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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郑丽婉看着对面低头整理衣袋的慕静言，忽然觉得有些无语。而此时慕静言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毕竟这回要替李恪办的事情略显阴损，让她向开口郑丽婉真有些为难。好在慕静言经商多年，又有窦乂老狐狸为父，幼承庭训，还是神色平静地转述完了阿离的话，然后不发表任何意见。要问阿离是如何淡定地面对慕静言的，答案是阿离压根没有面见慕静言，她直接写了张条子给掌柜的，免去了这份尴尬。
沉默终究是要打破的，“所以蜀王的意思是要我找机会去跟魏王搭话，然后劝他上疏自请减俸？”郑丽婉语气明显不快。
慕静言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让你直面魏王，是请你在岑先生面前提这事，请他老人家出面向魏王建议。”顿了顿又说道，“岑先生是谁的先生，此事事关重大，蜀王殿下为求稳妥，连权万纪也没有告知，所以权大人才会这般建议，这是他思虑不周，可也不能怪他。”
“这也罢了。”听完慕静言的解释，郑丽婉脸色稍霁，“我回去跟义父提一提吧。主意虽说是雕虫小技，但是用处还是有的。再说，只要能让长孙无忌不痛快，哪怕只是小事，我也十分乐意去办。”
慕静言闻言心下恻然，郑丽婉父亲惨死，虽说有个哥哥，可也不在身边，又孤身一人在岑府举目无亲，境况竟不比自己好。便劝道：“郑大人一生清廉正直，身后必得安宁。我听到消息，说郑大哥在军中干得很不错，将来必有作为。”言下之意是你不必担心了。
郑丽婉知道慕静言是在安慰自己，当下微笑道：“劳你费心了。哥哥跟着懋功大哥，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最近事情多，要当心身体才是。”
“无非就是些庶务，都是做惯了的，今年也没兵灾什么的，商路都畅通，倒不费心。而且我得到消息，过几个月草原上的王公们要来朝拜天子，除了进供牛羊马匹外，还打算直接从长安采购茶叶丝绸等物回去。往年都是我们的商队把这些货物千里迢迢运过去，今番可是省了我老大的劲。”说完粲然一笑。
“你呀！”郑丽婉嗔怪一句，又提醒道，“往年虽然辛苦，但是因你窦记财大势大，做得来这千里迢迢的生意，别家眼红不来，这回他们来长安买，你小心别人抢你生意。”
“这倒是不必过于担心。他们采购数量不会小，正好有钱大家赚。对了丽婉，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说完抬头向侍立一旁的倩儿点头示意，倩儿随即转入后堂捧出一个包袱，放在案上打开，只见包袱里裹着几块料子，有绸缎有纱罗，颜色艳而不俗。料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只彩色填漆盒子。慕静言亲自打开盒子，说道：“这些是前几天铺子到货，我看着式样好的留了一些。你除服也有日子了，衣服首饰总该备些。我知岑先生待你有如己出，可这方面他到底不如咱们女儿家想得周到，我就擅自做主给你挑了一些，你看喜不喜欢？”说着拈起一枝喜鹊登梅的金簪，一脸期待地看着郑丽婉。
见此情况，郑丽婉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自父亲去后，兄长常年不在身边，义父待自己虽好，可郑丽婉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又十分懂事，从来不会向岑文本提什么要求，生怕麻烦义父，她确实已好久没有在衣服首饰上费过心思了。这时见慕静言替自己着想，才意识到对方跟自己一样，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姑娘，青春正当年，却已经背负了沉重血债，感慨涌上心头，一时竟有些恍惚了。她很快拉回思绪，笑道：“你的眼光还能不好么？不用看也知道合适。呀，这金簪真精致。”说着接过簪子，再看盒中，都是些精致不张扬的首饰，头面手钏等一应俱全，瞧着价值不菲，便推辞道：“这些也太贵重了。若是一两件首饰衣料也就罢了，你这也忒多了些，丽婉受之有愧。”
“丽婉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相识时日虽短，但情义深重，朋友之间互赠礼物，何必计较许多！”
郑丽婉本不是扭捏之人，听慕静言如此说，也不再推辞，道谢后便收下了。“那我回头也给你准备一样礼物。先说好，我可没有慕大小姐财大气粗，只能礼轻情意重了。”
