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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空虚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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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莫非就是佛陀所居之峰么?啊!佛祖!弟子却怎生攀登得到峰顶俯拜于佛陀您的座下?德清难禁热泪,他五体投地,拜伏在冰雪上,他哽咽地念着佛,他哭泣得好像是迷途的三岁孩童寻着了慈母,他涕泪交流,那是伤感的,喜悦的,无限辛酸的,也是无限感动的,至情的,也是极虔诚的,那是软弱的,也是勇毅的,多少的辛酸悲苦,数十年来的宿愿,半生抱负理想,对佛陀真理的追寻……都在这些难禁的狂奔热泪之中了。
那「永恒之峰」四射着金光和晶莹寒光,那是难得一见的奇景,通常它都被底下的浮云终年遮掩,甚至在炎夏盛暑,也难得有云开雾散之时,有几人能见到此种金光四射的奇景?何况此时正是阴历一月中旬,天阴多云多雪,这不是奇迹奇景吗?
又有谁曾见过这座英人称为额非尔士的世界第一高峰峰顶四射金光?像那中天的太阳一般,它辐射着金色的光芒!
德清伏拜多时,起来含泪仰瞻,他感动极了!他知道他已经获得了佛陀感应了!他知道这绝不是附会,也绝不是正午阳光的反映。
看吧!只有永恒峰顶金光逼射,它底下的千千万万座雪峰都无金光,依然是雪白玲珑,银白世界!
那永恒峰顶的金光渐渐隐去,不久又再现出原来的晶莹夺目寒光。正午的太阳依然挂在天顶,日芒寒光闪闪。
「何物横天际!晴空入望中!这般银世界,无异玉玲珑!」
德清又脱口而出这几句诗句,明知不工,亦未能描写这伟大奇景之一分。
看那永恒之峰渐渐隐没于紫气霭雾之中,只露出了最顶尖的一抹雪白,他认为那果然曾是佛陀显示的见证,叫他在这正月的雨雪中一瞻灵鹫峰,以坚他的信心!他感激再拜,然后前行,他不再感到软弱了!他勇迈前往,他一心一意,不畏冰雪冻滑,一定要越过喜马拉雅山山谷,到印度去朝拜佛迹。
他甚至希望能够攀登那永恒之峰,他明知那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他知道那高峰位于尼泊尔与西藏交界之处,他听说那高峰高达八千八百四十八公尺,那是相当于将近三万英尺了,算算华里,也就有十八里了,他听说英国人和其它欧洲人探险家纷纷组队在夏天攀登此山;却没有人能够攀得到峰顶,不知多少人在峰上半途失事坠亡?不知多少人冻死?那山上高处缺乏氧气,空气稀薄……他在拉萨和日喀则都听说过这些。他知道那是不可侵渎的佛陀所居之峰,他固然梦想登山朝拜,可是他自问怎配?何况英领馆又不肯签证让他进入尼泊尔,他怎能前往?往后藏日喀则前进,却又无路可寻。藏人深深恭敬畏惧这座神山,没有人敢从后藏冰天雪地攀越万重高峰去到永恒之峰的,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侵渎圣山,甚至也没有人敢进入喜马拉雅山北麓的三百里以内群峰的。
只好再俟异日吧!他叹息着。也许永无机缘攀登永恒之峰了,也只好到印度去参拜佛陀诞生之地吧!
前面群峰上的巨大冰川寒光森森,等待着这位踽踽独行的苦行和尚,路越来越陡急,越来越冰滑。



80楼2012-05-26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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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二
    西藏南端的圣湖与草原都走过了,德清和尚依然是独自赶路。这时节还太冷,未有来往的商旅,德清策杖踏雪,几乎是一步一探,逐步登上喜马拉雅山北麓通往不丹与锡金的山路。那些雪深及他膝盖,且又都已冰冻坚硬了,十分难走。而这山谷的奇寒侵骨袭肺,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的胡须眉毛上都积满了冰雪,他嘴边挂了一大团冰条,看不见他的五官,只看见冰团内呼出团团蒸汽,他的斗篷上,肩上,风帽上,全都是雪,他的护面羊毛罩子也沾满了冰雪,望之真像是一个冰雪妖魔。
    那谷风十分刚劲强烈,吹刮得山雪卷飞成为白茫茫的雪雾,那些鹅绒雪片,大如巴掌,漫天飘舞。前面路途都看不见,只见到无边无际的白雪,雪花飘扑,迎面侵人,那无边的白色使他伸手不见五指。他好像是一只蚂蚁掉入了一袋面粉之中,盲目地,摸索地挣扎着,他不时仆倒,他常常得从雪堆中挣扎起来,他已不能辨认道路,因为道路全都被大雪盖没,他只有盲目地向着南方前进,他必须勇迈向前,否则就会冻僵在这山谷。他是不甘心这样就冻毙的。
    他有生以来经历不少风雪,他记得在河南雪野的遭遇,可是那一场风雪还不及这喜马拉雅山山谷的寒冷暴虐,至少那一次他还能找到一处茅蓬,暂避,而现在却连茅篷都没有,在这条又陡又斜的登山路途上,两边山壁陡直如城墙,岩石冰滑,崖顶的巨大枞树杉树也都沉甸甸地堆积了数尺大雪,重坠枝桠,好像无数座的白雪冰塔。德清没有可能攀登上去寄身树下,同时他知道他绝不可以停顿下来,否则他的血液就会很快冻结了,他很快就会冻死了。
    「佛陀啊!佛陀啊!」他惟一的希望就只有佛了!他不断地祷念呼喊:「弟子必定要挣扎到达印度去参拜佛迹的,我要活下去!我还要恳求佛赐我智慧,让我宏布佛心济度众生……我不能就此冻死的,请赐给我以力量吧!请引导我脱出这奇寒的大雪!」
    是啊,他还有莫大的宏法任务还未展开,他还须参加重振佛教的艰巨工作,他绝不能就此屈服于风雪!
    「弟子知道,这又是佛陀给予的一次考验!」他想道:「这是又一次严厉的挑战!这是试探我的信心的!我必须克服这一切风雪奇寒的考验,百折不回!不拜到佛迹,誓不罢休!」
    他不断地祷念着佛陀,觉得勇气和体力都源源不绝产生,当然他仍是冻得颤抖的,当然他仍然是冷得肺内都疼痛的,他的西藏皮手套内的羊毛也挡不住奇寒,他的手指冻得发痛,他的靴内的脚趾也冻痛如刀割,可是他深深感应到佛力的庇佑,他不畏怯,他不退缩,他知道他必能渡过这场暴虐风雪。
    他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他不知道自己已在风雪中挣扎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三天?他完全记不起来了,那雪越来越深,渐渐地每一步都陷入三四尺深的雪中,连腰身也陷入雪里了。他简直是在及腰的雪中涉行,他的身体闯着软绵绵晶莹的新雪,就好像在江水中涉渡一般。回望来处他闯出来的雪坑,曲曲折折,从山下一直拖上来,很快又被新雪飘下掩盖了。
    他在这摄氏零下五十度左右的喜马拉雅山北麓涉雪挣扎着,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艰苦的一场风雪搏斗!他此时心中别无他念,只有一个念头!好歹死活也要挣扎到印度佛地去!
