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于笑转身时,天已大亮,柔润的晨曦拂掠过漫山遍野,山中的生灵们纷纷从酣睡中苏醒。
于笑挂念着山下小屋里的那人,脚底生风地往下赶,最后干脆直接化了原形。雪白灵活的身影在山林间几个起伏,很快不见了踪影。
“小神仙!”
玉白兔子一边跑一边幻化成一位肌光胜雪的少女,急匆匆地推开了门。
可是床上除了被揉成一团凌乱不堪的被褥,哪里还有佘渊的身影。
于笑一颗心提了起来,四下寻找佘渊的身影,终于在屋子角落里发现了快疼昏过去的人。
佘渊脸色苍白,额上滚落下道道冷汗,削玉一般的颀长身形缩成小小一团,手掌死死地扣在胃脘处,还在微微地发着抖。看见于笑走过来,他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低垂了鸦羽般的睫毛,默默用力咬紧了本就饱经摧残的唇畔,不让一丝呻吟泄露出来。
于笑几乎要被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气笑了。她蹲下身子,蛮横地抬起他的脑袋与他平视,手指轻轻拂去他额上的冷汗。
“小神仙,你不乖。”
她清软的音色染上淡淡的无奈,就像蓬松柔软的羽毛在他的心尖轻轻拂过,让佘渊情不自禁地放松了紧绷的心弦,下意识地想要依偎在她又暖又软的怀里。
于是他真的那么做了。于笑很上道地接住他虚软栽倒的身子,入手还是一样的冰凉,于笑又贴心地把他怀里拢了拢,好像这样就能捂热他。
佘渊像是没想到于笑肯与他这么亲近,抬起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望向她,泛着水光的琉璃眸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不可思议与脆弱依恋。
于笑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底一软,忍不住替他把一绺头发撩至耳后,温声相劝:“我带你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佘渊感受到于笑温热的指腹拂过脸侧,又听到她那样温柔地对他说话。
太久了。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被人搂在怀里软软地哄了。
双亲早早地离他而去,在别的孩子享受着家人的无限疼爱时,他早已失去了伏在爹娘膝头撒娇的资格。
后来他被带到天庭,成了万人敬仰的上神,人人敬重他,却无人亲近他,雕梁绣柱的九重天,于他而言更像一个冷冰冰的樊笼。
再后来他遇到了那个浑身发着光的姑娘。
她是盛放的烟火,璀璨而夺目,赠予他一瞬的绚烂与温柔,最后在他心里留下一地冰冷寂寥的尘土。
不过现在她又回来了,连柔软的身躯和淡淡的清香都一如初见那般,他被她再次毫不犹豫地拥进怀里。
腹中的蛊虫还在不眠不休地翻搅着,佘渊在痛楚中挣扎浮沉,却从未觉得如此放松。郁结于心的密密麻麻的苦涩都被翻涌而上的甜意冲散,那些持重自抑,那些克制退守,通通被他抛之脑后,他只想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如醉痴梦里。
他垂眸,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像一只胆怯又渴望了很久的小动物。
于笑轻快地笑了一声,搂着他的手臂稍稍发力,就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怀里的人轻得可以放风筝了,于笑不由得紧了紧手臂,生怕一阵风吹过来,他就打着旋被刮到半空里了。
佘渊没想到她说的“带”是这样带,身子一下子僵得动都不敢动了。可是腹中的蛊虫依然不安分地折腾着,他疼得一直在抖,却安静地不出声。
于笑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又把被角细细地掖好。佘渊一沾床就把身子死死地蜷缩成一团,苍白的手指狠命地抵住腹中作乱的蛊虫。
于笑见他还是难受,想着光靠自己按揉也是治标不治本,便拍了拍被子下的一团,轻轻地嘱咐:“我去给你煎帖药,你一个人可以吗?”
佘渊一张水气淋漓的脸被松软的被子掩着,脆弱易碎,深邃双目含着清流,似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