慕静言噗嗤一笑：“你要敢明晃晃送我银钱我才要生气呢。既然这样，你替我绣个琴袱吧。原先的那个昨儿被我不小心沾了墨，却是洗不干净了。”
“好。你喜欢什么花样？”
“兰花。”慕静言不假思索地答道。
郑丽婉看着对面低头整理衣袋的慕静言，忽然觉得有些无语。而此时慕静言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毕竟这回要替李恪办的事情略显阴损，让她向开口郑丽婉真有些为难。好在慕静言经商多年，又有窦乂老狐狸为父，幼承庭训，还是神色平静地转述完了阿离的话，然后不发表任何意见。要问阿离是如何淡定地面对慕静言的，答案是阿离压根没有面见慕静言，她直接写了张条子给掌柜的，免去了这份尴尬。
沉默终究是要打破的，“所以蜀王的意思是要我找机会去跟魏王搭话，然后劝他上疏自请减俸？”郑丽婉语气明显不快。
慕静言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让你直面魏王，是请你在岑先生面前提这事，请他老人家出面向魏王建议。”顿了顿又说道，“岑先生是谁的先生，此事事关重大，蜀王殿下为求稳妥，连权万纪也没有告知，所以权大人才会这般建议，这是他思虑不周，可也不能怪他。”
“这也罢了。”听完慕静言的解释，郑丽婉脸色稍霁，“我回去跟义父提一提吧。主意虽说是雕虫小技，但是用处还是有的。再说，只要能让长孙无忌不痛快，哪怕只是小事，我也十分乐意去办。”
慕静言闻言心下恻然，郑丽婉父亲惨死，虽说有个哥哥，可也不在身边，又孤身一人在岑府举目无亲，境况竟不比自己好。便劝道：“郑大人一生清廉正直，身后必得安宁。我听到消息，说郑大哥在军中干得很不错，将来必有作为。”言下之意是你不必担心了。
郑丽婉知道慕静言是在安慰自己，当下微笑道：“劳你费心了。哥哥跟着懋功大哥，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最近事情多，要当心身体才是。”
“无非就是些庶务，都是做惯了的，今年也没兵灾什么的，商路都畅通，倒不费心。而且我得到消息，过几个月草原上的王公们要来朝拜天子，除了进供牛羊马匹外，还打算直接从长安采购茶叶丝绸等物回去。往年都是我们的商队把这些货物千里迢迢运过去，今番可是省了我老大的劲。”说完粲然一笑。
“你呀！”郑丽婉嗔怪一句，又提醒道，“往年虽然辛苦，但是因你窦记财大势大，做得来这千里迢迢的生意，别家眼红不来，这回他们来长安买，你小心别人抢你生意。”
“这倒是不必过于担心。他们采购数量不会小，正好有钱大家赚。对了丽婉，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说完抬头向侍立一旁的倩儿点头示意，倩儿随即转入后堂捧出一个包袱，放在案上打开，只见包袱里裹着几块料子，有绸缎有纱罗，颜色艳而不俗。料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只彩色填漆盒子。慕静言亲自打开盒子，说道：“这些是前几天铺子到货，我看着式样好的留了一些。你除服也有日子了，衣服首饰总该备些。我知岑先生待你有如己出，可这方面他到底不如咱们女儿家想得周到，我就擅自做主给你挑了一些，你看喜不喜欢？”说着拈起一枝喜鹊登梅的金簪，一脸期待地看着郑丽婉。
见此情况，郑丽婉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自父亲去后，兄长常年不在身边，义父待自己虽好，可郑丽婉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又十分懂事，从来不会向岑文本提什么要求，生怕麻烦义父，她确实已好久没有在衣服首饰上费过心思了。这时见慕静言替自己着想，才意识到对方跟自己一样，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姑娘，青春正当年，却已经背负了沉重血债，感慨涌上心头，一时竟有些恍惚了。她很快拉回思绪，笑道：“你的眼光还能不好么？不用看也知道合适。呀，这金簪真精致。”说着接过簪子，再看盒中，都是些精致不张扬的首饰，头面手钏等一应俱全，瞧着价值不菲，便推辞道：“这些也太贵重了。若是一两件首饰衣料也就罢了，你这也忒多了些，丽婉受之有愧。”
“丽婉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相识时日虽短，但情义深重，朋友之间互赠礼物，何必计较许多！”
