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使命】止战之殇（英雄使命续）

第一章 蜂计划
囚车内，冷月默默看着队友们送给她的全家福泥人，一滴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自从父母双亡，她曾以为天地之大，再没有家。可是薛敏却救了她，给她关怀，给她温暖，把她带入女子小队，重新给了她一个家。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辗辗转转，自己注定了还是一颗无根的飘萍。姐、刘成、柳如烟、欧阳兰、玲玲……她看着雕塑得栩栩如生的泥人，紧紧手臂，将它贴在心口。
“砰！”随着剧烈的爆炸声，车子一个急刹，车厢里顿时摔倒一片。紧接着“哒哒哒哒”一梭子枪子儿扫来，驾驶室里的两个兵死了个七荤八素。负责押运的官兵几人都慌了神，急急端枪打开车厢跳下去反击。冷月刚要开口阻止，只听见“哒哒哒哒”机枪喷火的声音和零碎的几声手枪响，外面静了下来。
冷月叹息一声，看见几个人跑过来，最前面的那个顺手扬起一只黑布袋，冷月只觉得后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
“苍狼同志。”李灿走进地下室，对书桌前伏案疾书的男人敬了一礼。
男人抬起头，年轻的面容上爬满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刚毅。旋即又一笑，透着那么点玩世不恭的意味，说道：“李灿同志，私下里不要这么拘谨。”
“报告苍狼同志，南州联络站的同志从军统手里救回来一个人，据说是我们的同志。”李灿仍然是一丝不苟。
南州军统？同志？江竟的眼睛眯了起来，思考两秒，问道：“什么人？什么情况？叫南州负责人过来跟我说清楚。”
不一会儿，南州联络站的老孙快步走了进来：“苍狼同志”。江竟起身迎过去和他握了握手，“老孙，救回来的什么人？”
“一个女人，叫冷月，是军统南州站的，因为窃取南州站的绝密电报被处以枪决。”
江竟环住胳膊，问道：“为什么断定是我们的人？”
“有可靠证据证明她不是日、伪方面的人，而且……”老孙说到这儿，凑到江竟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当年大东亚银行的黄金，是她和另外一个女人送来的。有同志提醒我，我们确实有一名代号为白鸽的同志跟组织失去联系了，很有可能就潜伏在军统南州站。”
江竟点点头，对老孙说：“人先安顿好，暂时不要跟别的同志接触，我稍后来处理这件事。”
“等等！”犹豫了一下，江竟还是叫住正准备出去的老孙，低声说：“你去跟猎鹰同志核实一下冷月的身份。千万小心，不要中了军统打草惊蛇之计，猎鹰同志的安全是首要的保障。”
看着老孙离开，江竟重新走到书桌后坐下，回忆起当年在李克农那儿的惊鸿一瞥，那娇美无双的面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白鸽，是她吗？
小小的房间里，冷月靠墙而坐，确认没有人注意她，便小心地展开刚才那个男人悄悄递给他的纸团：“代号白鸽。上线吴海林，已死。”冷月看了一眼，迅速地团成一团扔进嘴里吞了下去。门恰在此时打开了，一脸严肃的李灿走了进来……

西北联络总站。
江竟看着桌子上的电报，是南州联络站的老孙刚刚发过来的：“猎鹰未答复，请求面见苍狼同志。并请保证冷月安全。”
这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深刻地知道猎鹰的行事作风，简明迅快、雷厉风行、一击即中。但他现在却绕过简单的处理方式，而要诉诸更复杂危险系数更高的途径，表示这中间的内情一定不简单，而且肯定事关重大。
李灿还静静站在一旁等候处理意见。江竟摸摸下巴上的胡碴，问李灿：“她都说了一些什么。”
“她说她代号白鸽，上线是吴海林同志。因为吴海林牺牲了，所以一直跟组织上失去联系。她说她获悉了国军的绝密情报，但当时举事不密，被军统的人抓了现行。身份暴露，所以被处以枪决。”
逻辑上倒不失周密。江竟想了想，问：“就这些？”
“她说有重大情报要向组织汇报，涉及国军的高度机密。”
江竟起身，“带我去瞧一眼这位白鸽同志。”
江竟从小小的门洞里看着靠墙而坐的冷月，戴着作训服的帽子，眼睛闭着，不知道想事还是养神，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质。虽然身陷囹圄，但却毫不狼狈。
白鸽？扯淡！江竟心里冷哼，脸上却不带任何表情，快步走回办公室，吩咐李灿：“回电老孙，同意猎鹰同志的会面要求。具体的细节请南州联络站拿出一个方案来。”
