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对于他们这种死期将至时硬挤出来的幽默约翰略感不安。精神状况扭曲是战斗疲劳综合征的症状之一，尤其会出现在极度疲乏的士兵为了保持警觉而过量使用兴奋剂贴之后。不过约翰也勉强通过头盔的外置扬声器干巴巴地赔笑两声，当个老好人终归无伤大雅。
海雅后撤一步，用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远离纳辛大桥，和峡谷同方向的林间公路。一公里后，道路在萨尔派希山的尽头来了个急转发夹弯，朝营指挥所所在的方向延伸一段，又转而通往三公里外的磷钇矿。纵观其全长所及，这条公路是地图上唯一的平地。
“如你所见，”海雅说，“伊特比安公路③有两公里在我军阵地下方，离开纳辛大桥后又一个急转弯绕回多卡拉磷钇矿加工厂的方向。整条路上都布满了莲花式反坦克地雷。”
“敌人行军将遭到阻滞，而且全程都会暴露在火力打击之下。”
约翰研究了萨尔派希山背侧的崎岖地形，注意到幽魂迫击炮要想免于从峭壁上直坠谷底的厄运有多么困难。他越过海雅的头顶按下显示器上标注着“哈希斯引水渠”的位置，在这一路段蜿蜒的道路都修建在凿空的岩壁之中。
“考虑过在引水渠上方额外安装一些炸药吗？”
海雅仰起脑袋，好像刚注意到约翰离谱的身高一样把他的胳膊打量个通透。等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约翰指尖所指之处后，她扭过头来盯着他的面罩。
“我们已经这么干了，”她说，“所以我们的优先任务是消灭敌人的架桥车。”
“如果能摧毁架桥车的话，”奥列罗解释道，“炸掉哈希斯水渠后幽魂迫击炮将被迫停车，星盟除了派步兵进攻多卡拉矿场外别无他法。你们的陆战队工兵旅应该能在完成爆破前阻击敌军足够长的时间。”
约翰没问为什么要靠工兵旅阻击敌人的步兵进攻。萨马莱特峡谷在纳辛大桥这一点上足有一公里的跨度，这个距离是营里装备的单兵火箭筒有效射程的两倍，麦萨拉民兵想要接战就必须过桥前往峡谷对面，大部分区域的战场纵深仅有两百米，在如此之近的距离打响的战斗必将异常惨烈血腥。即便作战能按计划完美实施，星盟离车作战之时幽灵营的士兵可能早已伤亡殆尽。
约翰问巴德，“如果蓝队能在峡谷对面摧毁架桥车呢？”
“你们办得到？”
“M68电磁炮的有效射程是八公里，”约翰说，“远超峡谷的宽度，难点在于敌军已经夺取了空中优势。”
“这个我们倒能帮忙，”海雅说。她触摸屏幕，做了个缩放操作，地图放大到同时显示纳辛大桥两侧的山区地貌。“我们营在山上布置了十二座防空导弹发射架，就在云层下方，对空导弹可以居高临下打击敌人的对地攻击机。”
“很好。”当然，导弹发射架无法尽数消灭星盟的攻击机，但山区的复杂地势和低矮的云层都将严重干扰敌军飞行员，蓝队完全可以利用这一优势克敌制胜。“蓝队可以在架桥车抵达峡谷前将其消灭。”

“你确定？”巴德问。
“时间紧迫时我从不夸大其词。”约翰猛然想到，幽灵营的士兵也许没必要和他们的部队绰号一样变成枪下冤魂。如果炸桥的准备和其他预备工作一样深入透彻，这个营应该能在为第24工兵旅争取到足够的炸矿时间的同时留有撤出阵地的所需余地。他又点了一下屏幕。“星盟抵达对面桥头后会派出一个排的兵蜂飞到桥下拆除起爆药。”
兵蜂是敌军中的另一个异星种族，是一种长有翅膀的类昆虫物种。大部分星盟的旅级单位都会下辖一个由一百只兵蜂组成的轻装连作为侦察部队。
“我们有诱饵，”巴德说，“还有诡雷，一旦准备就绪后能立即炸桥。”
“很好，”约翰说，“那就等到第一辆幽魂快要过桥时再引爆。装甲车队即将通过时再炸桥引发的混乱可以为我们争取到额外的瞄准时间。”
第三个军官此前一言不发，这时才上前发言。约翰没记住这个中尉的名字，内置计算机在HUD上显示他叫亚科姆。
“我没听懂，约翰。”亚科姆宽鼻方脸，双目凹陷。“如果我们这么早就炸桥，就算你们在野战架桥车作业前就能将其摧毁，之后我们该怎么对付剩下的装甲车？”
“没有这个必要，”约翰说。亚科姆的思维显然因为睡眠剥夺而变得迟钝。“只要装甲部队困在峡谷对面，多卡拉矿场就安全了。”
“可是这样一来外星人就在射程以外了，”亚科姆说道。
“但多卡拉矿场安全了，”约翰又重复了一遍。“等到敌军组织下次进攻24旅已经把整座磷钇矿化为放射性废渣了。”