    他好像永远也走不完这雪海,那雪越来越大,越深,现在已经深及他的胸口了!幸而雪都是干的,又细又滑,像面粉一般,他仍然能够闯开雪路前进,他在雪粉之海中游泳着,挣扎着。
    当他看见前面出现人家灯光之时,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他狂喜不止,他感极而泣,热泪迸流。
    「佛陀啊!」他哽咽:「佛陀啊!感谢您!」
    他挣扎来到那座大雪五六尺盖住的土砖房子门前,来到檐下,他突然就仆倒下来了!他全身的气力都竭尽了。他虚弱,昏眩,他挣扎着叫喊了几声,然后他就晕厥过去了。
    当他苏醒过来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屋内炉火熊熊,十分温暖。一个形貌奇异的大汉正在为他按摩。另一个则把皮袋的烈酒灌喂给他。德清感觉到热酒咽入喉内。他是从不喝酒的,他记得戒律,他连忙避开。
    


    81楼2012-05-27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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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0 01:5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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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来了!」灌酒的汉子讲着生硬的汉语。德清神志渐渐恢复,他打量这两个奇异服装的汉子,他们不像是西藏人,他们是另外一种样子,有些像汉人,又有些像苗人。
      「这么大雪,」那汉子说:「你从哪里来的?」
      「拉萨。」德清感觉到嗓音难开。
      「拉萨来的?」那汉子大惊,叫了起来:「你从拉萨来的?」
      「是的。」
      「啊!」汉子惊诧道:「正月里,风雪最大,连我们都不敢赶路,你居然从拉萨走来了!走了几天?」
      「不知道几天。」
      「拉萨到此地也有六七百里路呀!」那汉子说:「就是平时晴朗日子也要走上八九天,你在这么大雪中上山,怕不走了十几天么?」
      德清努力回忆道:「确实记不清到底走了多少日子了。只知不停地走……不过,开头几天并无下雪,记得经过圣湖之时,也还是天气晴朗的,还见到天顶那座高峰呢?」
      「正月头里见到大雪峰?」汉子惊异道:「那真是奇怪!平常就是在七八月间才见得到的呀!」
      那为他按摩血脉的汉子讲了几句土语,会讲汉语的那人就说:「那么你大约走到什么地方才下雪呢?」
      「好像叫做什么刚玛的山庄,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程就下大雪了。」德清说:「不知此地是什么地方呢?」
      汉子骇然道:「大和尚你真是了不起!康玛到此地也有两百多里山路呀!这大雪下了两三天了,莫非你一直没停?这里叫做帕里,己经快到亚东了。」
      「是吗?」德清也自觉骇异:「莫非我真的日夜不停?我觉得不辨昼夜,只见茫茫白雪,我也不曾留心到底走了多久。」
      那土屋内有十多个人,一听说,人人无不称奇,都说从来没有人敢在正月大雪登山到此的,也更未听过有人在深及腰胸的大雪中能够跋涉两三天。大家都谈论纷纷,德清却一句也听不懂。
      那汉子说:「大和尚,你是中国内地和尚吗?为什么到此地来?」
      「我是从普陀山,拜遍五台山、华山、峨眉山、拉萨、日喀则,如今取道前往印度参拜佛陀圣迹的,不知列位是何方人士?多蒙救护!衷心至感!」
      汉子把话一翻译,屋中众人就都纷纷恭敬向德清下拜,德清慌忙挣起回礼,问道:「列位却是为何多礼?」
      汉子拜道:「大和尚必是有道德的神僧!我等敬服!我等均是不丹国人,此地是一小村,半属西藏,半属不丹,我不丹国人皆信奉佛教,大和尚能在大雪中登山抵此,必是神僧无疑!」
      德清慌忙回拜道:「衲子德清,不过是凡愚僧人,何神之有?冒雪登山,人人可为。」
      「不然!」不丹汉子道:「大和尚有所不知,此条山路一向多有虎患,时有猛虎出没,雪天无食,猛虎更喜出来猎噬獐鹿,若见行人,断无放过之理。大和尚这一路来未遇虎害,又未冻毙,岂非神人?」
      德清骇道:「这路上真有猛虎呀?我却是未见!」
      众猎户越发敬重,都说:「真乃有道神僧!」就取些青稞稀饭给德清吃了,不敢勉强他喝酒吃肉,猎户们自己是喇嘛教,酒肉俱不忌。
      德清休息了两三天,身体复元,此时大雪已止,转变为冷雨潇潇,那雨水洗融了不少积雪。德清就想重新上路,众猎户苦苦相留,说:「何妨再等几天,等雪全融消才走。」又说:「如今雨雪交降,路途更加冰滑,若有失足差池,跌入深谷,十分不便。」
      德清见众人诚心,也只得顺意暂留,一面也相机劝导猎户不可滥杀妄伤野生动物。他说:「我知劝你们全不杀生是无望的,但盼你们各人勿滥杀,须知猛虎虽凶残亦不妄伤生物,只为腹饥才伤人畜,吃饱就不再伤生。我知你们各人在此山中,冰天雪地,无以为生计,唯有打猎为生,事非得已,亦须尽量避免滥杀才好,须知杀生已积下恶因,将来世世寃寃相报,永无了期啊!」
      不丹人说:「大和尚讲得再明白不过,无奈在此确无生计,我等若不行猎,如何生存呢?」
      德清叹息道:「我也明白。只盼你们多多弓下超生罢!像那有孕的母鹿母兎,那带子携幼的猿猴,能网开一面的,也就放过他罢,那猛虎恶熊,若不伤人,也饶了他罢!若能放下弓箭刀枪,开垦种植,那就更好。」
      


      82楼2012-05-27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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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着,偶然回首,只见数尺厚的冰雪地面上,只有他涉跋的拖行痕迹,别无其它足迹。周围都是万丈高峰,白雪茫茫,此时朝阳微现,细雨微弱,雨雾中映出半截彩虹。不久虹消雨歇,阳光照现,遥见那永恒雪峰高高浮在天顶上,那康靖峰在北面浮衬,紫虚之下,又有万座雪峰浮着,好像是海上仙山冰峰,又似十万座冰笋,亿兆支冰剑剑尖,无论何种言词,都难以形容其无比的崇高伟大壮丽与纯洁晶莹!
        阳光乍现,不久又是云雾封山,不再能见那千万冰峰悬浮虚空的奇景了,且喜此时山谷开展,那雪白的陡斜冰雪厚坡,向南迤逦伸展,一望前面,都是依次挨级渐渐低降的山峰,底下山头上有一座小小山村的四方碉堡数层高楼。
        「亚东!」德清禁不住欢喜,也难禁哽咽:「一定是亚东!」
        他感祷佛陀及诸天菩萨,他以为自己无法活着走出那一线天崖边的羊肠雪道了。他想不到居然一路平安,虽曾滑步失足多次,也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终于逃出生天!是的,亚东已经在望了!从此都是下山的道路!