“首长！”李灿本能地就要反对。江竟一抬手阻止她说下去，喝道：“执行命令！”

西北联络总站。
江竟让人打开门，走进看押冷月的房间，找张凳子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就对上一双冷似冰利如箭的眼睛。他洒然一笑，坦然迎上她犀利的目光。“你，就是白鸽同志？”
冷月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江竟笑眯眯地，“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是白鸽！”
冷月低下头，掩饰那一刹那眼里闪过的慌乱，冷冷说道：“你血口喷人！”
江竟把凳子向她拉近一点点，小声说：“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没数么？白鸽同志，我见过，你们根本就是两个型号。可见指使你的人，一点儿也不了解白鸽。”
冷月心里紧张地盘算着，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真见过白鸽，还是只是单纯在拿话讹她？共党的地下机构一般都很严谨，怎么可能除了她的上线，还有这么多人都见过？如果这人确实见过白鸽，早就应该来和她当面对质了，拖到这时候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儿她抬起头，说道：“你非要说我不是，吴海林同志死了，我也没办法证明我就是。组织上可以随意处置我，但在我死前，我要求向组织汇报一个重要情报。说完了，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江竟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女人还真是可爱。
“你笑什么！”冷月对他怒目而视，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得如此戏谑。
江竟再将凳子拉近一点儿，古灵精怪地一笑，低声说道：“别装了，累不累啊？不过你演技确实还不错。”
冷月一愣，不知道这个人一会儿一出的这是唱的哪场戏。她索性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一会儿，只见这个人又把脸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你认识刘成么？”
认识，刘成，么？！冷月愣了足足好几秒，傻傻地开口反问：“什么？”
“啧啧，我师兄手下这点儿人还真是，啧啧……”江竟自顾自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到冷月面前。
冷月定睛一看，呼吸顿时都重了，刘成的笔迹！
“哦哦，抱歉，忘了你手脚都还捆着呢。”江竟说着，帮冷月将手上脚上的绳子都解开。
就这么，解开了？？？冷月不确定地活动活动筋骨，捡起地上那封信。确实是刘成的亲笔字迹。看完信，冷月心里五味杂陈。究竟该怎么办。
江竟站起来，说道：“看表情就知道你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啊，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想通了就来找我，我在最里面那间办公室。”
“找……你……？？？”冷月被这人搞晕了，“你们，不看着我了？”
江竟笑笑，“这次那谁帮你担保，他在我这儿就有这么大面子。不过，你别乱跑，别给他惹麻烦，知道不。”
还真是厉害！如果他说，乱跑打断你的腿，冷月连理都懒得理他。刘成和信任，原本就是一套无形的枷锁。不过，能给她这些自由，也足以让她有感激的理由。她点点头，“当然。”
“报告！”
“进来。”江竟抬起来，看是李灿走进来，笑着说：“李灿同志，有事吗？”
“苍狼同志，你怎么能把看守冷月的人都撤走呢？她的身份现在都还没得到确认，你这么做太危险了！”李灿急急地说。
江竟笑笑：“本首长心里有数，她不会乱来的。李灿同志，你来得刚好，我这里有一个十分重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听到重大任务，李灿不禁站直了腰，说：“请首长交代。”
江竟站起来，悠悠说道：“反渗透。”

江竟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摊好了一张洁白的宣纸，想了想，他提笔蘸墨，凝神运气，笔走龙蛇，落下“连环”二字。又在其后用小字续道：“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正写得酣畅，门外一声“报告”打断了他的兴致。江竟搁下笔，温声道：“请进。”