郑丽婉本不是扭捏之人，听慕静言如此说，也不再推辞，道谢后便收下了。“那我回头也给你准备一样礼物。先说好，我可没有慕大小姐财大气粗，只能礼轻情意重了。”
慕静言噗嗤一笑：“你要敢明晃晃送我银钱我才要生气呢。既然这样，你替我绣个琴袱吧。原先的那个昨儿被我不小心沾了墨，却是洗不干净了。”
“好。你喜欢什么花样？”
“兰花。”慕静言不假思索地答道。
三十九
事实证明，慕静言并没有多虑，最让她担忧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原来，李恪负责接待各汗王使臣的差事办得很漂亮，皇帝十分开心，又怜惜儿子连日辛苦，打算让他休息一阵。长孙无忌听出皇帝话语中的意思，一琢磨剩余工作主要就是协助使臣采买茶叶等物，觉得这是个交好周边各国的好机会，便一力撺掇太子抗下剩余工作，表现出友爱兄弟的架势。太子则单纯地认为，这个三弟近几年对自己亲和许多，也不争抢功劳背后使绊子了，接手工作让三弟休息一下也没什么，答应得很痛快。太子李承乾想得简单，太子妃海棠想得就复杂多了，她希望太子抓住每一个表现自己、壮大实力的机会，于是李承乾回宫后就听了一晚上妻子的嘱咐，反复提醒他与使臣们打好关系。李承乾听得烦了，又不舍得驳斥娇妻，不耐烦便都变成了闷气，干脆消极怠工，也不管几位使臣怎么采购，由着他们自己做主。“不过是和商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需要本太子去协调吗。”太子如是想。
不想这帮子使臣也不是良善之辈，见太子不管，干脆使起了手段，先连续几天逛长安茶市，放出风说需要大量茶叶，并且愿意出高价，哄得长安商户们纷纷大量从外地进货。等到商户们进足了货，他们开始狠命压价，直压到本钱线以下。商户们自是不愿意赔本，可是手里囤货如此之多，长安市场根本消化不了，运到外地销售，算上运费照样亏。而且茶叶是当季货，如果囤到来年成了陈茶，更是只能低价抛售。再和使臣们谈判，希望抬高一点价钱，他们只是不松口，一副现在供远大于求，你不卖自有别家卖的架势。这样僵持了几天，一些本钱小的商户便打算认命亏本了。
“岂有此理！”窦宅中，慕静言气得摔了杯子，“这帮蛮夷好毒的心肠！为了自己那点利益，竟要断我长安商人的活路！”
“小姐息怒。”倩儿小心劝道，她心里也愤怒了，“要不，请殿下帮帮忙？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大唐商人，朝廷不能不管的。”
“是啊小姐，这事得麻烦殿下了。这茶叶算本钱少说要三百钱，他们竟然压价压到二百六十钱，这简直是明抢！”窦福也劝慕静言请李恪帮忙，还加上了数据支持论点。又说道：“自从那天消息传来，郑姑娘不时派人来询问情况，也说必要时可以烦劳岑大人出面。”
慕静言灌了两杯冷茶，渐渐冷静下来：“这事，殿下和岑大人还真不方便出面。福叔，你想啊，协助使臣们采买茶叶是太子的差事，殿下总不好出面指手画脚的。至于岑大人，他现在是魏王的人，出面提醒太子的失误会惹得魏王怀疑，总要等事情闹大了再参一本，这才是魏王幕僚该干的事情。”
窦福一听这话就急了：“我的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么多！再不让那帮子使臣松口，长安一半茶商要等着喝西北风了！咱家也得亏好多！”
“福叔莫急，我岂会忘记这些？这样，你派人去给丽婉和殿下传个信，就说勿需朝廷插手，我照样能让他们知道，长安商人不好惹！来了大唐，就得规规矩矩做人。”慕静言说得掷地有声，窦福心里虽然狐疑，但他一向相信自家小姐，也就不再多问。
事实证明，慕静言并没有多虑，最让她担忧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原来，李恪负责接待各汗王使臣的差事办得很漂亮，皇帝十分开心，又怜惜儿子连日辛苦，打算让他休息一阵。长孙无忌听出皇帝话语中的意思，一琢磨剩余工作主要就是协助使臣采买茶叶等物，觉得这是个交好周边各国的好机会，便一力撺掇太子抗下剩余工作，表现出友爱兄弟的架势。太子则单纯地认为，这个三弟近几年对自己亲和许多，也不争抢功劳背后使绊子了，接手工作让三弟休息一下也没什么，答应得很痛快。太子李承乾想得简单，太子妃海棠想得就复杂多了，她希望太子抓住每一个表现自己、壮大实力的机会，于是李承乾回宫后就听了一晚上妻子的嘱咐，反复提醒他与使臣们打好关系。李承乾听得烦了，又不舍得驳斥娇妻，不耐烦便都变成了闷气，干脆消极怠工，也不管几位使臣怎么采购，由着他们自己做主。“不过是和商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需要本太子去协调吗。”太子如是想。
