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完就睡吧，知识点稍微标一标，明天整理一下背一背。”
其实我一路舟车劳顿，回来之后又是一番折腾，也属实是累了，本意也是不太想教训她的，可是总觉得需要给她一些敲打。明明也是个圈内人士，这样一看却像是完成任务似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管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了，甚至，我会更喜欢接一个她的本子，然后去体会那种沉浸式的快乐，会很容易带动情绪，真的觉得比现在这样费心费力还难见成效的方式要好得太多了。
我不确定她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也不确定她不会记恨我，可是，我真的不希望她这样的浪费时间。
我很努力不让自己对她有挫败感，即使她真的很不按常理出牌，我是希望她好的，即使我并不是特别的优秀。
“我知道了。”她答应着，把手从墙上拿下来，放在身侧，还是不回头看我。
我把戒尺贴到她的右手背，轻轻的动了动，示意她拿住。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翻过手拿住了戒尺，我松开手，就看到她的手颠了一下，她应该是能感觉出来戒尺的厚重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戒尺，但是之后，起码一直到你考试结束之前，我们都用它。”
她把戒尺扔到地上了，几乎就是在我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那声音也清脆也沉重，比较宽的接触面直接扣在地板上，比我打她的声音还要响亮，我知道她在表示反抗，但我不是很想采纳她的意见。
“你转过来。”我自己去捡戒尺，戒尺划在地板上的声音有些让人心痒，我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她垂在两侧的手攥成了拳头，但是她没有转身。
“我让你转过来。”我起身，看着她的后脑勺，把戒尺搭在手心，再次发出些声响。
她抿着唇，闭着眼睛深呼吸，拇指在食指上摩挲，我能很清楚的看到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我能看出她紧张的情绪，她在纠结，也可以说是拖延。
我把戒尺落在她身后，比之前的惩罚要疼:“其实你最后还是要转过来，结果是一样的，就不要多花那些时间。”
她继续抿着唇，没有动，我刚要开口的话被电话打断:“给你个机会，我去阳台接电话，回来你自己背靠墙站好。”
是疫情防控服务中心的电话，询问我的行程信息以及有没有做核算检测，因为回来之前去的市里出现了病例，我虽然不在那个区，但是还是要排查一下。

我本以为她会乖乖的站好，但是她依旧没动。
“你在想什么呢？”我把戒尺贴在她的手背，是可以约等于打上去的贴过去，没有很用力，但是有一点应该痛感，“既然你反着站，那就反着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疼。”
“其实……”
“你说。”
“其实我刚决定好你就出来了，所以我……”
“那你现在转，我可以背对你。”我当然不想对她的手背动手，“不要拖延。”
“好了。”
“伸手。”
“打手心么……”
“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我还是笑出了声，“或者你转回去打手背。”
她没回答我，也没转回去，她把手背到身后了。
“我是让你伸手。”
“这太幼稚了。”
“被打本身就是件幼稚且没脸的事情。”我看着她，“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不要再慢吞吞的。”
我想赶紧洗个澡睡一觉，并不是很想和她耗着。
“你好凶啊。”
“伸手。”
她把两只手伸出来，表情跟壮士断腕一样，我抓着她的右手，落了三下。
“不要再故意丢了它，你或许应该对它怀有一些敬意。”我拉着她的手，把戒尺又放在她的手心，“拿好了，在你房间找个地方放着吧。”
“你不能自己收好吗？”
“每次都要去我房间拿太麻烦了。”我揉了揉她的头，“你表现好，用不到它的话，你把它扔床底我也不管。”
“你以前挺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因为以前是全职剧本演员，现在是兼职。”我往卫生间走，“早点睡，明天我喊你。”
“知道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早睡，但是第二天我在七点把她喊醒，然后她就被迫开启了忙碌充实的一天。

十一，完。

十二
那天傍晚的阳光也依旧刺眼，给她镀了一层金光，可是她却并不显得温暖。她穿着衬衫牛仔，小马甲还有白鞋子，温柔可爱的样子，可是她带着沮丧的脸庞，面对着夕阳的方向，整个人就这么被吞没在光影之下。

她爷爷住进了医院，即使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状况，想留守身旁，可是疫情的原因，她无法回家。
她忘记了好朋友的生日，即使提前一个月都在准备，也记得生日的日期，可是她没有注意日期过去了。
她马上就要考试了，即使疫情的状况不太乐观，可是依旧带不来推迟的消息，我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自己继续强迫她。
她每天睡得很晚，漫无目的发呆，悄无声息的沉睡，食不知味。
她的父母还是给她压力，思想上，物质上，她常常自己一个人哭，哭睡着，再醒来。
“你想要宣泄一下吗？”我试探性的问她，把温水放在她床边，她也不在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
“不实践的那种。”我可不是变态。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中没什么光彩，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

