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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步步惊心】之雨后青蓝(原著结局改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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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何太医,心里却是格外忐忑忧虑。历史上的福惠是怎样的命运,我连一点模糊的印象也没有,难道上天真的忍心就此夺去这样幼小的一个生命?
接天莲叶已成听雨残荷,八月桂花香满了庭院,我却没了闲适的心境来品味这江南的秋意。一连多日,我足不出户地翻阅李卫带来的邸报,才知道六七月间,四川雷波地区土司叛乱,垫江、万县先后有聚众反对清丈土地,山东三元会案发,张广泗又征讨贵州都匀府苗疆八寨。若在往日,我对这偌大帝国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也不甚在意,此时却深感诸事繁杂揪心。他如今过得怎样?是不是睡得比往日更少?我若在他身边,他心底不肯轻易表露的伤痛该会多少有一些缓解吧?
把看了又看的邸报扔在一边,我起身去收拾衣物,正要唤丫头来告诉宝成即刻回京,却蓦然停了下来。回去后又是怎样呢?继续呆在泰园,等他忙里偷闲来看看我么?还是回宫里,和他的嫔妃一起生活,在他身边亲眼看他翻牌子?揭起镜袱,默默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我才终于意识到,千山万水之后,我心底最过不去的,依然是这道坎。
重阳节后不久,李卫一身素服来到,我心里一凉,知道福惠终究是没能保住。送走了李卫,一个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酒馆要了个雅间自斟自饮,眼里不住地生出泪珠来。隔壁房间里吵吵嚷嚷,天南海北地闲扯,渐渐扯到胤禛的子嗣问题上来。只听得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身边可只剩下两个阿哥,这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江山可就……”另一人打断他道:“本来不也有三个么?好好的把自己家最大的阿哥削了宗籍,给仇人做儿子,末了竟然还能狠下心赐死。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狠心的老子!”有人接道:“别瞎说!不是说弘时阿哥是病死的么?我不信皇上对自己儿子下得了这种狠手。”先前的人道:“你还别不信,我的消息可从来没出过差错……”
心神恍惚地离了酒馆回到居处,倒在床上,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弘时什么时候也已经去了?短短的一两年间,迭经丧子之痛,他的心该痛之何如?听起来,弘时似是他亲手赐死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对自己的长子如此残忍?连八爷的儿子弘旺,他不也放过了么?就为了给弘历一个干净的未来,再不必经历他当年经历的痛苦么?他竟然不给自己一点点退路!他竟然对自己如此残忍!他怎么可以对自己如此残忍!


IP属地:吉林187楼2019-03-07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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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一瞬欢期万劫缘
    从泰园搬进畅春园澹宁居的那天,恰是胤禛的生辰,京城也迎来了雍正六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从东门进园子,看到一路大红的装饰,正纳闷胤禛今年何以以如此方式庆祝他的寿辰,却被巧慧拉进了一间厢房,房内两个打扮喜庆的丫头正捧着大红衣饰等候。我不禁又吃惊又好笑地望着巧慧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巧慧抿嘴笑道:“这可是皇上一再吩咐的,也是巧慧多年的心愿,二小姐今儿可得乖乖的。”说着把我按在妆台前,招呼两个丫头来给我梳妆换衣。我只好由着她们忙活,心里却渐渐生出一些恍惚: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千里烟波如梦,重归泰园的灯下重聚更如梦。本以为我远赴塞外之后,他可以省去了到泰园的往返奔波之劳苦。却没想到踏入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的竟是他一如往日灯下批阅的清瘦身影,而室内一切如旧,似乎我昨日才刚刚离去。他停笔在手,抬头默默望着我。待我从身后紧紧拥住他,他牢牢握住我的手,手中的朱笔没来得及插入笔海,颤抖着掉落在地。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有一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当巧慧把一方红盖头搭在我头上,更仿佛走入了一个从所未遇的梦境。迈过松软洁白的雪地,迈进我的新居,看着他挑开红盖头后熟悉的深黑眼眸,感受着双手被他握在掌心的温暖安全,生命的真实感才一点点回到我的意识中来。我终于回到了他身边,他也依然在这里守候。
    旅途的劳顿,相聚的悲喜,乔迁的忙碌,如许年后忽然着上嫁衣与我的灰白新郎执手相对的恍惚,或者,仅仅是因了重新偎靠在他怀中的安稳平和,我进入了一个悠长甜美的梦乡,连他上朝去也毫无知觉。待终于睁开眼睛,只见承欢正托着下巴,眨巴着一双剪水黑眸眼巴巴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她扑上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姑姑,姑姑,你终于回来了!皇伯伯总是跟我说,你会回来的,你会回来的,可是过了那么多日子你才回来!你不想皇伯伯,不想承欢么?外面的天地真的那么好么?”我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想,想得很。外面的天地的确很好,可是姑姑再也不会离开。”承欢忽然放开我,自己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承欢又错了!皇伯伯说,以后不能再叫姑姑做姑姑,要叫四伯母。”我抽出帕子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笑道:“随便你怎么叫,还不都是我的承欢?”