不想这帮子使臣也不是良善之辈，见太子不管，干脆使起了手段，先连续几天逛长安茶市，放出风说需要大量茶叶，并且愿意出高价，哄得长安商户们纷纷大量从外地进货。等到商户们进足了货，他们开始狠命压价，直压到本钱线以下。商户们自是不愿意赔本，可是手里囤货如此之多，长安市场根本消化不了，运到外地销售，算上运费照样亏。而且茶叶是当季货，如果囤到来年成了陈茶，更是只能低价抛售。再和使臣们谈判，希望抬高一点价钱，他们只是不松口，一副现在供远大于求，你不卖自有别家卖的架势。这样僵持了几天，一些本钱小的商户便打算认命亏本了。
“岂有此理！”窦宅中，慕静言气得摔了杯子，“这帮蛮夷好毒的心肠！为了自己那点利益，竟要断我长安商人的活路！”
“小姐息怒。”倩儿小心劝道，她心里也愤怒了，“要不，请殿下帮帮忙？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大唐商人，朝廷不能不管的。”
“是啊小姐，这事得麻烦殿下了。这茶叶算本钱少说要三百钱，他们竟然压价压到二百六十钱，这简直是明抢！”窦福也劝慕静言请李恪帮忙，还加上了数据支持论点。又说道：“自从那天消息传来，郑姑娘不时派人来询问情况，也说必要时可以烦劳岑大人出面。”
慕静言灌了两杯冷茶，渐渐冷静下来：“这事，殿下和岑大人还真不方便出面。福叔，你想啊，协助使臣们采买茶叶是太子的差事，殿下总不好出面指手画脚的。至于岑大人，他现在是魏王的人，出面提醒太子的失误会惹得魏王怀疑，总要等事情闹大了再参一本，这才是魏王幕僚该干的事情。”
窦福一听这话就急了：“我的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么多！再不让那帮子使臣松口，长安一半茶商要等着喝西北风了！咱家也得亏好多！”
“福叔莫急，我岂会忘记这些？这样，你派人去给丽婉和殿下传个信，就说勿需朝廷插手，我照样能让他们知道，长安商人不好惹！来了大唐，就得规规矩矩做人。”慕静言说得掷地有声，窦福心里虽然狐疑，但他一向相信自家小姐，也就不再多问。
李恪府中，阿离正在转述慕静言的话：“慕姑娘的意思是，这件事她自己处理，为免嫌疑，殿下就不要出手了。”对于慕静言能否处理好，李恪其实并不放心，毕竟这不是慕静言一个人要赔钱的事，还事关许多茶商的生计——长安商人不是个个都如窦家一般家大业大，对于一些小本经营的商人，这次若是赔本就是倾家荡产。
一旁的权万纪看出了李恪的担忧，劝道：“殿下也别担心，慕家小姑娘的本事咱们都是见识过的，她既然这么有把握，想是有万全之策。就算她失策了，我随时关注这事，一旦情况不对马上通知殿下，你这时再向陛下请旨也来得及。”
李恪想了想，这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了。“万纪，你辛苦些，随时关注此事动向，有情况立时报我。记住，万不能让百姓蒙受损失！”
权万纪说得不错，慕静言确实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她派出人去，从长安小商户手中以市价收购茶叶，两天内便把长安城中一半的茶叶集中自己手中，打算使臣如果不松口，就来个玉石俱焚。慕静言虽然被义父兄长教导成芝兰玉树一般，性格中却有一股决绝的劲，不然当年也不会想着要血溅京兆尹了。清点完手中的茶叶货，窦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告知慕静言使臣们还是不肯松口。窦福被派出去和使臣讲价，各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仍旧没能把价格提高一点。慕静言冷笑两声：“他们还真是坚定。”叮嘱窦福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起个大早，咱们有一场仗要打。”
一旁的权万纪看出了李恪的担忧，劝道：“殿下也别担心，慕家小姑娘的本事咱们都是见识过的，她既然这么有把握，想是有万全之策。就算她失策了，我随时关注这事，一旦情况不对马上通知殿下，你这时再向陛下请旨也来得及。”
李恪想了想，这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了。“万纪，你辛苦些，随时关注此事动向，有情况立时报我。记住，万不能让百姓蒙受损失！”
