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陈豫戎一向不太擅长和杨卫东面对面的交流，即使是在蜜里调油的时刻他说出来的话也是磕磕巴巴的。好在杨卫东似乎并不反感他的语言交流障碍，每次都会非常耐心地等他说完。相对于结巴，他反感的是陈豫戎的沉默寡言，对此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表达过不满，这种不满的宣泄在他突然暴力相向时达到了顶峰。从那天开始，陈豫戎发觉自己几乎没法面对着杨卫东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语言系统似乎被杨卫东的暴力和咒骂摧毁了。他并不是不想说话，他很想骂他、表达自己的愤慨、甚至和他争辩，但他说不出话。
“没什么事的话就这样吧。”杨卫东说完又等了一会儿，才挂上电话。

第二十九章
“先把他送回去。”和舅舅一家再三道别之后，杨卫东倚在座位上，在杨焱的聒噪中闭着眼养神。
“陈叔，你们家以前是不是开饭馆的？”
“……不是。”
“那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舅舅和舅妈都是老师。”
“噢——”这种职业显然让杨焱不太愉快，“你什么时候还去他们家吃饭？”
“……这个不好说。”
“我觉得那个鱼挺好吃的，还是甜的。”
“嗯，是挺好吃的。”
“陈叔，那礼拜六你帮我复习功课吧，顺便可以做那种鱼。”
“……好啊。”
“礼拜六你陈叔和我去看房子，你回家自己去复习功课。”杨卫东在旁边突然出声。
“可我马上就要考试啦。”杨焱小声嘟囔着，身体在座位上来回出溜，没个拾闲儿。
以往如果发生这种事，陈豫戎肯定会替杨焱说情，但现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男孩无精打采的脸蛋，陈豫戎舔舔嘴唇，默不作声地继续开车，一直到杨家的楼下。
“你到了，走吧。”杨卫东推开车门，督促着杨焱下车。
“陈叔，陈叔，给我复习功课嘛——”杨焱紧紧抱着前座椅不死心地叫着。
“那个——明天我去接你，你和你姑姑说一声……”
陈豫戎还没说完，就见杨卫东象揭橡皮膏似的把杨焱从座椅上剥了下来，接着一手揪住他的后脖领子，一手拿起他的书包，押着男孩走进楼洞口。
随着凑在小摊子前喝啤酒吃烤串、还有摇着蒲扇遛弯儿闲聊天的人们逐渐稀少，诺大的小区变得安静起来。陈豫戎孤零零地坐在驾驶座位上，望着车外越来越浓重的黑暗，有那么一瞬间想弃车逃跑。还没等他把逃跑的路线想清楚，杨卫东已经回来了。
杨卫东关上车门，转过脸来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向后靠回座位上，半闭了眼睛，“回家吧。”
陈豫戎定定神，发动车子掉头驶出小区。路上车辆稀少，但他开得很慢很慢，对于这辆车而言这种慢简直是浪费得近乎亵渎。不过杨卫东并没出声，好像是盹着了。
车内的静谧更衬得陈豫戎心中的慌乱，眼前这种诡异的状况不是他能掌控的。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瞅了一眼旁边闭着眼半躺在座位上的男人，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使劲儿琢磨杨卫东宣布想买新房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先厌烦了冷战、要彻底搬出去呢？有可能。杨卫东一发现自己睡在书房还反锁着门立马就走了，然后就再没回来睡过觉。这个男人的耐性确实有限，他从不低声下气的说软话，此外还有种才能，就是总能把有求于人的事情搞得象白白给别人很大的利益，不接受的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白痴。