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大卫觉得在曼联这样一家庞大的俱乐部里,他必须确保自己能得到全方位的支持。其实我觉得俱乐部现有体系已经足够完善了,重要岗位已经有优秀的人才。而大卫并不是唯一偏爱使用自己团队的人,你经常会看到类似事情。如今的主教练们经常带着六七名教练组成员来到俱乐部,这是现代足球的工作模式。
人事变动并不是大卫没有在曼联取得成功的原因。从埃弗顿到曼联是一个巨大的飞跃,正如他在新闻发布会上承认的那样,他没有意识到曼联作为一支豪门的体量有多大,他从一开始就很坦诚。
此前的26年间,曼联全队上下都习惯每天早晨迎接我走进训练场,适应不同执教风格和理念的主帅需要思想上的转变。如此巨大的变化会影响任何一家机构的运营,哪个行业都是如此。
大卫谈了很多关于改变和实现改变需要多长时间的事情。一个新教练想要把自己的思想和理念印刻在球队上是很自然的。但这个平衡很难实现,因为媒体和公众想要听到伟大的构想和宏伟的计划。
那个赛季,曼联的赛程对大卫来说也很残酷。他的第一场比赛是8月26日主场对阵切尔西,最终双方0:0握手言和。第二场是客场对阵利物浦,曼联0:1输掉了比赛。随后第五轮,曼联客场挑战曼城1:4落败。
一场关于我现场观赛是否影响比赛的争论很快就开始了,就好像我会给大卫的工作投下阴影一样。每个人都知道,我退休后就将成为曼联俱乐部的董事和大使。当时没有人觉得“这对新主帅来说会是一个麻烦”。主教练坐在教练席上,而不是看台上,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认为我影响了球员的发挥。
我曾在采访中多次强调,我执教曼联的时代已经结束。退休的决定没有给我造成任何矛盾心理,我已经准备向前看,尝试生活中的新事物。

球员不可能在比赛时突然抬头看着董事包厢,心里想着:“老大,我们该做什么?”我从来都不是媒体记者的好朋友,所以他们总会捕风捉影地瞎联系。我甚至看到有报道称曼联正在逐渐脱离所谓“独裁”的陈旧体制。
我前文谈到了权力下放的重要性,因为曼联的规模越来越大,需要大家各司其职。特别在我执教曼联的最后10年,权力下放成为促进我们成功的一个重要手段。
用“陈旧”形容我留在曼联的工作结构是荒谬的。你看过我们的新训练场吗?我们2000年把训练基地从克里夫搬到了卡灵顿,新场地在当时是一个世界顶尖水准的训练基地。但是时代在变化,你必须与时俱进。两年前卡灵顿基地增设了一个医疗中心和一个运动科学研究机构,这为一支足球队提供了他们可能需要的一切。我们的训练中心是我在曼联时的骄傲。
新帅人选确定后,我对他敬而远之,就像任何一位前任主帅所做的那样。卡灵顿基地,成了我的禁区。对我来说,心里也没有故地重游的冲动。
我也没有再走进曼联更衣室,而在比赛后,高管原本经常会到更衣室转一转。
除了这些,难道我要就此消失吗?我是俱乐部的董事。我想观看曼联的比赛,想支持曼联,大卫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受到干扰,他很高兴能在球场见到我。媒体和公众认为这在无形中会给他增加压力,这是他们凭空捏造的问题。作为曼联主教练,必须要有坚强的性格和宽阔的胸怀,要面对太多难题,肩负着极大的压力和责任。况且没人见过我大喊大叫,或是从座位
上跳起来,事实证明,我完全适应了我的新角色。
无论大卫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都会倾力相助,我希望他成功。在老特拉福德球场的告别演讲中,我对球迷们说过,支持球队的新主帅很重要。
我期待大卫能取得成功,所以当他向我请教的时候,我总会尽可能地给他提供建议。在主场对阵曼城的比赛结束后,我们聊得很深入。对话全程只有大卫和我两个人,那是一次私密的谈话,没有人知道我们讨论的内容。
随着球队成绩越来越差,每场失利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沉重打击,我可以从他的举止中看出这一点。1月份我们签下了胡安·马塔,这提振了所有人的士气,但我能感受到大卫的执教环境正在被挤压,留给他的运作空间越来越小。1989年,我们经历了一段黑暗时期,当时我就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压垮了。