权万纪说得不错，慕静言确实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她派出人去，从长安小商户手中以市价收购茶叶，两天内便把长安城中一半的茶叶集中自己手中，打算使臣如果不松口，就来个玉石俱焚。慕静言虽然被义父兄长教导成芝兰玉树一般，性格中却有一股决绝的劲，不然当年也不会想着要血溅京兆尹了。清点完手中的茶叶货，窦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告知慕静言使臣们还是不肯松口。窦福被派出去和使臣讲价，各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仍旧没能把价格提高一点。慕静言冷笑两声：“他们还真是坚定。”叮嘱窦福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起个大早，咱们有一场仗要打。”
第二天一早，慕静言齐齐整整打扮了，头上戴着新制的镶珠金发冠，两鬓斜插一对梅花簪，手上套着芙蓉缠枝宝石镯，月白绣袄石榴裙，外披流云纹披风，气势十足。带上倩儿，命窦福领队，用货车拉上所有茶叶，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门外走去。如此架势，岂有旁人不知之理？因着买茶叶的事，那几位使臣近日里常和窦记打交道，听说窦记东家带着一大群人拉着箱子往城门方向而去，感到奇怪，便派人去打听。又有一帮看热闹的人跟着，等到了城门外，队伍已经十分壮观，慕静言等人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人人都想知道这姑娘意欲何为。
慕静言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猜测议论，命令窦福打开货箱，将箱子里的茶叶往护城河中倒去。围观众人看清楚倒入河中的物品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还有人开口大声询问，都怀疑这位窦记东家是不是疯了。倒完几箱子茶叶，慕静言命窦福暂时停下，朝围观人等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近日，几国使臣来到长安朝拜。蒙陛下天恩，允许他们的君主做唐外之臣，还许他们在长安采购茶叶回国。不想这些人全无德行，蒙恩与前，负义于后，竟利用陛下仁德，在长安茶市上大肆压价，企图令我等商户血本无归。我等商人，人微言轻，无法将这些人卑鄙行径上达天听，眼见就要成为砧板上之鱼肉。但是，妾身不愿忍气吞声，如不能将这批茶叶卖出个公道的价格，妾身宁可毁了它们！也强过白白便宜了无义之人！”说完示意窦福继续往河中倒茶叶。碧绿的茶叶，哗啦啦倒入河水中，激起一朵朵小水花，伴随着围观人的唏嘘声，随水流去。
慕静言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猜测议论，命令窦福打开货箱，将箱子里的茶叶往护城河中倒去。围观众人看清楚倒入河中的物品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还有人开口大声询问，都怀疑这位窦记东家是不是疯了。倒完几箱子茶叶，慕静言命窦福暂时停下，朝围观人等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近日，几国使臣来到长安朝拜。蒙陛下天恩，允许他们的君主做唐外之臣，还许他们在长安采购茶叶回国。不想这些人全无德行，蒙恩与前，负义于后，竟利用陛下仁德，在长安茶市上大肆压价，企图令我等商户血本无归。我等商人，人微言轻，无法将这些人卑鄙行径上达天听，眼见就要成为砧板上之鱼肉。但是，妾身不愿忍气吞声，如不能将这批茶叶卖出个公道的价格，妾身宁可毁了它们！也强过白白便宜了无义之人！”说完示意窦福继续往河中倒茶叶。碧绿的茶叶，哗啦啦倒入河水中，激起一朵朵小水花，伴随着围观人的唏嘘声，随水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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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一箱箱茶叶倒入水中，周围人越聚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一些年纪稍长者好心出面劝说：“这位娘子，虽说人活一口气，老身也佩服娘子魄力。可是这损失毕竟是自己的，再怎样，折价卖了，好歹回点本，娘子如此做可是要血本无归啊！”慕静言含笑谢过，道：“多谢各位关心。妾身知道各位是一片好心，并非妾不识抬举，只是心中实在难平。舍了这些血本虽说可惜了，总归落个痛快。”几位长者见劝不动慕静言，只得叹气唏嘘不已。年轻一些的倒有不少支持慕静言的，大唐游侠之风盛行，这般快意正合了许多人的意。