        他在感泣之中,不由不更加虔信佛法之不可思议,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到底还是不济,只经过这一点艰苦磨难就心生畏惧了,还讲什么攀登那世界第一高峰去参拜灵鹫峰佛境呢?他又更加敬佩玄奘三藏法师,玄奘当年不曾走此一险路,而是走天山南路,经帕米尔高原,阿富汗进入印度取经,亦循原路返天朝,那边的道路如何,不得而知,但想来也绝不会比此处平安多少,千山万水,亿冰兆雪,才把大乘经典带回长安,那种毅力多么伟大啊!
        德清经历的,怎能比玄奘大师的万分之一?「德清!德清!」他扪心自问:「为什么自伤自怜?纵然经历跋涉冰雪,亦未有丝毫建树于佛教,亦无取经,只不过是前往参拜佛迹求佛慧,我又有何可称道呢?这些经历,将来也不必向人提及了。」
        他全身湿透,踉踉跄跄来到了亚东城堡,幸而这时气温已非严寒,若是寒似前次那般零下几十度,他早就成为冰冻僵尸了。这时入夜以来都很温暖,又无狂风,他觉得真是幸运极了!
        来路的偌大山坡上,只有他独行涉雪的浅行足迹,并无别人,他进入堡门之前,忍不住频频回首。
        亚东又名屯茅,汉人误称为茅屯!那是西藏与不丹进入锡金的门户,也是此线唯一的城堡,其实也仅得百多户而已,不过是个小山庄,倒也有碉楼城堡,一切都是西藏制式,居民也都是藏民。平时有些印度商旅,如今冰雪未融,无人来往,居民看见德清独自一人从山上雪坡走来,无不惊异!众人老早聚集在堡门旁边好奇观望了。
        德清带着一身水湿冰雪来到,众藏民都欢呼了起来,跑过来问长问短,吱喳不停。德清却是一句也不懂,彼此比手划脚,还是弄不明白,幸而这是交通枢纽之地,也总有人通晓汉语,一位老者上前来用汉语发问:
        「大和尚你从哪儿来的呀?怎么弄得一身冰雪湿淋淋呢?」
        一听德清说从帕里走了一天一夜到此,藏民们无不咋舌惊呼。
        老者说:「大和尚你真的是从帕里来的吗?从来没有人能在正月大雪里闯过那一线天崖边险道大雪的呀!这条路,总要到三月以后才可通行呀!」
        德清笑道:「你看那雪地足迹,我不是通行来了吗?」
        老者说:「一路上也没遇到虎狼么?这一路上猛虎和狼群很多,时常出来侵袭商旅人畜的呀!」
        「没有遇着什么虎狼,」德清说:「就是遇到,也看不见呀!雪又深,天又黑!」
        众藏民都骇然说:「这位汉人和尚必是个菩萨化身了!我们昨晚还听到虎啸狼嗥,紧闭堡门,多点火把防备呢!他怎么竟未遇到虎狼呢?」
        众人纷纷伏拜德清,慌得德清连忙跪下还礼,忙问:「列位为何如此多礼?」
        老者拜毕说道:「此地山中素为虎狼出没,商旅均须结伴呜锣击鼓而行,又须携枪带刀,雪地天寒,猛兽无食,时来侵袭堡内人家的人畜,大和尚独自行走雪地数百里,未遇一虎一狼,安然无恙,若非菩萨化身,就是有道神僧,我等自须拜伏。」
        德清说:「我不过是血肉之躯凡夫俗子,虽是出家人,却毫无修为,哪里是什么菩萨化身有道神僧呢?列位休得错拜了!」
        众人哪里肯听,人人争要供养,德清笑道:「我委实不是神僧!众位勿再多礼了!我一路上虔心念佛号,那倒是事实,想来若非佛佑,就是虎狼嫌我这老骨头太瘦,或嫌我这吃素的人没有肉味吧!你们不信我是凡人,只管来摸摸我的手,我若是菩萨神人,怎么冷冻湿透呢?」
        众人闻言,都来摸摸,也越发敬重了,都说:「这个和尚既老实又诚恳,若换了别人,还有不装神扮佛的骗唬人吗?」
        德清道:「在帕里不丹猎户对我说路有虎患,我还不信,原来此地真有虎狼!」
        老者道:「喜玛拉雅山脉最多猛虎,黑熊,豺狼,这一带到印度平原,都受其害,大和尚虽是神异,也要小心才好呀!」
        德清笑道:「虎狼吃我,还不如啃石头吧!」又说:「列位错拜我,还不如多拜佛,多戒杀生罢!」
        


        85楼2012-05-27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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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印兵叽咕半天,看了又看,又请出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伍长来。那身穿猩红军装英兵把德清文牒和拉萨英国领事的签证英文看了,昂首扬眉,傲然不屑地打量德清,用手中的一支短短木棒压在德清胸前——那时候英军流行随身携持一根短棒。
          那伍长用极不正确的中国普通话问:「干什么你来印度?」
          德清是第一次遇见洋兵,瞧那样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满怀优越感!真是可厌可恨极了!凡有所见者,悉发菩提心!德清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可是他也不能学那印度人对英人的一副谄媚奴才相,德清昂首泰然,不亢不卑,淡淡回答:「来拜佛!」
          「什么?」英军伍长听不懂德清的湘乡口音。
          德清只得合掌做出拜佛的样子,其实英领事签证纸内已写明德清是「参佛巡礼」,这英兵不过是作威作福。
          「你有钱?」英军伍长又吆喝,一面叫印兵搜查德清,把背囊衣物拆跌了一地,沾湿了水和泥污,翻来翻去,也没翻着什么违禁品,只有一些零碎银子和一两张汇丰银票,面额也很小,都是在中国内地时候和尚与居士们捐送的,那英兵做出一副鄙夷傲慢的神态。
          德清心知英兵必是心存敲诈,这些守边的洋兵印度兵,每每勒索商旅孝敬一些金钱,这是他在西藏已听说的,他只求能入境拜佛,些许银子算得什么呢?佛陀连自己的臂肉都舍给贪心的饿鹰哪!
          德清竟把那银票碎银全都捧给了英兵,那洋人也不客气,也就公然收下放在口袋了。但是把那些汇丰银票还给了德清,说道:「去!可以!」
          德清蹲下收拾泥地污水中的散乱衣物,他丝毫也不生气羞恼,他依然是欢喜镇定不亢不卑的,收拾了衣物,进入了大吉岭堡门。
          他循着主要的街道行走,发现这印度的边城到处都是垃圾,其脏无比!残雪污水,泥浆满街,路边到处粪便——牛粪、马粪、人粪,其臭无比,鹅鸭曳行,饿犬腹部露出肋骨,屋檐下蹲着些破衣鹑结的乞丐,那些房子,难得见到象样的,多是用山石堆墙,乱木为栋,门窗不全,破破烂烂,又多倚山为屋,层层叠叠,凌乱不堪,草顶仍有残雪,屋内人畜同处,那些印度山民妇女,鼻子穿了孔,戴着银环,好像耕牛穿鼻和环一般,耳朵又吊坠巨大银环,项下挂了些银币串成的链子,身上袍子却褴褛不堪,那些男子,皮肤棕黑,深目浓眉,高鼻虬髯,大多数都骨瘦如柴,那街上处处可见牛只东躺西卧,又有些横卧在路中心。
          德清料不到印度人贫苦至此,他更不知道他只是看到印度贫穷的一点一滴而已,大吉岭是交通要点,商旅必经之地,货物集散之所,居民多少还有些季节生计,比起别处的居民,还好得多呢!