所以以前争执起来陈豫戎也只能自己生闷气，杨卫东的最大表示就是送礼物，送得陈豫戎都会自己反省：是不是闹得太不像了、像个赌气的孩子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吗……如此一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身边的男人四仰八叉的睡着，陈豫戎不由得想起姥姥教训过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这样的孩子长大肯定没出息”。其实杨卫东也算得有出息了，白手起家混到现在这个地步，陈豫戎心里替他辩护着。再说他平时也不这么吊儿郎当的，大概是喝酒喝困了，刚才在舅舅家吃饭时每次举杯都喝的双人份……不过他还是快点儿醒过来的好，马上就要到家了，到家了还不醒……要叫醒他吗？叫醒之后呢？陈豫戎又开始胡思乱想，说不定男人会一声不响地直接把车开走，那当然好，但如果他不走呢？当然，陈豫戎真正害怕的是如果杨卫东留下来，会不会象上次那样、凶悍霸道地强迫自己跟他去卧室……
“反正你也不会再住那间屋了。”
一直以为睡着了的男人突然出声着实吓了陈豫戎一跳，他一回头发现杨卫东的眼睛睁得挺大，正盯着自己看。心里一慌，猛一脚急刹，两人的身体都向前猛冲。幸好周围没有车辆，幸好行驶速度太低。
“我换了家具你也不愿意进去住，那只能换房子了。”杨卫东扶住车窗，扭头看着路边商店闪烁的霓虹灯，“我选了几套不错的，礼拜六礼拜天一起去看看。”
惊魂甫定，陈豫戎低着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神经质地微微颤抖着。
这是杨卫东第一次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而且是在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场合。不过周围燥热的空气、嘈杂的蝉鸣仿佛都不存在了，从心头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刺痛让陈豫戎几乎没法再保持平静的表象。
等了一会儿，陈豫戎正在强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试图回归镇定，方向盘上的手被很用力地握住了。
“没有你我没法在那屋里睡着。”
“……”
陈豫戎本能地想抽回手，他打心眼里排斥和眼前这个男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何况眼睛还痒痒的，需要赶快揉一揉。但杨卫东使劲攥着不撒手，“新房子只写你的名字，以后你想接舅舅过来养老也没问题。”
“……”
“什么？”
“放手啊！”
陈豫戎下死劲挣脱开他，转过身体对着这一侧的车窗，按了控制键把窗玻璃升起来，让外面的人看不到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杨卫东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毛毛，毛毛——”
“让我安，安静一会儿！”陈豫戎几乎是嘶声大喊了起来。
于是车内安静下来，只有间或刻意压抑着的低声抽噎刺刺的扰乱人心。杨卫东心烦意乱地拿出一支烟，放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放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陈豫戎红眼睛红鼻子的转过身，重新发动起车子。


他正脸红心跳呢，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点的广式名菜还没端上来，一只也许蓄谋已久的咸猪手反而捷足先登。杨卫东在桌布下面伸过手来，放到他的大腿上，然后，不老实地摸了起来。
当自己一感觉到那只手隔着布料的存在，陈豫戎脑子嗡的一下，触碰恐惧症瞬间发作，条件反射一样猛地侧身向旁边挪了一大块，杨卫东几乎在同一时刻毫不犹豫地紧跟过来。陈豫戎探手下去，试图拨开他的骚扰，却被对方反手捉住，和他在桌子下面紧紧地握在一起。