城门口闹成这样，不多时几位使臣便得到消息赶来。一开始他们只当慕静言是装腔作势好提价，没想到随从报说慕静言真在倒茶叶，也慌了。毕竟长安城半数茶叶在窦记手中，慕静言如果真的全毁了，茶叶供不应求要涨价事小，他们采购不够分量，回国交不了差事大。因此都亲自赶来阻止。到了城门口，见人声鼎沸，几位使臣费了好大力气才挤进包围圈。慕静言只当没这几个人，继续指挥手下倒茶叶。
其中一位头发卷曲的使臣开口道：“慕老板，在下有几句话想对慕老板讲。能否请慕老板先停下？”
慕静言闻言挥手示意窦福暂停动作，转身开口道：“原来是几位使臣大人。这一大清早的，有何贵干？”
卷发使臣道：“慕老板一大清早的是在做甚？你可是个商人，丢弃货物不是商人所为啊。”
慕静言道：“这些茶叶是我的，我爱怎样便怎样，可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再者，大唐哪条律例规定商人不能丢弃货物？窦福，接着倒。”
“且慢!”卷发使臣高声制止窦福，回头接着对慕静言说：“慕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您想怎样，您直说！”
“怎样？我不想怎样啊。”慕静言睁着一双剪水眸子，一脸无辜，“我这人自小任性，做生意但求公平买卖，吃不得亏。要是实在没法子，我宁可两败俱伤，也决不妥协。各位要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妾身还等着倒茶叶呢。这么多，不抓紧时间今天还倒不完。”
“等等！”卷发使臣见慕静言装傻，无奈道：“你不要这样，两败俱伤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何必呢？这样，我们愿意用三百钱的价格买你的茶叶，怎样？”
慕静言目不斜视：“三百六。”
卷发使臣深呼吸两口：“三百二十钱，不能再高了。”
慕静言侧头道：“三百五十钱，不能再低了。”
卷发使臣怒道：“慕老板，适可而止！”
慕静言不为所动，也不答话，只唤了一声：“窦福——”窦福立刻心领神会，作势指挥伙计继续开箱子。
使臣们慌了，卷发使臣忙道：“好，好！就三百五！窦记的茶叶，我们出三百五十钱的价格买！”
“使者大人，你好像误会了妾身的意思。”慕静言转过身来，正对着几位使臣，一字一句道：“妾身的意思是，三百五十钱，是我长安商户的统一定价。”
“慕老板！你不要欺人太甚！”卷发使臣彻底怒了，“这绝不可能！”
“不可能吗？”慕静言微微皱眉，“那就没办法了。窦福，接着倒。”语气低沉。窦福听出自家小姐语气中的不悦，动作非常迅速地指挥伙计又开了两个箱子开始倒茶叶。
“住手，你们住手！”卷发使臣大声制止，另外已有沉不住气得使臣亲自上前阻拦伙计，不停地问卷发使臣“怎么办？”又有使臣恳求慕静言“要冷静，一切好商量。”场面真比开庙会还要热闹三分。
卷发使臣提高音量：“都住手！”一声大喝，倒把窦福吓个激灵，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了。“我就不信，你真敢倒掉所有的茶叶！”
慕静言怒极反笑：“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窦福！接着与我倒！”
“哎？哎！”被慕静言点了名，窦福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来，又见小姐动了真怒，忙亲自上前与一个伙计抬着箱子倒茶叶。
卷发使臣已经有些无力了：“慕老板，这护城河就这么大，一次根本倒不完你这些茶叶。你，你只是为了逼迫我们，你并不会抛弃所有的茶叶……”
“你说的对。”慕静言仿佛得到了提醒一般，粲然一笑，“多谢你提醒，这样倒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窦福，收拾一下，咱们去城外找片空地，一把火烧了这些茶叶。”见窦福一脸懵懂，又笑着补充道：“付之一炬，实在是方便又快捷。你看，毕竟人家是做使者的，脑子就是好使。”说完理了理披风，带着倩儿就要往远处走。窦福这回反应迅速了，很快组织好队伍，浩浩荡荡紧随其后。
使臣们这回是真不怀疑慕静言能干出这事儿了，纷纷上前阻止，软语求告，慕静言只是不开腔。最后，卷发使臣无法，咬牙道：“好！就依你！全长安，不论哪家商号，我们一律按三百五十钱买！”说完一脸不甘。
