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笑用双手暖着佘渊的肠胃好一会儿,才舍得放下他去煎药。
土青木香三钱,槟榔一钱五分,黄连一钱五分,再引入清冽甘甜的山泉水,细火慢煎,中药的清苦香气缭绕着白雾缓缓漾开。柴火“毕毕剥剥”地燃烧着,火光跃上于笑清丽美好的容颜,更添一分柔暖。但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眸此刻却暗淡失神。
药汁被架在火上煎熬着,于笑也觉得自己的心正被那炭火炙烤,就快要被熬出血来。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血染污的袖口,那是佘渊在她怀中痛苦挣扎过的痕迹。他不愿掐伤她的手腕,只捏着她的衣袖辗转反侧,竟是将指甲都挣裂了。
十指连心,看着他被如此折磨,她只觉得心痛欲碎,恨不得找到那个给他下蛊的人,让他也好好体会一次这勾心断肠之痛。
“还真是捡了个祖宗回来。”于笑嘴上控诉着,手上却兢兢业业,麻利地将黑糊糊的药收汁至一碗。
她心明眼亮,知道自己这一遭只怕是要栽在佘渊身上了。
他姿容俊逸,弱不胜衣,令人心生怜惜,几次三番惹她心疼。她渐渐对他上了心。
月华如水,穿过万籁俱寂的层林,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好像,后知后觉地喜欢上了他。
屋内,佘渊虽昏沉着,眉心却轻轻地蹙起,脑袋不安地摆动着。
噩梦似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直到被恐惧完全吞噬。
眼前飞快地闪过无数碎片的景象,但是都和于笑有关。
粉面桃腮的少女甜甜地唤他:“阿渊。”她伸出手,脸上染上浅浅的红晕,“牵着我。”
佘渊无法克制地伸出手。
顷刻,少女的身形分崩离析,眼前燃起了熊熊烈焰,耳边充斥着厮杀与哭嚎。父母亲族皆倒在血泊之中。
爹!娘!
他想要嘶喊,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声音,目之所及,皆是哀鸿遍野。
“阿渊?”身后传来少女的呼唤。他怔了一瞬,缓缓转过身去。
少女的表情从担忧变得惊恐,看着他的身下,浑身颤抖到发不出声音。
佘渊下意识地看向身下,一条通体黑色的蛇尾从腰下摆了出来,表面覆盖着的细密鳞片如同一片片黑玉,平滑如脂。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他不敢去看对面的神色,生涩地摇摆着尾巴想要逃离,却狠狠地摔倒在地。
佘渊猛地睁开双眼,心跳如鼓,眼中满是惊恐与脆弱,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撑着坐起身子,脑海中仍回荡着梦中的画面。他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抬手环住自己,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慢慢地将自己团成一个球,任自己沉沦在黑暗之中。
“阿渊,药熬好啦。”于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见佘渊醒着,这才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佘渊听见于笑如同梦里一般唤着自己,怔忪地抬起头望着她,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于笑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的,一边替他搅了搅汤药,一边自圆其说:“咱俩一来二去都抱过那么多回了,也算熟了,我老是喊你大名多不礼貌呀。以后,我便叫你阿渊可好?喏。”
她将舀起一勺晾好的汤药,递至他面前,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丝紧张与期待。
佘渊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丝温和的弧度,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于笑心里炸开一簇小小的烟花,声音也欢快了许多:“那阿渊快喝药,喝完药就不疼了。”
佘渊伸手想要接过药碗,却被于笑撤了撤手避开了:“你身子还没好全,好好坐着,我喂你。”
“于姑娘,这……”佘渊苍白的嘴唇嗫嚅着,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被于笑略带委屈的眼神堵了回去。于笑故作伤心地说:“这药是我亲手熬的,阿渊这般抗拒,是怕我会下毒不成?”
佘渊听了这话,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从善如流地抿住了汤勺。
于笑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着,嘴上得寸进尺:“阿渊也别一口一个于姑娘了,多见外呀。要不……以后,你叫我笑笑吧。”
佘渊险些被呛住,于笑连忙替他顺了顺后背。
佘渊稳了稳气息,有些诧异地开口:“笑笑?”
“嗯,还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呢。”于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辫子。
佘渊牵了牵嘴角,声音轻缓柔和,在静夜之中如同振玉一般温润:“笑笑。”
似有羽毛划过心尖,于笑的胸口像揣了只小兔子般狂跳不止,她将雀跃的心情压了又压,垂首低低地应了声:“嗯。”
佘渊看着面前的姑娘垂着脑袋,一只白皙的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辫子,挑了挑眉,忍俊不禁。
然而,下一瞬,他感觉到丹田处升起一阵灼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右手小臂便浮起黑色的鳞片。他心下一慌,哪怕知道有衣袖遮挡,还是立刻按住了鳞片覆盖的皮肤。
“阿渊,怎么了?”于笑对他突如其来的慌张有些摸不着头脑。
佘渊看着她,女孩担忧的脸庞渐渐与梦境中的重合,梦中笑笑恐惧厌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他感受到鳞片覆盖的范围逐渐扩大,快要延伸到皮肤裸露的地方,心中一阵苦涩,颤着声线启唇:“我有些乏了。”
“啊?哦……”于笑伸手想要扶他躺下,却被他如同触电般躲开。
“不必劳烦于姑娘……”他飞快地躺下,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于笑转了过去。
于笑伸出的双手还停在半空中,她愣了片刻,才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回去。看着被子顶起的弧度,再想到刚刚那一声疏离的“于姑娘”,既委屈又气恼,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