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例子是,我回想起,有一位对心理学具有很强的理解力而颇感自豪的女人,她做了几个有关另一个女人的梦,这些梦反复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她见过这个女人,但她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她认为这是一个虚荣浅薄、诡计多端而不诚实的人。可是,在梦中,这个女人却几乎成了她的妹妹;她待人友善,招人喜爱。我的病人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善意地梦见自己所讨厌的人。然而,这些梦所力图表现的思想是,她本人被相似于那位女人的无意识中的人物“遮蔽了”。我的病人,那位对于自身人格颇为了解的人,很难认识到,梦向她述说的,是她本人的权利情结和她的隐秘动机--那些不止一次导致她与朋友们进行令人不愉快的争吵的无意识影响要素。
我们所忽略、所漠视、所抑制的并不仅仅只是我们人格的“阴影”一面;我们同样也会忽略、漠视、压抑我们人格中富于建设性的一面。我所想起的例子是,有一位极为谦恭、甘愿埋没自己的、风度翩翩的人。他似乎总是心满意足地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但他却考虑周到,坚持每次到场。虽然他从不主动介入别人争论的问题,但当问到他时,他便会提出一种完美的解决办法。不过,他有时暗示说,可以在某一更高的层次上,以一种更为绝妙的方式来处理一件具体的事情(虽然他从来也不解释怎样处理)。
然而,他总是不断地梦见伟大的历史人物,象拿破仑、亚历山大一世。显而易见,这类梦是对于一种自卑情结的补偿方式。不过,他们还蕴藏着另一种意义。梦在询问:有这样卓越伟大的人物在召唤我,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从这方面看,梦指向一种隐秘的夸大妄想,这种夸大妄想抵消了做梦人的自卑感。建功立业的无意识观念使他与自己的生存环境的现实隔离,这样他便能够逃避那些他人必须履行的义务。他感到没有必要证明--既不必向自己证明,也不必向他人证明--他所作出的更高一级的判断的依据是更高一级的价值。
事实上,他是在无意识地玩着一种脱离实际的游戏,梦力图把这种游戏以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模棱两可的方式带向意识的层面。与拿破仑亲切交谈、与征服者亚历山大亲密无间的情景恰恰正是由一种自卑情结衍生出来的幻想。然而,人们要问,为什么梦不能直接了当地表现它要表述的一切?为什么梦不能清晰明白地说出它要说的一切呢?
人们常常问我这个问题,我也常常就此向自己提问。我时常为梦仿佛有意回避明确的要义、省略关键的要点--这些惹弄撩人的方式而感到惊异莫名。弗洛伊德认为,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心灵机能,他称这种机能为“潜意识的压抑机能”。他认为,这种机能歪曲梦的意象,使他们变得面目全非,以欺蒙做梦人的意识,使他误入歧途,从而使他分辨不出梦的真实主题。通过向做梦人隐藏关键的思想,“潜意识压抑机能”守护做梦者的睡眠,使之不受令人不快的回忆的袭扰震动。不过,我很怀疑梦是睡眠的守护神这种理论的真实性,因为梦同样常常扰乱睡眠的宁静。
看起来仿佛更象是,意识的探索具有一种“抹掉”心灵的无意识要旨的作用。无意识中存留的观念和意象所具有的张力,比这些观念和意象在意识之中所具有的张力要小得多。在无意识那里,它们失去了其定义的清晰性;它们之间曾具有的因果关系趋向消逝,它们变得更为模糊、相互类似,变得丧失其理性的特征,因而更“难以为人理解”。在所有的的梦幻性的情景中,或者是由中毒而引起的幻觉中,我们皆可以观察到这种现象。然而,一旦赋予这些意象以巨大张力的事情发生,这些意象的无意识特征便渐渐消逝,当它们接近意识的阈限时,它们就变得更为明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