          


          87楼2012-05-27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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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五
            从大吉岭往南走,都是山脊道路,但是已无险可言,那山路跟着山脊,弯弯曲曲,迂回下降,此时已无冰雪。山坡上梯田千层,尚无种植,细水涓流,这情景颇似中国湖南四川。德清不禁怀念起祖国来了,才出国门不久,便生乡愁!纵是出家人亦难遣此念啊!
            北望那喜马拉雅山脉,恰似茫茫大海洋中的千千万万座滔天白浪浪峰,猛扑天顶!却又冰冻凝结,虚悬于空中!晶莹璀璨,反射朝阳,金光闪闪,紫影叠叠,冰角尖棱,危岩瞵峋,断层顶悬冰川,峭壁悬挂冰瀑,底下又有几百层低波涌往朝拜,就像海中潮颈,一波跟着一波,拥簇着,逐渐越堆越高,忽然都消失在紫蓝霭雾之内,暗中高高举起了冰雪,使它浮悬天顶,冻结万年亿载,永不消融。
            多么壮观的山脉波澜狂潮啊!不知有几千里,不知有几百万座雪峰!德清赞叹不已!他的印象是正确的,这印度大陆在亘古从南方北移,撞上西藏,地壳像海浪潮水般拱起,形成了喜马拉雅山脉长达两三千里的波浪高峰,东边形成横断山脉的千层波折,西北到达克什米尔和阿富汗。
            德清从四川峨眉山走到大吉岭,走了两年,也一直在这山脉系统之内,不行此万里路,怎得见这旷世伟大壮丽奇景?不经历许多艰苦,怎锻练得筋骨强健,道心坚强比金刚钻?不经妖魔,怎知佛法可贵?修行若无苦行若无种种折磨考验,怎能证菩提心?
            德清思及这些经历,瞻望这佛境雪峰,他觉得一切苦行都没有白费,他觉得获得了进境,那是无法言喻的一种心灵体验,那是不可让渡的一种境界,不是过来人,不能感受得到的,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人未饮,怎得知道这些苦行修行之乐?
            是的,苦行对于德清来说,是一种「乐」,在苦行中念佛,存想着佛,追求佛的真理,这种「乐」是超越一切世间的「乐」的,这是无法形容的,并不是单纯的徜徉山水的逍遥乐趣而已,若果无有苦行求佛,那么他这些万里跋涉,又何殊于徐霞客之周游?德清悦喜于山水者,是在这壮丽大自然之中默契于佛心真理,而非徒然只悦目赏心于山川色相之美。可是这种心路境界,有谁能领会?除了他自己,更有谁知?
            他心中此时充满空前未有的法喜,他嘴角挂着微笑,眼中含着精光,他从未间断过念佛,他慢慢地缓步下山,看那山下,阡陌纵横,树丛婆娑,江河如带,他知道他已经越来越接近佛迹圣地了。
            当他走到较低的丘陵地带之时,他发现那些树木已经不再是喜玛拉雅山麓上的寒带森林,这儿只有亚热带的松树和楠树之类,枝叶茂盛,在他看来倍加亲切,这里多么像他的家乡衡山啊!衡山!昔年与从弟富国私逃往衡山,途中的情景,至今犹历历如在目前!三四十年了!富国音讯杳然,鼓山一别,不知流落何方?
            还有,继母王太夫人又不知怎样?还有那谭氏田氏两妻又怎样了呢?德清向来很少念及亲人,现在不知怎么一来竟生此眷恋怀念,正是人非草木,谁是真正无情?看这绿野带水,日暮乡关何处?烟波茫茫!
            此时那路边松林中,一阵喧哗,群鸟惊飞鼓噪,只见树上出现了几只溜溜转的眼睛,接着那身子就倒吊了下来,尾巴卷住树枝,原来是几只金丝猴子,全身金毛,尾巴又长,手脚又长,面貌黑丑,眼睛金黄,神态顽皮,望着德清,那些猴眼骨溜溜地转,猴声吱吱。猴子越来越多,不到一下子,来了个满山满林!都来探头探脑窥看德清,有些猴子又故意卖弄本领,翻筋斗,竖蜻蜓,打秋千,倒吊金钟,空中飞腾,跳来跃去,穿树过枝。
            德清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那么多猴子,他起先大吓一惊,只道猴子们会侵袭他,怎料这批顽猴殊无恶意,只不过是好奇,又爱来扮做各种鬼脸,倒是逗得德清不禁破涕为笑了。
            「顽皮顽皮!」德清笑指群猴:「该打该打!」
            群猴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中国和尚吧?他们吱吱乱叫,奔上跑下,拖公带母,都跑来看德清,有些猴子,坐在路上,有些小猴,骑在母猴背上,有些大猴,居然就立即仿效德清,用手指指点点,嘴巴吱吱乱叫,又有些两足人立而行,模仿德清走路的神气。
            


            88楼2012-05-27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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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六
              从大吉岭下山,德清又走了四五天,经历三四百里路,一路都是丘陵荒野,可幸山路都不崎岖,也无冰雪。沿途有些农庄村舍。那些印度村人,十分贫苦,住在些草寮土屋,人畜同居,他们信奉的是婆罗门教,德清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们,一路都是露宿,吃自带的干粮。
              他经过基山冈里,又经过蒲美村,然后才来到了平原。此时此地,天气已经炎热如夏,一路上见到印度男丁牧放水牛,牛群都躺在水塘泥浆中。那山野中的相思树开着金黄色花囤。印妇身披纱袍,头上脸上也用纱罩遮住,头上顶着土坛子,到小河边上汲水,然后又顶在头上回村,竟不须手扶。又有些印妇背负竹篓,在树林中拾枯枝,她们耳戴大环,面纱内也隐约可见鼻翼上穿戴了银环或金环,额上中央点了红点。那些印度男子,无不用长布包缠头部,缠布有些白色,有些浅蓝,有些浅红,男子人人均蓄有虬髯,个个浓眉高鼻,大眼阔嘴,皮肤棕黑,骨瘦如柴,上身穿白袍,下穿肥管遮踵的白裤,似裤又似裙子。一些印人农户在田中耕种,看见来了个中国和尚,他们就围上来,把德清周身打量,嘴里叽叽呱呱,又说又笑,不知讲些什么,不过态度看来十分友善,那些印妇就远远遥望,掩住面纱,吃吃而笑。
              德清正愁不识路途,正好趁此打听。德清不晓印语,又不晓英文,印人不晓汉文,这一来,真正是「鸡同鸭讲」,各说各,彼此比手画脚,比了好半天,又儍笑半天,他还是弄不清楚对方意思。
              德清拿出英领事签证的文牒来,印人村民根本不识字,哪里看得懂?比划半天,村人才知他是想问路。德清又拿出随身供奉的佛像来,那些村人才知其意。有个白发白胡老人就指着德清说:「佛陀!佛陀!」
              德清喜闻对方已悟其意,就笑道:「是,佛陀!佛陀!」又指着自己,又指指佛像,合掌拜佛。
              「啊啊!」村人们这一下全都明白德清是问路去拜佛迹了!他们就争着指指点点:「巴特那!巴特那!」又喊:「贝拿勒斯!贝拿勒斯!」
              德清十分感谢,合掌道谢,村人也合掌还礼。德清以为他们也是佛教徒,就指着村人问:「佛陀?佛陀?」
              村人们大笑,摇手叫道:「婆罗门!婆罗门!」
              德清只道印度到处都是佛教徒,哪知佛教在印度早已衰微,他哪知印人已无几人信佛?