    承欢一边唧唧呱呱地说着,一边同着丫头帮我梳洗装扮。离开养心殿时,她还只是个六七岁的淘气小丫头,如今已然长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清丽的眉眼愈来愈像绿芜。和承欢刚用过午膳,弘历和弘昼到来,见面后竟跪下磕头道:“给额娘请安。”我一时有些意外和慌乱,静了静神,忙命他们起来,道:“难为你们冒雪过来。要没什么事,就在这里散散心,吃了晚饭再去。”弘历笑接道:“可不是打算吃了晚饭再去,另外也还想着额娘这里的好茶好点心。”弘昼做了个鬼脸:“额娘要有兴致,再带着我们堆雪人才好呢。”我想起旧事,不禁笑道:“本来呢,看到这么两位英姿挺拔的男子汉,还想着弘历弘昼都长成大人了,没想到还是没改了玩心。”屋里一片笑声,我也渐感自然轻松起来,命丫头把我从江南带来的湖州笔拿来给两位阿哥。哥俩儿忙谢了,丫头端茶进来,大家边饮茶边闲话。
    正说得高兴,巧慧进来笑回道:“皇上和怡亲王快到屋门口了。”我和弘历弘昼迎出去,见王胤禛和十三身披鹤氅,正踏雪行来,后面跟着王喜和高无庸,天上犹搓绵扯絮一般。弘历和弘昼快步上去相迎,我站在廊下等着,看着他们渐渐走近,笑道:“怎么也没撑把伞?都快成俩雪人了。” 十三先上来向我行了个礼,道:“四嫂吉祥。”我脸一红,嗔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俗礼。”十三笑吟吟地看了我一眼,又瞧瞧胤禛,笑道:“皇兄今儿好兴致,说这样走来才不负这一场瑞雪。”胤禛看起来颇为神清气爽,微笑着凝视我了我一瞬,没有说话。我也不禁笑着上前,给他解下外氅,交给一旁的承欢,那边弘历弘昼忙着侍候十三。巧慧打起帘子,大家说笑着进了屋。


    IP属地:吉林188楼2019-03-08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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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30 23:4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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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吩咐完丫头去厨房传膳,胤禛握住我的手,拉我到中间坐下,弘历弘昼承欢重新上来见礼毕,才又入座。
      大约是长了几岁年纪,弘历弘昼不再像以往那样惧怕胤禛。弘历仪态颀雅,谈吐有致,这几年随着胤禛参赞朝政,已历练得颇具气度。弘昼虽和弘历同年,却满脸透着精乖淘气,当着胤禛面也要忍不住偶尔出言引人发笑。再加上承欢清脆的笑语,十三爽朗的笑声,这次家宴虽不如何丰盛,却吃得甚是开心。
      送走了诸人,打发了承欢去睡觉,已是夜深人静,只余窗外雪落有声。红烛高烧,绣被暖熏,胤禛把我轻轻拥在怀里。我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不禁心神如醉,半晌道:“今儿不看奏折了么?”他轻柔地吻着我的耳垂,声音沉沉地道:“新婚之夜,你却只知酣睡,今晚可得补过来。”我脸上发烫,抱着他没说话。胤禛托起我的下巴,有些担心地看着我的眼睛:“承欢告诉我,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是真的吗?”我亲了他一下,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是。我再也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的最后。”话音刚落,他火热的双唇已经封住了我的,火花燃烧了无垠的原野。
