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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爱莉】邀月和明月的同人《双姝是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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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涛吹
  • 玉池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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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小涛吹
  • 玉池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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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怜星同风惜云马不停蹄地往藏宝图所示地赶去,三天两夜行至老君山,忽然山林有劲风穿过,引得马嘶长鸣。
怜星观察四周,不见人影,警觉道:“有高手在附近。”
风惜云道:“看样子不止一人,咱们下马步行,这样动静不至于太大。”
两人将马拴在一颗树上,风惜云做上记号,便向密林处探去。走了半个时辰,风惜云见远处有个人影,定睛一看瞬间喜出望外,兴冲冲地奔驰而去。怜星不曾见过这般开心的风惜云,甚至此时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天真可爱。
“姐姐,姐姐!”
风惜云笑得灿烂,可刚近那人身,一股强而有力的掌劲将他击倒在地,霎时五脏六腑如同被人捏碎般疼痛,竟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风惜云疼得眼冒金星,手捂着胸口,痛苦呢喃道:“咳咳。。。就算罚我私自出宫,也不用出手这么狠吧。”
邀月懒得理会,准备再补一掌,刚要出手,一股气劲袭来,她见势移步三寸。
这时风惜云才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绝美容颜却杀气凛冽,使人望之生畏,“你是谁,为何打我?”
明月适时出现,风惜云见状,脸上又浮现起笑容,“姐姐,太好了你没事!”
邀月细眉轻佻,冷漠看着他,心道:难不成明月要救的是他?
明月见到风惜云,原本冷艳的脸上出现了笑意与怜惜,可很快又沉了下去,直直望向邀月。
“姐姐,她打我!”
“打得好,你擅自出宫就该受罚。”忽然话锋一转,明月的眼神从邀月身上移走,望向从远处走来的怜星,说道:“只是我的人,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总得付出点代价。”
明月极速如风,飞身袭向怜星,也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见风惜云腾地而起,立即将怜星护在身后,说道:“姐姐息怒,怜星姑娘不会武功,你一掌下去她会死的。”
“她不会武功?”明月同邀月不约而同道。
怜星不曾想过风惜云会舍身相护,心下一暖,可转眼看到明月,怜星腹语道,打人的是我姐,你打我作甚,有本事打我姐去啊。
明月见风惜云这般护着怜星,心下难平,厉声道:“想学人英雄救美,先把你嘴上的血迹擦干了再说。”
邀月见之更是怒火中烧,她反手给了怜星一巴掌,风惜云气不过刚想骂人,却闻怜星说道:“姐。。。”
邀月怒道:“好啊,我才不在几天你就跑出来跟个野男人厮混,你真当我是死了吗?!”
“不是的姐,我是出宫寻你,在路上碰到风公子。。。”
“还敢狡辩!”邀月打断道:“当年有个江枫将你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了!”说着,邀月作势要打。
怜星吓得连忙跪下,双眼泛着泪花,委屈道:“怜星没有,怜星不敢。。。”
风惜云看不过,说道:“你妹妹为了找你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说,还遭人袭击险些丧命,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与你相聚,非但得不到你一句谢谢,你还想打她,她怎会有你这般狠心的姐姐!”
邀月脸色一沉,杀意尽显,“有你说话的份儿?!”
只见那一掌如火如雷,如夜叉现世,幸得明月出手,风惜云才捡回一条命来。
明月淡淡看着风惜云,道:“说这些话前,你有掂量自己能打得过人家吗?”
风惜云面不改色道:“打得过要说,打不过也要说,七尺男儿岂能畏首畏尾见风使舵!”
明月听之欣慰,脸上渐渐平和,转而对邀月说道:“你打了我徒弟,我不予追究当是还你人情,之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
明月起身要走,见风惜云屹立原地,呵斥道:“还不快走!”
