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记载洛阳守军在收得王猛的书信后立刻投降, 然后前燕的援军才赶到来解围, 攻破前秦据守的石门, 擒秦将杨猛。之后秦军才赶到石门战场大破前燕援军, 双方只是打了一次会战, 显然, 这跟关西历来多次东征洛阳的规律完全相反。
一般而言, 关西东征洛阳, 洛阳守军一般即使人数再少, 也能坚持到援军赶到, 只有今次王猛出征不过一个月, 洛阳守军就投降了, 这并不合理。
相比之下, 《晋书》的记载就合理得多, 王猛围城后, 燕军的援军在荣阳石门被撃败, 于是援军得悉救援无望, 才投降。
无论如何, 王猛这次出征, 攻克洛阳的速度算很快, 由十二月至一月, 就攻克金墉城, 但决定性的战役并不是王猛打的, 而是梁成和邓羌在石门打败前燕的援军, 这是王猛今次军事决定上, 可以被批评的地方。

北伐东征
参照《通鉴》和《晋书》的记载, 王猛应该在荣阳预先派了秦军戍守, 防止燕军的救援, 但是燕军的援军实在很多, 据《晋书》记载, 人数高达十万人,即使主将是庸才慕容臧, 也是极具威胁。
石门战前的情况, 其实就和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情况很相似:
主帅正在围攻要地, 但敌人的援军即将赶到, 主帅要作出决定, 到底是自率大军应战, 即时退军, 还是派下属去阻撃敌军。
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郃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郃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郃所破。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
建兴六年，亮出军向祁山，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与魏将张郃战于街亭，为郃所破，士卒离散。 《三国志.蜀书.马良传》
太和二年，蜀相诸葛亮出祁山，遣将军马谡至街亭，高详屯列柳城。张郃击谡，淮攻详营，皆破之。 《三国志.魏书.郭淮传》

诸葛亮和王猛也作出同样的决定: 派下属去迎撃敌军, 但很奇怪一点是, 他不派宿将魏延作主将, 反而派鲜有实战经验的马谡出战, 结果大败于宿将张郃, 打援失败的蜀汉军, 唯有放弃围城退回汉中。
王猛的决定也同样奇怪, 他派去打援的主将, 是名不经传的梁成, 这位梁成, 是苻坚功臣梁平老的儿子, 因此一出道就获立功机会, 跟之前的苟池一样,第一次带兵就以他为主将, 邓羌这位宿将居然只是副手, 但始终邓羌也是打援的主力, 用宿将带新人, 比起专任新人马谡的决定胜一筹。
话说回来, 王猛居然带主力围城, 只派万人偏师阻撃, 王猛此时应自率军应战前燕的援军。事实上, 日后虎牢之战, 李世民也是亲自撃破夏王援军。今次前秦在石门的大胜, 是一次军事上的奇迹, 以一万秦军撃破十万燕军, 也是邓羌一生中, 比例最悬殊的一战, 凭石门和日后潞川两场以寡撃众的决定性战役, 邓羌足以位列名将

石勒三计
石门这战, 在很多方面上, 也跟李世民的虎牢之战很相似, 虽然在人数上看似敌我悬殊, 但是也达成目标撃破洛阳的援军, 但在历史上的知名度完全天上地下。
石勒在洛阳之战时, 一早已经解释了围攻洛阳的西军, 应如何应付东军的救援, 无论是王猛还是李世民也跳不出石勒的三策, 晚年石勒的水平, 确实十分高:
勒顾谓徐光曰：「曜盛兵成皋关，上计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者成擒也。」《晋书. 石勒载记下》
上计: 盛兵成皋关 (即虎牢关)
中计: 阻洛水
下计: 坐守洛阳

这套理论, 其实是相当配合洛阳周边的山形地貌:
洛阳位于伊洛盆地之中, 东军可以由东边和北边支援, 王猛在游说洛阳守军投降的时候, 提到【塞成皋之险，杜盟津之路】, 就是派军队阻塞了前燕援军的两大救援通道。
成、荣一线, 本来就是洛阳防线的险要之地, 假若援军越过险要, 直扑入盆地之内, 围城军的处境就很困难, 到时候, 只能依靠洛水布置防线。
王猛虽然看到这个关键, 而且也命令梁成、邓羌等【卷甲赴之】, 但其实以寡撃众, 是相当看将领的临场发挥。

14. 第二次石门之战
《通鉴》对于前秦是次东征, 十分简略, 在《晋书》中, 石门之战其实不是一战, 而且两场大战分别在不同日子开打, 在第一次石门之战后, 前燕的援军仍然未退兵, 直到第二次石门之战, 前燕援军再次失利, 加上洛阳已降, 只好派军戌守【新乐城】, 阻止前秦大军继续进军, 然后退走。
梁成又败慕容臧，斩首三千余级，获其将军杨璩，臧遂城新乐而还。 《晋书. 慕容暐载记》

战后布置
攻克洛阳后, 王猛以邓羌为洛州刺史镇金墉, 而以辅国司马桓寅为弘农太守，代羌戍陕城。注意一点, 十六国南北朝所谓争洛阳, 洛阳主城并不是双方多数争夺的要地, 因为洛阳城大难守, 除了西晋坚守洛阳主城外, 守军主要驻地为金墉城, 而普遍而言, 这个所谓洛阳守军, 数量一般不多, 东晋沈劲数百士卒, 前燕慕容筑数百士卒, 主要作用是拖延至援军的抵达。王猛等攻陷洛阳后, 暂时退军, 而邓羌作为洛州刺史, 首次名实相符, 以洛阳为驻地, 估计辖地东至荣阳, 西至陕城。
事实上, 攻陷洛阳本身, 对打撃关东的军事作用并不算很大, 王猛攻下河南后, 前秦也没有打算由河南北渡作战, 反而由并州一线突破。
作为消灭前燕的先声, 假如前燕未经历桓温北伐, 及随之而来的内耗, 这次军事行动成败尚未可知。