四周都是食客，陈豫戎不敢大声呵斥，但又甩不开对方的纠缠。杨卫东的手骨架很大，手指很长，手掌很厚，一旦被他抓住就象困身钢钩铁爪一样无法脱逃。现在他一手握紧陈豫戎的手，另外一只手拿茶杯喝茶，同时一边若无其事地四下扫视，一边轻松自在地继续和陈豫戎聊天、或者说轻松自在地继续自说自话。
“这家生意不错，都这点儿了人还挺多。”
“……”
“不过任何东西都是在本地才更有风味儿，国庆你放假咱们就去广东玩几天。”
“……”
陈豫戎几次小幅度试着挣脱都失败了，他疑心别人会注意到他们，不敢低头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杨卫东的眼睛。后来餐车被推过来，一屉一屉的点心往桌上摆，服务生殷勤周到地询问客人口味，陈豫戎全程脸色绯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得几乎浑身哆嗦起来。
“虾饺、烧麦都放到他那边，把叉烧给我，对，放这儿。”
杨卫东摆弄餐具时终于把手放开。陈豫戎略微松了一口气，怨恨地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杨卫东专注吃饭，唯一浪费的时间就是张罗着让陈豫戎尝试各种经典点心。他吃东西一向很快，平时三口两口就解决战斗，面对这种精致的小点心更展现猪八戒吃人参果的风采，一口一个，所以吃好后几乎没什么食品需要打包了。
陈豫戎受到的家教是吃东西要细嚼慢咽，但自从和杨卫东在一起也不得不加快速度。本来这回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打算趁机研究一下广式点心的做法，但研究工作在身边的混蛋吃完饭后被迫终止了。此后每当他小心翼翼地吃一只虾饺或一片马拉糕时，杨卫东在桌布下面伸长了双腿，把他的一条腿勾住、绞紧了往自己这边带；在桌布上面还人畜无害地笑着劝他多吃点、慢慢吃。这种大庭广众下公然的伤风败俗搞得他更加疑神疑鬼、总以为服务生过来添茶水是为了警告他们在公共场合不要太过分，于是赶忙匆匆的吃完，落荒而逃。


第三十二章
下午又看了几个楼盘，也收集了好几份资料。杨卫东受到了惩罚，他看好的房子没有定下来，被陈豫戎用“回家想想”阻挡住了。
在回家的路上，杨卫东有些意犹未尽，一直在噼里啪啦的比较各个楼盘的优缺点，陈豫戎琢磨着怎么和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感觉到杨卫东这次要来真的，他也静下心来仔细看房子。一天下来，唯一的发现就是房价都不是一般的贵，尤其这次看的房子还都在相对好的地段。坐落在城市里的别墅本来就是漫天要价，而且别墅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毛坯空壳子，室内装修等于重新设计内部结构，会花费更多的钱财和精力，陈豫戎更加坚定了劝他收手的想法。
但陈豫戎也明白，杨卫东关心的问题他还找不到答案。他承认自己现阶段确实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在犯罪现场酣卧，走近那个房间他就头皮发麻象接近了毒气室，连畅快的呼吸都出现障碍，每次都是匆匆打扫后就赶快离开。但问题不在这里、或者说不完全在这里。与其说他害怕那个房间还不如说他害怕的是杨卫东本人。当杨卫东在身边时，他都不太容易控制好脸部的表情和手脚摆放的位置。他知道这个男人在大手笔的讨好他，甚至制造各种机会和他亲近，可惜他的讨好和亲近并不能改变自己害怕他的事实。何况，费钱费力的讨好并非对症下药，对陈豫戎来说，一句诚恳的发自内心的道歉要比这些虚热闹强多了，可惜杨卫东并不会那么做。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他道歉了，陈豫戎也不敢确定自己的心病是不是就能立刻痊愈，是不是就能象以前那样轻易接受他露骨的亲热。