风惜云心想如果就这么走了,怜星肯定难逃毒手,可如今能挡住邀月的只有师父,眼珠子一转心生主意,道:“姐姐咱们还不能走。”风惜云见明月柳眉一蹙,心知明月恼了,毕恭毕敬又道:“师父。。。咱们还不能走,如今明月宫同移花宫之间还有很多线索未能理清。”
邀月同明月目目相觑,有些不解,风惜云便将他下山后的遭遇,包括之后遇上怜星,他们二人在玲珑阁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的前因后果一并道来。
说到藏宝图,怜星恰时从袖中取出羊皮纸,准备递给风惜云,只见邀月微侧身子,目光一瞪,吓得怜星六神无主,赶紧乖乖的将羊皮纸递呈给邀月。
邀月展开羊皮纸,内容果然与风惜云说的一致,想来怜星自小聪敏,自是不会骗她,回想明月同她说过移花宫与明月宫同根同源,难不成这个秘密除了她俩之外,还有第三者知道。
明月看着邀月的眼睛,自是心领神会其中之意,摇头道:“我同你说的只有你知我知,何况,即便是你我,不也是一知半解。”
怜星沉思片刻,猜测道:“会不会宝藏里的确有一种武学攻克明玉功,而天门的人抓了明月宫的侍女,所以他们只有破解明月宫迷阵的方法,只是后来口口相传信息就错了?”
风惜云补充道:“江湖上没有明月宫的踪迹,与之能相对的只有移花宫,也许人们以为明月宫就是移花宫,所以才笃定这是移花宫迷阵的破解法。”
明月不屑道:“区区萤火还妄想与日月争辉,自寻死路!惜云,咱们就暂且留下,看这天门还能耍什么花招。”
风惜云领命笑道:“是,师父!”
怜星在邀月身后,低声道:“姐姐,这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咱们还是先回移花宫再从长计议吧。”
“为何要回,你是觉得我还对付不了几个天门的喽啰?!”邀月朗声道,“此事牵扯移花宫,本宫管定了!”
听邀月这话,怜星低头暗笑,果然只要用激将法,邀月一定会留下。怜星瞧瞧抬眸看向风惜云,只见风惜云恰巧也望向她,二人却默契的没说话。
明月对邀月说道:“我说过,再见你移花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邀月背手笑道:“正好伤势都恢复了,今日便让你见识本宫的厉害。”
此话一出吓得风惜云不轻,怎么刚见面又是一战,急中生智道:“师父,使不得,你们这一路同行,都不曾分开过,怎么算‘再见’呢,这不合规矩。”
明月轻瞥风惜云道:“我就是规矩。”
风惜云再道:“虽然弟子不知为何师父要与移花宫一战,不过既然是师命,惜云自当从之,但是咱们明月宫向来敢作敢当,这么出其不意岂不是让人觉得咱们做了手脚。”
明月目光如炬,风惜云望之心颤不敢再言。这般剑拔弩张,怜星望向邀月,却见邀月嘴角轻笑,毫不在意。
对于邀月,怜星是再了解不过,她道:“姐姐,等他们作甚,要打便打了,若真要等她万事俱备,只怕。。。”
“哼,我会怕她?!”
“即便你不怕明月,那今日就先杀了风惜云,省得日后为患。”
邀月道:“我的好妹妹,就算你要撇清与风惜云的关系,也不用这么急着杀他吧。”邀月望定明月道:“待宝藏的事情解决,你要打,我随时奉陪。”
明月朱唇轻启,她道:“一言为定。”
见明月和邀月无意相斗,怜星同风惜云都暗自松了口气。众人又将目光放在藏宝图上,眼下解开宝藏谜团才是要务,只见藏宝地按地图所示应该是在荆楚大地的崇山峻岭间,宜昌在其山之外,山脉还连接着荆门、荆州等地。
事不宜迟,众人起身赶路,在夜里就已赶到了荆门,几人合议,今晚先在城中住下,明日一早再动身。
风惜云包下了城中最好的客栈,客栈分三层,普通客房在二楼,最好的天字号房在三楼。
掌柜领着众人先去三楼,走到天字号门口道:“这便是本店最好的客房。”
掌柜话刚说完,邀月和明月都向前走了一步,见对方动身后又停下,不期而同道:“我的。”话语中暗流涌动,攻势一触即发。
掌柜见势,真怕两位姑奶奶动起手来,急忙道:“两位姑娘莫急,旁边还有间一模一样的天字二号房,这两间客房大小、摆设都是一样的,都是最好的。”
掌柜被此时的静默吓得冷汗频发,明月懒得与邀月计较,白了邀月一眼,自顾自向天字二号房走去。
掌柜见危机解除,松了口气,又道:“楼下还有六间客房,客官请跟我来。”
此时邀月叫住怜星道:“你跟我住,休想跑出去。”说着,邀月头也不回地进了屋,怜星瘪瘪嘴,无奈也跟了进去。
风惜云同掌柜点头笑道:“楼下就我住,烦请掌柜带路吧。”
夜里凉风四起,朗月浩亮,明月倚窗独立,银光从外照过来,笼罩在她脸上,只道一句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回想起近日种种,明月心中唏嘘,她已有二十年不曾涉足江湖,而今的她面对这些江湖事,却也感无奈。