      畅春园中的生活以一种我预想不到的丰富生动延展开来。胤禛是出了名的“农夫皇帝”,在圆明园中专辟了一亩田地亲自耕种,圣祖爷时养在畅春园的珍禽宠物也被他放出。夫唱自然妇随,我便把泰园中的鸡鸭如数搬了过来,在土山附近围栏放养,又在附近划出一处菜园以待来春。承欢除了有时回宫里或圆明园向皇后请安,都在澹宁居居住。弘昼比十三来得还要勤,有时是想吃某个菜某种点心,有时是特地来和承欢斗嘴,有时来之后却倏忽不见了踪影,到了用膳时间着人四处寻找,或者在那里一个人喂鸡弄鸭,或者把巧慧两岁的小丫头百合抱了去玩耍。弘历忙于朝事之余也会来坐坐,虽不像弘昼那样一耽就是多半天,却看得出他来这里时心境的轻松愉快。弘历去年刚大婚,福晋富察氏姿容窈窕秀丽,虽出身显赫,却有一种洁白如玉的婉约和纯善如水的质朴。此时,富察氏刚诞下长女不久,满月之后便也常来坐谈。我对她喜欢之余,不禁佩服胤禛会给儿子挑媳妇。只要富察氏在,弘历将来的后宫一定不会闹家务。
      这日天气和暖,园中梅花盛开,胤禛还在圆明园未归,十三同着张廷玉到来。我有些纳闷,不知张廷玉何以来此,况且似也并不恰当。张廷玉请安后入座,饮了几盏茶,闲话片刻,便即告辞。


      IP属地:吉林189楼2019-03-09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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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央嘉措吗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90楼2019-03-10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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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张廷玉,看十三在那里垂头喝茶,我不禁道:“十三,你也没个解释?”十三抬头看着我,摇头一笑:“你可把我问住了。皇兄忽然让我带张廷玉来坐坐,我就带了。我这也正纳闷儿呢。要说怕你闷,我看张廷玉也不是能解闷的人,李卫估摸着倒能和你谈得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函:“李卫给你的。”我展开书函,大略一看,噗嗤笑出声来,道:“不错,要交朋友,李卫比张廷玉可有意思得多。”原来胤禛发现李卫善于戢盗治匪,便命他统管江南七府五州盗案。给胤禛上奏折时,他顺手把访查、缉捕、劝导盗匪的各种惊险有趣的经过写了来给我,可谓是一波三折,既有侠气、匪气还有文气,比我曾经读的小说精彩鲜活多了。笑了一会儿,我想起一事,道:“十四现在如何?那封信……”十三接道:“现在景山寿皇殿。我向皇兄请示后,已经把你的信转给了他。去年秋天我曾去探望过他一次,日子过得不错,心境平和了许多。”我点点头,看着窗外的梅花,有些伤感也有些安慰。曾经叱咤风云,而今能安之若素,也是人生中的另一种况味吧。
          晚间和胤禛用膳时,他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连我特地炖的红梅莲子羹也没尝出来。饭毕,在屋子里慢慢地踱了几个圈子后,坐到案前,对着空气发起呆来。我拉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一手支腮研究他。左手换了右手,右手又换左手,研究了老半天,他才总算发觉,笑着起身展了一下腰,道:“最近出了一桩案子,比说书还精彩。”
          “难道比李卫戢盗还精彩?”我说着给他换了一杯热茶。
          他抿了口茶,笑道:“各有千秋。九月间,江南一书生自称张倬,奉师命至西安投书于川陕总督岳钟琪,谓岳钟琪系宋武穆王岳飞后裔,今握重兵居要地,当乘时反叛,恢复汉家河山。岳钟琪问张其师父为谁,张不吐口,惟说湖广、江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六省皆可传檄而定。岳钟琪遂以礼相待,言称早想造反,亟盼其师徒前来辅佐。张倬终于道出实情,原来他本名张熙,其师父为湖南一落第秀才曾静。”
          胤禛的口气轻松得宛似在讲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我却听得怔住了,看来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曾静投书案了,竟刚好发生在我在江南期间。我觉得嗓子有些发涩,低声道:“这个曾静,还说了一些什么吧?”