正寻思着用什么方式和杨卫东好好谈谈这个问题，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却是田静打过来的。犹豫了两秒钟时间，他还是接通了，有点儿故意地大声说：“是田静姐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哎，我正要告诉你个好事儿，那天邢志强说去看锦标赛，你不是不去嘛，我和婷婷去了，前排有个女的听我俩聊天儿，忽然回头问‘你们是永宁路小学的吧’，你猜怎么着？原来是咱们队以前的副队长胡缨，你说够多巧！世界太小了！”她声音拔得很高，显然十分激动，“她手里有体育队好多人的联系方式，包括咱们大队长、几个高年级的队友，还有汪教练！就在刚才她打电话过来，说已经联系上十来个人了！还有，曹诚上次不是说他能通过查户口找到更多人嘛，咱们再逼他努把力，下次聚会就热闹多了！”田静一口气下来，倒豆子一样把重大发现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陈豫戎嗯嗯地点头附和着，不时偷偷瞄驾驶座一眼，杨卫东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我们找一天一起再去看比赛吧，说不定就能遇到更多队友了。”田静工作不忙，恨不得多找些热闹事做。
“嗯，我也想去，但最近单位有个集体项目，时间催的紧，一直比较忙。”
但田静并不死心，在她一个劲儿地劝说下，陈豫戎只好含含糊糊的答应有时间就去。
好容易挂上电话，陈豫戎以一副破罐破摔的心态放下手机，等着杨卫东发飙。
出乎意料，杨卫东没有发飙，甚至也没有任何介意的表示，见他挂了电话就继续接着房子的话头说下去。
虽然对那天杨卫东毫无根据的胡乱指责、派人监视自己憋着好大一股怨气，不过陈豫戎心里也有点儿惴惴的。他不愿意被别人不信任，尤其这个人是杨卫东。他确实伤心难过，在伤心难过之余却也不自觉地反复审视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一些失当、或者疑似失当，甚至想要在合适的时机和杨卫东谈这个问题，向他详细解释体育队的聚会。所以见他现在好像没事人似的，陈豫戎也不好继续赌气，反而有点儿不大落忍，于是在杨卫东自说自话的间歇，尽其所能磕磕巴巴的憋出一两句话来作为回答。


第三十五章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又热又短的春天，它没有早春的寒冷，只有反常的炎热，热得人体温升高、头脑发胀；而且它持续的时间也分外短暂，从前到后不过几十天，以至于每次回想起来都更象做了一场迷醉的春梦。
那年陈豫戎正是《音乐之声》里面唱到的“刚满十六，转眼要十七”的年纪，也是他度过的最幸福的时光：经过了漫长冬日的折磨，姥姥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高中的学业也十分顺利，仅过了半个学期就破例拿到了奖学金；此外每天都能和自己唯一且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分享只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那是一份象经典的唯美电影一样青涩甜蜜的回忆，值得在脑海内反复播放，且每次播放都具有令人浑身战栗目眩神迷的力量。
在高一的下半学期，围绕在杨卫东身边的那些白肤长腿胸脯丰满的女孩子们统统都不见了，杨卫东本人则是每天几乎寸步不离的和陈豫戎在一起，无论是上课下课还是吃饭聊天。性格上天差地别的两人的亲密关系不但令班主任和同学们的谈资里少不了他俩，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学究教师也会偶尔提到这对奇怪的朋友。
按照陈豫戎的理解，自从两人躲在卧室里一起打炮后，杨卫东就爱上了这种交流方式。他会在姥姥休息或者去舅舅家时拉着自己玩这种让他乐此不疲的游戏。陈豫戎每次都要准备很多卫生纸，怕频繁的洗床单会使得姥姥生疑。
陈豫戎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禁忌的刺激，因为他被教育过：青少年沉迷于性-冲动是很不好的事情。片区中学有女生怀孕自杀、男生为争风吃醋斗殴杀人等劲爆新闻传到他们学校，被老师作为反面教材、采取男女分开教育的方式来宣讲。凡是老师和长辈的教育陈豫戎都会谨记在心、不越雷池一步。