我拉着她去了天台，下午的阳光依旧明媚，让人不能直视，最近的天气也是坏脾气，一下降温，又快速升温。
“没什么人呢。”她看着楼下，我也不知道她把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哪，是道路吗，或者是绿化带，或者停车棚，或者，垃圾桶。
“现在还有点晒，再过会可能就有人了。”
“即使温暖如太阳，也不能照到每一个人。”她眯着眼抬头看，又忍不住把手抬起来，“真的很耀眼。”
我沉默良久，才仔细思考出了如何回应她:“从来没有规定说太阳必须照到所有人啊。”
“月亮还有星星陪着，太阳一定跟孤单吧?”她没有接我的话，再次抛出问题。
“从科学的角度呢，月亮星星是一直在的，只是太阳太亮了。”我看着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背着光，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又是良久，她说:“太阳尽力把能照到的地方都照遍了，还是有人，就喜欢躲在阴凉里。太阳也没想掩盖谁的存在，本是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阴凉也是因为光照才存在的，也从来都没有人责怪太阳。”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太阳月亮星星，也不知道她说的阴凉又是在指什么，我没办法从她的言语中看到她想表达的意象。
可是她今天好悲观啊，我无法控制的，学着她的语调，用一些在我看来包装的柔软的语言，说一些不那么悲观的发言。
“是啊……”她慢慢地，长长地把这两个字讲完，然后就闭上眼睛，扶着栏杆，不再说话了。

我打算安静的陪在一边，难得的享受这片刻的安逸。疫情让我们的项目有些难以推进，和超争吵了太多次，疲倦有时候会有渗透的作用，由身体，蔓延到内心。
她可能是站累了，也难得不在意地上的灰尘，找了个太阳晒得到的地方，做了下去，靠在墙上，继续眯上眼睛。
任由着太阳兀自偏移，傍晚的风带上些凉意，穿过脸颊和胳膊，在裸露的肌肤上留下很舒服的感觉。
“饿了吗？”我问她，她依旧是眯着眼的样子，夕阳已经斜的比较厉害了，只剩她衬衫领子往上的地方不在阴影里。
她睁开眼睛，看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太阳就要离开了。”
“明天它还会回来。”
“不会的，今天的阳光已经过去了。”她说着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再次看向落日夕阳的方向，面上没有光彩，觉得她整个人都能陷进去，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就转过身来，跟我说，“走吧，回去。”
“好。”
她率先走在前面，风吹起她没有被发夹夹好的头发，光是金色的，给她镀了一层在身上，可她是蓝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仿佛两个世界，互相井水不犯河水，温暖的是阳光，却不是她。

“我可以在上面大喊吗？”到家之后，她站在我面前问我。
“在合适的时间下，只要你愿意。”
“好的。”
之后她每天下午都会上去待着，她会自己拿一个小板凳，安静地坐一下午。
没错，是安静的，她问过我可不可以喊，但却从来没有在上面喊过，起码，我没有听到过。
我偶尔上去看看她或者陪陪她，但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给我拍了很多美丽的日落，我于心不忍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考试在即，虽然结课了但是还应该在意。
她很乖巧，欣然答应，但是还是会出门，会去天台，会一坐一下午。
那就希望日落和风过可以带走她的一些不快乐吧，拜托了。

十二，完。

十三
那天她崩溃于爷爷的一通电话，眼泪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落下，她最终还是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的像个娃娃，我那么那么大的冲动，想要给她一个家。

原本又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她考试那天出了一场小小的车祸，但是她没有什么伤口，比起另一个同行的朋友，她看不出一点外伤。虽然些许自私，但我确实为此而感到庆幸。
我对此是很担心的，因为那段时间她的情绪本身就不是很好，考试的那天是个阴天，没什么太阳，她说她穿着毛呢大衣，还是觉得很冷很冷。
而后她考完试，飞快地把一切东西都收拾妥当，买好回家的票，然后踏上了回家的路，那时候她满心期待，她终于可以，以必须的理由回家，去看看爷爷了。
她走的那天胳膊还是会酸，会不敢抬手，可她还是一如往常的走了，她回家的心情应该是迫切的。
她回来的决定是匆忙定下的，在争吵之后，我知道她这次回家一直很安静，居家隔离期间做饭洗衣服帮忙，结束之后去探望陪伴照看，爷爷的生病让她觉得她很难去面对生离死别。可这样他们还是吵了起来。
她拖着行李箱回来那天，脸上表情淡漠，就像是背对着我离开走进车站的时候，也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谁让她一贯隐忍，对情绪，对伤痛，对各种东西。
我又把她带回了她的房间，与她走之前没什么变化，是我没顾得上收拾，也是我私心里还希望她在。
她坐在床上发呆，发了一下午的呆，我晚上喊她吃饭的时候她还坐在床上，她说她没什么胃口。
她在家不过呆了十来天，却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她说:“瘦了好，可不想以后还要对我说我长得都是她的肉。”
什么样的家庭会不给孩子一把自己家的钥匙，并且把所有家里的东西称之为不属于她的东西，可她的东西却会被翻，或者被直接拿去穿，甚至被送人，被参观，被指指点点，被津津乐道。
她皱着眉头，低垂着的眼眸里全是低落，她问我:“如果人没有情绪的变化，是不是就不会有落差。”
但不分难过喜悦，没有高低起伏，不会失去很多色彩吗？可我没问她，我怕她觉得世界本无光。
我询问她爷爷的近况，我知道，爷爷是她的最最放不下。她和父母通过电话，他们让她没什么事就不要再打电话回家。她还没有告诉她的爷爷，她又再一次，离开了家。
“他皮肤那么黑，皱纹那么深，腰背那样佝偻。我想触碰他，又那么害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她的话茬，生老病死是最难宽慰的事实，它总会出现，并且让人无力回天。这就是让人头疼的安慰话题了。
后来她给了我一个文件，是新的剧本。