          IP属地:吉林191楼2019-03-11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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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微怔了一下,笑道:“是说了一些,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我一直望着他,只得道:“曾静在他的书中给我列了十大罪状,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 色、诛忠、好 谀 任 佞,不过是那些早就听过的谣言。”我微微点头,想起茶陵古道上与李福的相逢,想起宝成那年拿回的纸条,原来风云历史就源于那一缕蛛丝马迹。
            正低头伤感,忽觉得额头被他轻轻弹了一下,抬头见胤禛笑道:“若曦,你怎地还是看不开?这才多大点儿事。”我看着他摇摇头:“你是故意哄我呢。这要是小事,你就不会一晚上都心神不属了。”
            他伸手轻轻抚了下我鬓发,看着我微笑道:“没有哄你。你回来之前,这个案子确实让我心情有些不适。你一回来,心情大好,自然是小事一桩。”顿了顿,又道:“当然,这个案子还是要大张旗鼓地处理。我刚才已经想好了处置方法,不过目的并不是为了消弭这些流言。流言既已产生,便无论如何不会归于尘土了。”走到案前,他铺开纸张,笔墨淋漓地写了几个大字: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这几个字写得中正平和雍容,竟无一丝抑郁愤懑在其中。我凝视着他云淡风轻的面容,心里豁然如云开,淡然如月霁。原来他看得这般通透!是的,古往今来,哪一种流言曾被辩解澄清?又有哪一段历史不透着扑朔迷离?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人生行走至此,已是往日不可追来日无多存,能够握在手心的,只是尽可能多的一点一滴的温暖吧。
            我微笑着从一旁又拿过两张纸,分别铺展开来,执笔在手,看了他一眼,他也微微一笑。我们几乎同时落笔,同时止笔,两句话酣畅流利地呈现在两张纸上,构架、笔触、转折,乍看去宛似出自一人一心。胤禛的眼睛里洋溢着欢悦,在我耳边轻轻笑道:“比当年是长进多了。”我靠在他身上,想起那年才开始写他的字,却被忽然闯入的他当场抓住,心里一片温馨。


            IP属地:吉林192楼2019-03-12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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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忽间已是春暮夏初。这日下朝后,胤禛带我去圆明园看他躬耕的麦田。站在田埂上,只见金色的阳光下的金色麦浪在和风中起伏,干爽的空气中飘散着热烈的丰收的芬芳。胤禛摘下一只麦穗,捻去了麦皮,把麦粒倾在我掌心,笑道:“颗粒可谓饱满吧?”我不禁笑起来,道:“自来也没见你如此得意!”想着他朝政之余,亲自播种灌水,弄得浑身尘土两手生茧,又忙表扬道:“不过呢,是个好农夫,到了乡屯里也定会被夸赞的。”
              回到畅春园,瞧着胤禛还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我笑道:“等不及把你的麦子磨成面端上桌了?这园里的菜蔬新长了不少,我去看看,要长成了给你尝鲜。”胤禛道:“今儿没什么事儿,我跟你一起去。”我拿了菜篮给胤禛提着,正要出门,只见王喜引着张廷玉走过来,见了我们忙请安。我从胤禛手里接过菜篮,笑道:“你们忙吧。衡臣,今儿有园里才下的菜蔬,吃了晚饭再去。”张廷玉没有推辞,谢了我后,和胤禛去书房议事。
              饭后饮茶闲话,气氛甚是融洽。一巡茶毕,张廷玉放下茶盏起身,我以为他要告辞回府,却见他躬身道:“皇上,臣有事进言。”胤禛微怔了一下,道:“衡臣,有事明日朝堂上再议吧。”张廷玉却道:“皇上,此事并非纯是朝事,也是皇上的家事。三年一选秀,以充实后宫繁衍皇嗣,乃国家宗室之法度,皇上岂可一拖再拖?”我顿时怔住了,看看胤禛,他显是没想到张廷玉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神情颇为尴尬,顿了顿道:“衡臣,朕早已明示,朕年过半百,又国事沉冗,实已无心力顾及后宫,亦不愿八旗女儿在深宫中荒废青春,乃至母女久别暌违。此事已议过多次,不必再议。”张廷玉语气平和却坚毅:“皇上此言差矣。先帝在康熙57年尚有皇子降生,皇上春秋正盛,且膝下只有两位阿哥,岂可就此言老?再者,若皇上无端废先祖旧规,难免不引民间猜测,恐陷皇后娘娘于不贤嫉妒之名,于皇后娘娘实无益处。”我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见胤禛正要说话,忙先道:“皇上,衡臣说的是。朝廷法度,不可擅自停废,皇上就从谏如流吧。”胤禛看着我,我微笑地回视着他。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朕明日就下旨,选秀照常进行。”