但和杨卫东在一起就不一样，有洁癖的陈豫戎对两人偷偷打炮这件事甚至没有过特别肮脏猥亵的感觉。也许因为和杨卫东在一起时他有被保护的安心，也许更因为杨卫东每次都会亲吻他。他会亲他的额头、眼睛、脸颊和嘴唇，还会亲他的脖子、锁骨、手指和脚踝，动作和姿势都很象外国电影里面的男主角。这种爱抚通常会持续好长时间，即使在中午杨卫东偷偷带着他到学校旁边小花园假山后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把手伸进他裤子里时，也不会省略这个步骤，经常抱着他反复的亲吻。于是陈豫戎爱上了这种温柔亲昵的交流，一直到现在，他都更喜欢在做龘-爱时杨卫东的拥抱和亲吻，暗暗希望他的拥抱和亲吻会持续得长些，再长些。
除此之外，那时候杨卫东的其他举止也象助人为乐的模范一样值得称颂。他每天都会接陈豫戎上学、放学，帮他买米买面，而且对待姥姥礼数周全，甚至会记住医院复查的时间。每当欣赏到杨卫东背着老人家在医院的楼梯上健步如飞、或者狂蹬驮着巨大煤气罐的自行车超越公共汽车的英姿时，陈豫戎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无比崇拜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幸运地交到了一个世界上最仗义、最体贴、最完美的朋友。即使现在想起来，他也觉得那段日子是杨卫东有史以来最可爱的时候。当然，长大后他也知道那不是什么朋友间的珍贵友谊，那是杨卫东在追他。懵懂的少年时期的追求尽管没有甜言蜜语和花前月下，可那种曾被杨卫东待若珍宝的感觉却让自己永生难忘。
幸福时光的高龘潮在一个五月的夜晚，当时陈豫戎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过后才发现那是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那天是星期五，陈豫戎和杨卫东做完功课就准备第二天郊游要带的东西。去远郊爬山是他们班的集体活动，也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去玩，所以陈豫戎挺期待的。杨卫东不喜欢这种傻不拉矶的文体活动，但他很上道的不去扫陈豫戎的兴，装作很认真的跟着准备。
陈豫戎烤了几只栗子龘蛋糕当第二天的午饭，又洗干净几只水果，灌了两水壶凉白开，想想还需要带纸巾、口香糖、垃圾袋、削水果的小刀，杨卫东就笑着说还应该准备牙膏、牙刷、肥皂和换洗衣服什么的。
“带着几块钱，什么都解决了，还用得着你愁眉苦脸的琢磨别拉下什么东西。”


“所以我把焱焱的几套换洗衣服和球鞋都带过来了，也省得你晚上再跑一趟。”见陈豫戎脸上表情呆滞，杨卫平也不打算等他回复，拿起手里的大塑料袋和旁边座位上放着的沉重的双肩背包，递到他面前。
“……那个——”
陈豫戎倒不是不想让杨焱来家里住，他最担心的是杨卫东会生气。从私心上讲，他希望杨卫东感念自己善待杨家的独苗所做出的努力。但既然前些日子有过杨卫平硬要留下杨焱而让他大发雷霆的教训，这次如果不说清楚，他肯定又会认为是自己为了躲他才把孩子拿过来做挡箭牌的。所以，虽然和杨卫平这个女人沟通让他十分头疼，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您这样安排当然很好，我也希望焱焱期末考试能考好。”陈豫戎说着，并没有接过杨卫平推到眼前的东西，“不过您能不能先和您哥哥商量一下？”
“你和我哥说不就完了，何况焱焱这几天嚷着要和你在一块儿。”杨卫平神态轻松地说。
陈豫戎咬了咬嘴唇。和这个女人说话实在艰难，搞得自己象地下党员似的、时时刻刻准备着斗智斗勇。他知道杨家人讨厌他、甚至积心处虑地给他种种难堪和麻烦，但他确实无法对着一个女人直接说“你们杨家的事情你们杨家人自己解决”这样的话，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这种事还是需要您哥哥决定好一点。”
