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
“绍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他看到明台还是小团子样,捧着一个姜黄纸包兴冲冲地向他奔来,止步不及直撞到他怀里,顺势把纸包塞给了他。纸包如个小暖炉似的把他的胸口唔得滚烫。真是热啊……
他被胸口的滚烫热得醒了,脑中一片空白。一堆蚊子在头顶嗡嗡转悠,大蜻蜓沿河床盘旋,铿锵的振翅声划破空气,震得他清醒了几分。怀里的热源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喃喃低语着什么。
“什么?”顾清明问道。手摸到明台的脸颊,顿时一惊,忙搂住明台侧身做起,仔细端详。细瞧又是一惊!薄薄月光下,明台双眉微蹙,脸泛潮红,牙关打颤地往他怀里钻,干裂的嘴唇微启:“姆妈……姆妈,冷!”
他心头钝痛,忙搂紧了明台往怀里带,把自己的脸贴在人面颊上,那面颊烫的惊人,烧得他胆颤心惊。惊惶失措了一阵后他生出几分镇定来,仔细地将明台的头枕着他的腿躺好,又从怀里摸出一小盒万金油,打开盖子用手抹了膏脂准备往人太阳穴上涂。手抚上去前停了停,俯身在人额头上亲了亲,又亲了亲脸颊,抵住人滚烫的额头轻声说道:“明台不怕,涂上凉凉的,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说罢脸微微离开了些,用指腹慢慢揉搓明台的太阳穴,而后又抚上那微蹙的眉头,两手指腹缓缓按压,由眉心往两侧拨开,再依次往发际去,几次后停手,怕时间太久皮肤会破。又用手指残余的膏脂在人中处抹了抹。似乎是这刺鼻的气味入了脑,明台竟醒了。
男孩微微抬了抬眼皮,又闭眼,用略带干涩的声音说道:“绍桓,我是被你揍了一顿么?……浑身酸痛得很,胳膊都抬不起了!你……你……我不过就是……”说到后面没了底气,嘟喃道:“小家子气!”
他哭笑不得:“我打你做甚!”说着拿起明台的手,用指端指甲捻掐人的五指节。
明台现下连个指头都懒得动,只好任人揉捏,嘴上却不饶人:“还说没打!这会儿又掐上了!哎哟,哎哟!谋杀亲夫啦!”
他气结,耳尖红透了,手上动作也加重几分:“对,掐死你!”
“疼!你这蹩脚大夫……哎哟!好绍桓,你饶了我吧!”老虎成了病猫,焉能不服软。
“你忍忍,马上好了。弄完我们就回去。”他手上力道不减,温声说道。
“忍不了!”明台有气无力地说道。心念一转,眯了眯桃花眼,又道:“往日里疼病大姐都会把我搂在怀里亲,亲过病痛就减几分。你也亲亲我,没准儿就不疼了!”
他闻言呼吸一滞,心漏跳一拍,妍红自耳尖攀爬上脸庞,若桃花烂漫,灼灼其华。眼波流转间,视线自五指节处移至明台的眼,人兀自抬眼看他,视线很短,瞳孔里似有银河纠缠,绯色的脸露出疲态,眼角烧的通红,微微带些促狭的笑,这般模样令他沉迷,直叫他看一世也甘愿。他彷徨于灵魂深处的鼓噪,仿佛每个毛孔里都充斥着雨后香杉的气息,丝缕纵横缭绕,氤氲着他,羁系着他,那深埋的情愫如这山里的春笋,深根宁极;春雷乍响,破土而出。他颤栗着俯身用唇在人滚烫的额头上轻碰了一下,定了定,又贴上了人的脸颊,用舌尖轻舔了一下,闭了闭眼,延宕片刻,略微起身,慢慢地用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唇,随即点在明台的唇上,指腹擦到那干裂处,蹭了蹭,又似感到什么,遽尔收回,转而附掌于人前额,轻问:“还难受么?”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然视线再度交缠那一刻,眼底翻涌出一丝脆弱的青涩。
成堆的蚊子仍在他们头顶打转,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草丛间传出树蛙低哑的叫声与鸣虫的浅吟低唱,还有两颗心翻滚碰撞迸发出的声音,雀跃、羞涩、隐秘。
“更难受了!”半晌明台闷声道,黏住他的视线仍滚烫。说着握住他放在额上的手拿到嘴边,舔了舔,而后狠狠地咬了上去。
在人靠过来的时候,明台一只手紧抠着草地,另一只手紧抓着顾清明的衣角,眼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人,感觉到面颊处湿润柔软的碰触,浑身的血液都往一处涌;当人食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时,男孩再也耐不住,嘴唇轻启,用自己的舌头在人食指上打了个漩,欲进一步动作时却落了空,心下恹恹,欲罢不能。无奈此时浑身骨头都疼,头昏脑胀,像是全身零件被打散了一般,哪里都不对劲。只恨眼前人太可恶,只管点火不管灭火,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才解气,遂试了试牙口利不利。
顾清明被咬的大声呼痛,忙抽回手,眼泪都快下来了。明台不解气地斜睨他一眼,恨声道:“扶我起来!”
“你要干嘛?”顾清明忙道。
“回(干)家(你)!”明台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阵清扬的调子自不远处传来,婉转悠扬,间或传来人声,两人俱是一怔,互望一眼又飞快转头,试图藏住眼底的窘态。
“嗯,回家。”
顾清明收拾心情将明台扶至半坐,自己准备起身,未料身形晃了晃竟是没起来,那边明台也杵着手肘准备起身,却不料手肘一软又砸了回去,饶是草地松软,也砸了个眼冒金星。两个人面面相觑,遽尔大笑出声,空气中幽微的紧绷感随着笑声荡漾开去,两只笨拙昆虫收回了相互试探的触须,簇拥着向坡顶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