿，道什么歉。”
裘球说：“你刚才气我了，必须道歉。”

中万钧看了裘球一会儿，淡定地说：“不会撒娇就别撒。”
裘球问：“你都看出来了？”
中万钧说：“我看出来你强词夺理、无理取闹了。”
裘球说：“我以为我在撒娇。”
中万钧搂过裘球，用嘴唇蹭/着她耳际的头发轻轻地摩擦。
裘球被弄得痒了，鼻子里发出来一声不满的哼唧。
中万钧听到之后笑着对裘球说：“这个才是撒娇，懂么。”
裘球：“……”

因为航班是一大早的，所以中万钧跟裘球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他们就吃过早饭出门儿了。
十一月还没到旅游的旺季，但省城机场的人流量依旧没有下降。
飞机场挤得跟火车站似的。
裘球和中万钧两个人就带了一个大箱子。
他们两个带的衣服都特少，一个大箱子绰绰有余。
裘球排队取票、托运行李。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两个人通过了安检，坐到候机厅。
……
坐下来之后，中万钧一直看着航站楼外的起飞轨道，正巧有一架飞机在滑翔。
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本来那么大的一架飞机已经变小了。
裘球抬起手来在中万钧眼前挥了挥，“你看什么？那边有美女？”
中万钧说：“看飞机。”
裘球说：“飞机有什么好看的。”
中万钧扫了一眼裘球的胸口，说：“总比看飞机场好。”
裘球这次反应得很快，中万钧刚说完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尊老爱幼，不跟你计较。”
裘球从随身背着的挎包里拿出来杯子，跑到热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回来。
裘球喝了一口，试了一下水温，然后把杯子给了中万钧。
中万钧接过杯子，问：“给我喝的？”
裘球说：“当然。”
中万钧问：“那我喝完你还用这个杯子么？”
裘球说：“当然用啊。这有什么的。”
中万钧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端起杯子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裘球从包里拿出来抗病毒的药，抠了两颗塞到了中万钧手里。
裘球说：“该吃药了。”
中万钧说：“下午再吃吧。”
裘球说：“你赶紧吃吧，没人会注意我们的。”
中万钧不为所动。
中万钧一向不愿意在人多的场合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