杨卫平似乎没料到这次陈豫戎会罕见的坚持，悻悻地拿出手机，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打电话。陈豫戎不知道她和杨卫东说了什么，不过没一会儿就看到她走回来，把手机递给自己，“我哥要你接电话。”
他有点儿犹豫地接过杨卫平的手机，把它拿到离耳朵远一点儿的位置，“喂——”
“杨卫平要杨焱过来住？”
“嗯……不过焱焱快考试了，我想帮，帮他复，复习——” 听起来杨卫东的语气不善，这让陈豫戎说起话来更结巴了。
“多久？”
“……什么多，多——”
“我是问要复习多久？”
“噢，大，大概一，一周吧。
“你愿意就没问题，你还让杨卫平接电话。”
他把手机递回给杨卫平，这次她打开休息室的门到外面去接电话。不过显然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惹恼了她，透过休息室的玻璃门能看到她脸上浮现出很气愤的表情，很急切地在说着什么。又过了半天，她气呼呼地走回来。
“我哥简直是个狗脾气的混蛋！”她余怒未消地看了眼坐在一边显得不知所措的陈豫戎，“也真难为你能忍受他这么长时间。”
“他说他同意了。”陈豫戎试图安抚一下杨卫平，当然也担心她把怒气撒到自己身上、从而制造出更多“让杨焱晚上在学校门口空等他”的谣言。
杨卫平哼了一声，重新坐下。不过显然杨焱的托管问题能被解决对她来说算个挺好的事情，所以没过一会儿她的脸色就多云转晴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她决定先走一步。
“那这几天就麻烦你照顾焱焱了。”
“应该的。”陈豫戎拿起塑料袋子看了一眼，胡乱叠放着杨焱的衣物让他很不舒服，决定趁她走后要重新折叠整齐。
“对了，我还听说我哥要买新房子？”杨卫平刚要走又坐下来，很八卦地问道。
“……”
“是不是在景福附近？”
“呃——”
“你不知道？”杨卫平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如果陈豫戎没有看错，那几乎象是怜悯了。“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太……毕竟还在一起过日子，至少要注意一下嘛。”
虽然对杨家人之间特别爱交心、且交心的范围和速度表示羡慕，陈豫戎还是有一种冲动、很想炫耀一下上午刚刚记在自己名下的杨卫东一下子拿出几十万来预订的房产，借以强势警告她不要再试图破坏两人的关系。但想想这套房子的由来，又有点儿伤心，于是他还是保持标准的陈豫戎式的顾左右而言他的答复：“今天焱焱他们下课好像有点晚了。”
杨卫平“唉”了一声，也许是对陈豫戎恨铁不成钢的喟叹，也许是对这种根本不够秤的攻防能力的蔑视，总之她捋了捋快扫到眼睛里的红色发脚子，站起来说了一声“我走了”，就如同脚踏战靴的杨八姐一样踩着四寸高跟鞋英姿飒爽地大步离去。


第三十八章
陈豫戎确实很担心杨卫东会为杨焱的留宿发火，不过他并没等到预期的怒火。实际上杨卫东回家时已经很晚了，进门时杨焱正在厨房门口跳着脚的喊饿。杨卫东先把他拎起来扔到沙发上，然后一边让陈豫戎快点煮饺子说吃完马上要出去，一边进了卧室洗澡换衣服。
陈豫戎忙将早已注满水的钢精锅放在灶上，等水开的功夫想跟到卧室问问情况。不过站在卧室门口趔趄着脚犹豫了半天，还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最后只是扶着门框大声问：“是有，有什么事吗？”
“因为下午谈的一笔生意，一会儿我得去趟外地。”浴室传来杨卫东瓮声瓮气的声音。
“去，去哪里啊？”陈豫戎不由得紧张起来。凡是涉及到杨卫东的生意他都没来由的紧张。明知道这是杨卫东每天都在做的事，但只要听到什么或者想起什么他心里就会很不安。如果杨卫东告诉他要出远门，晚上他肯定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地计算着杨卫东的出行速度、估计着现在到了哪里、住宿的地方干不干净、做生意安全不安全、会不会按时回来……
“就在附近，快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回来。”