              张廷玉离去后,胤禛靠在椅子上出神无语,脸容有些萧索。我笑道:“发什么呆呢?你的奏折看完了?”他摇摇头,轻轻抚了下我的脸颊,起身走去书房。过了多半个时辰,我去叫他歇歇,顺手给他捏捏颈窝。他闭目把头靠在我胸前,道:“这个张廷玉,竟然跑到这里来说这个,简直不给我留面子。”我笑道:“他还不是没别的法子了。你前几日不是刚说了,‘衡臣可不是老好人’。”他苦笑了一下,道:“这次我可真想他做做老好人。唉,正事已经忙不过来,皇后熹妃那里也有些疏于照应,又给我招一批小姑娘过来。”我笑起来:“说得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他转头有些诧异地看看我,道:“你如今倒大方,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我笑道:“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你是皇帝,这么多年我还能想不明白?”他瞅了我两眼,没有说话。


              IP属地:吉林195楼2019-03-18 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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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落了一场雨,园子里新迸出不少竹笋,我和巧慧采了一些,亲自下厨做了几碗竹笋荷叶汤。到了晚膳时分,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胤禛回来,也没见高无庸来送信儿。我估摸着他是有什么事儿忙忘了,便和巧慧自行吃了饭。直到墙上的自鸣钟敲过十下,才见他匆匆而归,后面跟着抱着折子的高无庸。我扔下手里的书服侍他洗漱,随口道:“今儿有什么要紧事儿吗?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打发人过来说一声。”他一边闭着眼睛等我给他擦脸,一边道:“新选的秀女进宫,耽搁了一会儿时间。”我“哦”了一声,给他擦了脸,问他可要吃些什么,他道:“不吃了。还有折子没看完。你要困了,就先去歇着吧。”
                我去给他沏了茶,靠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书,却觉得有些烦躁。看看已过了子时,便道:“我去睡了。”听他“嗯”了一声,心里不知怎地忽然有气,也不给他添茶,自己回了卧房。


                IP属地:吉林197楼2019-03-18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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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30 23:3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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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床沿上闷坐了一会儿,只得上床躺下,却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舒坦。正转侧间,听见他走进房间的脚步声,忙面朝里合目装睡。他把一床袷纱被拉开给我盖在身上,挨着我轻轻躺下。袷纱被盖在身上,让我觉得心里格外燥热,便伸手扯在一边。他道:“没睡着还是给吵醒了?虽入夏了,夜间还凉得很,得盖着点儿。”说着伸手来搂住我。我不转身,道:“今儿的秀女怎么样啊?有没有满意的?”他低声笑道:“有个姓刘的似乎还不错。”我一把推开他的手:“那你干脆翻牌子好了!”他居然又笑起来,扳过我的身子面朝他,亲了一下我的脸颊道:“原来你依然还会吃醋。”我心头火起,使劲推开他,抱起枕头就要下床。他从后面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怎么真的急了?哄你呢,哪儿有什么姓刘的秀女,户部的文书估计还没下到各旗都统哪儿呢。今儿是忙苗疆的事儿,张广泗不日就要进兵古州,军机处也刚筹建,一切还没走入正轨。”我回头横了他一眼,他正静静地看着我。我掰开他环在腰间的手臂,靠着床内侧睡下,道:“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新毛病,忙成这样还故意气我,明儿一天不理你!”他也把枕头移过来,道:“我这不是担心嘛!”我转身瞪了他一眼,道:“好好的,你担什么心?”他叹了口气,把我揽在怀里,轻轻道:“刚登基的时候,担心你出宫去再不回来。后来没奈何让你去蒙古找敏敏,虽则我一再安慰承欢说,你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可是心里时时刻刻都在害怕你会就此放手。”