“主意倒是不错，”奥列罗说，“可是只要给外星人一点时间思考他们就会另辟蹊径占领矿场。”
“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约翰说，“炸桥之后敌军将被迫发动大规模空袭，即便对于星盟而言这种规模的行动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在多云的山区丛林中。”
“你对星盟的本事一无所知，”奥列罗说。“要说过去六周里UNSC得到了什么教训，这点肯定是其中之一。”
奥列罗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多么一针见血。七个星期前约翰和三组斯巴达与第21 ODST太空突击营一同执行了名为静默风暴，旨在袭击星盟控制星域的高风险绝密行动。他们的目标是众创外星人，为人类研发针对星盟科技的反制手段争取时间。行动摧毁了敌人的两座城市、一个环形舰队补给空间站和八艘主力舰。
即便如此这场胜利对战局仍然毫无改观。两星期后星盟舰队卷土重来，来犯的战舰多到让UNSC无从追踪，就连蓝队都被被派到圆规座第四行星营救科布罗军事科学院的幸存学员。约翰拼尽全力才成功救出三个学生，可是与别处相比即便这点战绩也称得上可圈可点。入侵演变成了单方面屠杀，被异星敌军摧毁的人类前哨与日俱增，UNSC的驻军也随之灰飞烟灭。殖民星球正以每周两到三颗的速度相继沦陷，新入侵线路的开辟已经超过了海军情报局的分析辨识能力。舰队司令部无法保证统一部署所需的战场情报的有效性，已经放弃颁布整齐划一的的核心战略，转而放开各战斗群的作战自主权。仗不应该这么打，但人类尽力了。
前提是战争还打得下去。

思忖半晌后约翰回答，“我们也许不知道敌军的作战能力，但我们熟知基本的战场战术，‘不让士兵白白牺牲’就是基础中的基础。”
“给外星人时间重整旗鼓恰恰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奥列罗凝视着亚科姆和海雅，在两人果断点头认同后又继续道，“所以我们必须保持全营压上，就在这里完成复仇。”
“复仇？”约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麦萨拉民兵军纪严明，纪律部队的士兵不该为了发泄私愤发起自杀式进攻。“这和复仇有什么关系？”
“纳辛大桥地势险要，”亚科姆说，“伊特比安路又在交叉火力覆盖之下。我们的火箭会像雨点一样落在敌人头上。”
“像雨点一样……”约翰重复道。他在致远星的作战心理训练上学到过，过度的战场压力偶尔会引发丧心病狂的杀戮欲望，类似场景会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随机爆发，产生类似中尉所提议的有勇无谋的举动。他问巴德，“你们用的是什么类型的兴奋剂？”
“兴奋剂？”巴德眯起眼睛，“约翰，你说话最好不要含沙射影。”
“少校，我从不含沙射影。”巴德怒气十足的反应让约翰一头雾水。兴奋剂贴是UNSC特种作战部队的标配装备，他们经常连续数天不眠不休连续作战，在长时间战斗中很容易超剂量使用兴奋剂。“您的军官将关注焦点放在毫无意义的目标上，这是过量使用兴奋剂的典型特征。”
巴德的语气冷若冰霜，“麦萨拉民兵从来不使用兴奋剂。”
“不用？”约翰又把三个连长打量个遍，不知是否该采信她的说辞。在没有睡眠的情况下连续作战外加强行军三天，他们还能保持现在的行动能力简直就是个奇迹。“您确定？”
“非常确定，约翰，”巴德的愤怒似乎发自真心，“我们从来不用这样的毒药坑害自己人。”
约翰从她手下的眼神中读出了愈发炽烈的愤恨。可是如果他们不使用兴奋剂的话约翰的担心的理由不减反增。人类需要通过睡眠来排除日常活动期间积累的毒素，约翰再清楚不过哪怕只有24小时不睡眠也足以导致集中力和记忆力出现问题。四十八小时过后，大脑开始以微睡眠的形式短暂停止工作，时间从半秒到半分钟不等，随之而来的呆滞和眩晕都会对战局产生灾难性的影响。七十二小时后，脑内的毒素积累过多，将不可避免地造成严重的精力涣散、行动力低下和记忆力缺失，短暂而频发的幻觉是其常见表现。
抑制睡眠剥夺的损害的唯一方式就是暂时提高脑神经突触的信号传导能力，这正是兴奋剂的作用原理，也是它们成为战场必备品的原因所在。就算有其他能达到同等效果的自然手段，约翰也是闻所未闻。