              「原来却是婆罗门教徒!」德清忖道:「却怎生寻得佛寺佛徒才好?但言语不通,问也枉然!」
              有些印妇捧了一盘食物来,交给一个男子捧来供养德清,这一来倒使德清感到惊奇,他这还是头一次受印妇供养,他从不乞化,他看见这些印人如此贫苦,哪忍心再化缘呢?
              那盘食物中有一些是米饭饭团,用芒果汁和香蕉拌着,另外有一只椰子,有几只芒果,德清可从未吃过见过椰子芒果,一时可真呆住了,又见另一个印妇捧来了一些生果,形状像释迦螺发一般,异香扑鼻,乳汁溢出,原来那正是释迦果,德清那曾见过?
              村人看见德清的困惑,无不哈哈大笑。老人就教德清怎么吃这些果子,大家望着德清尝新的惊奇表情,人人都笑个不停。
              老者指着村庄外面的高高椰树和芒果树,还有那些释迦果小树,德清这才知道原来就是这些树产果子。
              村人要留德清在村中小住,德清拜辞了。他今已得村人指示方向,他早已急不待,他要越快越好赶到柏特那去!
              他此时的欢喜,真是难以形容。千辛万苦,走了多少千里?此时总算越来越接近佛陀圣地了!他感觉勇气倍增,他恢复了三步一拜,一路拜向恒河!
              正当他在路上拜行,忽然在他面前的乱石堆中窜现出一只东西,他刚拜罢抬头,面对着一条巨大恐怖的眼镜毒蛇,它昂举蛇头,怒目睁视德清,向他喷吐尖舌示威,它的头颈部份张开,形成扁扁的圆壳,中央有巨大的眼镜形花纹,又像巨大的妖眼,它注视着德清,只要他略一移动,它就飞扑向它咬噬了。
              德清经历多少山野,见过多少毒蛇,也不曾见过这样恐怖的巨大毒蛇。他一看就知这是剧毒的蛇王,他吓得全身颤抖。
              


              90楼2012-05-28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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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清颇感不解,婆罗门教怎么唱念「喇嘛」呢?
                再听时,又听见他们唱:「哈里,基利斯那,哈理,喇嘛。」
                德清料想那都是婆罗门教的大神名号。
                这基利斯那,是大神毘瑟那的第八化身,掌管生死。佛经内也常提到毘瑟那,只不过还未见到提及其化身之名号。
                德清看见那恒河河畔,江水带来了无数的泡沬垃圾,又有死猫死狗的肿胀浮尸,伴着人畜粪渣浮浮荡荡,再往江面望出去,又见有三五具人类浮尸,仆仰各别,手脚僵曲,皮肤赤红肿胀,被江水缓缓推送而至,经过那座江心寺堡。
                此时岛上摇出一只小船来,载满一船的印度人,僧俗均有,那些浮尸飘流到了小船旁边,几乎触着船桨,众人却都视若无睹,德清哪知印度人早已司空见惯呢?这恒河的浮尸,多得数之不尽,印度民穷命贱,早已从小见惯饿死溺死的尸骸了。
                那一船人来到了北岸,纷纷登岸,见到白牛之群,就都纷纷跪下向白牛膜拜,又唱「哈理,哈里。」
                德清看得不禁叹息,他不愿再看下去,他一拂海青大袖,转身沿江溯流而行,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佛说众生平等,众生都有佛性,可是这些婆罗门教,置流尸于不顾,都去膜拜牛群,他们自己个个骨瘦如柴,那些牛群亦骨瘦如柴,肋骨可数!印人拜牛到了盲目痴迷的地步,岂非迷信么?这样岂非又是变相的不平等么?
                德清知道婆罗门教虽与佛教有些渊源,佛陀也曾师事婆罗门仙人。但是婆罗门教把人类分出等级,以婆罗门祭司为最尊贵,以操贱业的贱民穷人为最低贱,这都是佛陀所摒弃的啊!德清知道佛法主张众生平等,但是也断不会盲目膜拜牛群罢?牛群纵有佛性种子,但未经修行,也还不过只是混沌无知的血肉之躯罢了。德清离了那江心的渣汉基拉神庙,径向西行,他此时仍可遥见北面云海的上面浮现的喜玛拉雅山最高数峰峰尖,冰雪岩巉的「永恒峰」在云海云潮上面傲视一切,从它的冰河融解流下而成的山洪,汇成柯西河,一直奔流到恒河,来到渣汉神庙附近。那冰河上的洁净晶莹流水,怎料会来到此处,变得如此污秽混浊?
                怎么也想不到恒河是这样污秽啊!他不住叹息!
                他一路行走,看见河边草地矮树之畔,摆着一具又一具的腐尸遗骸,有些皮肉已腐烂,或则肿胀紫黑,苍蝇群集,秃鹰数十仍在啄食尸肉,有些尸体全身已被秃鹰与野狗吃光,骨殖散乱,只剩下头骨连着半截颈骨脊椎,头骨的眼眶空洞,长着蛆虫蠕蠕而动……那些尸臭,比积粪尤为恶心难闻,被那太阳一晒,更加恶臭无比。
                德清被那尸臭熏得作呕欲吐,饶他修行已久,任他定力深湛,他能无动于任何外境侵扰,现在也无能抵抗这悲惨恶心的景象的打击了!他不但鼻识嗅觉控制不住,他的悲哀热泪也源源滚滚而流下来了。
                他看见这些尸首遗下的衣服不多,难见一幅破布之片,又见皮包骨肋,可见都是些贫穷的贫民饿殍!
                德清回想起在山西当年所见的饥荒遍地饿殍,想不到今又见之于印度恒河之野!他的心中十分悲伤,他心念佛号,但盼能有一铲使他可以掘土掩埋这些尸骨,可是,他到哪儿去找锄铲呢?而且,这遍野的饿殍,不知有多少百具,他又怎埋葬得完?