天门也好,移花宫也罢,个个都是棘手的问题,即使这些暂且不论,可那个人呢,他又怎会再现,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怎会还能还阳。恍惚间,思绪已经飘到了二十年前的光影里。


2025-11-07 06: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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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月色正浓,春夜无眠, 明月凭窗而立,神色淡泊,默然看着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青石板上行人寥寥,偶有货郎经过,也是匆匆挑着扁担消失于暮色;打更人敲着锣,报着数,手里还提拎着灯笼,那微弱烛火也只勉强照亮两步路。
明月自认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江湖上的风雨她经历的不多,可正因为是她,她又何须经历风霜雨露呢。她生性本不是这般清冷,但她秉持着师训所言——游然物外,清静无为,红尘不染。
她不负先师遗志,方才促成今日的明月,可正是因她恪守遗志,她也只能是今日的明月。她想过改变,在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夜,时至今日还能记起当时春雨沾湿肌肤的凉意。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在意,我的心在你这儿。”
“你从未踏足红尘,从不置身俗世,你的心就没真正跳动过。”
“师父。”风惜云端着托盘从楼下走来,三分乖巧两分无措地站定在门口,微微抿嘴等候着明月的传唤。
思绪才回,明月悠悠转身,端详着风惜云托盘里的瓷碗,来意了然于胸,点头示意。
明月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略显苍白,想来重伤方愈便又牵连进藏宝图的事,接连奔波劳累所致,由此风惜云心中羞愧,垂首恭敬道:“我给师父炖了些天山雪莲,对您身体有益。”
明月欣慰道:“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是惜云让师父受累。见不到您的日子,惜云寝食难安,总担心您的安危,若不是我私自出宫,师父为了寻我,又怎会中了天门的埋伏。”
明月瞧着眼前直直站定的风惜云,知他做事谨慎心地善良,有意瞒他不过是不愿见他自责难过,但她却忘了这孩子最解她心思。
风惜云眼神黯淡,眸子里透出了懊恼,道:“翠荷、清玉是您贴身侍女,师父不管去哪都会带着她们,可今日见着师父却是一人,想来师父肯定遭人毒手,她们更怕是。。。”说到此处,风惜云心如针扎,他辜负明月太多期望,俯身叩首道:“是惜云的错,请师父责罚!”
“我知你出宫也是为了我,起身吧。”
风惜云痴痴凝望着明月,明月越是宽恕,他心中越是五味杂陈,一字一句道:“是惜云的错,惜云认罚!”说着,风惜云狠狠地将头磕下去,闷响一声。
“我叫你起身,你不起,这是违抗我的命令?”
虽是一句呵斥,可听在风惜云耳里,这已经是最温情的话语。明月是不会安慰人的,哪怕是关心人的话也带着霜晶,只是有些人的话是六月恶语寒,而明月的话却是腊月中冬阳的温暖。
明月瞧着跪身的风惜云,俨然是大人模样,不自觉地想起他被带回明月宫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一眨眼竟长得这般威武高大,不由感叹弹指一挥间,沧海桑田,“惜云,你长大了,江湖险恶,我也护不了你一辈子的。”
“是徒儿学艺不精,没能保护好师父,今日起徒儿定当刻苦练功,不再让师父受半分伤害!” 风惜云猛然抬头,只见他额间红印尽显,双瞳微红。
明月看着风惜云的拳拳真意,心下动容,眼圈不经意间红了起来,“你总要学会自己长大,师父也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
听着这话,风惜云只觉喉咙发涩,鼻子发酸,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人生历劫之苦,自小明月就教过他应该超然度之,可他仍不愿学会, “惜云不要学会长大,不要学会独立,我就想一直跟在师父身后,守在师父,陪着师父,照顾师父。”
“你该有自己的人生。”
“惜云知错!惜云一定好好练功保护师父周全,等江湖事都处理干净了,惜云便随师父回宫,不再过问江湖事。只求师父别赶我走!”