这些不甚理想的比赛结果时刻折磨着大卫。1月5日我们在主场被斯旺西击败,从足总杯中出局,之后又在联赛杯半决赛输给桑德兰。我原本还希望联赛杯能给大卫信心,让他以此为契机带领球队取得突破。
我能看得出来,球队的比赛节奏比以前慢了一大截,但每个主教练都有自己喜欢的风格。曼联球员已经习惯了快速的比赛节奏,如果因为任何原因导致节奏变慢了,我会在中场休息时大骂他们一顿。我会说,这不是我们,
这不是曼联。我们有许多杰出的运动员,他们能跑,速度快,协调性好,快节奏也从不妨碍我们取得好成绩。在前场充满活力和决心,这就是我们的方式,也是我的风格、我的天性。快节奏结合球员们高超的球技,形成了一对强有力的团队。
尽管我在执教生涯中一直坚持着这样的风格,但我从未固守同一种打法,也不会把这视作我们唯一的踢球方式。因为偏离快速和活力风格的人并不是异类。我们见过很多不同的战术体系,我对这些体系都很尊重,除非是那些明明有出色阵容却要用消极方式比赛的战术。
糟糕的战绩一直在对大卫的工作起着消极影响。2月25日客场对阵奥林匹亚科斯的比赛又成了他的一次挫折,因为球队表现糟糕,最终0:2输了,后来我们回到主场以3:0大胜晋级。这次逆转使我们得到了和拜仁慕尼黑交手的机会,拜仁在老特拉福德1:1和我们握手言和,然后在德国主场3:1取胜。

在慕尼黑,埃弗拉在比赛第57分钟打进了一记精彩进球,突然之间球员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拜仁两分钟后就凭借曼朱基奇的进球还以颜色,然后穆勒和罗本又各进一球。那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其实拜仁当时踢得并不是很好。在老特拉福德的首回合比赛,他们获得了很多控球权,但我们创造了绝佳的进球机会,维尔贝克已经过掉了门将,却没有将球打进。
3月,我们的状态进一步下滑,在主场先后0:3不敌利物浦和曼城。在对阵利物浦的上半场,我感觉两队创造的机会不相上下,但在第34分钟,利物浦获得了三个点球中的第一个,直接改变了比赛走势。在下半场,当取得2:0领先的时候,利物浦展示了他们的最强状态,并且有可能大比分击败我们。你很难接受利物浦力压曼联的结果,那个赛季对曼联球迷来说是艰难而痛苦的,对我来说也一样,因为我知道球队中有很多优秀的球员,他们没有表现出自己应有的状态,这也让大卫承受了更大的压力。最终,一系列失败加速了他在曼联的陨落。
没有人能否认那个赛季是多么的令人失望,以致让一个人失去工作。在4月20日0:2输给埃弗顿后,格雷泽家族认为他们必须做出改变。
我必须要澄清一些误会。
有球员找我抱怨过吗?当然没有。这样的说法完全是一派胡言。费迪南德来找过我,问我对他的未来有什么建议。当时埃弗拉的合同快到期了,他也不确定自己何去何从。我告诉他先专注于世界杯,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
他俩都没有和我讨论球队事务,我可不想和大卫的球员谈论这些。那是他的球员,不是我的。
媒体分析曼联状态下降的原因时反复提及阵容的构成。他们似乎一致认为,球队阵容的年龄老化,这又是一派胡言。上个赛季曼联以11分的优势获得英超冠军,当时球队的阵容就包括这群年龄25岁以下的球员——埃文斯、德赫亚、琼斯、斯莫林、埃尔南德斯、克莱维利、香川真司、拉斐尔和维尔贝克。他们都是国脚级别的球员,也是联赛冠军成员。此外,我们还有林加德、鲍威尔和贾努扎伊准备进入一线队。费迪南德、埃弗拉、维迪奇、卡里克、吉格斯和斯科尔斯是30多岁的老将。那个赛季切尔西是夺冠热门,他们的阵容中同样有6名球员超过30岁,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们阵容老化的批评和抱怨。切尔西的阵容结构被视为是最合理的理所当然,觉得经验丰富的老将,加上活力十足的年轻球员,二者形成了强大的合力。
32岁就想挂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运动科学的发展和球场草皮的改进,都是现代运动员能踢到30多岁的原因。上赛季桑德兰队的韦斯·布朗和约翰·奥谢在赛季后程的表现证明了经验的重要性,利物浦也刚刚签下32岁的里基·兰伯特,如果不确定球员在35岁仍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笔交易?