我不由伸出手去一笔一划地抚着他的眉眼唇角,柔声道:“傻瓜,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再不会离开。”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涩声道:“若曦,我不止要你的人在身边陪着我,还要你的心也装着我。你这一路大漠江南,担风袖月地游历,还有什么‘无比美好的男子的温暖的眼神’,我真怕你的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他顿了顿,低声笑起来:“还好,你还是像以往一样会吃醋,没有真的把我都看淡了。”我又气又笑地狠狠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皱眉“哎”了一声,笑着把我拥倒在床上,一颗一颗地解开了我衣裳上的纽子……


                  IP属地:吉林199楼2019-03-22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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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静静地流淌,岁月以从来没有的安详从我们身上滑落。这日,我正在窗下临摹周昉的簪花仕女图,忽听得院子里人声喧哗。正要放下笔出去看看,只见承欢一路欢笑着跑进来嚷道:“姑姑!伯母!你天天念叨的敏敏王妃来了!”我又是纳闷又是喜悦,牵了承欢的手迎出去,只见敏敏正下了车走进来,前面高无庸和王喜引着,巧慧和宝成招呼着塞布腾和依仁台随伴在侧,后面还尾随着一群丫头。一看见我,敏敏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塞布腾和依仁台也都来见礼。我笑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来?怎么忽然就到了这里?”敏敏笑道:“你问承欢!皇上让她带我们过来的。”原来承欢今儿在圆明园里闲逛,恰好碰见佐鹰和敏敏觐见,胤禛便命承欢陪着过来。一旁的高无庸笑回道:“王爷和王妃是昨儿个进的京。皇上要给太太一个惊喜,便瞒下了王妃要来的消息。皇上说了,王妃就在畅春园中的延爽楼住下,好离太太近一些。”我一边打发高无庸回去,一边命人即刻去收拾延爽楼的屋子。
                    因部落中事务繁忙,佐鹰两日后先行回了蒙古去,敏敏和塞布腾、依仁台却住了下来。敏敏是初次来京,一切都透着新鲜,我便陪着她一处一处地逛,甚至还回了趟雍和宫,去十三家里做了半天客。有时敏敏去圆明园,便由承欢做向导。我也曾和胤禛去圆明园闲步数次,每次跟着的都是贴身侍候的丫头太监,从不会撞见园里居住的妃嫔和其他闲杂人等,自己去便觉得不甚方便。


                    IP属地:吉林200楼2019-03-24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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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是七年下,中秋也已过了,我心里藏着的那个秘密越来越经常地跳出来刺痛着神经,好在敏敏的到来让园子里时时荡漾着欢声笑语。九月下半旬,我和敏敏、承欢他们一起开始悄悄进行筹划。这些日子以来,塞布腾、依仁台常和弘历、弘昼去骑马,有时承欢也跟他们同去,几个少年人已经很谈得来。
                      九月三十日傍晚,澹宁居里里外外装饰得如梦如幻。园子里的花枝树梢、甬畔阶下,屋里的墙上梁下,星星点点散布着各色彩灯。彩灯都做成小小的星状,里面蜡烛火苗的忽闪似乎是星星不停眨巴的眼睛。一匹蔚蓝的绸缎从梁上铺展下来,铺展成蓝天般的背景。蓝天下,一棵翠绿的垂柳婆娑低垂,柳梢头上挂着一轮乳黄的如钩弯月。十三是被承欢用绢子蒙上了眼睛,一步一步领到这星光月光中来的。待他睁开眼睛,承欢已经躲了起来,只有我们大家笑着看着他。
                      十三的眼神有些恍惚,看着我道:“承欢呢?”我笑道:“一会儿你就看到了。”弘历弘昼请他在胤禛旁边坐了,大家也都入座。这时,只听一缕悠扬的筝声,远远地从天际传来。垂垂柳枝被一阵风吹得摇曳生姿,一个淡绿衣衫的少女随风出现,正意态闲雅地坐于树下抚筝。筝声淙淙里,只听她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筝韵绵绵不绝,歌声宛转飘逸,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少女是承欢还是当年的绿芜。向十三看去,他正静静地望着月光垂柳下的承欢,唇边浮着暖暖的笑意。我心里一松,承欢终于不再只是唤起他的伤痛,终于成为照亮他最后岁月的月光。忽然,胤禛伸手过来紧紧握了下我的手,四目交流,传达着彼此心中的感慨和欣慰。
                      一曲既终,承欢停下来向大家做了个鬼脸,纤手轻扬,韵律骤转轻快,歌声清脆甜美,席上的弘昼也同时吹出一缕悠长的笛音: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我不禁一愣,这个曲子并不是我安排她表演的。看向敏敏,她笑着冲我举了举酒杯。十三立时发觉,也举起酒杯来致意。胤禛满面春风,看了我一眼,我只好和他一起举杯回敬,饮了杯中的酒。