沉默片刻后他说道，“抱歉，我无意冒犯，UNSC对于战斗效能提升的观点更加……切合实际。”
“这正是麦萨拉的子民被迫寻求星球自治的原因之一，”巴德扭身面向手下的指挥官们，“也是向侵略我们家园的外星人复仇的原因所在。”
“在这里不行，”约翰语气坚定，但从技术角度来说这只是个不情之请。单论军衔，巴德及其手下都较他为高，遑论双方隶属于不同的武装部队，只需服从各自上级的指挥。“我们应该着眼于任务，敌军兵力远胜于我方，在多卡拉矿场给他们当活靶子完全不合逻辑。”
巴德沉默良久，约翰差点以为她睁着眼睛打起了瞌睡，最后她说道，“约翰，咱们的任务并无二致，都是阻止星盟占领麦萨拉的磷钇矿场，可是麦萨拉人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把入侵我们星球的外星人赶尽杀绝。”
“运用更加明智的战术才能对敌军造成更大的杀伤，”约翰说。“您的营可以和24旅一同撤退，经过整备后再和星盟在其他无数个星球上清算旧怨。”
“前提是一切进展顺利，敌军一直被困在峡谷的对面……”

巴德的目光回到最左侧的显示器上，画面里敌军车队正向纳辛大桥继续进发。为了应对地雷的威胁，星盟指挥官调整了行军顺序，现在打头阵的是单座型RAV④，一种形似车头安装飞翼却没有车轮的摩托车的快速突击载具。兵蜂以班组为单位飞临车队上空，毫发无伤地通过遍布地雷的灌木丛，高速扇动的短小虫翅看似不足以让他们多段式的躯体停留在空中。根据约翰HUD上的显示，敌军车队将在67分钟后抵达桥头。
面对显示器的巴德问，“跟我说说，约翰-117，你参加过多少场战斗？”
“为数不少，”这个数字当然是机密，但约翰必须让巴德明白，他所做出的每条评论都是经验之谈。“其实挺多，甚至可以说数不胜数。”
“也就是比我打过的五场仗多，”巴德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那你告诉我，你打过多少场完全按部就班的战斗？”
“一场都没有，”约翰坦承，“战斗的前三分钟能按计划进行我们就很欣慰了。”
巴德点点头。“我的经验也不外如是。”她转身面对手下，“以下是我的建议。”
和所有听令行事的军人一样，三个疲累已极的指挥官们挺直了腰杆，约翰顿时明白讨论阶段已经结束了。
“约翰和他的小队一旦捕捉到摧毁野战架桥车的战机就立即用电磁炮消灭打头那辆，此举将迫使外星人加速行军以占领纳辛大桥。”
可能是缺乏睡眠的缘故，海雅扬起眉毛，奥列罗和亚科姆一脸茫然，约翰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命令……尽管对此颇不以为然。
“你要在峡谷对面设置埋伏，”他问，“然后在敌军通过之前炸桥？”
“正是，”巴德回答，“星盟绝对想不到我们那里设伏，他们会被困在雷场内进退不得，自行火炮也会被我军的火箭压制。”
奥列罗和亚科姆咧嘴一笑，海雅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就连约翰都必须承认这是个能满足所有人的绝佳方案。麦萨拉人将主动出击，杀伤大批外星入侵者，星盟几乎没有占领多卡拉矿场的机会。让约翰不安之处在于，即便他们自称为幽灵营，这280名优秀士兵都将丧命于这场自杀式进攻。
“计划也许可行，”约翰说，“但这样一来你们将身陷重围，既然可以在峡谷这侧炸桥，你们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你在替我们担心？”巴德的眼角再次满蕴笑意，“还挺贴心的。”

巴德转身面朝显示器，几辆冲在车队最前端率先进入雷场的单座RAV被喷涌而出的烈焰和尘土吞没后陷入沉寂。下垂的双肩和凹陷的面颊表明她再次进入了短暂的微睡眠。在UNSC的部队里，这种极端程度的睡眠剥夺完全可以作为质疑她判断力的理由，甚至会导致她被暂时解除职务。可是约翰无权对麦萨拉民兵里的任何一兵一卒发号施令，更别提命令巴德的手下。他险些因为询问兴奋剂使用的问题和对方闹翻，如果他还想保护多卡拉矿场的话就不能冒险断送双方的合作。
巴德的脑袋猛然一顿，醒了过来。
“巴德，我并不是跟你说客套话，”约翰慎之又慎地放低嗓门，他知道雷神锤的语音外放装置会使他的语气显得更为武断。“五营都是好样的，他们没必要在今天丧命于此地。”