得到这样的保证，慕静言内心松了一口气，眼前一白，险些站立不住。她咬牙坚持住，感到背上已是冷汗涔涔而下，面上却不显露出丝毫异样，只说了一句“既如此，妾身先回去了。”便转身离去，身姿优雅，面色平静。倩儿紧随其后，仪态端庄。窦福走到几位使臣面前，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团团一揖道：“列位，我们东家今儿个累了，生意上的事，就由小的和各位大人商谈吧。”
一箱箱茶叶倒入水中，周围人越聚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一些年纪稍长者好心出面劝说：“这位娘子，虽说人活一口气，老身也佩服娘子魄力。可是这损失毕竟是自己的，再怎样，折价卖了，好歹回点本，娘子如此做可是要血本无归啊！”慕静言含笑谢过，道：“多谢各位关心。妾身知道各位是一片好心，并非妾不识抬举，只是心中实在难平。舍了这些血本虽说可惜了，总归落个痛快。”几位长者见劝不动慕静言，只得叹气唏嘘不已。年轻一些的倒有不少支持慕静言的，大唐游侠之风盛行，这般快意正合了许多人的意。
城门口闹成这样，不多时几位使臣便得到消息赶来。一开始他们只当慕静言是装腔作势好提价，没想到随从报说慕静言真在倒茶叶，也慌了。毕竟长安城半数茶叶在窦记手中，慕静言如果真的全毁了，茶叶供不应求要涨价事小，他们采购不够分量，回国交不了差事大。因此都亲自赶来阻止。到了城门口，见人声鼎沸，几位使臣费了好大力气才挤进包围圈。慕静言只当没这几个人，继续指挥手下倒茶叶。
其中一位头发卷曲的使臣开口道：“慕老板，在下有几句话想对慕老板讲。能否请慕老板先停下？”
慕静言闻言挥手示意窦福暂停动作，转身开口道：“原来是几位使臣大人。这一大清早的，有何贵干？”
卷发使臣道：“慕老板一大清早的是在做甚？你可是个商人，丢弃货物不是商人所为啊。”
慕静言道：“这些茶叶是我的，我爱怎样便怎样，可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再者，大唐哪条律例规定商人不能丢弃货物？窦福，接着倒。”
“且慢!”卷发使臣高声制止窦福，回头接着对慕静言说：“慕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您想怎样，您直说！”
“怎样？我不想怎样啊。”慕静言睁着一双剪水眸子，一脸无辜，“我这人自小任性，做生意但求公平买卖，吃不得亏。要是实在没法子，我宁可两败俱伤，也决不妥协。各位要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妾身还等着倒茶叶呢。这么多，不抓紧时间今天还倒不完。”
“等等！”卷发使臣见慕静言装傻，无奈道：“你不要这样，两败俱伤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何必呢？这样，我们愿意用三百钱的价格买你的茶叶，怎样？”
慕静言目不斜视：“三百六。”
卷发使臣深呼吸两口：“三百二十钱，不能再高了。”
慕静言侧头道：“三百五十钱，不能再低了。”
卷发使臣怒道：“慕老板，适可而止！”
慕静言不为所动，也不答话，只唤了一声：“窦福——”窦福立刻心领神会，作势指挥伙计继续开箱子。
使臣们慌了，卷发使臣忙道：“好，好！就三百五！窦记的茶叶，我们出三百五十钱的价格买！”
“使者大人，你好像误会了妾身的意思。”慕静言转过身来，正对着几位使臣，一字一句道：“妾身的意思是，三百五十钱，是我长安商户的统一定价。”
“慕老板！你不要欺人太甚！”卷发使臣彻底怒了，“这绝不可能！”
“不可能吗？”慕静言微微皱眉，“那就没办法了。窦福，接着倒。”语气低沉。窦福听出自家小姐语气中的不悦，动作非常迅速地指挥伙计又开了两个箱子开始倒茶叶。
“住手，你们住手！”卷发使臣大声制止，另外已有沉不住气得使臣亲自上前阻拦伙计，不停地问卷发使臣“怎么办？”又有使臣恳求慕静言“要冷静，一切好商量。”场面真比开庙会还要热闹三分。
卷发使臣提高音量：“都住手！”一声大喝，倒把窦福吓个激灵，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了。“我就不信，你真敢倒掉所有的茶叶！”
慕静言怒极反笑：“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窦福！接着与我倒！”
“哎？哎！”被慕静言点了名，窦福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来，又见小姐动了真怒，忙亲自上前与一个伙计抬着箱子倒茶叶。
