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樵前两天通知我,这一批应该是最后一批了。”肖途进入工作后,神色庄重肃穆。
庄晓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军统的手段还真永远是牺牲呢。”她的表情有点悲哀,为了一些被她亲手牺牲掉的人。
肖途也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几个月来的暗杀应该也足够武藤的信任了,这也给了我一个深居简出的理由。”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少漏点面,一些事情多让胡一彪去办,对你我都好。”
庄晓曼噗嗤地笑了一下,说道:“先生对胡一彪还真是不留情面呢,酒色财气,这胡大队长前半辈子都一直在追求的东西现在却是避之不及。先生硬要他去,他也是身不由己了啊。”
肖途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觉悟大师三十几年的照顾。不过他现在威逼利用的是胡一彪,和觉悟大师有什么关系。他叹息一声,说道:“花开花落花归尘,缘起缘落缘终尽,胡大队长执迷于金山银海,经此一番,未必不是好事。”
庄晓曼的笑抑制不住了:“肖先生什么时候也遁入空门了啊?不知道是在哪位高僧门下修行啊?”
肖途笑着,同时转移了话题:“丁力犀,或者说徐先生却是是个能干事的人。这个月应该是往长沙方面去的第四批货了,你明天去通知一下渔樵,让他们做好接应。”
庄晓曼听得仔细,郑重地嗯了一下:“晓曼明白,这是重中之重,不容闪失。都是为了抗日,兴荣帮和军统应该会全力配合的。”
肖途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其实达成一致后也不那么难,武藤,军统,兴荣帮,驻沪日军,汪精卫政府有一个算一个,谁不从这条线路里得点好处。胡一彪金钱开路,这段日子倒是却是收买了几个宪兵头子,打通了几层关系,得到了几份有价值的情报。你明天也一并交给渔樵。”
庄晓曼莞尔一笑,说道:“谁还不知道胡大队长背后的正主啊?和胡大队长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还不是想攀上您这根高枝?”
“李峰一走,现在上海的这些人啊,都是些酒囊饭袋。不过先生你的名声,现在在上海滩的地下世界里可不是那么好听呢。”庄晓曼有些嘲讽,又有些落寞。
肖途却是轻松一笑,说道:“让我猜猜,肖途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只认钱财,满手鲜血?肖公馆无处不在,无人不查,有进无出,十死无生?庄小姐抓捕志士,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肖途说到后面一溜儿地就说出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赶紧打住,飞快地转移话题:“这上海的宪兵们怕是真要腐化了。甚至前两天我还去抓了一个日本军官,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抛弃。”
肖途有点心虚,唏嘘说道:“挡了大家的财路,他就应该有被牺牲的觉悟啊。谁都救不了他。”
肖途边说边晃着头,仿佛真的在为那位忠诚的日本军官惋惜。
庄晓曼却冷冷地盯着他,蹦出一句话来:“肖先生说谁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呢?”说着,她用手抓住了肖途的衣领,轻轻一笑:“先生别紧张,我只是来帮你理理衣领。”
肖途听着她的笑声,知道算是安全过关。这几个月来,为了办成那件生意,伪军的人,宪兵队的人,警察局的人,日军的人,帮派的人,文化界的人他都狠下心去清洗了许多。武藤一直默许甚至直接支持着他的计划,不长眼色的,顽固不化的,不听安排的都在他的安排下,被胡一彪一批一批地扔下了黄浦江。
尽管普通民众可能感受不到地下世界的这场大风暴,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清楚地体会到这次的重新洗牌来势之快,之迅猛。上海地下世界最强大的三方势力,兴荣帮,武藤公馆在明,军统在暗,上了同一架战车。这股整合起来的力量自然无人能敌,带来了一场场血雨腥风,其中变化之大,不忍详述。他也被人敬而远之,成了迷雾里的传奇。
有些势力衰落,自然就会有些势力兴起,当年的荣帮就在上海城的西北角偷偷地死灰复燃。在兴荣帮徐先生的默许和他给与的那些暗子的配合下,越做越大。兴荣帮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肖途明白,这是他执行当初那个压了很久的山海计划的时刻到了,计划的执行将让兴荣帮自然而然地过渡,他也能对上海地下的把握更多一层,更深一点。
他想起了那个像狮子一样骄傲的汉子,有点钦佩,又有些抱歉。
庄晓曼看他走神,没有出声打扰,自然地帮他整理着衣领,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组织会联络我们,我不想真的一直为军统做事了。”常年的牺牲和军统只为结果不择手段的作风让庄晓曼心生厌倦,她有些落寞。
肖途很快地给出了答案:“应该就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显得信心十足。
肖途想着,自己早已知道了联络组织的方式,却出于重重顾虑和自己没法解释自己得到组织联系方式的方法,一直不能去主动联络组织,只能被动等待组织对自己身边的那个不存在的风筝的唤醒。
这些日子,他特意疏远了王平安,没有让他参与到这场生意中来。但是地下世界的风暴,他相信组织看得一清二楚。而他自己,处于这场风暴的核心位置。
为了了解情况,启用风筝,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庄晓曼手指下滑,在他心口一遍遍地画着圆,说道:“夜深咯,肖先生。”肖途说不出话来,机械地回复到:“是啊。”
然后庄晓曼微微一笑,说道:“那肖先生晚安,晓曼就先告辞咯。”她面带微笑,神色复杂,目光炽热,就是肖途也解读不出有几层含义。说完她就仅仅留下一阵笑声,还在屋内回荡。
肖途心里空落落的,只能自嘲两句:“她还真没说错,肖途啊肖途,你就是个胆小如鼠,叶公好龙之辈啊。”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这里的夜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