                他哪知道这时候印度正闹着大饥荒浩刼,饿死的穷人贱民日以万计?他哪知道这些穷人饿殍被弃荒野,任由秃鹰野狗啃吃,谓之「天葬」?他哪知道印度此时到处都有此景象?
                「佛陀啊!」他流泪祷道:「弟子于心其实不忍啊!上次山西途次,不曾行得悲愿收葬饿殍,如今又如此,更兼身在异国,更无力掩埋这些饿殍了!思之心实悲惨!弟子如此无能,还算什么佛徒呢?弟子真是惭愧极了!」
                他知道,纵然穷一年之时光,他亦埋葬不完那么众多的尸骨的。他纵有悲心,又如其何呢?
                天色又将晚,那些高大似人的秃头食肉兀鹰,争吃尸肉之余,还向他虎视眈眈,那些野狗呜呜凄厉叫喊,看它们,也都是饥饿得肋骨俱现,它们与兀鹰,争吃尸肉,露出狰狞可怖的牙齿,有些向着德清示威,只要德清示弱倒下,也许不俟他断气,那些野狗就会扑上来把他撕噬了,那些饿鹰也会飞扑下来啄吃他了。
                佛陀的前生身为太子舍身饲虎的故事,谈何容易呢?德清自问还无此种伟大决心,他觉得惭愧极了!他自惭仍是贪生怕死,虽然他也曾在面对毒蛇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是求生毕竟是生命的本能啊!何况,这样纵能喂了饿鹰野狗,于大局又有何补?他不如留下残生来追寻佛法弘扬佛法吧。牺牲了这一臭皮囊给鹰犬,和献身弘教度世,究竟哪一样更重要呢?
                他本能地急急赶路西行,脱出了这一片遍地尸骨的旷野,重新呼吸到清鲜的空气。
                日落时分,他已来到了渡头。此时红日西沉,他随着一批印度人登上了渡船渡江。船到中流,只见红霞满天,倒影在河面,满河俱红,喜马拉雅山群峰的冰雪俱染上了胭脂,成为云海上的绛冰尖顶。
                那河水漫漫,橹桨慢摇有声,德清望着那霞影黑岸,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92楼2012-05-28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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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0 01: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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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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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楼2012-05-29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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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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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
                      太古公司的客货轮船「印度之星」,在烟雨之中驶离达卡码头,航出恒河河口,进入孟加拉国海湾,那海河交界处的洪水滔滔,混浊得又黄又黑,处处漂着浮尸。那些三角洲上椰树半截淹于洪水之中,那远远的原野两云低压,黑气凄迷,看不见山,看不见村庄,只看见洪水奔流。
                      别了!苦难的印度!佛法已灭的国土!
                      德清站在甲板上遥望,他难禁自己为这个灭法的国土的人民感到悲伤,这些人民是那么苦,比中国人还更苦!可怜极了!佛法何时再能转回这块苦难的国土来抚慰济度他们呢?
                      船一出了海口,就越加摇晃得厉害。眼望南方,黑云布满天空,滚滚奔腾而来,海面巨浪扬起,轮船好像是一片落叶坠于狂流之中,德清觉得有些眩晕了起来。
                      「进舱去休息吧!」锡兰僧长说:「我们遇上顶头风了!这孟加拉国湾的风浪是有名的,你在外面甲板,保不住被巨浪刷下海中去呢!」
                      锡兰僧长不是乱说的,事实上,这是飓风的前奏已经来临了,飓风即将挟来豪雨,也将卷起百尺高的海啸大潮侵袭孟加拉国与印度。水淹全国,淹死数十万生灵,德清看这黑云风势,也知道印度人民又将难逃此一大劫了,他嗟叹不已。他自己是那么渺小,他又能做什么来救助那些可怜的生灵呢?他的心中悲伤,他不住念佛,只盼佛菩萨保佑他们平安。
                      他渐渐觉得晕船难支,他不得不进舱内铺上去躺下,这是他罕有的晕眩。船在风中要抢在飓风之前驶到锡兰,强风巨浪猛扑着轮船。入夜,德清看那圆洞窗外的巨浪,一座座好像是黑色的山峰,它们移动着,涌起又倾倒,瀑流击在窗上。船身一下俯冲到浪谷底下,一坠百尺,一下子又上升到了浪峰顶上,那些浪峰不断来袭,逐个地呑噬轮船,然后又把它吐呕出来,船头不停给浪峰沉重崩塌压下,狂涛冲击着船身。这是那可怕的海啸暗涌来了,它逐渐增强,推向印度大陆岸边。
                      德清和尚晕眩得天旋地转,呕吐狼籍,连胆汁也吐出来了!他有生以来还没经歴过这样的晕船辛苦,他感觉到身体给抛起又掷下,他晕得完全失去了力量,他衰弱极了,看那舱房内的桌椅荡来荡去,什物不时翻倒撞响,窗外狂涛雷轰般地击袭船身,全船震动,好像就快震碎了,看那些同舱的锡兰和尚,也都无不晕眩呕吐,个个脸色惨白带青,在灯光忽明忽灭之照耀下,可怖极了。
                      德清觉得晕眩到就会死亡了,他想一想,此次千辛万苦,总算已参拜过佛陀遗迹,不无领悟,今次就算葬身狂涛,也都无憾了!他并不怕死亡,也不怕辛苦痛楚,可是这眩晕实在十分难受,他无法抵挡它,他只好不停地默念佛号,他想整套地念些佛经,但是脑子已经晕得麻木,无法记忆得经文,他只能断断续续地,零零碎碎地念大悲咒与观音菩萨,和阿弥陀佛,他想自己可能会死了,只求一念不泯,坚持念佛以求生西吧。
                      他在半昏半迷状况之中,不知度过了多久,可是他始终一心念佛不忘。有时他张目看见舱顶的灯光,有时看见同伴锡兰僧众的痛苦睡态状若死尸,有时他看见桌椅自己来回流动,有时如坠深谷,又忽然左右滚转,他只倚靠念佛支持着自己,忍受着这无比的眩晕痛苦。
                      三四天之后,船身渐渐平稳了,奄奄一息的德清和尚渐渐陷入了熟睡之中,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
                      然后他听到有人喊他:「德清师!德清师!」
                      他悠悠醒转,发现锡兰僧长等人都在他身边关切地推他叫他。
                      「快起来吧!」僧长笑唤:「船就快到锡兰了!」
                      「到了?」德清闻言,如在梦中:「到锡兰了?」
                      「是的,锡兰到了!」
                      在众僧扶持之下,德清笑了起来,船已经平稳地航行着,他却仍然感觉到摇摆歧晕。
                      「起来吃点东西就好了。」僧长说:「你已经四天没吃啦!」
