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姜浑玉写字确实不好看,小时候跟随母亲颠沛流离,大字不识,大了又嫁于蛮夷,中原字全凭自学,能认识就不错,勿论章法。
她写“人”字就像画了个猫咪嘴巴,沈明彰提醒她“先撇后捺”,只对上一双迷茫且无辜的眼睛——何为撇捺?
沈明彰想,他若是健全身,便从后将她环住,把她的手裹入自己掌心,亲身教她。他几乎能想象到少女的馨香,柔软的发丝,以及因骤然接近而加速的心跳。
可他不是。
为了省力,轮椅整体与地面呈30℃,头被软枕架住,身周又塞上些枕头以保持平衡。他陷在软枕里,小太医扶住他手,如此写出的字方能辨清笔画。
“此为撇,”随着笔画延伸到尽,另起一笔,“此为捺。”
长公主看了示范,将毛笔转到左手握住,字倒是有字样了,却仍很难看。诚然,她本右利手,虽然握刀时双手并用,但精细操作时,毕竟不同。
沈明彰:“你用右手便是。”他曾右手著文章,写得一书好字,只是后来遭人嫉妒,敲断了指节,又萎缩得厉害,这才不得已换为左手。哭笑不得地,怎连这点也学了去?
姜浑玉不以为然:“我日后若要带你练字,亦是左手。左右右边写得也不得其法,何妨从左边练起?”
沈明彰哑然,未曾想这一笔一划间,她不动声色,却想了那么远。他的姑娘为他们的未来如此坚定地努力着,那种葳蕤蓬勃的生命力,叫他找不出任何理由绝望或放弃。
夜里沈明彰被翻动,意识模糊间闻到一阵墨香。下意识睁开眼,窗棂散下一弯月照,落在姜浑玉侧脸,落进沈明彰的眼。
“慧荣呢?”
姜浑玉给他塞完两腿间的软枕,顺着拉被子的动作走到床头。她坐在慧荣平常坐的凳子上,拉过沈明彰的左手,像要把两个人连在一起。
“我再练会儿字,把他赶走了。”缠绵的墨香佐证她月明般的眼,“想当沈相的老师,还得更努力些。”
他手上因着练字勒出的凹陷让姜浑玉想起自己刚开始练刀的时候。那年她还是小孩,大人的刀柄又粗又重,根本拿不动。母亲就往她手上绑了两袋土,让她锻炼力量。那有多难捱呢。
“痛不痛?”黑夜似乎让人胆怯,姜浑玉趴在他床榻,悄声问,恐惊天上人。
“不痛。”沈明彰知道她累了一天,“太晚了,把慧荣叫来,就去睡吧。”
姜浑玉笑起来,像只偷腥的猫,伸了个懒腰又趴到他床沿。脸埋在曲起的手臂里,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他看:“我陪你睡。”
少女的馨香,柔软的发丝,以及因骤然接近而加速的心跳……你看,你所期望的一切,其实早已经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