剧情很潦草，闻所未闻的潦草，就是她出去约了一场实践，然后把她所能叫的上名字的工具都来了一遍。言语的交流很少，相当于没有的少，在我看来不过就是她怀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略显拙劣的给自己进行了一点梳妆打扮。
“如果你单纯的需要宣泄，直接讲出来就是。”我比着她的剧本找着所需要的工具，她就坐在我的床边看着。
“不想被你问觉得够了没有，这个问题我说不明白。”她的眼睛没有聚焦，有些空洞无神，“好像够了，可是下一次，又会按捺不住。”
“这次我不会问了。”
“那如果快要破了，就不要继续了。”
“好。”
好像这样就已经进入了剧情似的，我们没再说话，我安静的准备着，她安静的发呆，气氛有些微妙却又难以言说。
“那我们开始吧？你想在这里还是去你房间？”
“去我房间。”
戒尺，皮拍，皮带，藤条，数据线，其实她能说上来的东西就这么多，她没说数目，剧本里像刚才一样一笔带过，其实这个剧本真的很简短，不过几十个字而已，她可能纠结了很久，但是实在纠结不出什么结果。
我很认真的观察她的伤势，考虑着下一次落下该落在哪里，如何用力，亦或者是需不需要换一个工具。她攥着拳头抿着唇，很认真且专注的消化疼痛。
沉默是被电话铃声打破的，她的手机响了，是她爸爸的电话，不屑一顾的口吻，轻易的打碎了她再次建立很久心理防线。
“我知道他要看看我是否还好，可是他的这样在意，让我越来越不好。”她挂断电话，忍住眼中的泪水，深呼吸之后告诉我:“继续吧。”
还没落下几下皮带，就又被电话铃声打断。

她爷爷问她现在在哪里，问她走的时候那么急没有拿些钱要怎么吃饭，问她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是否给自己买了好吃的。
我就看着她强忍着自己声线的颤抖说着些俏皮的话，我不知道爷爷是否听了出来，可是我觉得她掩藏的并不好。
她的眼泪就是那么突然一下子就流的那么急，掉的那么快了，她胡乱的抹掉，却抹不干净，手足无措的扯了卫生纸，也是胡乱的擦，她甚至不敢吸鼻子，害怕被爷爷听了去。
等终于挂了电话她才连着擤了好久的鼻涕，把鼻子都擦红了，眼泪还是流的很急，她断断续续地抽咽，但很努力的想要克制，深呼吸想要试图平复呼吸和情绪，可是她没有成功。
“控制不住就哭出来吧。”
她摇了摇头，可是拒绝我的声音发出来一下子就像是开了阀门，她应该也能感觉的自己的哭腔有多严重，干脆就不再收敛，她哭的很用力，像是小孩子那样的用尽全力。
我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手，我抱住了她，任由她的哭声在我的耳边炸裂，我并没有觉得聒噪，反而有种放下心的感觉。真的会担心她把自己憋坏掉。
她会安慰自己，甚至是安慰我，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可是，我的理智可以接受，但是我的情感希望，她可以拥有最好的。
她会告诉我其实都是小事，只是她矫情了一些，总是会因为这些流眼泪，总是因为这些觉得委屈，总是会无法控制自己去羡慕别人。
好想给她一个家，却又很难让自己开口讲给她，现在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可是她好不容易终于开了闸，我不知道我提起她会如何反应，还是先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我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我们打算晚一点出去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再买一个小蛋糕回来，慢慢享用。
“我自己也给自己画了好多大饼，企图用这样的美好未来来麻痹自己，好像未来我真的可以很快乐。”
“你一定会很快乐。”
“但愿。”
但愿，未来能如她所愿。

十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