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西北联络总站负责宣传工作的朱聿行。
江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王八犊子”，一边在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说道：“聿行同志，有个十分要紧的事情现在要交给你去办。”
“请首长吩咐。”
“是这样的，关于白鸽同志的身份问题，我向克农同志作了汇报。克农同志答应着手调查，并和我约定今天下午2点告知调查结果。事关重大，别人我不放心，你去电报室守着，接到克农同志的电报直接送到我这里来，不要经过任何人的手。”
“是！”朱聿行大声应道，眼睛里闪过一道奇异的神采。
见朱聿行掩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江竟吹了一声口哨，重新摊开一张纸，提笔写了四个字：“瞒天过海”。
冷月坐在看押她的小房间里，这里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人看守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只在这个小房间里活动，绝不越雷池半步。这共党的行事作风还真是别具一格，明明只是画地为牢，却比重兵看守还令人安分守己。
不按常理出牌的江竟让她想到了刘成，这两个人有太多相同之处，但给人的感觉又截然不同。永远有主意的刘成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困难能难得住他；而这个江竟，则是虚虚实实奇变无穷，让你摸不清套路，感觉完全没法招架。一攻一守，一矛一盾。不知道以矛攻盾，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刘成，刘成。想到刘成她心里一痛，为了从三角两面的爱情里解脱，她只能选择这种方式。殊不料，经过这一连番的变故，她却离刘成和薛敏更近了。缘分啊，有时候就是个王八蛋！
江竟从朱聿行手里接过电报，莫名其妙地后脊梁骨一寒，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冲朱聿行抱歉地笑笑，他定睛去看电报上的内容。一眼看完，江竟倏地站了起来，一脸沉重地说：“真是委屈冷月同志了！”
冷月还在想着和刘成薛敏的复杂纠葛，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江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把握住冷月的手，深深地弯下腰去鞠了一躬：“冷月同志，让你受委屈了，这是我的不对。”
这小白脸演技还真不错。冷月腹诽着，和一同进来的朱聿行做了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便伸手去扶江竟，“首长，你这是……”
“组织上已经发报来证实了你的身份，你确实是白鸽同志。请原谅，地下工作的特殊性，让我们不得不谨慎些。”江竟真诚地对冷月说，“现在问题都搞清楚了，欢迎你回来，冷月同志。”
冷月站直了腰，说道：“个人受点儿委屈算不了什么。首长，我这里有从军统截获的重要情报，十万火急，希望能立刻向首长汇报。”
“好！去我办公室！”

“首长，这个人叫曾明诚，是国军西北战区最高司令长官的机要秘书。他曾经是国共双方的双面间谍，手里掌握了国共两党两军的大量情报。日本人一直在拉拢他，据可靠消息，他准备携手里掌握的情报投靠日本人。”冷月从军靴鞋底的暗层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江竟。
江竟啃着一根香蕉，接过照片，顺手又拿了一根香蕉递给冷月，“你吃不吃？”
小白脸真不靠谱！冷月腹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首长，我们必须截取这些重要情报，除掉叛徒曾明诚。”
江竟点点头，香蕉还是不离手，“这个曾明诚要叛变的消息我们也掌握了一点，但是不如你这个来得详细。你有他投敌的具体时间么？”
冷月实在想把香蕉皮全丢江竟脸上去，自从进了办公室之后他一直在吃！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这个月末。日本人想把他竖成一个典型，所以会为他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地点？”江竟剥开了第五根香蕉。