“也许吧，”巴德的嗓音渐落，几成低语，但她随即面对约翰，目光坚毅。“但是外星人非死不可。”
① 钴蓝计划：针对斯巴达战士各自擅长的作战技能对盔甲进行针对性的改良，蓝队四名成员外观辨识度极高的盔甲就是该计划的产物。
② 雀鹰：即《光环战争》中登场的AV-22垂直起降攻击机。
③ 伊特比安：即鐿的音译。
④ RAV：TYPE-32“幽灵”

现在抽楼有时都不会提示楼主，如果觉得上下文接不上可以移步B站

第二章
2526年6月5日（军历），15:00
奎萨达尔星系，麦萨拉星，位于卡尔伯斯山脉萨马莱特峡谷的纳辛大桥
敌军的幽魂迫击炮两两并排通过废矿场，紫色的悬浮车体驾驭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力场，挤开被摧毁的快速突击载具冒烟的残骸。它们的火炮对准了公路上方密林覆盖的山坡，不过这仅仅是因为车载武器的射程不足，暂时无法跨越一公里宽的萨马莱特峡谷向萨尔派希山脊还击。在离桥头只有一公里的距离上，敌军战车指挥官们更应该担心的是侧翼遭遇远程打击，所以派六辆自行火炮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
约翰-117只希望能断定对手会选择哪种战术。是运动战还是固定炮位还击？使用区域覆盖火力压制还是依靠雷达辅助进行反制射击？是单车索敌还是协同炮击？每种战术都会产生相应的危险和机遇，需要针对性的准备工作。和星盟作战最大的难点在于他们的思维和人类不同，很难预判对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约翰正寻觅着蛛丝马迹，忽然一只人脸大小的蜥蜴张开一对皮膜状的翅膀从树冠上一跃而下，展开尾翼落在电磁炮的炮口上。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架设位置，他和蓝队只能匍匐在地，用面前的土堆儿充当临时炮架。他的视线被这只动物完全挡住了，无论自身的视野还是头盔屏显上的准星都被挡了个结实。
可他不敢把它赶走。星盟的观瞄手肯定正遍寻萨尔派希山搜索敌军的火炮阵地和射击路径，惊飞的蜥蜴必定会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阵地上。
“蓝队队长视线暂时受阻。”约翰用班组频道报告到，这个加密频道只有他和手下的三名斯巴达能够进入。敌人的电讯情报部队也许能探测到这组通话，但五营的电子战小组正以每秒钟十万条的速度爆发式发送诱饵信号。约翰的通话被破译甚至溯源的可能性近乎为零。“有动静向我汇报。”
“第一辆野战架桥车已进入蓝4视距。”蓝4是琳达-058的代号，她被安排在火力线的最远端，因为她是整个斯巴达II计划参与者里首屈一指的狙击手。“周围有四两幽魂提供掩护。”
对此他们早有预料。这也正是蓝队将阵地额外后撤半公里，布置在萨尔派希山上的原因所在，他们可以在山脊上越过车体庞大的幽魂迫击炮俯射攻击架桥车。但这种战术仍然令约翰略感紧张。通过弹道计算加HUD瞄具角分调整，雷神锤盔甲的辅瞄软件能够克服麦萨拉星的高密度大气和高于常规水平的重力的干扰。不过即便在计算机的辅助之下远距俯角射击仍异常棘手，如果首发未命中他们将没有时间重新计算弹道。
稍待片刻后约翰问，“能否保证射击角度？”
“能，”琳达回答。
“好，”约翰说。大蜥蜴仍栖于炮口之上，越过伪装过的炮管怒视着他，脖子上的皮兜微张。他的头盔和盔甲都包裹在遍覆丛林的蛛网中，只有面罩暴露在外，约翰估计这家伙应该是被自己的倒影吸引住了。“全体注意，目标进入视距后向我汇报。”
“蓝2确认目标，”弗雷德报告到，他是约翰的二把手，鬼点子一向多得很。“麦萨拉人再不转过脑筋撤出战斗可就来不及了。”

“已经不可能了，”约翰说。
巴德罔顾他的反对，让营里的大部分士兵潜到峡谷对面，当时星盟装甲部队尚在几公里外。麦萨拉民兵用大桥侧护栏作为隐蔽物暗中进行兵力部署，然后静等地雷引爆，这一手儿不可谓不出彩，届时敌军车队将被浓烟暂时致盲。可是无论蓝队能否消灭架桥车，五营都会被困在大桥对面，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麦萨拉人在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中殒命让四个斯巴达战士倍感不安。