                      德清依言吃了些船上供给的素食,又躺睡了几小时,才逐渐复元,不久,船已抛锚了,一阵锚炼放入水中的声音震动着,惊醒了他。
                      「到了!到了!」锡兰僧长欢喜地叫他:「快起来,上岸了!」
                      


                      97楼2012-07-10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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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清随众走出舱面,他犹自脚步虚浮,一步高一步低,身体左摇右摆。到外面一看,阳光普照,美丽的海湾、白沙、绿野、椰树、蕉叶、矮山梯田层层,茶叶嫩芽油亮青绿,遍山的黑肤披巾长袍女子在采摘茶芽,背负藤蒌,快乐地唱着山歌,一唱百和。温暖的海风微吹,海水碧绿如玉,晶莹清澈如琉璃。
                        德清精神为之一爽,不禁失声赞叹:「这简直就是海外仙山的仙境啊!」
                        「此地名叫千金里。」,锡兰僧长笑谓:「位于锡兰岛的东北,是东岸第一大海港,我们在此登岸,向内陆走两百里地,就可到安奴拉特哈普拉了。从安埠开始南行,一路多的是佛教圣迹。」
                        僧长又说:「锡兰岛相传是龙树菩萨入海在龙宫取得华严经之地。又是佛陀讲大乘楞伽经之处,复为菩提达摩成道之所。」
                        德清听到他提及龙树的本名那伽树那和佛陀达摩的名字,就猜懂其言中之意了,他十分欢喜,就问:「这些佛迹都在何处呢?」
                        僧长笑道:「你既来了,我们又回山,你就随我们同行,一路便知。」
                        德清欢喜得很,说道:「幸亏得遇大和尚列位,不然我真不知往何处参拜呢?」
                        「这也是有缘吧!」
                        德清记得有关龙树菩萨的传记说:龙树生于阿周陀那树下,故名。佛灭后七百年,出世于南天竺,为马鸣徒孙,先为一婆罗门,精于道术,善隐身法,曾与友三人,入王宫中淫乐,王闭宫门,使力士数百以刀斩空,三人即死。龙树依王头侧得免,是时悟知欲为祸本,乃入山谐佛塔,出家受戒。后入灵山,获老比丘授以大乘经典,欲推演而利后学,乃独在静处水精房中思惟此事。大龙菩萨接之入海,于龙宫中发七宝华函,授以深奥之经典,此即佛陀以二十一日演说九会之大方广佛华严经——佛灭后,文殊师利菩萨与诸大菩萨,在铁围山结集大乘经典,以华严经问世因缘未熟,乃暂藏于龙宫之藏经楼中——直至龙树至龙宫,受读九十日,全皆通晓,并可记忆全文。龙树出宫,返南天竺后,依记忆而笔录此经,是为华严经,后来大弘佛法。
                        德清又记得,摩诃摩耶经曰:「……恶魔波旬及外道踊跃欢喜,竞破塔寺,杀害比丘。一切佛经藏皆流移至鸠尸那竭国,阿耨达龙王悉持入海中,于是佛法灭尽。」
                        莲华经下曰:「佛言阿难:此阎浮提及余十方所有佛钵及佛舍利,皆在婆伽罗龙王宫中。」
                        又闻传说:龙王之宫殿,在大海之底,为龙王神力所化作。海龙王经请佛品说:海龙王诣灵山,闻佛说法,信心欢喜,请佛至大海龙宫供养,佛许之,龙王即入大海化作大殿,无量珠宝,种种庄严,且自海边通海底,造三道宝阶,恰如佛往昔化宝阶自忉利天降阎浮提时,佛与诸比丘菩萨共涉宝阶入龙宫,受诸龙供养,为说大法。
                        锡兰岛古名楞伽岛,莫非就是龙宫所在之地么?
                        德清又记得,西域记十一「狮子国」云:「国东南隅有楞伽山,岩谷幽峻,神鬼游舍,在昔,如来于此说楞伽经。」唯识述记四本曰:「楞伽,是狮子国山名也。」慧琳音义三十一曰:「楞伽,山名也,亦宝名也,此山多饶此宝,故以为名,在南海中,狮子国西南隅,海岛大山也。」又华严疏钞六十二卷曰:「楞伽,此云难往也。」
                        到锡兰来可真的是太不容易,难怪称之为「难往」了。德清从轮船下了小艇,转驳登岸,脚踏陆地,也还全身失衡,左摇右晃,地面忽升忽降,他那晕船的感觉,过了好几天才能消失呢!可是锡兰和苦难的印度多么不相同,锡兰人民也是穷苦的,却比印度人过着较好的日子。这是一个天堂仙岛,到处都是椰林、蕉园、橡胶园、稻田、艳丽的佛桑花,清香的白兰花、橘花、杨桃、蕃石榴、释迦果、芒果、波罗、茶叶……一路看不尽的乐园美景,土人大多数信佛教,见到德清和僧众,无不恭敬供奉,一路上土人供养之多,竟使僧众接应不了。
                        德清推想,当年印度大灭佛法,毁寺杀僧,把佛法摧残殆尽,佛徒乃将佛经运来此岛保存,彼时锡兰皇室崇佛,以佛教为国教,或者皇帝设有秘密安全宫禁收藏佛经,或者那藏经之所是在湖中宫堡,或甚至于是在堡中水底密室。后来龙树菩萨来到锡兰王宫湖中水底密室得见华严经,后来为保密计,托言得自龙王宫中。
                        


                        98楼2012-07-10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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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西行一路都是沃野平原,殊无所苦,可说是德清两年来走过路程中最平坦康庄的一段了,一路上都是鸟语花香,阳光普照,又有海风送暑,优游愉快极了。
                          走了一百多里,第二天,越过几条浅浅小河,来到一个湖边,老远就看见树林中有三座小丘,丘顶各有座舍利塔。
                          「此地名叫阿奴拉哈普那。」锡兰僧长说:「相传佛陀曾来过此处讲法,是锡兰三大佛迹之一,此处有一株菩提树,相传是佛陀成道金刚座的菩提树的分枝所长成。」
                          德清看那佛塔,形如倒盖圆锅,顶上有一座尖顶,有些像中国湘桂一带所产的硬壳果「锥子」。来到跟前,看那塔身全部已经风化了,古砖已经磨损失去形状,又生满了苔藓与茅草,变成一座圆形土墩,若非顶上有一座针形尖顶,真不容易看出它是舍利塔了。
                          「相传这也是阿育王所建的八万四千舍利塔之一,」锡兰僧长说:「阿育王所建塔,在印度已遭全毁,所余无几。在锡兰岛,也只剩下这几座了。」
                          德清站在那小丘上,仰拜古塔,看它已无门可入,也就难以想象是否仍有佛陀舍利子在内了。那三塔矗立于平原之上,相距数里,遥遥相对,形成倚角,其间丛莽浓密,难辨路途。
                          锡兰僧长说:「一般人来拜塔,都是来拜的此一座元塔。」说罢又带德清到丘下一株巨大菩提树前面,说:「这就是相传佛陀成道金刚座菩提树分枝而来的了。」
                          德清连忙下拜,看那菩提树,也有一两千年树齢了,树干粗大裂开,树荫婆娑,也几可比印度菩提伽耶佛陀金刚座的原树,此树是否确系从伽耶分枝而来,自然难以稽考。甚至也有人说佛陀曾抵锡兰说法之事亦无根据亦无文献记载,但是锡兰人无不坚信确有其事。不过依情理判断,佛陀在世说法四十九年,曾经周游印度各国,锡兰与南印度仅一水之隔,佛陀预见后世楞伽宗盛行而且传入中国,汇成中国佛教发扬光大,那么,佛陀若曾亲到锡兰说法,亦非全无可能。
                          信佛首重在坚「信」,若先不坚信,凡事都去细考存疑,如何得学佛法?
