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万中裘一○【180726改文】他要像一棵树 （炒鸡好看）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四年。
这年，距离中万钧离开已经足足六年了。
裘球也从二十四岁变成了三十岁。
岁月不饶人。
转眼间，裘球和辜战的孩子都四周岁了。
孩子刚过完四周岁的生日没几天，c省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省城的a区，油/库爆/炸，高架桥被炸到塌方，损失惨重。
爆炸发生在晚上九点钟，裘球当天正好在台里加班，辜战没在。
加班的人里，只有裘球一个记者，她当仁不让地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现场。
去现场之前，裘球给辜战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就把手机踹到了包里。
裘球背着相机、拿着录音笔匆匆忙忙地乘坐台里的车抵达了现场。
这是裘球从业以来近距离接触过的最大的一起突发事件。
她抵达的时候，现场的火还没有灭，整个区域都被浓黑的烟雾笼罩着。
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的警/报声一直没有间断过。
裘球被烟味呛得不停地咳嗽，连相机都拿不稳了。
现场有很多记者赶来，他们和消防员一样，逆向冲进了现场。
在这群人里，裘球突然找回了自己遗失多年的理想和激/情。
她以前，就是想当一名这样的记者。

裘球和五六个记者一块儿冲到了爆/炸的中心。
周围的火已经被消防员灭掉了，但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却没有一起被消灭。
裘球的头越来越疼，最后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消防员看到记者之后，立马对他们吼：“你们先出去！这里危险！”
从消防员的角度出发看问题的话，记者这个时候来现场采访，纯粹就是添乱、阻挠救援的。
这种时候，救人是首要任务，他们还要把所有易/燃易/爆品全部都收起来。
一群记者在旁边转来转去，特别烦人。
……
裘球和同行的几个记者被消防员撵出了爆炸中心。
他们站在已经禁止通行的高架桥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
记者a：“真是的，还撵人，当谁愿意来似的。这有/毒/气体吸几口足够要命了。”
记者b：“就是就是，这样最后也落不下一个好。群众骂我们走/狗，上头的人又嫌咱们弄不到新闻，真不知道干这一行有什么意义。”
记者c：“我已经准备辞职了，靠，这活儿老子不做了。吃力不讨好。”
裘球听着他们的话，心底突然特别酸。
她知道的，很多人都不喜欢记者。
在很多人眼中，记者是专门为了挖别人伤疤而存在的职业。
在很多时候，记者都没有办法兼顾职业修养和伦/理道德。
前些年，有一位艺人得癌症，被送进了icu。
当时有一大群记者在icu门口等着，写好了该艺人死亡的消息，准备第一时间放出去。

这消息爆出来之后，网上骂声一片。
该记者所在的报纸，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
大家都在声讨，该报纸和该报纸的记者没有职业道德，冷血，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裘球当时全程围观了这场风波，该报纸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澄清一句。
但裘球知道，那个记者内心一定很无奈。
记者该做什么？把最近发生的事实第一时间传递给受众，这是记者最基本的任务。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用高标准要求别人，低标准面对自己。
裘球想到了中万钧说的那句话。
他说：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他还说：我要用我一个人的血向世界证明它的错。
很遗憾，他没有办法证明。因为这个世界认为自己永远是对的，谁都无法与它辩论。
裘球只拍了几张照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在高架桥上呆了十几分钟，裘球撑不住了，打车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裘球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看到了好几十个来自辜战的未接来电。
裘球给辜战曦回电话过去。
他很快就接起来了，他的声音很着急：“你现在在哪里？”
裘球说：“我打车了，马上回去。”
辜战问她：“你去爆炸现场了？”
裘球说：“没事儿……就呆了一会儿，我马上回去了。不说了。”
没等辜战回应，裘球就挂了电话。
她的头疼得厉害，胸口也涨得疼。
还好出租车开得快，不出十分钟就到了家。
裘球付了车钱，然后上楼。
刚一进门儿，裘球就被辜战抱了个满怀。
辜战的声音抖得很厉害，“你没事儿吧？”
裘球点点头，“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辜战抱住裘球，迟迟不肯松手。
过了很久，他对裘球说：“咱俩辞职吧，别在电视台干了。”
裘球问：“为什么？”
辜战说：“我不想让你做这种危险的事儿了。你不知道今天这事儿有多危险，那地方有多少毒气——”
裘球说：“嗯。那辞职吧。”
这梦想，她要不起，索性就不要了。
裘球现在不年轻了，她早已经过了那个渴望全世界认同自己职业的年纪。
如果现在再遇到中万钧，她一定会笑着跟他说：对，我也不想做记者了。
真的很累。
即使裘球已经得了那么多奖，得到了业内人士的肯定。
可她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她一直以为，记者是和军/人警/察以一样神圣的职业，可以得到大家的尊重。
但现实不是这样。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得到所有人的赞许。