“你确定？”琳达问道。
“确定，”约翰回答，“他们的指挥官担心如果不持续施压的话计划就会发生变故。”
“然后你就信以为真了？”绝少放慢步直抒己见的凯丽问道，“他们就是一群急着杀外星人的疯子。”
“同意，”约翰说，“尤其在他们疯了这点上。”
他之所以最终同意巴德的计划，是因为这么做既能保护磷钇矿场又能确保她的手下的合作，这样才不至于横生枝节。他确实可以坚持自己的计划，坚称巴德和她手下的军官因为严重的睡眠剥夺无法做出合理的战术决策，似乎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但此举可能破坏五营的配合，进而威胁到任务。他必须把任务放到第一位上。
任务必须永远放在第一位。
“蓝3确认目标，”凯丽报告。
“收到。”
大蜥蜴仍蹲在约翰电磁炮的炮口上，对着自己的倒影连连嘶吼，继续阻挡着他的视线。他和凯丽之间的距离与凯丽到弗雷德的距离相当，从目标进入弗雷德的视距再到进入凯丽的视距仅用了不到十秒，蓝队全员就绪准备开火已为时不远。
这个念头还没完全成型盔甲的内置计算机就在HUD上开始了六秒倒数。倒数还剩三秒时约翰启动了语音外放装置。
“靠边，伙计。”
大蜥蜴展开双翼仿佛作势要飞，却忽然张开鸟喙遽然冲过两米长的炮管。中继瞄准装置遭到的干扰一经解除，准星立即变为红色，约翰知道M68已经锁定了某个目标，只是搞不清自己到底瞄准了什么，因为大蜥蜴进一步侵占了他的视野。他抬起据枪的手要把它推到一边去，却只见它的喉咙里喷出一团黄色的黏液。
约翰连忙扭头，用头盔侧面接住攻击，带丝的粘痰挂满了头盔面罩的左半边，这个生物砰地一声撞上他的头盔，开始连抓带咬，约翰这才看准机会抓住了它。
他只用一只手就把它捏死了，此举倒并非出于恶意，他不能任由它飞走，引来敌军的注意，这个险他冒不起。他把蜥蜴的尸体丢在身旁，抹了一把面罩。他的运气不佳，面罩左侧沾满了黏液，抹过后更是一片模糊，他必须侧着脑袋才能看清楚敌军车队。准星锁定的是一辆行驶在架桥车前部球茎形驾驶舱左侧的幽魂战车，在它后面跟着另外三辆近距离排布的自行迫击炮，它们正竭尽所能为运载内置架桥设备的铰接圆筒状容器的CBV提供掩护。
真是白费功夫。
约翰用头盔面罩放大图像，驾驶舱内豺狼人的喙状吻愈发显眼，斯巴达之前就和这种类鸟形生物打过交道。他抬起炮口，准星对准了球形观察舱的边缘。
“蓝队队长确认目标，”约翰说，“作战开始。”

约翰的HUD上亮起三个绿色状态灯，接着只听琳达报告道,“蓝4开火。”
琳达一击命中，CBV的能量护盾剧烈闪烁，凯丽顺势跟进射击，护盾在一连串过载的火花后骤然消失。
几台幽魂立时减速停车，将炮口对准萨尔派希山。它们唯一能越过萨马莱特峡谷实施反击的武器就是车载等离子迫击炮，因为炮座固定在车身上，开火前必须车身正面朝向目标。
琳达和凯丽又瞄准CBV各开一炮，在驾驶舱上撕开了两个星形的口子，残破的舱盖上溅满了豺狼人的污血。
离CBV最近的四辆幽魂一轮齐射，白炽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可惜它们动作太慢。等离子炮弹尚未飞临弹道顶点时凯丽和琳达就已经在奔向下一个阵地的途中。约翰和弗雷德也瞄准驾驶舱接连开火，碎裂的舱盖内早已浓烟滚滚，烈焰肆虐，于是他们的第二炮都瞄准了圆柱形的运载舱。
架桥车朝峡谷一侧猛地一偏，但约翰并没有细探究竟的打算。他用双手抱起电磁炮，如同短跑健将猛蹬踏板一样从藏身处一跃而出。要论骇人程度，能比肩等离子炮击的反步兵攻击手段并不多见，炮弹造成的高温爆炸能将弹着点区域瞬间焚毁，周围的一切生灵都将倒地毙命。约翰曾亲眼目睹直接命中的炮弹将混凝土碉堡炸成尘土状的白热齑粉后化作四散的云团，就连近失弹都足以让士兵保持临死前的姿势化为一具冒烟的黢黑骸骨。
他掠过山坡，转向第二阵地。因为蜥蜴喷出的黏液还挂在他的面罩上，他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探查星盟对他的攻击作何回应，要么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全速奔跑。
他选择了后者。