                      IP属地:吉林201楼2019-03-30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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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和我猛地站起,我第一个念头是冲去圆明园守着他,却骤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在这样特别的时刻出现在那里是否会引起难以预料的意外变故?十三看了我一眼,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随高无庸过去看看,随时打发人给你信儿。”我点点头,看着十三和高无庸急急忙忙走出,只觉得双腿酸软,忙扶住桌子,慢慢坐下。
                        高无庸不时打发人来送信,只说是病情不明,暂时苏醒后又陷入昏迷,且高烧不断,十三、弘历、弘昼、承欢在一旁侍候,皇后和其他妃嫔们都在另室相伴。我一再安慰自己:他不会有事的,他还有六年的时光,他不会有事的,却是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不知道历史上的他是否真的生过这样一场病,还是忽然多出来的一个转折。
                        直到五日后,太医的紧急救治初见成效,十三才有机会带我去圆明园看他。九州清晏的寝宫里,他静静地躺着,承欢和弘历弘昼守在一边。承欢小声告诉我,皇伯伯醒的时候几次问起我,说要等着我来,可是刚刚又昏睡了过去。话毕,随着十三他们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堂只余下我和他。把他的一只手捂在心口,我细细审视着他骤然消瘦的面容,心一丝丝地绞痛。胤禛向来身体康健精力旺盛,以此对我和十三要他“稍稍松弛”的劝诫总是欣然笑纳同时欣然不从。今年四月福建总督高其倬的请安折子至京,他还自信满满地批示“朕躬甚安好,今岁饮食肌肉更觉增长健旺”,却骤然一病如斯。太医只说是寒热不定,睡眠不安,究系何病始终难以定论,其实亲近臣子皆知是长年积劳成疾。我一手轻轻抚展他微蹙的眉头,忽觉得怀中他的手动了动,反过来攥住了我的手。我以为吵醒了他,却见他只是微侧了下身子,仍在沉睡,心下不禁酸楚益深。登基以来,他何曾睡过一个足觉?医治他的良医,只能是他自己。
                        胤禛这一病绵延甚久,好好坏坏,起起伏伏,一直到年底还没见稳定,我却只能三五日过去探望他一次。有时他刚服过药睡去,有时他醒着等我去见他,却因为某个大臣来请示机要军务而耽搁。好容易有片刻的执手相对,却倏忽已到了不得不离去的时刻。这是我们超离于这个时代的秩序所要付出的代价么?他在沉疴病痛中折损,我却是咫尺天涯,连四目相对都成了奢侈的时光。


                        IP属地:吉林203楼2019-04-03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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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病倒之后,朝事自然大部落在了十三肩上。以往胤禛正常处理政务时,十三已然百事缠身,如今更是昼夜无一刻空闲,不上一月,人已沧桑了数年。我心里惊怕忧虑,却难有点滴分担,表面上又不能有分毫失态,只得打发了承欢常去十三府上陪伴照看。承欢这些日子沉静了许多,曾经无忧无虑的眉宇间添了一抹凝重。这十几岁的小姑娘也许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即使尊贵已极,上苍于人间的生杀予夺依然会无情地降落。青春终会消逝,暮年终会来临。
                          待胤禛能够起身理事时,已是八年二月,春回大地万物更生。胤禛不肯辜负了春光,坚持照常举行耕耤礼。这日,他亲耕耤田,行了四推礼后回到畅春园。我帮他换下沾满了新鲜泥土的靴子,道:“不是说还有筵宴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十三呢?”他握着我的手靠在躺椅上,静默良久,叹道:“这一病,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好似几辈子没见过了。若曦,我们,十三弟,还能有多少相守的时光?”我说不出话来,一手握紧了他的手,一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半晌,他仰头凝视着我,脸色苍白痛楚: “十三弟脸色不好,筵宴取消了。”我看到他眼底深藏的从所未见的无助和哀伤,无以相释,惟有把他拥进怀里。他是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么?