这次爆炸规模很大，第二天一大早，电视上、报纸上、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
若是平时，裘球一定会仔细关注，但这一次，她只是大致看了看。
因为她知道，作为普通人，永远都无法看清真相。
事发后的第三天，裘球向台里递了辞职申请，她的节目由林辰全权负责。
得知裘球辞职的消息，林辰特别惊讶。
林辰把裘球拦在办公室里，不确定地问她：“你真的要辞了？”
裘球点点头：“是啊。”
林辰问：“你怎么回事儿？想不开了？”
裘球说：“没啊。就是不想当记者了。”
林辰说：“裘球……有件事儿，我憋了很久了。”
裘球问：“什么事儿？”
林辰说：“我觉得，中万钧死了以后，你一直在苟活。”
听完林辰的话，裘球浅笑了一下，然后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接着，她哈哈地笑了。
裘球说：“被你看穿了，这滋味真不好受。”
林辰说：“辜战挺好的，你好好和他过吧……你们现在有了孩子，也算圆满了。”
裘球点点头，“嗯，我知道。会和他好好过的。”
林辰说：“你俩找别的工作肯定也很快，能力摆着。”
裘球说：“嗯，不过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在家里陪陪我儿子。”
林辰说：“不管怎么样，过得好一点儿。你过得好了，他也会开心。”
裘球说：“嗯。”

辜战是个心理素质很好的人，从小到大他就不爱哭，更没有因为女人哭过。
活了三十多年，他第一次哭得这么狼狈。
辜战在楼道里哭了很长时间，哭过之后，他去幼儿园把儿子接了过来。
儿子还小，不懂事儿，进去裘球的病房之后，赶紧抱着她给她揉这儿揉那儿的。
裘球看着儿子的动作，眼眶发烫。
“妈妈，疼不疼？珩珩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妈妈不要哭哈。”
儿子的小肉手放在裘球的胳膊上，小心翼翼地揉了几下。
裘球笑着说：“宝贝，妈妈没事儿。妈妈就是生病了，很快就好了。”
辜战看着他们母子两个人的互动，站在旁边攥紧拳头不说话。
八点钟，辜战把儿子送到了爸妈那边，自己一个人开车到了医院。

裘球没有睡，她靠着床头坐着，一直等到辜战回来。
辜战进病房的门儿，看到裘球还没睡，问她：“怎么还不休息？”
裘球笑着说：“我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说。”
辜战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说吧。”
裘球说：“我和你提过，我之前答应中万钧了，死了要和他合葬到一起。”
辜战没说话。
裘球继续说：“我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也知道……如果真的走了，希望你能帮我完成这个承诺。”
辜战说：“我知道了。”
裘球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道谢：“谢谢你。真的。”
辜战说：“应该的。”

一天后，辜战拿着骨灰飞到了北海。
二月份，北海的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下飞机的时候，辜战满头大汗。
他的行李箱里只放了骨灰盒。
他从机场打车到了墓园，找到了负责人，将裘球的骨灰下葬。
辜战为他们立了一块碑，上面的字很简单。
裘球、中万钧之墓。
这已经是辜战能做到的极限，他从来就不是个伟大的人，能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下葬之后，辜战站在墓碑前，将坟头的草除去。
“好了……”
除草之后，辜战站起来，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
辜战看着墓碑，说：“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我不打扰你们……祝你们幸福。”
过后，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中万钧，下辈子我们好好竞争吧。我受够了不战而败。”
“好好对她。祝你们幸福。”
说完这话，辜战潇洒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在北海多作停留，下午六点钟，他便乘飞机赶回了c省。
辜战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他不是不难过，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他是个男人，他有孩子有父母，裘球走了，她的父母也要他来照顾。
他不能退缩，不能懦弱。他必须扛起责任，继续前行。
今生今世，裘球都是他的妻子。
他已经满意了。

上午十点，课间操。
教室楼道里的嘈杂声混着音响里广播体操的口号，扰得人烦躁不已。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盖着校服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却被打闹的同学不小心推醒。
她抬起头，有些气愤地收起校服，想出声和那两个同学理论。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格外地哑，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很疼，疼得呼吸都困难了。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心口，那里好像缺了一块儿。
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梦的内容，想了很久，都是徒劳无功。
她叹了一口气，揉揉短发，低头看着压在胳膊下的诗集。
“《致橡树》作者：舒婷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看着这首诗，她一下子很难过，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眼眶。
很快便打了上课铃。她将诗集藏到书包里。
是语文课，老师在谈理想。
因为听课不认真，她被老师点起来，和全班人分享自己的理想。
她站起来，从容不迫地微笑。
她说：“我想当一名记者，站在公平正义的角度，为少数人发声。”
时光好似白驹过隙。
七年后，艾滋病村。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拿着话筒，站在教堂的门前，扫街采访。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他很好看。
她鼓足勇气走上去问他：“叔叔，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不可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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