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He does not speak what he has in mind; he only comes and goes away. * 天色已晚,两个撒野的孩子还没着家,顾明两家便差人来寻,经谦叔的指点,寻着了还在乡间小道上磨蹭的两个男孩。顾家的管事盛叔背着伤患明台回了族长家。一路上明台虽病着,却不想顾清明忧心,便打趣他的鸡窝头,说定能从里面再掏出几个蛋来;而顾清明紧拽住明台没有受伤的手应和着,想分散男孩的注意力,减轻人的痛楚。同去寻人的阿罗调侃说两人感情好得跟一人似的,怕是大小姐大少爷见了要伤心。又想着小少爷成了现下这样,怕是大小姐大少爷见了也要伤心,该如何是好,踌躇着是否要禀明明镜。 耄耋老人过世于仲夏,虽做了特殊处理,但尸身仍不易停放时间过长,便不守吊唁三日之旧礼,定了次日出殡。且耄耋老人是教//徒,按教//义很多当地殡葬仪式都不需要,然而后辈大多并不信//教,故仍保留部分当地习俗,以示晚辈对长辈的敬重。留跪礼去哭礼,不起火不撒纸不行乐,不披麻只戴孝,如此种种,操办丧事者需考虑的事情愈加繁杂。 故明台一行人归时,明镜仍在耄耋老人家中忙于出殡事宜,听人来报明台平安归家便放了心,仍旧忙去。顾清明的母亲并不主事,得了空来管两位小祖宗,见二人情形吃惊不已,忙张罗让人给两个男孩沐浴更衣,又著人去聚会堂请了牧师Hays来给明台诊治。 阿罗引牧师到明台房里时,明台已昏沉沉睡了过去,顾清明坐在床前用温热的毛巾给明台擦脸降温。男孩乖巧的挪到床尾,看牧师将拎着的皮制药箱放在桌上,拿出一套器具到床前给明台做检查,又替明台处理伤处,动作熟稔。瞧见床尾杵着的面色凝重的男孩时牧师笑了笑,用流利柔和的汉语让他过去帮忙,看男孩动作僵硬便又宽慰他,说自己已经向主祷告,主在看顾着受苦的人,也必将一直看顾。男孩闻言表情幽微有一丝松动。 牧师开了三天内服外敷的药给明台,嘱咐了众人需注意的事项,由盛叔陪着出了屋。临行前又回头祥和地看了顾清明一眼,说无论遇到何种难事都可至聚会堂去寻他。 两个男孩的房间毗邻,往日总是要黏糊到眼皮打架才互道晚安各自回房。现下明台沉眠病榻,那个每日笑着与顾清明互道好梦的男孩今夜没有和他说晚安;像是怀揣着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他的晚安亦无处安放。他陡然意识到,自己习以为常甚至从未睠注过的事在还未来得及珍惜时便会寂灭,一如那一句送不出去的晚安。思及此,他心神巨荡,幽深的双眸望向明台,凝睇不语。 顾母余氏喂明台服了药,又仔细叮嘱阿罗服侍病患的细节,一切妥当后让顾清明随自己回屋,诘问儿子今日之事。顾清明说了大略,余氏沉默良久,轻叹道:“绍桓,你是做兄长的,许多事情需思虑周全才是。你素日里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娘不忍苛责你,然你自己瞧瞧,但凡你与明台在一处,哪里有你平日里的一分模样!” 她微微一顿,走过去拉住儿子的手,又道:“娘也晓得你俩自小感情就好,他病了你想陪着。只是明日出殡,你们两个都要代父亲尽孝子孝孙的礼仪,戴孝送殡至墓地,极耗体力,需得睡充足。你回房早些歇息吧,明台那里阿罗伺候着便可。” 又嘱咐他第二日要遵循的礼仪,要避讳的事情,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听完训诲,问安后出了屋。 夜色沉绵,忙碌一天的人大多都已歇下,顾清明不假思索地进了明台的房间。他交代在床前打盹的阿罗回房歇下,阿罗不依,说要等到大小姐回来。他便由她去,自己到床前守着明台。 明台睡的并不安稳。男孩一会儿无意识地蹬被子,一会儿又浑身打颤,寒热往来,汗已出了几身。顾清明第一次照顾病人,却无处不细致,近身的事情不假人手。阿罗在旁暗叹,亲兄弟也没见过这么熨帖慇懃的。 明镜挂记着她家小祖宗,一到家就往明台屋里去。只见阿罗靠在桌边打盹儿,两个男孩在床上沉沉睡着。她家小祖宗严丝合缝地裹在被子里,顾清明在被子外面,一只手环着明台,原来是给人压着被子呢。 两个男孩沉入梦海,并未察觉有人来过,亦未听到屋内人的叹息,以及屋外檐下的一声长叹。 屋外隐约传来嘈杂声,顾清明以为自己在梦中,声响渐浓,搅扰着他沉溺的意识。迷糊中他听到门声,大约是有人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窗下又有人说话,他还在与周公下棋,断断续续传入耳中一些,约是什么人逃了又给抓回来了,来找了族长去祠堂。 意识徐徐回笼,他听到一个女声,是阿罗:“作孽哦!这杜家少爷可是三代单传,宝贝得不得了的,就这么被个戏子毁了。不会真浸了猪笼吧?!可怜哦!” “杜少爷是单传,杜家可舍不得,那戏子就保不齐了。定了亲的徐家门当户对他不要,偏要跟个戏子厮混,腿打断都要往外跑!啧啧啧……”另一个女声细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