                          德清认为佛陀曾来锡兰岛之中,是毋庸置疑的。印度佛教遭到摧毁,文献不免佚失甚多,或者有关佛陀入楞伽之文献已经被毁,亦未可料。而且印度人向来不太重视纪录文献,佛陀说法四十九年的事迹,也并无详细的记录。我们怎能因其缺少详录而武断佛陀并未入楞伽说法呢?
                          此时香客信徒已经络绎而至,锡兰人民信佛者多,经常有大批佛徒发心来朝拜佛迹圣地,这和印度的冷漠全不相同。德清看见那菩提树下,已有好几百人在跪拜,又有好几十人在树阴下趺坐瞑思了。原来锡兰佛徒相信,若在此株菩提树下趺坐,将会获得佛佑而得悟道,故此人人都到树影下打坐一番,临走又拾取落下的菩提树叶回家,视为珍宝供奉。
                          锡兰僧团也到树下趺坐,德清自然也只有追随陪坐,静坐了几个小时,睁目看时,他发现人越来越多了,众人都在静默中参拜菩提树,奉献鲜花,虽有上千之众,却无一人敢喧哗,秩序之佳,前所未见。德清又见到众人纷纷在每一位趺坐的和尚面前供养水果素食,德清自己面前地止也早就有人供养了一大堆素供了。看到那些锡兰善男信女那么贫穷,衣不蔽体,还捧来香蕉米饭供养僧众,德清觉得十分不忍接受,他只取了些少作为旅途粮食,其余的都捧去分散还赠给那些穷人。
                          锡兰僧团也把供养回赠群众,众人听说德清来自中国,又见他慈眉善目,苦行清高,人人都争着叩拜他,倒弄得他慌忙回礼不迭了。虽是彼此言语不通,却都能心神领会,德清没料到锡兰岛佛徒如此众多,又如此好客,真不愧是一个佛教国土了。
                          


                          99楼2012-07-10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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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楼2012-07-1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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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0 01:4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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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清骇然道:「原来有这些内情!怪不得我登岸遭到英人百般留难了,你们华侨在此有多少人?怎样对付?」
                              「仰光也有四五万个华人,但是人心不齐,各顾各,自顾自,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也只好听天由命罢了!也不知哪一天就轮到自己的店宅被焚,自己挨打呢?」又说:「大师父,你来时可曾见到那边一排五家楼房店面被焚的遗迹?那就是前几天晚上才被人纵火烧掉的华侨米粮行号了。下一次,或者就轮到我店呢。」
                              德清记起,距码头不远的马路边上,是看到有一处火焚残宅,就叹息道:「谁料到你们华侨在外面这样痛苦呢?」
                              老板叹道:「我们生而不幸为中国人!逃到哪儿去都是受罪的啊!」老板又说:「大师父您也不必去挂单,就在我家住几天不妨,我家一向敬佛礼僧,家境也还温饱,尽可供养大师的,大师父您也不必推辞,省得在外面受洋人和缅人欺负,您白天要去拜大金塔,我叫儿子带你前往。」
                              德清看此环境不差,又鉴于老板心诚,也就不再推辞了。就说:「既是老板美意照顾,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也不多打扰,只待拜过大金塔,住一夜就上路。」
                              原来老板姓高名万邦,来缅经商也有三十多年,家中供有佛像,十分信佛。全家恭敬德清,供养素筵,燕窝冬菇银耳满桌,唯恐不够丰盛,弄得德清十分惶恐,更不敢多留了。当日就劳少老板导往参拜著名的大金塔,打算拜完次日就走。
                              高家大儿子亲驾马车,把德清和尚带到著名的大金塔来,到了园外大门前下车,德清只见大铁栏大铁门,到处都守站了英兵和缅兵,戒备森严,出入人等均须被检查,也有女官专查从园内出来之拜佛妇女。
                              「为何戒备如此森严?」德清诧异发问。
                              「大师父,」高少东指着园内说:「您老没看见吗?那座大金塔就在里面呀,这金塔叫做大金塔,您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德清看那前面,金塔形似一只巨大倒盖金钟,顶上有一支尖尖指针,形似摇钤的长柄,最高顶上,在三四百尺高空,有一节指环形的环节,再上去是指针,其下是花瓶形的一段,底下有四五层莲花瓣,再下来是九层依次递增大的圆环,再下来是倒盖大佛铜钟,肩上有美丽的璎珞雕花,单是钟形部分就有百尺之高,五十尺直径,倒钟底下是五层依次递增的圆环基座,再下来是十二层六角形的递增阶级,然后又叠坐在大约五十层递增面积的巨大阶座上面——大体来潸是六角形,但正面一边又分出七个角,成为高达百尺的削壁悬崖,下来才是宽阔达四百尺见方的基层,这地基又有数十级石阶,阶外周围,是外围的塔墙六面,每一边有九座小塔,再外一层又有九座较小尖塔,再往外面第三重宫墙,又有九层小塔,一共三层塔墙,塔塔相连,这金塔大小同式,都是天竺式样,但已略有改变,而且无论大小尖塔,都一律全部金光灿烂,此种豪华壮丽,却非任何印度佛塔或中国佛塔所能望及!德清游遍各处,从不曾见过这般宏伟巍峩的巨大金光佛塔,他真给它的伟大奇丽震慑住了。
                              「啊!」德清失声赞叹:「太伟大了!太伟大了!」
                              「何只伟大?」高少东说:「这座大金塔,缅甸人叫它作慈唯大公塔,是两百年前,缅甸的一个大皇帝发心所建的,塔顶内供奉有佛陀释迦牟尼的螺发八茎和佛陀舍利子十二颗,是佛灭后,八国分得的佛陀舍利之一,此塔由顶至地基的地面为止,外面全部塔墙都是用真正的金叶。每一张金叶厚达一英寸的十六分之一!这样豪华的黄金佛陀塔!高达三百二十六英尺,底座直径三百八十多尺!比埃及最大的金字塔的四百尺高四百尺底层小不了多少,何是此座佛塔全用铜铸成又用真金为墙,赤铜为座,世界上恐怕也再找不出比它更豪华的伟大建筑物来了吧?
                              又说:「甚至于那三重外围的一百尺高小塔,虽非黄金,也都是用最好的赤铜铸焊而成,最外围小塔墙壁也是赤铜的,壁上的菩萨十万八千座,全是用铜铸,坐在铜墙脚下的一排菩萨一千零八座,身材与真人相等,也全用赤铜铸成!这样宏伟的佛塔工程,世上也只有此一座罢了!」
                              


                              102楼2012-07-14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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