冷月悄悄移开了视线，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的鞋尖，所谓眼不见为净。“白银市。”
吃完第五根香蕉，江竟终于拍拍手，扒在桌子上凑近了点儿冷月，问道：“关于此事，军统那边给你的指示是？”
“处死叛徒，截取情报，偷梁换柱，给你们国军的假情报，将你们的真情报送回去。”
“料到，料到。”江竟站起来，来回踱着步，“那我们将计就计，把他们的真情报弄回来，把我们的假情报给他们。”
冷月看着江竟小距离来来回回走动，偷偷动了动脚尖，将江竟刚剥下的香蕉皮抖了一块儿到他的移动范围里，又若无其事地专心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次我非得把朱聿行个小王八犊子也拉下水，叛徒岂是……啊——！！！哪个王八蛋乱扔香蕉皮！……”
冷月一脸严肃地探头问四脚朝天的江竟：“首长，没事儿吧？”一点伸手去扶一把的意思也没有……

军统南州站。
女子小队正在每日的例行操练，刘成站在一旁监督。
一个小兵跑步过来，“报告！刘科长、薛队长，站长让你们去一下。”
“知道了！”刘成冲正在跑圈的薛敏招招手，和她说了一声，两人便一起去金站长办公室。
金站长看见刘成和薛敏，脸上立马挂上和蔼可亲的笑容，和气得就像店门口摆的招财猫。
“金站长，是不是又有什么任务？”薛敏问。
金站长哈哈一笑：“不愧是我军中之神啊！此次有个十分重大的任务要交给女子小队。西北战区最高司令长官的机要秘书曾明诚，将要携带大量重要情报叛国投敌。上峰指明要求女子小队诛杀此獠，夺回情报！”
“是！保证完成任务！”刘成和薛敏立正。
“金某预祝各位旗开得胜。薛敏，你留一下。”
看到刘成走了出去，薛敏不知金站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监视刘成的命令不是已经收回了么，还有什么事情要支开刘成单独跟自己说？
“薛敏啊，此次除了刺杀叛徒之外，还有一个隐秘的任务。”金站长拿汗巾擦擦嘴，说道。
隐秘任务？薛敏不解地看着金站长。
“共党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到时候势必也会派人前去抢夺情报。党国的情报绝对不能落在共党的手里。”
“明白了金站长！我们保证把情报抢回来！”薛敏说道。就这点事，值得支开刘成？难道金站长还是不信任刘成？
“不，不。”金站长急忙挥手，“你们要让共党得手。”
薛敏咀嚼了一下金站长这两句自相矛盾的话，灵光一闪，“您是说，偷梁换柱？”
金站长点点头，对薛敏的悟性表示满意，“共党方面，有你的故人，到时候她会暗中协助你的。”
故人！薛敏只觉得雷光电闪，瞬间明白了金站长将自己留下的用意。所谓故人，非冷月而谁？在军统方面，冷月的身份和蜂计划此时是绝密的信息，然而此次行动却必须要和冷月配合，为避免误伤好不容易才插进共党心窝里的钉子，破坏蜂计划，所以金站长才将这个秘密有选择性地透露给薛敏。因为相比较而言，薛敏是女子小队里和冷月最亲近的人。
“还有，你们是我军中精锐，何等金贵，不要轻易涉险。刺杀叛徒这等壮举，既然共党参与进来，不妨让他们也露露脸。毕竟，国共合作嘛。”金站长用汗巾捂着小嘴，又不阴不阳地加了一句。
“是！”薛敏目不斜视，大声应答。好一个用间、偷梁换柱、借刀杀人，要不是提前知道江竟和刘成的安排，这次还真是要为我党捏一把汗。连环计对连环计，金站长，您就等着喝一壶吧。薛敏心里为金站长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头发甩甩，大步走开。

西北联络总站。
江竟在朱聿行的办公室门口徘徊，几次想推门进去，最终都立定了脚步。
门突然开了，低头走出来的朱聿行和江竟撞了个满怀。
“首长，你这是……”朱聿行捂着碰痛的头，不解地问道。
江竟四处看了看，赶紧把朱聿行往他办公室里拉。朱聿行看着江竟神神秘秘地关上门，问：“首长，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吗？”
江竟犹豫了几秒，羞涩地笑了，“聿行同志，你是宣传骨干，文采好，这个这个……能不能帮我写首……情诗？”
朱聿行差点忍住没笑出声来，压抑着问：“不知道首长看上我们西北总站哪朵金花了？我好有针对性地着墨呀。”
江竟红了脸，磕巴道：“咳咳，这个就，就不说了吧。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我太伤面了，非得被你们这群小猴崽子笑到寿终正寝。你就模棱两可点写，能看出来对象是个女的就行了。”