                          第二日,怡亲王府便传来消息,怡亲王病倒了。我清楚地意识到,分别的日子就要来了。


                          IP属地:吉林204楼2019-04-04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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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的病并未全去,精神本大不如前。此时却一抛前日的无助哀伤,一天到晚紧抿着唇角,对太医们有关怡亲王爷病体沉重的暗示充耳不闻,只是神态坚毅地下旨召请各地名医为十三延治,神态坚毅地在佛前静祷。他的镇静让我泪下。多年前,浣衣局的小院子里,他定定地盯着我,向上苍宣战:“我不信我们无缘,就是老天不给,我也要从他手里夺过来!”他一字一顿地宣告他的承诺:“我一定会救十三弟出来,也一定会娶你!”这次,他是要再次从老天手里把他的十三弟夺过来。
                            我不肯去动摇他的意志,却不愿他留下遗憾,嘱道:“有时间就多去看看十三。”他有些警觉地看了我一眼,道:“十三弟不会有事的。”我柔声道:“我知道。不过你是皇帝,多去看他,就能多带去福祉。”他点头,没再说什么。
                            然而国事繁重,且胤禛一到十三府上,虽一再吩咐不可扰了王爷静养,仍旧免除不了上下人等的各种礼仪。无奈之下,胤禛只得减少探望次数,派弘历弘昼代行。好在十三府上终究不是九州清晏,十三的福晋和我也算交好,我和承欢得以耽在那里陪伴。
                            五月初四。胤禛侵晨起床,我也跟着起来,先服侍他洗漱。胤禛道:“昨儿个十三弟的精神倒好了不少,想着吃当年在养蜂夹道绿芜做的梅英蝴蝶酥。你做得来吗?”我叹道:“以前听他说及时,我和承欢倒试着做过两次。据他说,差相仿佛吧。只是再难及他记忆中的了。”胤禛沉思了会儿,道:“想东西吃总是好事儿。你先过去,我一下朝就去看他。”
                            胤禛去后,我带着承欢细细地做了些点心,趁热在一个捧盒里装好了,乘车来到十三在圆明园附近的赐园交辉园。进了园门,转过几道回廊,穿过月亮门,便是十三日常所居的卧云轩。这是一个小小的半隔断的院落,院子里墙角处植着几本团粉如火的茶花,阶前甬畔错落着丛丛串串的紫罗兰、铃兰、黄瑾、月季,十三卧房下的窗前,一株合欢树正含着晨露冉冉吐蕊。院外春光已逝,这里却正春深似海。


                            IP属地:吉林205楼2019-04-08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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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30 23: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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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满园的锦锦重重姹紫嫣红正自发呆,听得十三的声音道:“若曦,你给我带好吃的来了吧?”我忙收摄心神,只见十三的福晋搀着他走出来。兆佳氏笑道:“爷今儿个兴致不错,说要到花下坐坐呢。”承欢听说,便进屋吩咐着丫头们搬了张春椅出来,搁在合欢树下,又在椅前放了一张小几,把带来的捧盒放在几上。
                              看着十三坐了,我和承欢、兆佳氏也在一旁坐下。闲话了一会儿,十三对兆佳氏道:“你带承欢去见见兄弟姊妹们。”兆佳氏点头,挽了承欢的手离开。
                              我看他说了不少话,有些咳嗽,给他倒了杯热茶,道:“歇歇,喝口茶吧。”十三饮了口茶,拈起一片蝴蝶酥,细细地品尝着,慢慢吟道: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他语声沉涩深远,似乎在千年前的原野上已开始念诵,一遍遍地千回百转中,镀上了秦时月色,越过了汉时关山,凝坠成一颗颗滞重的舍利珠子,在这花香氤氲的空气里沉浮漂泊。
                              我怕有泪滴落,仰头去看天上微微摇曳着的合欢花。绿兮衣兮,绿衣黄裳。那个淡绿衫子的女子在花影里语笑嫣然,风致飘逸。他是早就已经感知到她的离去么?在他的心里,她该是在明山秀水间,在对他的思念中离开的吧?那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一个秘密,让他在对来世的期待中安然离去吧。
                              一朵合欢花飘飘坠落,十三伸开手掌,花儿打了个滚儿,落在他的掌心。他轻轻道:“若曦,我累了。”
                              我的泪终究落下来,道:“阳光正好,累了就睡会儿吧。”


                              IP属地:吉林206楼2019-04-12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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