朝夕相对间,明月太了解风惜云,知他对自己的孝敬,也知他的忠诚,在这纯净如纸的少年身上,明月也看到了当年那个跌跌撞撞误入俗尘的自己,只可惜她做错了一次,又怎愿自己的弟子一错再错。
明月将风惜云轻挽起身,拿出秀怕擦去额上的尘泥,亦如孩提时候。她对上风惜云茫然若失的眼睛,那种自心底的悲伤恐惧扰乱了明月原本想说的话,也罢,风惜云要走的路终究与她不同,明月便不再多言,报之一笑。
就在同一时间,同样是跪着,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却是天上地下。邀月高昂着头,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怜星,那眸子里的寒意,一点不比冬天里的雪少。
“你我姐妹几十年,我竟不知你不会武功?”邀月冷笑道,那语气能将万物冰封在此刻。
怜星解释道:“我也是为了姐姐,我知那风惜云是明月弟子,不知他和明月是否会对付姐姐和移花宫,所以我才掩饰武功,以备不时之需。”
“你是为了保护我,还是想受他保护?”
“妹妹不敢,绝对是为了姐姐。”怜星对邀月的惧怕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紧拽着衣袖,不敢直视那双如神魔的眼睛。
邀月眼眸睥睨,威胁道:“可别忘了江枫是怎么死的!”
‘江枫’二字无疑在怜星心上重重刺了一刀,双手颤抖起来,怜星只觉自己像是被邀月狠狠踩在脚下,“怜星知道。。。”
翌日清晨,风惜云备好餐食,去三楼恭请明月就餐,明月刚落座,便听得木楼上传来脚步声。
风惜云对着下楼的二人说道:“早餐备好了。”
邀月眼神直接略过了风惜云,冷声道:“糟糠之食,不配我吃。”
风惜云见邀月不领情,也就懒得自讨没趣,乖乖为明月盛好燕窝粥,放在明月手边,想起怜星,道:“怜星姑娘,这都是上等食材,你姐姐没口福,你可别跟着受罪。”
没等怜星开口,邀月冲她一瞪眼,她也不敢多说。
桌上确实是些名贵药材辅以山珍海味烹制的药膳,邀月瞧着明月吃得正酣,心里就不是滋味,“本宫不吃,你也休得吃!”
明月并不理会她,雅然咬上一口珍珠玉白酥,怡然自得。
邀月观之更气,明月摆明拂却她意,这等侮辱邀月岂能忍下,道:“你再吃上一口,信不信我杀了你。”
明月依旧默默吃着早点,眉梢含笑,似乎此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扰到她。邀月羞怒到身子微颤,双掌运劲隔空向明月击去,明月泰然腾身一躲,只见明月方才坐过的木凳已经粉碎。
“多大点事情,就要打打杀杀,别总把‘杀’字挂在嘴边,三岁小孩吗。”明月淡淡说着,适时已经吃完最后一口珍珠玉白酥。
“你能奈我何!”邀月已是气得青筋暴起,目怒凶光,恼羞成怒道。
明月不想理她,自顾自的又取下一块由灵芝混着桂花,再加上冰糖制成的冰晶糕,初尝一口,桂花香气四溢,唇齿留香。
“我说不准吃就是不准!”