“是是，保证完成任务。”朱聿行有点憋到内伤的压抑感，见江竟抬脚想走，说道：“首长，听说您喜欢吃香蕉，我刚买了点，您分两个拿走？”
“胡说！本首长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香蕉！”江竟跟炸了毛似的，使劲挥挥手，“以后就别让我看见香蕉，本首长晕香蕉！”
刚准备出办公室门的冷月看见江竟关于香蕉的这一出，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报告！”冷月敲了敲江竟的门。
“请进。”
冷月低头一笑，能想象到江竟吐出这两个字时的咬牙切齿，毕竟那一摔之仇，让西北总联络站的最高首长从此得上了晕香蕉的怪毛病，说出去真是要丢死人了。
江竟看着冷月大马金刀地在他对面坐下，心里真恨不得冲上去咬她两口，脸上却条件反射地堆砌出虚伪的笑容，温声道，“冷月同志，我们来商量一下刺杀叛徒曾明诚的行动计划。”
冷月一惊，“首长你要亲自去？”
江竟点点头，看了一眼关得严实的门，凑近冷月压低声音说道，“这次我要带上朱聿行，希望你配合我演一出好戏给他看看。”
冷月正色道：“不行，你是高层首长，不能冒这个险，刘成大哥不会同意的。”
“你也知道我是高层首长？那你也应该知道，是我领导刘成，不是刘成领导我。”江竟得瑟地笑了几声，见冷月俏脸薄怒，又赶紧正色道：“要抓出朱聿行这个小王八犊子现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在西北联络总站呆得挺久，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这儿凡是他见过的人都应该暴露了，这样下去，西北总站以后开展工作将会举步维艰。与其如此，不如兵行险招，金蝉脱壳、暗度陈仓，让西北总站所有暴露的同志化明为暗、化实为虚。我得把这个定时炸弹带在身边，让他顺着我给他划的道走，这样对西北总站才是最安全的。”
“首长准备怎么处置？”冷月心里暗暗佩服江竟的思路，大胆、可行。
江竟微眯双眼，摸着下巴上的胡碴子，说：“这次准备玩个大的。军统这些王八蛋竟然敢往我的心脏上敲钉子，我就用这根钉子给他敲回去，再附赠两把菜刀，确保他们心血长流。”
冷月明白江竟是要用反间，这个朱聿行一点点小小的利用价值势必要被江竟榨干榨透，最后难免不得善终。还真是有点可怕，如果不是有刘成和薛敏这层关系，自己作为蜂计划的执行者落到这个人手里，怕是也不见得能蹦跶两天吧。
“首长，我，还能见到我姐她们吗？”冷月淡淡地问。作为一个反间，她势必要长期留在组织的内部，给国军提供虚假情报、套取国军的情报。表面上和薛敏她们是两个阵营，也许相会遥遥无期。
“我师兄跟我说过，女子小队是一个整体，缺少了谁都是不完整的。你放心，我心里都有盘算，我们现在打好配合，我保证你一定会回到她们中间。”江竟定定看着冷月的眼睛，从容地说道。
真奇怪，怎么就这么想相信他？冷月垂下头，说：“那请首长安排任务吧。”
江竟咧嘴一笑，像做坏事前兴奋的小孩，对着冷月低声说道：“……”
“啊？！”冷月听完，不自觉地红了脸，“这能行吗？”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史上前例比比，你这个美人计怎么就不行了？何况，我看你演技挺不错的嘛。本首长都不介意将自己这朵鲜花插在你身上，你有什么好顾虑的。”江竟挥挥手，扼杀她的反击，“赶紧准备起来，即日我们就动身去白银。”
“是！”冷月站起来，走到门口，突然一笑，将手插进裤兜里，回头问道：“首长，今天，你吃香蕉了么？”
“噗……”江竟将刚喝进去的一口茶都喷在了办公桌上，“咳咳咳咳……”
听着江竟呛得死去活来，冷月一甩额前刘海，笑容满面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南州城。
刘成吃完最后一个虾饺，咂咂嘴，起身去柜台结账。
李灿依旧从柜台上将账单推给他。刘成迅速地看了看，掏出钱来买单。
李灿将找零递了过来，刘成刚要接过，却发现李灿拿钱的手加了力气，不禁抬头看着她。
李灿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此行危险，愿君保重。”说完便敛眉抽手，又低下头算账去了。
刘成笑笑，将找零放进口袋里，转身离开了茶楼。
军统南州站。
女子小队的所有成员都整装待发，刘成向薛敏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取得了江竟发来的消息。
点名之后，刘成作了简单的任务讲解和战前动员，五人便登上老伙计军用吉普，向白银市进发。