卷发使臣已经有些无力了：“慕老板，这护城河就这么大，一次根本倒不完你这些茶叶。你，你只是为了逼迫我们，你并不会抛弃所有的茶叶……”
“你说的对。”慕静言仿佛得到了提醒一般，粲然一笑，“多谢你提醒，这样倒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窦福，收拾一下，咱们去城外找片空地，一把火烧了这些茶叶。”见窦福一脸懵懂，又笑着补充道：“付之一炬，实在是方便又快捷。你看，毕竟人家是做使者的，脑子就是好使。”说完理了理披风，带着倩儿就要往远处走。窦福这回反应迅速了，很快组织好队伍，浩浩荡荡紧随其后。
使臣们这回是真不怀疑慕静言能干出这事儿了，纷纷上前阻止，软语求告，慕静言只是不开腔。最后，卷发使臣无法，咬牙道：“好！就依你！全长安，不论哪家商号，我们一律按三百五十钱买！”说完一脸不甘。
得到这样的保证，慕静言内心松了一口气，眼前一白，险些站立不住。她咬牙坚持住，感到背上已是冷汗涔涔而下，面上却不显露出丝毫异样，只说了一句“既如此，妾身先回去了。”便转身离去，身姿优雅，面色平静。倩儿紧随其后，仪态端庄。窦福走到几位使臣面前，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团团一揖道：“列位，我们东家今儿个累了，生意上的事，就由小的和各位大人商谈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慕家丫头，也太狠了吧！哈哈哈！”蜀王府中，权万纪正声情并茂地向李恪讲述今早发生在城门口的大戏，绘声绘色的描述加上略显夸张的肢体语言，令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当时就在现场。“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是光听就能让人笑很久了！殿下，果然不用咱们操心，慕家姑娘自己就能处理好。而且，她今天把事情闹得这样大，陛下怎么可能不听到风声？到时候御史们顺其自然地上疏一弹劾，殿下什么都不用做，魏王的人也能把太子批死。或者，咱们还能做个好人，替太子说两句好话，陛下不是喜欢皇子们和睦么。”
李恪却并不像权万纪一般开心。权万纪看出自家殿下脸上的不虞，忍不住问道：“殿下，有什么不对吗？”“万纪，你有没有想过，这次这件事，慕姑娘能争取到这般结果，投入多少？今早倒进护城河的，那真是茶叶。使臣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来了之后她能不能谈成功，都是未知数。所以，她是在赌，用几十万石茶叶、她的半边家产在赌。今天是她赢了，可她不可能回回都赢。我大唐百姓的身家，竟是如此难以保障。”
权万纪忙道：“殿下，这事儿怪东宫，要不是太子玩忽职守，那些使者不会这么嚣张。只要在正常情况下，百姓的生计不会受到这种威胁的。况且，咱们也时刻盯着呢，哪能真让慕姑娘把所有茶叶倒了！我可是派人随时传递消息的，一有不对就通知京兆尹去阻拦，绝不至于让事情失控。”
听权万纪安排得周密，李恪不由得仔细看了权万纪一眼，见他面貌一如往昔，小小的圆眼珠滴溜溜地转，如土拨鼠一般，办事却比以往细致周到多了。李恪心中喜悦，权万纪终于历练出来，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恪却并不像权万纪一般开心。权万纪看出自家殿下脸上的不虞，忍不住问道：“殿下，有什么不对吗？”“万纪，你有没有想过，这次这件事，慕姑娘能争取到这般结果，投入多少？今早倒进护城河的，那真是茶叶。使臣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来了之后她能不能谈成功，都是未知数。所以，她是在赌，用几十万石茶叶、她的半边家产在赌。今天是她赢了，可她不可能回回都赢。我大唐百姓的身家，竟是如此难以保障。”
权万纪忙道：“殿下，这事儿怪东宫，要不是太子玩忽职守，那些使者不会这么嚣张。只要在正常情况下，百姓的生计不会受到这种威胁的。况且，咱们也时刻盯着呢，哪能真让慕姑娘把所有茶叶倒了！我可是派人随时传递消息的，一有不对就通知京兆尹去阻拦，绝不至于让事情失控。”
听权万纪安排得周密，李恪不由得仔细看了权万纪一眼，见他面貌一如往昔，小小的圆眼珠滴溜溜地转，如土拨鼠一般，办事却比以往细致周到多了。李恪心中喜悦，权万纪终于历练出来，可以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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