第八部 潞川决战
前情提要
前秦攻下洛阳后, 意识到前燕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的苻坚, 决定大举伐燕, 但前秦避开前燕重点防守的河南, 反而由河东突破前燕的防线。前秦灭前燕之战, 跟北周灭北齐路线本质上极为相似, 周武帝第一次东征功败垂成, 第二次东征终于意识到必先争晋地, 再争河北。

15. 【壶关之战】(从征)
秦王坚复遣王猛督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步骑六万以伐燕。
六月，乙卯，秦王坚送王猛于灞上，曰：「今委卿以关东之任，当先破壶关，平上党，长驱取邺，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吾当亲督万众，继卿星发，舟车粮运，水陆俱进，卿勿以为后虑也。」猛曰：「臣杖威灵，奉成算，荡平残胡，如风扫叶，愿不烦銮舆亲犯尘雾，但愿速敕所司部置鲜卑之所。」坚大悦。
秋，七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秦王猛攻壶关，杨安攻晋阳。八月，燕主玮命太傅上庸王评将中外精兵三十万以拒秦。玮以秦寇为忧，召散骑侍郎李凤、黄门侍郎梁琛、中书侍郎乐嵩问曰：「秦兵众寡何如？今大军既出，秦能战乎？」凤曰：「秦国小兵弱，非王师之敌；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忧也。」琛、嵩曰：「胜败在谋，不在众寡。秦远来为寇，安肯不战！且吾当用谋以求胜，岂可冀其不战而已乎！」玮不悦。王猛克壶关，执上党太守南安王越，所过郡县，皆望风降附，燕人大震。
黄门侍郎封孚问司徒长史申胤曰：「事将何如？」胤叹曰：「邺必亡矣，吾属今兹将为秦虏。然越得岁而吴伐之，卒受其祸。今福德在燕，秦虽得志，而燕之复建，不过一纪耳。」《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二》
太和五年，又遣猛率杨安、张蚝、邓羌等十将, 率步骑六万伐玮。坚亲送猛于霸东，谓曰：「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便可从壶关、上党出潞川，此捷济之机，所谓捷雷不及掩耳。吾当躬自率众以继卿后，于邺相见。已敕运漕相继，但忧贼，不烦后虑也。」猛曰：「臣庸劣孤生，操无豪介，蒙陛下恩荣，内侍帷幄，出总戎旅，借宗庙之灵，禀陛下神算，残胡不足平也。愿不烦銮轸，冒犯霜露。臣虽不武，望克不淹时。但愿速敕有司，部置鲜卑之所。」坚大悦。于是进师。杨安攻晋阳。猛攻壶关，执玮上党太守慕容越，所经郡县皆降于猛，猛留屯骑校尉苟苌戍壶关。 《载记第十三 苻坚上》
六年，令辅国王猛帅镇南杨安、虎牙将军张蚝、建节邓羌等步骑六万讨平燕冀。八月，猛攻克壶关。 《十六国春秋·前秦录》

王猛伐燕, 简直是势如破竹, 他指挥平定前燕并州的速度是匪夷所思, 壶关是著名的坚城, 但是王猛居然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攻克壶关。前者曹操亲征壶关, 也用了三个月才攻克, 而慕容评伐冯鸯, 也是在援军支援下用了两个月才攻拔。
但是, 并州的治所晋阳, 仍然是久攻不下, 这是因为晋阳在两晋南北朝时代实在是一座坚城, 而且前燕兵多粮足。

16. 【晋阳之战】(从征)
(九月)秦杨安攻晋阳，晋阳兵多粮足，久之未下。王猛留屯骑校尉苟长戍壶关，引兵助安攻晋阳。为地道，使虎牙将军张蚝帅壮士数百潜入城中，大呼斩关，纳秦兵。辛巳，猛、安入晋阳，执燕并州刺史东海王庄。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二》
会杨安攻晋阳，为地道，遣张蚝率壮士数百人入其城中，大呼斩关，猛、安遂入晋阳，执玮并州刺史慕容庄。 《晋书载记第十三 苻坚上》

于是王猛留下苟苌守壶关后, 带领大军配合杨安一同攻打晋阳。王猛利用地道战攻克晋阳城, 这两战并没有邓羌太大的发挥机会, 反而是张蚝发挥他勇武亲率少数精锐攻城。杨安在此次东征中, 应当是副将的地位, 在出征诸将中排名第一, 而且有别领一军的机会, 但是表现却未见特别出众。
关于地道战的运用, 王猛和高欢有异曲同工之妙:
十一月，攻邺，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神武起土山，为地道，【往往建大柱，一时焚之，城陷入地。 】麻祥时为汤阴令，神武呼之曰：「麻都！」祥惭而逃。永熙元年正月壬午，拔邺城，据之。 《北齐书. 卷一帝纪第一神武上》

至此, 王猛完成了对前燕并州的攻略, 由出师当月计, 不过用了四个月, 如果由实际攻城计, 只用了三个月。
前燕的反应不算慢, 但慕容评没有东救并州的打算, 反而打算在潞川驻军防守, 为持久之计。
慕容评这个决定, 是相当有争议性的, 因为这正是李左车退韩信之计, 也是司马懿退诸葛亮之计, 但是这个计策是否真的能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