关于我在一场主场比赛中被曼联球迷辱骂的传闻也是谣言,我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任何针对我的异议。我自始至终没有遇到任何敌对情绪,我还与坐在我前后排的人核实过,没有人听到任何不雅的言辞。没有人能证实这些报道的真实性,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被曼联球迷辱骂。
大卫被解雇的时候,我正在阿伯丁。媒体表示在周日晚上输给埃弗顿之后,曼联高层在一家酒店召开紧急会议。我想知道这次会议是在哪家酒店开的,因为我并不在场。博比·查尔顿爵士、大卫·吉尔和另一位董事会成员迈克·埃德尔森也不在。周一,在飞回曼彻斯特的航班上,一个小伙子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大卫·莫耶斯将被解雇”的标题非常扎眼。
与此同时,大卫·莫耶斯给我发来短信。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因为我不确定当时情况。埃德·伍德沃德不久前刚和俱乐部高管们交流过俱乐部眼下的态度,并征集每个人的意见,然后他就去和格雷泽家族处理这件事。

回到曼彻斯特后,我和埃德谈了谈,方才得知俱乐部已经做出最后的决定。我知道埃德想在第二天亲口告诉大卫·莫耶斯这一消息,而大卫在老特拉福德的最后时刻也悄然来临。大卫离队后,吉格斯担任球队的临时主教练,同时俱乐部会尽快敲定下一任主帅人选,路易斯·范加尔很快就出现在视野之内。范加尔接受了这份工作,他就是我所说的那种主教练——忠诚且投入的工作狂,足球就是他的生命。无论他在哪里执教,每个球员都能从他身上学到东西。他很强势,很专注,就像在世界杯上带领荷兰队展现出来的那样。2014年世界杯是一届极具观赏性的盛会,这届赛事也佐证了我之前的观点,即现在的球队都应该会攻会守。我喜欢范加尔,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范加尔,那就是“可怕”。他渴望踢出华丽足球,喜欢看球员比赛和训练,并参与到各年龄段球队的工作当中,特别是对年轻球员的培养。他在阿贾克斯的经历证明他偏爱年轻球员,他绝对是曼联帅位的出色人选。
在新帅上任后公布的一系列决策中,我很高兴能看到吉格斯被任命为助理教练,这是范加尔做出的一个很棒的决定。范加尔可以帮助吉格斯熟悉教练工作,与此同时,吉格斯也可以帮范加尔了解曼联的内部运作方式。吉格斯终于结束了他伟大的球员生涯。当我回顾他赢得的那些奖杯,代表曼联登场的963场比赛和为球队打进的168粒进球时,仍然会惊叹于他怪兽级别的身体素质。我无法理解他是如何在这么多年
里一直保持那种高水平。在他身上,我相信完美世界有存在。
吉格斯对身边的球员有着巨大影响,就像当年的坎通纳一样。比赛结束后,全队都会围在他身边。他很善于提供建议。在范加尔的带领下他会做得很好。
上赛季曼联经历了一段艰难时期,但是球迷的支持从未动摇。曼联的球迷棒极了。我对大卫的下课感到失望,但对任何人来说,接我的班都是个大难题。我们期待曼联在范加尔的领导下取得进步和成功。
回顾我在老特拉福德的时光,如果要我找出什么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我执教过的那些伟大球员。我希望他们一切顺利,未来每个人都能找到各自的新生活,无论是否与足球相关。曼联将延续一支伟大足球俱乐部的风范和传统,所有那些与曼联有过交集的人将会因为这份经历而变得更加坚强和睿智。
我对此坚信不疑,因为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