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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看着父亲颇为得意的神情，荣公子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接着又慢慢的尽数褪去。失神了半晌，荣公子不可置信的追问了一句：“父亲，您说什么？”
荣亲王眯着眼睛，呵呵的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今天，阿玛给你说定了一门亲事”。
荣公子的身体颓然垮了下来，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感觉着自己本来充满希冀的胸膛在这一刻突然空荡荡的无所适从了。
荣亲王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荣公子此时的面色，他拿起酒杯，一仰头把杯中酒喝了进去，放下酒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这个女孩子今年十八岁了，比你大几个月，是奉天省长刘尚清的独生女，知书达理，温婉隽秀，与你极是相配，过两天他们就会把这个孩子的庚帖递过来，给你们合合八字，不过你放心，你们一定会是天作之合的”。
“父亲”，这时，荣公子忽然打断了荣亲王的话，他看着父亲，沉声说道：“父亲，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我不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成亲的，我要去读书”。
“什么？”荣亲王仿佛没听懂似的怔仲了一下，一直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他这时才发现，从自己把这个喜讯说出来直到现在，自己这个本来应该流露出欣喜之色的儿子，却一直紧绷着脸，没露过一丝笑容。
“你不答应这门亲事？”荣亲王放缓了声音。
“是的”，看着父亲已经阴沉下来的面色，荣公子还是咬了咬牙，承认了。
“为什么？”荣亲王继续问着。
荣公子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平静的答道：“我不会和没有任何接触的女人成亲，即便是成亲，我也要自主婚姻，而且，我还没到十八岁，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我要去继续求学，到北京大学读书”。
荣亲王的脸色如沉入了一汪深潭，幽冷无波，让人遍体生寒。一直坐在旁边的书柔姨娘被父子两人之间几乎是一触即发的沉重气压震慑的无法动弹，只能左一眼右一眼轮番看着父子二人，竟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回房的路上，心中极度的郁闷令荣公子烦躁不堪，那些很不幸的被栽在路边来点缀宅院的植物纷纷成了惨遭蹂躏的出气筒，一路走下来，身后已然落下一片枝叶狼藉。气恼的回到自己的院落，荣公子那沉若寒潭的面色，让满面笑容迎上来的丫鬟嬷嬷很知趣的闭上了嘴，几个人面面相觑的看着荣公子闷闷的进了自己的卧房，在房门被重重的关闭的同时，女人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在各自的目光中，大家都看到了同一个意思：今晚，谁要是不知好歹的进入这个小祖宗的房间，那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的。
荣公子连灯都懒得开就和衣躺在床上，辗转了半晌，脑中仍然嗡嗡作响，怎么也安定不下来。自从自己记事起，父亲在这个家中的权威与威严就从未受到过置疑与挑战，任何事，只要是父亲认定的，至今还没有出现中途改变的情况，直到这时，荣公子才真切的体会到当时卢宗远来找自己时的那种绝望与无助，可恨自己还感觉很好笑的调侃着自己的好友，没想到，不过一年多的光景，相同的事情便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心中徒升出无尽的愧疚，同时，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让荣公子决定，天明之后，就去找卢宗远商量着想个办法出来。
烦乱的心绪注定令静夜滑入了无眠的禁锢中，大睁着眼过了大半夜，直到窗外已淡淡的透进晨曦的冷韵时，荣公子才半睡半醒的迷糊过去。而当房门外传来轻轻地脚步声时，浅眠的荣公子一下便坐了起来，冲外边喊了一声，立刻，房门开处，两个打扮清爽的小丫鬟便端着水盆软巾进来，伺候荣公子洗漱完毕，荣公子走到外间，桌上已适时地摆好了早饭，坐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把早饭扫进了腹中，至于究竟吃进去了什么，已然味同嚼蜡的荣公子根本没有精神去理会了。
等不及准备车马的繁琐，荣公子骑上自己的脚踏车，左转右拐的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座大宅门口，放下脚踏车，顺着台阶几步来到红漆大门前，重重的拍响了狮头门环，开门的家仆见到荣公子，立刻堆起了笑脸，荣公子并没有打算进去的意思，只是知会了看门的，让他进去通传一声，让卢少爷到门外来见。看门的家仆对这位少爷的好友早就见熟了，此时看出荣公子神情焦急，也不敢怠慢，一溜烟的跑进去通报去了。
没等多久，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卢宗远便从门里冲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荣公子一把搂住脖子，带到了远离大门的地方，荣公子双手紧紧的握着卢宗远的肩膀，用力的晃着，急切的说道：“宗远，我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卢宗远一把推开荣公子，揉着自己被搡得生疼的脖子，气恼的嗔怪道：“混球，大清早就来索命呐？你还没完我就先让你晃完了”。
荣公子赶紧伸手过去帮卢宗远揉着脖子，一边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宗远，我都急死了，你就别在这儿矫情了”。
卢宗远翻了翻眼睛问道：“到底怎么了？像火上房了似的”，说完忽然一怔，接着便跳起来一指荣公子，高声笑道：“哈哈，不会是你要成亲了吧”。
荣公子仰天哀叫一声，狠狠给了卢宗远脑门上一记爆栗，气急败坏的叫道：“哎呀，你真是个乌鸦嘴，还真让你猜着了”。
卢宗远呲着牙，用力的揉着自己的脑门，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重，他呵呵笑着好奇的问道：“谁家的姑娘？长得漂不漂亮？”
“屁话”，荣公子举手又要打，却被好友眼疾手快的挡住了，他跺着脚说道：“谁管她是谁家的，长得漂不漂亮关我什么事？我才不要成亲呢，宗远，快帮我想个办法吧”。
卢宗远笑着叹息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不乖乖的成亲，要不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烦躁，荣公子忽然一本正经的问道：“宗远，你的亲事也快办了吧？你是怎么想的，你还想不想继续读书了？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听了荣公子的问话，卢宗远的神情立刻黯淡了下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立仁，我走不了了，我根本过不了我爹那一关，我也曾和我爹谈过，可当时我爹气的几乎把房顶都掀了，所以我还是决定妥协了，成亲就成亲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荣公子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好友，沉声问道：“宗远，你这样就妥协了，能甘心吗？”
卢宗远无奈的一耸肩，哂笑着：“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根本没有勇气离开家，我知道我这样说会让你看不起我，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荣公子的失望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他痛惜的看着自己的好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决不会妥协，我要去读书，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向自己的脚踏车走去。
卢宗远的目光透着懊恼与无奈，他看着荣公子一步步走到脚踏车前，跨坐在车座上，在一只脚踏上脚蹬的一刹那，卢宗远忽然高声喊道：“立仁，你等等”。
荣公子身体一滞，停在了那里，垂着眼静静的等着卢宗远。
卢宗远快步走到荣公子身前，一只手搭在荣公子的肩上，他抬着头郑重的看着荣公子，沉声说道：“立仁，别怪我的软弱，我妥协了，但是你却没有，我佩服你的勇气，所以，你要走，不管有多难，我帮你”。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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