约翰刚跑出五步丛林就被等离子爆炸制造的白热火光吞噬，冲击波从背后袭来，雷神锤盔甲里的温度瞬间飙升。他脚下片刻未停，奔跑途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棵他险些没看到的巨株金合欢树柔韧的树干，一撞之力让他的身子转了个圈，步伐却不敢有一丝的迟滞。为了避免被倒地的树木绊倒他每行一步都把脚抬到最高，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HUD上指向下个伏击阵地的路径点。
HUD上有三盏状态灯变成了黄色。他的队友也在转移当中，都在前往新的阵地。如果有人被困或阵亡，状态灯会变成红色。
约翰切换到五营指挥频道。“第一台架桥车中弹并丧失战斗力，但未确认摧毁。”
“我这边可以确认摧毁，”巴德听上去忧心忡忡。“它坠崖了，还捎上了两辆挡路的幽魂。”
“这难道不算好消息？”
“当然算。”
他期待巴德做进一步的说明。外星人的火力越来越猛，丛林里的白光也愈发刺眼，金合欢和石松树被无情的冲击波连根拔起。琳达和凯丽的状态灯变成了绿色，约翰也脱离了炮火的覆盖范围，正要平复急促的呼吸就因为视线被黏液妨碍撞上了一块裸露在地表外的岩石，险些丢掉手中的电磁炮。巴德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少校，现在撤退还不算太晚，”约翰说道。指示路径点的箭头终于指向了HUD正下方，他低头找到了预先在山坡上挖好的两米深的散兵坑。“如果你们改变主意，仍然有时间……”
“打住，约翰，我们绝不会改变主意。”
“那你为何如此担心？”约翰问。他双膝着地，把炮管架设在提前准备好充当临时炮架的土堆上。“出什么事了？”
“和平时一样，”巴德回答，“星盟并没有按照我们的预判行动。”
约翰确认过指向公路的射击路径，即便只有半边面罩的视线未受阻挡他也能看见至少五辆幽魂停止行进，转而开始实施炮火打击。这点倒是不出他所料，萨马莱特峡谷横亘于装甲车队和斯巴达战士之间，幽魂迫击炮无法在行进过程中同时开炮。他未能察觉是什么让巴德如此担忧，于是又试着抹掉面罩上的黏液。
结果那团黏液却越抹越大，他只得作罢，将剩余视线范围内的图像放大，这才终于明白巴德的戒心因何而起。
单座突击载具并没有像先前预料那样冲锋在前试图攻占五营埋伏的桥头，反而停在了幽魂战车的后面，用车体硕大的自行迫击炮当起了掩体。野猪兽步兵缩在RAV队列后方，双膝跪地，两手抱头，似乎认为炮弹随时会从天而降。
“难道我看错了？”约翰问道。蓝队的阵地距离能够俯瞰纳辛大桥的五营阵地尚有五百米山路，在重重掩映下他无法像巴德一样纵览全局。“幽魂迫击炮正在为火炮对射进行准备。”
“并不是为了对射，”巴德说道，“整支装甲车队都停下来了，他们在准备实施炮击。”
“炮击？”约翰重复了一遍。用拦阻射击来消灭消灭步兵远不及挫败步兵进攻时那样高效，通常只在摧垮敌军攻势或是支援友军进攻时才会实施。可是前有萨马莱特峡谷拦路，唯一可用的步兵只有空投部队，可是考虑到低矮的云层和仓促的时间，就连这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这个解释有点牵强。”
“我们观察到几十辆战斗支援车正向前线驶来，”巴德说道。战斗支援车是一种装甲运输车，可以运载士兵、武器弹药、炸药和医疗物资，甚至能够运送为等离子武器充能的液化载气。“你觉得车上装的是什么？”
“问得好，”约翰说。“通知防空导弹发射架，命令他们优先打击运兵船。”
“我早就下过令了，”巴德迟疑片刻，又说道，“但是约翰，我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自己也说过在这种天候下星盟不会发动空中突击。”
“可能我错了，”约翰回答，不过就算口头应付着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绝不可能。如果异星人有能力发动全面空中突袭的话完全可以越过萨尔派希峡谷直扑空降多卡拉磷钇矿场。“我们最好为一切情况做好准备。”
地毯式炮击趋于密集，渐渐向约翰所在的丛林坡地延伸，来自头盔面罩右侧的足以致盲的刺目白光接踵而至。等离子炮弹并不至于引起他过度的担忧，只要不被直接命中，斯巴达门身上的雷神锤盔甲足以提供全方位的防护。而且一旦星盟将森林夷为平地蓝队就不必坐等架桥车进入预定打击区，整个峡谷都将被斯巴达们尽收眼底，剩下的两辆CBV一进入射程他们就可以发起进攻。
