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于笑哼着小调回屋时,佘渊背对着她侧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竟瞧出了几分伶仃寂然的味道。
三千青丝如墨色倾泻,铺了半床,于笑放轻脚步凑过去,这才发现床上的人正在轻轻颤抖。
她心神一凛,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轻轻晃了晃他,低声唤:“佘渊?”
“呃……”
佘渊原本咬紧嘴唇抵御疼痛,被她这么一晃,没忍住哼出了声。
这一声虚弱又溢满痛苦,像一根针直扎进她心里,她蹙眉,没再继续晃他,转而扶上他的肩头,声音中染上几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急:“又疼了吗?”
疼,铺天盖地的疼,蛊虫撕咬着千疮百孔的胃腹,尾针分泌的毒液腐蚀着腹腔,偶尔还会刺进娇嫩的胃壁,他将掌根又没入几分,妄想按住作乱的蛊虫,却只激起它更激烈的反抗。
他好看的眉毛难受地皱着,被咬破的薄唇流出猩红的血液,似点了胭脂。于笑瞧他疼得有点意识涣散,搬着他的肩膀想要把人转过来仔细看看。
“呃嗯……不要……疼……”
她才稍稍使了点劲就被佘渊挣扎着想要躲开,喘息声愈加凌乱,整个人被痛苦钉在床上动弹不得。
于笑连忙撒开手,妥协道:“好好好,我不动你。”
她拨开他被冷汗浸湿的乌发,抚上他的额头,不同于他冰冷的体温,竟是有些烫手。怪了,神仙也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吗?
她有些无措,心中担忧,说话也急躁了几分:“怎么还在难受啊?方才喝了药不是好些了吗?”
佘渊本就心绪怅然,缠欢蛊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身心,他也不想让于笑发现自己难受,害怕一来二去惹人生厌。此一番话入耳,好似凛凛朔风穿膛而过,眼前景象渐渐和记忆中的某些片段重合......
少女衣袂飘飘,慵懒地倚在婆娑的木樨树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痛得直不起腰来的他,半开玩笑半是不耐地嗤笑一声:“又疼了?不是让你离我远点嘛,蠢不蠢。”
他心中悲切,低头咽下喉中涌起的腥甜,又继续固执地望着她,声音低哑:“兔子姐姐......”
少女的玉容有一霎的松动,随即付之一笑,双靥盈盈,媚眼生春,说出的话却极尽无情:“还是唤我玉宵吧,我不喜欢。”
说罢施施然转身离开,衣袂似雪纷飞,淡漠而洒落。
他被种下缠欢不久,还不能适应发作起来砭骨锥肤的痛楚,就连起身扯住她的一片衣角也做不到,被痛苦摧折了腰肢,生生跪在地上煎熬了数个时辰。
露华凉,风影清,碎金簌簌而下,落花盈衣,满身孤寂。
他桎梏于那个刻骨难愈的梦魇里,连于笑焦急的呼唤声也听不清明,偶尔嗫嚅着嘴唇呜咽两声,于笑侧耳去听,只听到“兔子姐姐”、“别走”之类零碎的词语。
佘渊的双手渐渐按不住躁动的蛊虫,他挤出一分力气慢慢转过身子,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床上,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向脆弱的腹部。
“嗯——呃哈……”
由于姿势的变化,于笑原本搭在佘渊额头的手也被他压在软枕上,随着他难耐地摇头而被碾来碾去。濡湿的长睫间或扫过她柔软的手心,究竟是冷汗还是……她不忍心去细想。
她没有被压住的一只手试探着探向他的腹部,佘渊将腹部用力顶向床板,几乎不留一丝空隙,察觉到她的用意,他略略放松了点紧绷的身子,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冰冷而颤抖的手引着她摸向最疼痛难忍的地方。
手下的触感和那夜蛊虫发作一般,痉挛得可怖,好像满腹柔肠都被作乱的蛊虫拧搅成死结,换成普通人早就活活疼死了,可佘渊不会,他只能清醒而痛苦地忍受着。
于笑心酸得想要落泪,掌心汇聚起温和的灵力想要按揉,却把佘渊疼得一个激灵,虚虚握着她的手猛地攥紧,又纵容地松开,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吟:
“呃啊......别揉......帮我......呃......按着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揉了。”于笑愧疚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将温和的灵力缓缓地渡入佘渊体内,帮他梳理纠结在一团的肠胃。
佘渊动了动身子,抱住于笑的手臂,染上几分依赖地呢喃细语:“兔子姐姐......”
于笑蓦地红了眼眶,这个小神仙,总是平白无故地招她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