邀月腾空而起,径直向明月奔来,两人打得天翻地覆难分敌我,方圆几丈里,不管生物死物,都不能幸免于难。
风惜云拉着怜星跑到远处,怜星不明其意,风惜云从怀里取出两块珍珠玉白酥给她,并笑着冲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两人心照不宣,怜星欣然收下了意外的馈赠。
邀月和明月打到最后,整个客栈都被二人大卸八块却也没分出胜负,如果硬要算谁赢了的话,明月至少吃了个肚饱。废墟里,老掌柜哭的呼天抢地,嚷嚷着一生心血付诸东流。
邀月同明月相互冷哼一声,谁也不想搭理谁,头也不回的朝着相反方向走出。怜星瞧着二人,行动出奇的一致,她也只能无奈摇头。风惜云更是管不住两位姑奶奶,硬着头皮走到掌柜边上,拿出四锭金子配给掌柜才算完事。
行归正道,宜昌、荆门、荆州三角境内的山脉不多,处于中心位置的只有一处玉泉山,四人不愿停留,未到午时,已现身在百泉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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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面几乎与山顶平行的山壁,距离断崖处约三十丈远,底下是滚滚层云,不慎跌落必是粉身碎骨。而山壁约四分之一顶处隐约有一洞口,似有人迹。
不假多时,邀月运气而起,凌空一跃好似雁凌云霄,眨眼间已身至洞口。明月紧随其后,挥袖起身,御风而行巧然行至邀月身侧。二人不等后人,先行往洞中探去。
洞口宽大,能站十人,步行深处洞道愈发狭小,最后勉强能过两人,洞中气息流通,不时有风并非死穴。走到洞道一半处,光亮已经十分微弱,以邀月和明月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清十步,好在二人听力超群,走来仍是不惧。
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风惜云打着火折子跑来,借着点点火光,四人赫然发现洞内石壁上刻有些字句,字迹深陷于石壁之中,苍劲有力,哪怕经历岁月打磨依旧能感受余韵之气。而石壁上的字迹不是刀刻,更像是以指为笔,运以真气刻上去的。
明月面立石壁,虚眼一观,心中一跳,石壁上刻的不正是明玉功基础的吐息法么。她望向邀月,邀月神色与她同出一辙,两人看完石壁上的心法口诀,心神稍稍作定,这刻画的只是心法上阙,下阕口诀并没提及,若有外人练习,也只能提升一些吸纳吐息的运功法门,并不能掌握明玉功窍门。
众人徐步向前,约行一炷香,已然走到尽头,那是一堵完全封闭的石墙,见不到有一丝光亮从墙后透来。墙上刻的是心法口诀的下阕,可中间两句的顺序颠倒,外人看不出,强行练习后只会走火入魔。这混乱的口诀不知是何人留下,也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
邀月红袖一舞,那堵‘墙’就这消失在眼前,好似从没出现,而原先的位置多出一条能通一人的窄道,窄道外围两侧是两个大坑,坑里插满了尖刀。
风惜云大惊,问道:“幻术?”
“一种障眼法,与移花宫所设的迷阵同理,是宫里书籍记载过的一种小伎俩。”怜星解释。
邀月余光瞥向二人,眼神不善,不言自行往前走去,走到最深处但见一间石室,里面放有石桌、石椅、石床,面上不染一层,定是有人居住。
“可是故人相访?”那声音从石室四周飘来,寻不得出处,却那样灵动、缥缈、行踪不定。
“若是故人,还请前辈现身。”风惜云对着空旷的石室朗声道。
“既是故人,你可知我是谁?”声音依旧寻不着源头,只是在石室里荡着些许回音。
“故弄玄虚!”邀月冲着四周发出掌力,动作迅速威力惊人,很快周边石墙上出现了数个掌印,一个黑色影子也从气劲的空隙中来回穿梭躲避,最后平安落定在一角。
“不是故人。”说话的是个年约半百的妇人,妇人面容泛光衣着朴素,却也是标致的美人,她端详着邀月等人,说道:“或是故人之后?”
邀月瞧着妇人,神色严厉说道:“你为何要刻我移花宫心法,怎会明玉功的。”
妇人听邀月一言,心中欢喜,问道:“你是移花宫的人?”她重新打量起邀月,“如今移花宫宫主是谁?”
“是我!”
不需多言,邀月已经出手,两人不过交手十招,却也摸清了底。妇人的确会明玉功,且功法纯正不似有假,看她功力竟也练至七层!妇人师出移花宫,以邀月的武功想杀她不在话下,可偏偏妇人身法极快,所使的轻功绝学又似变了招式,一时间邀月也没能看出她的法门。
“溪女浣纱,你会明月宫的轻功绝学?!”明月惊道。
妇人听之更喜,说道:“你是明月宫的人,妙哉!妙哉!”
不知这妇人喜些什么,众人一头雾水,怜星瞧着妇人,她记忆中移花宫应该没有这号人物,可显然也非明月宫所熟悉的,便道:“既知道移花宫和明月宫,又会宫中秘法,可是师叔师伯?”
“你师父是谁。”
“花知秋。”
“不认得。”
邀月没有耐性,她懒得与人闲聊家常,怒道:“废话少说,这藏宝图的事情是你搞的鬼?”
妇人面露异色,“藏宝图,什么藏宝图?”
怜星从怀里拿出羊皮纸扔给妇人,问道:“这不是你的主意?”
妇人看了藏宝图,神情复杂似有文章,可转眼又问道众人,“你们来这儿难道不是寻人?”