刘成和薛敏的内心十分忐忑。他们经过多次的商量，决定在这次去白银市的途中向女子小队的其他成员柳如烟、欧阳兰和童玲玲摊牌。
经过影子刺客和尤金博士事件，以及以前一些事件负面情绪的积累，刘成相信女子小队的内心对国民党的信任产生了动摇。这五个人原本是紧紧一体，割不断、拆不散，维系着她们的是凌驾于血缘关系之上的一种升华了的亲情，这种经过了战争炮火洗礼的亲情远非寻常人家的父子兄弟、母女姐妹的广义亲情可比，而是实打实的筋与骨、血与肉的相连。而刘成，作为她们的精神导师，在精神层面早已和她们亲密无间，而又因为有薛敏的存在，联通了刘成和女子小队之间的血缘。他们已是一个家庭，薛敏是姐姐、是母亲，刘成是姐夫、是父亲，而冷月、柳如烟、欧阳兰、童玲玲，既是妹妹，又是薛敏刘成悉心保护的孩子。到现在，这种家庭结构已是牢不可破，薛敏的身份得到了证实，而冷月也因为蜂计划“上错花轿嫁对郎”，是时候该对其他家庭成员坦诚相对了。不然，若在这次任务中因为表象的对立而发生武装冲突，刘成薛敏冷月又该如何自处？
薛敏看向刘成的眼神里有些微无助，些微恐惧，她无法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若柳如烟等人无法接受她们的真实身份，那又该怎么办？好好一个家，会这样就散了吗？
刘成回望薛敏，眼神里却满是坚定。他清楚薛敏对女子小队的感情，但他更深知小队成员对薛敏的感情。不管身份和立场如何，在小队成员的心目中，薛敏永远是她们的姐姐，是母亲一样的女人。
终于，在一个荒芜空旷的野地，刘成将车停了下来，转过身去：“我们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薛敏的心揪了起来。

朱聿行收拾好了随身的行李，又检查一遍自己的武器，确认没有遗漏，便走到冷月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门开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朱聿行窥见冷月人在里面，便推门走了进去。
冷月侧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一张信纸正兀自出神，丝毫没有觉察朱聿行走了进来。
走近了，拿眼瞟见纸上几个字，朱聿行不禁吓了一跳。这……可不是自己替江竟写的那几行酸溜溜的情诗么！再仔细看这个冷月，平时还真是看不出，但现在她这么静静地看诗的样子，真有几分让人心动。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娘们儿长得这么美呢，五官精细、眉眼如画，就是太冷了些，像一座硬梆梆的冰山，使人老远就因为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气而不敢靠近。
这么说，苍狼这条狐狸，别看滑得像条泥鳅，到头来还是栽在一个娘们儿手里了？朱聿行小眼滴溜溜地转着，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
“咳咳……”
冷月闻声惊起，该死，居然让人进来了都不知道！一抬手，黑洞洞的枪口便对准了朱聿行的脑袋。
“别，是我。”朱聿行赶紧开口，冷月的枪法他是早有耳闻，可不想糊里糊涂就做了冤死鬼。
“你进别人房间之前，不会敲门么？”冷月的声音里透着寒气。
“算我不对。”朱聿行很识时务地选择了低头，“不过，苍狼那厮，是不是掉进你的温柔陷阱里了？”
冷月看了一眼手上的情诗，怒道：“你没听人说起过，喜欢到处乱看的眼睛，总有一天要和眼窝子分家么？”
朱聿行笑笑，“我就是不小心瞥到了几个字，何况，这首诗是苍狼叫我帮他写的。我自己写的诗，总是比较熟悉。”
“你写的？！”
朱聿行没有放过冷月眼里一闪即逝的羞怒，更加笃定了，“咱俩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用不着火药味儿这么浓吧。”
“你想说什么？”冷月并不吃他那一套。
“苍狼是龙潭三杰之一李克农的得意门生，连戴老板都对他很是忌讳。不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苍狼对你情有独钟，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你如能利用苍狼对你的感情，达到策反的目的，这在戴老板面前不啻为大功一件。如若不能策反，想要得到他的信任也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这对我们非常有利。”