“哦……”陈豫戎跑回厨房看锅，水开后忙下了一盖帘儿饺子，搅动了一会儿再盖上锅盖，又跑回来站在门口说，“你洗完澡就可，可以吃饭了，我给，给你收拾行李吧。”
“用不着，”杨卫东已经擦着头发从浴室大步走出来，差点撞上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陈豫戎，“不为回来吃这顿饺子，我就从城南直接走了，这一圈绕回来也快一个钟头。”
“……”陈豫戎见他出来，忙回到厨房，把酱醋和小吃碟都准备好，等开锅先盛了两盘子端到桌上让他们爷俩儿趁热吃。
“陈叔，你骗我，不是西葫芦馅的啊！”
“少废话，有你吃就得了。”
“下次给你包西葫芦馅的。”陈豫戎想编个什么骗骗小孩子的借口，但看到撅着嘴犯委屈的杨焱他心里就有点儿发虚，怎么也编不出来了。
杨卫东埋头猛吃，也不理睬杨焱继续勾着陈豫戎的胳膊讨价还价，一会儿功夫自己就干掉两盘子饺子，气得他侄子用怒火高涨到足以杀人的目光连续扫射他。
陈豫戎又煮好一锅饺子后，就到卧室给杨卫东整理要带的东西。他把一套换洗衣服，新牙刷、电动剃须刀、手机备用电池放在一个手包里面，正琢磨着还差些什么时杨卫东走了进来。
“我说了什么也不用带。”
“要带，带一套换洗的吧，天气热。”和杨卫东一起呆在这个房间里面的实际状况让陈豫戎心里慌慌的，忙搭讪着起身想往外走，但杨卫东站在门口堵住了路。
“行啊，哎，你怎么穿个这么短的裤衩？”此时杨卫东似乎才注意到陈豫戎的迥异于以往的穿着。
陈豫戎的脸腾的红了，不作声，低着头往包里塞东西。
“穿成这样你也不怕喂蚊子。”
“……是大，大学的田径运动服。”陈豫戎的声音象蚊子哼哼一样。
在陈豫戎的印象里，从小到大杨卫东从来没关心过他穿什么，无论是昂贵或便宜，还是好看或不好看杨卫东都视而不见。此外，他既不负责买衣服也不负责洗衣服，他和陈豫戎的衣服的唯一交集就是伸手把它们脱下来时。所以陈豫戎没料到他会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穿着。
“哦。”杨卫东接过陈豫戎递过来的手包，又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短裤，刚要说什么，外面杨焱已经在叫着要陈叔盛饺子汤了。
“那我走了，你们俩在家锁好门。”
“好，”陈豫戎也跟着走出卧室，“你怎么走？”
“德子来接我一起走。”
陈豫戎跟着他一直走到门口，想接着送到楼下车库，按了电梯按钮的杨卫东回过头来，“你进去吧。”
“……我就到，到楼下。”陈豫戎说着迈步想跟到电梯间里。
“你快进去！”杨卫东按住防盗门的把手，把他堵在门里面，“我不在家时你别穿这个出来。”


第三十九章
虽然陈豫戎按照杨卫东的要求马上换掉了过短的学生运动裤，但他的改变没有就此中止。第二天下班后他就在街口的外贸小店买了两件T恤、一条休闲短裤和一条牛仔裤，都是比较合身的款式——当然，也都是当季甩卖款。店里的小姑娘极力撺掇他试穿后再买，其热情程度让他觉得自己不该为了几件打折的衣服斤斤计较，忙交了钱拿着衣服赶快离开。
接下来的一周事务繁多，让他没机会琢磨怎么继续改变才能让双方回复到往日平稳和谐的状态。现在他每天要接送杨焱上学、帮他复习功课，同时自己作为主力的项目也在紧赶慢赶地向前推动着。
作为项目组的另一位主力，来自第一实验室的吴锐是个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六亲不认的人，平时说话做事也随时保持着高度严谨和严肃的态度。而同一科室的陈豫戎和赵明煊的性子都挺随和，所以他们俩在项目组里有意识的尽量保持全工作状态，完全显不出他们之间比吴锐更亲近的样子。这于陈豫戎很容易，但对于爱说爱笑的小赵则有点儿难度。所以当下班后小赵在后面叫着让他等一下时，陈豫戎也没有特别诧异。
“陈豫戎我跟你说——我说了你别告诉别人啊。”小赵罕见的不再快人快语，说话吞吐起来。
“要是难以保守的秘密就不要告诉我，那会让我有精神负担。”陈豫戎笑着说。
“不是啦，其实——”小赵扭捏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其实，我老婆怀孕了。”