妇人见众人面露不解之色,忽地变了脸,冷色道:“看来老身会错意了,诸位请回罢!”说着,一摆手,一股强大的气流袭来,震得人站立不稳。
明月拂袖运功,以内力击散气息使之分流而出,妇人见势不妙,不宜迎战,不知以何手法开启了一道暗门,从门中遁走。
众人乘势而出,门后又是一条螺旋向下延伸的暗道,道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传来一阵机关轮轴转动的声响,一时间大家也不敢贸然行动。风惜云走在前头打出火折子,走了一炷香,身后乍然轰鸣,整个暗道也开始震动,似乎有机关启动了。
众人借着火光定睛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千斤重的钢球,顺着暗道向下滚来,稍迟半步就会被碾压成泥,几乎没留下一点多余的时间让众人还击。
“快走!”话息刚落,邀月知道明月紧随她走,拉起身后人的手便是一个疾步。
被邀月这么拉着手走,明月身子有些发僵,她已经记不得上次跟人这般肌肤相触是什么时候了,十年?二十年?眼下并不是让她发怔的时候,回过心神,也乐得被邀月这么急急拖着走了。
机关轮轴的声响再一次传来,只觉暗道震动异常,邀月拉着明月在前头,与怜星等人岔开了四五个身位,突然暗道像是被转移一般,竟然将路生生移开,等怜星与风惜云跟上时,路口又缝合上,却走向了另一条道。
路口前方开始有光亮,逐渐变强,走到尽头发现竟是一处断崖,断崖高有百余丈,前面只有遥不可及的远山,下面是一处山麓,植被繁茂,间有溪流。
明月听身后动静少了点,回身一望,三支冷箭从身后射来,可暗道狭小根本无处可躲,邀月不待明月回神,径直拉着她便跳下了下去。
幸而山麓土地柔软,邀月、明月武功绝世,跳下来只是踉跄几步,不然即便不会粉身碎骨怕也是废了一双腿。
尽管见过风浪,可这么一遭纵身跳崖,邀月和明月相视一眼,心里仍有余悸。
明月见邀月还紧拉着自己的手,不免心中那股不可名状的心绪又被挑起来,面上还是不露声色,说道:“还拉着手,这么紧张我?”
仿佛心事尽被窥尽,邀月怔忪,看着明月被自己紧拽的手,藕白色的手上已经有些发红,煞有雪拂梅枝破新蕊之意,呼吸间心跳也快了一拍。
“自作多情!”邀月愤愤甩开明月,向边上走去。
二人静候稍时,不见怜星和风惜云的影子,明月心中忧虑,却听邀月说道:“怜星武功盖世,这些机关暗器奈何不了她,即便是那小子,怜星也能应付得了。”想到先前道路似乎转道,邀月又道:“他们二人怕只是与我们走散了,找找去罢。”
邀月想要施展轻功,可刚一运气,只觉体内真气像被一个黑洞吸走,竟然一丝内力也运转不出。这等怪事还是生平第一次,邀月稍定心绪,物我皆空,再次气运丹田,心随意动,可真气和内力就像身体有个缺口一般,那股劲儿全部流失。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身中瘴气,内力被封,没法儿运功的。”明月轻然回身见着邀月,淡淡说着。
“瘴气?”
明月指着杂草野花中的一株看着稀松平常的黄色花说道:“鎏金花,它对寻常人无碍,但是它的花朵会散发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练武之人吸入之后会在一定时间内封闭内力。”见邀月有些意外之色,明月笑道:“怎么,移花宫不是种尽天下奇花么,鎏金花都不知。”
莫名被明月呛回一句,邀月心中那股子劲儿直窜上头,谈不上讨厌或是恼怒,可就是看着明月那神气的样子,邀月就忍不住想掐住她的脸,教她求饶才好。
“既然你知,可有解法?”
“无药可解,离开花开之地后,自然痊愈。”
瞧着漫山遍野的花丛野草,鎏金花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不是这儿有几颗,就是那有几朵,估摸着一时半会是没办法了。
明月起身往前走去,邀月在身后问道:“去哪?”