冷月眼眸一敛，朱聿行的反应果然都在江竟的预料之中，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正一步步踏进江竟的陷阱而不自知。“我知道了，我会见机行事的。”
朱聿行点点头，说：“快点整理好你的东西，苍狼已经在等我们了。”

“什么什么！冷哥也要来？”
顺利进入白银市，在军统事先给他们安排的小院子里安顿下来，柳如烟听说冷月会来，顿时拉着刘成纠缠个没完，“我说你个刘成儿，话怎么就只说一半呢，快给老娘说清楚，冷哥怎么也要来呢？”
“是啊，刘成大哥，你就跟我们说说吧。这么多天不见，我都快想死冷哥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过得好不好。”童玲玲想到冷月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就开始掉眼泪。
“刘成，你快说啊！”欧阳兰也加入了围攻的行列。
刘成求助地看向薛敏。
“刘成，你就跟她们说说吧。她们的心都为冷月悬了这么久，你也让她们喘口气。”
听到薛敏也这么说，刘成想了想，无奈地笑笑，说道：“好吧，我索性就一股脑都告诉你们，省得今晚连个踏实觉也没得睡。”
“哎呀刘成儿，我发现你们共党个个都是一肚子的坏水儿啊！”好不容易听刘成说完蜂计划的来龙去脉，柳如烟还是惊诧得有些不敢相信，“还好现在我们是在军统，要是还跟着黄老头儿，知道他要被你们这么整，老娘还真是有点不忍心呢！”
“柳狐狸，现在我们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说话注意点。应该是刘成，还有他那个师弟，一肚子都是坏水！”欧阳兰不干了，代入感还挺强，已经把自己当成共党的一员了。
童玲玲呆呆地说：“那这样的话，冷哥和我们还是一家人？”
刘成薛敏一齐点点头：“一直都是！”
“太好了！”童玲玲小姑娘的本性又暴露无遗，一边跑一边跳，“我们还是一家人，哈哈，一家人！”
“嗖！”一团小石子从院墙外面扔了进来。大家都愣了两秒，“什么人！”刘成赶快打开院门追了出去。
薛敏捡起石子，揭下外面包裹着的字条，“今晚八点，黄河边，盼相见。”
是冷月！
冷月静静地站在河边，正是春天，河风尚凉，吹得她的刘海左右飘飞。冷月看着粼粼的水面，仿佛能从那波光中间看见队员们的脸，那脸正朝她笑着、呼唤着，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们每一个人。
“冷哥！”
一声呼唤，让她像回了魂似的，脑子里空空的，机械地回头过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十只眼睛就那么灼灼地看着她。她突然觉得有点眩晕，这是什么感觉？幸福两个字在她脑子里电闪而过，她一把紧紧将它们抓住，是的，这种感觉，就是幸福！
河风还在猎猎得吹着，月光给定定站着的这两方人身上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这一刻好像被时间所定格。
远处，江竟的身影隐在黑暗里。月光、波光、还有久别重逢但无语凝咽的人儿，这透着奇妙和谐的画面让江竟陷入了短暂的情绪震动里，没有察觉眼眶竟然湿了，他抬手擦擦眼角，哦，一定是河风吹了砂子进来了。江竟转过头去，继续守护这一片难得的宁静。

“竟哥，你们去哪儿了。”躺在床上扮伤患的朱聿行见江竟和冷月前后脚进门，忍不住问道。
冷月瞥见朱聿行的脚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江竟一眼，那意思是“你还没给他拆下来？”
江竟撇撇嘴，瞪了冷月一眼，意思也很明显，“拆下来他要是乱跑，你怎么去接头？”
“哦，竟哥带我去侦察了一下地形。”冷月看着朱聿行，还真是怪可怜的，进城门的时候手上打的石膏愣是被日本鬼子强行拆开检查，本来就肿得猪蹄似的胳膊这么一折腾以后，情况更严重了。见胳膊是真伤，腿上打的石膏才免于检查，单拐也只是被多看了两眼，便顺利被放行了。
江竟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街上到处都是日本兵，朱二，你腿上打着石膏进城的，拆了石膏以后也不要乱跑，免得被守城门的鬼子撞见。一旦暴露了，你扛着一胳膊的石膏，肯定跑不掉。”
朱聿行赶紧点点头，确实啊！今天打着石膏进城，明天就下地乱蹦，哪个神医有这本事？把小鬼子当智障患者啊？
“冷月，你刚在外面眼里进了砂子，我瞅着你眼睛有点儿发红发肿，你先回房休息吧，别耽误了明天的行动。我来给朱二拆石膏。”江竟抽出小刀，一边不忘了对冷月说。
可不红不肿么？刚在河边没忍住，虽然隐忍，但好歹哭过。冷月对江竟圆谎的本事和谨小慎微又有了新的认识，答应一声就回房了。