约翰切换到班组频道。“谁发现第二目标了？”
HUD上的状态灯全部亮起红色。
“暂时停止射击，”约翰下令。“敌人肯定在等我们自行暴露位置。”
“你这么说倒让我松了口气，”和平时一样，弗雷德说俏皮话时语气也是一本正经。“我刚才还以为他们巴不得要咱们的小命呢。”
“你要是再讲那些烦人的笑话就轮不到他们动手了，”凯丽应道，“你的‘幽默感’能把淑女逼得挥拳相向。”
“别说废话，”约翰说道。通常他并不介意几句玩笑话，它们可以帮助队员放松，张弛有度才能维持团队效率。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需要频道保持安静以便进行伤亡通报和战斗协调。“谁都不想笑着笑着就挂了。”
“呵呵，”琳达随口附和道，随即高呼一声，“炮击！”

令人胆战心惊的惊雷在头顶炸响，整座森林都为之一颤，白热化的小球状等离子体击穿树冠泼溅而下。被烧焦的片状蔓生真菌雨点般落在山坡上，苔藓燃烧的浓烟直插云端。寻常士兵接受的训练是遭到炮击时双手抱头扑倒在地，但斯巴达们绝非等闲之辈。
约翰迎头而上，侧着脑袋从视野清晰的半边面罩里观察炮火的规律。泥土在冲天的炮火中化为有形有质的帷幕，金合欢和石松树在火柱中粉身碎骨，冲击波像锻造锤一样敲打着他的盔甲。炮击越发疯狂，大地在颤抖，灌木丛在伴随着炫目白光的爆炸中化为乌有，混杂烟雾和尘土的空气浑浊异常，让新近落地的炮弹产生的花瓶形爆闪变得难以辨识。盔甲计算机会持续监控视频信号，利用一毫秒不到的光强度峰值来定位等离子炮击，以此推断敌军的火力方案。
琳达的状态灯由绿变黄，她用几乎被炮火咆哮盖过的声音在班组频道里报告：“正在转移！”
约翰明白这是她的计算机预判到她所在的位置即将遭到炮击，正引导她前往新的阵地。可是他还是心里一沉。等离子炮弹能将二十米的杀伤半径内的一切焚烧殆尽，二次毁伤半径甚至还要再大上一圈，光是冲击波就能显著提升针对机动步兵的致死率。身穿雷神锤盔甲的琳达没有性命之虞，除非她偶然撞上了一颗来袭的炮弹，但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之下，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不可谓不高，根据计算机的计算这种可能接近五成。
约翰注视着HUD，等待琳达的状态灯转为绿色。但他同时还要谨慎地保持头盔面对炮弹落点，用计算机监控炮击模式。等离子迫击炮迟早会耗尽运载气体，届时车上乘员必须通过战斗支援车进行补给。到时候炮火密度会骤降，蓝队将趁机寻找下一个目标。
约翰眺望敌军装甲车队，但是在浓密的烟雾和残片的遮挡下难以判断战斗支援车是否已抵达幽魂迫击炮的后方……据他刚才所见，幽魂后方满是隐蔽的野猪兽和快速突击载具，莫非敌人真打算隔着步兵和RAV部队进行补给？
约翰切回五营频道。“巴德，RAV还隐蔽在幽魂后方吗？”
“是的，”对方回答。即便话筒就别在耳朵旁边，少校的话音也几乎被炮火的轰鸣掩盖。“星盟的战场情报收集能力肯定连我们都不如，他们似乎认准了我们有能力实施炮火反击。”
约翰搞不清楚外星人打什么算盘，但主观臆断也许会铸成大错。“战斗支援车呢？”他问，“它们哪去了？”
“贴着对面的路边行驶，在RAV集群的后方。”巴德那边忽然没动静了，约翰刚开始担心敌人阻断了他们之间的通讯，就听到她终于问道，“隔着RAV它们怎么为幽魂做弹药补给？”
“问得好，”约翰说。琳达的状态灯转为绿色，他揪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她已经抵达新阵地，应该是经过计算机推算不会遭到直接炮击的位置。“稍等。”
还没等巴德答复，琳达再次用班组频道呼叫。“新阵地是个弹坑，二十米外是——”频道内传出近失弹响如炸雷的爆炸声，在琳达的话音再次清晰可辨前约翰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第二辆架桥车进入射程。”
“你用的什么瞄具？”弗雷德打趣道，“X光啊？”
“不，”琳达的话锋一转，“你的脑子出毛病了？X光狙击镜压根就不存在。”
“暂时不存在而已。”