“啊——恭喜恭喜！”在惊讶的同时陈豫戎好奇他怎么会首先告诉自己这种事，然后马上想到——小赵应该是为了减轻一点儿项目负担，好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子，所以忙接着说，“那你肯定需要多点时间陪太太吧，没问题，我可以——”
“不，不是那么回事。”小赵摆摆手，然后看看办公室门外，确认没有旁的人经过才继续说，“我丈母娘答应了帮忙来照顾，我不会耽误项目工作的。要说这次也是意外，本来我和老婆打算马上去旅游的，都报完旅游团了，现在去不成了。”
于是，他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陈豫戎，好像将要托付给他一个很大的责任。
“海南双飞豪华四日游，全程住宿五星级酒店，专享SPA服务，只要两千多块。”虽然是劝诱的态度，但小赵的声音越来越小。
“四天时间呢，你怎么请假啊？”陈豫戎不由得同情他了。在他们这样的单位，去了什么豪华旅游、买了什么奢侈东西这类享受性的新闻都最好不要说，说了影响不好。
“我老婆想去，这是特意托她同学想办法搞到的机会。我想着咱们的项目有几天要自己写论文，一般这时候主任都同意咱们在图书馆或者在家里干活儿，我找个周末前后再搭两天就能去了。没想到她突然又怀孕了。”
“哦，虽然是件好事，但也有点可惜啊。”
“就是说嘛！不过你想去不？我便宜点儿让给你？”
“我？”陈豫戎愣了一下，“我一个人怎么去。”
“和你女朋友一起啊。”
“我没有——”陈豫戎很自然地反驳。
“真的是个好机会啊，双飞海南！五星级酒店！SPA服务！”小赵不信他的推辞，继续劝诱着，“我交了钱后我老婆的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女人就喜欢这种的！”
陈豫戎知道几千块钱于正在供房子、又赶上妻子怀孕的小赵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他也能理解小赵不想告诉其他同事、而只透露给嘴巴紧的自己的心情，但他不可能去和谁结伴旅游的，除非是和杨卫东一起。
杨卫东？他忽然想起来杨卫东曾提到过打算十一去广东玩，尽管陈豫戎觉得那只是他随口说说，但是……但是自从高中那次郊游被意外取消后，他俩就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杨卫东一直在精心经营他的生意和他的地盘，一般不会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和时间。而对于陈豫戎来说，小时候一片天真烂漫傻乎乎的还无所谓，成年后懂事了，他就刻意避免当众表现出两人的关系，所以也不会主动提起一起去玩什么的。如果这次能够成行……
陈豫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很有些雀跃，他尽量不在脸上展示出同样雀跃的表情：“那个，我得问问，可不能保证啊。”
“好好，你快问问，明天等你消息。”
陈豫戎坐到车里，插了钥匙并没打着车子，思前想后地发了几分钟的呆，终于写下一条短信，“你想去旅游吗？”又左看右看了一会儿才发了出去。


今天先搬到这儿，明天继续
跪求菇凉们不要帮搬文
虽然我知道大家都是出于好意，但是LZ自己本身也是非常喜欢用爪机看文的人
深深知道爪机看文的痛苦，所以希望能由LZ自己搬文
方便爪机党使用“只看楼主”功能看文


受的单位不是有科研名额的嘛，怎么还不离开攻，晕死，看得太纠结了，受的性格比小媳妇什么的还逆来顺受，简直活得没有尊严。被攻打的时候不敢还手就罢了，后来也没有表示，这事莫非就算翻篇儿了?真亏他忍的下去，我都忍不下去了，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郁闷，看到雷点果然破坏心情，果断放弃追这文。。。

是有点BG。。。

说起来我很奇葩啊，我就喜欢爬水楼。。

又是坑

mark一下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