朱聿行心里小小的一丝疑虑也被江竟几句话生生地按灭，看着江竟手里耍着小刀向他走来，想起曾经的断骨神功，不禁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明天日本人就给曾明诚办欢迎仪式了，我们再不动手，以后就不好再找机会了。”冷月说道，她还是不习惯称呼江竟为竟哥。
江竟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明天我们就动手。”
“那情报怎么办？”朱聿行急了。
江竟笑笑，“今天我在街上看见军统的人了，说来真巧，还是我在西点时候的师兄。他带着一些女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在打情报的主意。我们杀我们的曾明诚，他们搞他们的情报。等他们搞到了，也就等于是我们搞到了。”
难道他和刘成有勾结？朱聿行暗想，疑惑地问道：“竟哥，我还是不大明白您的计划，难道我们要跟军统的人联手吗？”
“扯淡！”江竟训道，“本首长是出了名的不求人，屑于跟军统那帮龟儿子勾勾搭搭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这次就当一回黄雀，坐享其成岂不妙哉？”
朱聿行瞬间明白了，江竟这是要从刘成手里抢情报啊！刘成岂是好惹的主？女子小队更是个大大的马蜂窝。也好，就让江竟去啃一啃这块儿硬骨头，崩掉他一嘴的牙，就当替自己报这断骨之仇了。计议已定，朱聿行立马堆上谄媚的笑，“竟哥真是英明。”
“拍马逢迎，你的党性在哪里？！”朱聿行料不到江竟说翻脸就翻脸，正不知所措，却听见他又说道：“不过本首长的确英明，嗯，你这也算是实事求是吧。
这个王八蛋！”

江竟和冷月埋伏在白银大酒店对面的三层小楼里，注视着人来人往的酒店大门。
“我说，冷冰冰，一会儿突围的时候，你跟在本首长屁股后面，不许冲到本首长前面去，听见没有。”
冷月一愕，继而冷冷地道：“不用。我不用别人保护。”
“那不行，本首长不能让一个女人冲在前面替我挡子弹，这要是传出去，江湖上就到处都是哥的传说了。”
“你别把我当女人就行了。”
别……把……我……当……女……人……江竟感觉又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不得不垮下脸来，“这不是女人不女人的问题，本首长对手下所有的兵都是这个要求。这是命令，必须执行！”
“车来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看着日本人的车队自街角拐过来，一字排开停在白银酒店的门口。运兵车上的日本兵哗啦啦涌了出来，将白银酒店围了个密不透风。几个小队又向邻近街区跑去，快速清场。
黑色轿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一些日本军官，当曾明诚从轿车里面一露头，砰一声，一颗子弹就射进了他的太阳穴。
妈呀，哪是杀手，这是死神啊！江竟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冷月就把曾明诚送去见了阎王爷。惊诧地看了旁边的冷月一眼，来不及再说什么，“撤！”
刚从窗户旁边闪开，一排子弹就从楼下打了过来。
两人来到小楼的另一面窗口旁，窗户外面悬着两条绳子，争分夺秒地游绳下去。再绕到另一边将外面套着的衣裤扯掉藏好，原来两人里面都穿着日军的士兵服。戴好帽子，拿起早就藏好的日兵三八大盖，江竟说了一声：“说好跟在本首长屁股后面。”就一边放枪一边嘴里乌哩哇啦地冲了出去，刚好和一队赶来的日军小队撞了个满怀。
冷月心里一阵紧张，只见江竟大喇喇地迎了上去，指着一个方向叽叽呱呱地跟领队的日本军官说着什么。原来这混蛋会日语，冷月低着头，生怕鬼子认出来她是个女人。
江竟说完，日军小队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还不快走，等着花姑娘滴干活？”江竟对着冷月说了一声，带头往街区的另一边跑去。
街面上已经到处都是日本兵，往乱腾腾的兵堆里一混，再加上江竟嘴里乌哩哇啦的说着日语就没停过，还真是比亡命逃跑来得安全。两人不着痕迹地往队伍的边缘移动，正要成功掉队，一个日本军官发现了他们。
冷月的手摸到了腰间的手枪把子上，江竟悄悄按住他。那个少佐跑过来，用日语问江竟：“混蛋，你们要干什么!”
“报告少佐，我和河野君内急，想方便一下！”
少佐急急忙忙看了一眼远去的大部队，训道：“混蛋，解决完了快一点跟上！”
“哈依！”冷月这次倒是机灵，和江竟一起用力点头。
看着日军少佐跑去追赶队伍了，两人松了一口气，迅速往旁边的小巷子里一钻，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