“集中精力，两位，”约翰说道。斯巴达从孩提时代起就接受的训练让他们面对足以令人吓瘫的重炮轰击时仍然能面不改色，但没人能对心理压力完全免疫。弗雷德和琳达的唇枪舌剑不过是为了缓解面对炮击时足以崩断神经的巨大压力。“还记得炮击还在继续吧？”
“想忘掉真的挺难，”琳达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是在转换阵地时观察到第二辆架桥车的，在站立高度上视线良好。”
“干得漂亮。全员观察目标，”约翰也站起身来，“注意安全。”
在等离子火炮密集齐射中站起身即便对于斯巴达来说也异常危险，但这个险冒得值得。如果他们能让足够的电磁炮同时攻击目标，弹幕本身就足以为蓝队摧毁第二辆CBV提供掩护，使他们不至于暴露自己的阵地。
“琳达，分享目标坐标。”
一个导航箭头出现在约翰的HUD 上，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波的轰击之下原本半边面罩就模糊不清的头盔里嗡嗡作响，但站立高度上的可见度的确好很多。飞溅的泥土形成的帷幕几乎荡然无存，浓烟也淡化为薄纱状的灰雾。坡下的大部分树木都被外星人的炮击扒成了光杆，即便只通过半边面罩约翰也能直接俯瞰萨马莱特峡谷。可是当他望向导航箭头所指的方向时却发现视线仍然被尚未被炮火夷平的丛林一角挡得严严实实。
“蓝队队长呼叫，视线不清，”他报告到。
“蓝2,发现目标，”弗雷德说。“只有前半截，不过足够了。”
“蓝3看不到目标，”凯丽说道，“我需要稍作移动调整角度。”
“暂时原地不动，”又一发炮弹落在约翰附近，震得约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回到散兵坑。”
趴进散兵坑前约翰回头查看峡谷对侧边缘上的公路。在烟雾中列队的幽魂影影绰绰，幽灵般的紫色箭头形车体正向萨尔派希山脊发射针尖大小的光球。他放大画面，发现RAV还躲在幽魂背后，咕噜人仍畏畏缩缩地隐蔽在RAV车队之后。

五十台战斗支援车正沿着道路的一侧从野猪兽身后驶来，悬浮的车体好似长着圆脑袋的圆柱形甲虫，车上携带的必定是幽魂迫击炮充能所需的液化载气。但他并未发现运输容器，车体外部也没有加注管，野猪兽对它们的反应仅限于让出一条路来。
约翰搞不懂敌军指挥官的想法，这可相当不妙。虽然星盟在舰队和武器科技领域拥有显著的优势，截止目前为止敌人的地面部队远非陆战队直属侦察连和轨道空降突击部队这类精锐之师的对手。但是如果他们开始派遣能够预判UNSC战术的指挥官参战并将这些战术引为己用的话，UNSC将面临丧失这唯一优势的险境。
支援车车队停车后，RAV的驾驶员们调转车头，朝大桥方向驶去。一时间约翰认为——莫不如说希望——他们是在为运输车让路。但当发现野猪兽仅仅是凑近幽魂的方向而没有进行任何准备工作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巴德，注意，”约翰呼叫道，“多辆RAV正朝桥头移动。”
“我看见了，”巴德的语气有些不耐。“我们已准备就绪了。”
“抱歉，长官，”约翰说道，不过他并无歉意。考虑到巴德和手下军官的疲劳程度，即便他是多此一举也是为了有备无患。“我只想确定你也注意到了它们的动向。”
“我看到了，约翰，”巴德说。“我们的视野比你们的开阔。”
就在她说话的当口战斗支援车开始放下起落架，降落在地面上，车上的货舱像贝壳一样张开，与货舱等长的对开式舱盖翻向外侧。货舱底部挤满了抖抖瑟瑟的几丁质外壳，直到其中之一扭动身躯并舒展身躯约翰才意识到货舱里装载的是一群呈跪姿的生物。他们心形的脑袋上长着锃亮的复眼和巨大的虫颚，躯体分为头胸部和胸部，下半身却长着类似哺乳动物的骨盆，长长的腹部拖在身后，如同一条肥大的卵形虫尾。
是兵蜂。
约翰数了一遍，每个货舱里搭载二十只兵蜂，都只装备了等离子步枪。在幽魂迫击炮后共有五十辆纵向排列的战斗支援车，足以装载一千只兵蜂。这种规模的兵蜂集群他闻所未闻，他们搭载装甲运兵车参战也是史无前例。
此时他才明白弹幕射击的目的所在。
“准备应对空中单兵突袭，”约翰在班组频道里下令，“兵力约为营级规模，来势凶猛！”

顶顶大佬

顶顶

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