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让丁力犀坐下,平静地说道:“你可知道这么大的兴荣帮真正对我这个姓徐的忠诚的又有几人?五指之内罢了。”
接着徐先生把长袍一掀,也缓缓坐下,说道:“你别急着反驳我。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姓徐的没那么忠诚,帮派的弟兄却在那十几场腥风血雨中都坚定地站在了我姓徐的这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力犀啊,你有点聪明,却看问题一直不能站上一个更高的高度。”徐先生坐在椅子上,却恢复了当年那种点评天下的自信:“弟兄们看得起我姓徐的,难道是因为我这张脸?还不更是因为跟着我,便不再是那种朝不保夕,刀头舔血的地痞流氓。我姓徐的能让他们这群人不那么舒服,却很安全地活着。”
“然后新出现一个帮派,要让他们过回去那种生活,他们能愿意?”徐先生笑着说了,然后又恢复了淡然的神情。
目光中隐约透露着些落寞的意味,接着说道:“先进的必将代替落后的,正大光明的生活必将替代地下的潜规则。力犀啊,你明白了吗?荣帮就是一种新的活法,让兄弟们正大光明地活着的活法。”
徐先生唏嘘不已,接着说道:“肖先生大发战争财,却是毫不吝啬花钱如流水。你想想,加入荣帮为肖先生办事既是为国尽忠,又可大谋私利。大势荡荡,谁能阻挡呢?”
丁力犀听到这里,才觉得有个可以反驳的点:“肖途那可是大汉奸呐!这几个月,上海滩谁还不知道肖先生的名号?为他办事,也不怕害了祖宗的名声?”
徐先生一声长叹,缓缓说道:“这就是肖先生最高明的地方了。谁说荣帮是给肖先生办事的?心照不宣始终是心照不宣,荣帮明面上的老大还是刚从日本人监狱里出来的荣金山啊!众人缄口,不提肖途,那不论是不是,都是荣金山当老大了。”
丁力犀前后考虑,脸上的红色逐渐褪去,变得苍白。可他还不死心,犹自问道:“那就真没个办法?”
徐先生突然一拍桌子,站起厉声说道:“力犀啊,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兴荣帮称霸上海十年之久,已经是苍天佑护了。你看看那些帮派的头头脑脑,有几个能得善终?你是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丁力犀额头冒汗,连忙说道:“力犀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只是……”
丁力犀话还没说完,徐先生就打断道:“你不必再说了。以后你就专心跟着肖先生做事,我把兴荣帮都拱手相让,相信他也会明白我的意思,一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说着,徐先生的语气也逐渐柔和了下来:“今年形势你也看到了,未来几年,上海势必会更加地风云莫测,变化多端。此时抽身,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你身处漩涡中心,难以脱离,更要小心。多听,多想,多做,少说。跟着肖先生走,未来也不会太差。”
“我已经决心要走,力犀你也不必再劝了。我走后,你就把兴荣帮交到肖先生手上,反正早晚要给他,不如卖他个顺水人情。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很幸运,我也很心满意足了。行啦,你走吧,我还要去见几位故人。”徐先生说着话,走近了丁力犀。
看着丁力犀微微耸动的喉结,和逐渐泛红的眼眶,徐先生也有些不忍,又叮嘱了两句:“你也要改改你这暴脾气,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成常人之所不能成。行啦,走吧。”
丁力犀强自忍耐着,不想违背大哥这可能的最后命令。他只好转身而去。徐先生也转过身来,觉得脸上有点湿润。
可他没有想到丁力犀会回来得这么快,让他的眼泪都没来得及风干。
他用目光做出询问,丁力犀小声地回答道:“是肖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