“去哪儿都好,总好过在这白等。”
失去内力的邀月和明月与常人无异,这翻山越岭的路程也只得靠着一双腿脚走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没这么走过山路,从没怎么受过日晒之苦,不过两个时辰,邀月觉得有些疲累。
“怎么了?”明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可步子并没减速,还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没事。”邀月咬咬牙,敷衍答着。
“太阳要落山了,没事就快些走,难不成要我扶你。”
邀月讨厌这世上一切令她不悦的事情,若有石挡道,她便碎了那石;若有山难行,她便劈了那山;若有人令她不顺气,那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人!就是这么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平除了在燕南天那儿栽了一次,她又几时这么受挫。
邀月看着前面走得脚下生风的人,气就不打一处来,等她恢复功力,她一定要把她杀了!是啊,杀了她,这句话邀月在心中说了不下十遍,可真动起手来,邀月却迟疑了,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可笑,为何非要留下一个人来气自己呢?
明月清瘦却令人着迷的身影在邀月面前晃动着,她是一个特立独行又不受世俗所扰的女人,如果这世上有人能配做邀月对手的话,燕南天算一个,明月自然也算一个。
邀月喜欢当世最强的人,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得留着明月的命,邀月如是想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忽然身侧有支冷箭射来,直直对准了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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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邀月有些搞不懂明月,说赶路的是她,可现在闲情雅致随手摘花的也是她,似乎找寻那些娇艳欲滴、争奇斗艳的花草比走出这片深山老林更为重要。
见明月悠哉悠哉地跑去一侧,拾起一朵娇花,邀月有些不满道:“不是赶路吗,磨蹭什么。”
明月俯身摘下一朵花来,放入袖口,不时发现另一朵更为娇美的,便把先前那朵随手处置了,“你管我。”
邀月确实懒得管她,要死要活她都不屑得搭理,这时她又听到明月说:“你在此处等我。”
“还想要本宫侯着,等你去辣手摧花?!”
明月不可思议地望着邀月,这个女人说话怎么就没有好听的时候,自己摘取天地精华如何就变成辣手摧花了,真是费解。不做声,明月自己去林深处转悠了一圈,回来看着邀月在青草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休息好了?”
邀月缓缓睁眼,看着不远处莲步而来的明月,只见她身无外物,似乎就是去林中随意走走,莫不是故意留出时间让自己休息的?正是心下动容时,邀月听见明月又道:“起身走吧。”
见明月一手背身,一手拂袖,神色冷峻自若地盯着自己看,摆明一幅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姿态,这是在向自己示威?想到此处,邀月只气刚刚居然还有半分感动,真是愚蠢。
明月觉得向她走来的邀月如同一个炮仗,浑身散着生人勿近,若近必死的气焰,这炮仗不知什么时候会点燃,随时都会爆炸,也不知怎么又招惹到她了。
邀月身过明月跟前,冷哼一声,道:“还傻愣着干嘛?!”
“不是在等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吗?”明月冷笑道,她愿意当那个第一个点燃炮仗筒的人,刺激又有趣。
邀月心知明月说的是自己,可这确是事实,她除了生闷气还能如何,咬牙握拳,白了明月一眼,自己懒管他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明月就像是不会累那样,很快超到了邀月前面。忽地一支冷箭‘嗖’的一声从身后射来,速度算不上避无可避,可如今的二人反应却是慢了太多。
眼瞅箭矢就要射中明月,说时迟那时快,邀月一个箭步当冲,一把抱住明月的身子,自己却挡在她身前,冷箭直直朝着她的脖子射过去。
只差半寸,箭矢便能穿插过脖子,幸而只是紧贴着邀月的皮肤而过,最后钉在二人身后的树干上。
二人神志回清,看着彼此均是毫发无损,才长舒一口气,相视莞尔间两个冰块居然笑出了声,可笑出来了彼此又是一愣,不知为何要笑有何可笑,只是望着对方眼里的那分关切就觉得心神甜蜜,就连死里逃生的紧张感都已消失得毫无踪迹。
笑声慢慢消去,两人看着对方都还半搂着自己,心绪起伏不定,霍地推开彼此,尴尬地整理起仪容。
邀月问道:“你笑什么?”
明月道:“笑你不自量力非要救人。”
邀月笑容渐失,常色道:“这不是救下了,有何难。”话毕,邀月将明月一把拉近身前,伸手拂去了明月耳边杂碎的头发,打量着淡淡道:“还好,没受伤。”
这话让明月心中难平,过去几十年她从没被人救过,更何况她又何需他人相救,只是邀月为什么三翻四次救她于危难呢,两个月的情分也不至于深厚到以命相博。任凭明月再怎么不近人情,她也做不到古井无波,把这份恩情视而不见。
“你为什么要救我?”明月凝望着邀月的眼睛,她想看穿那双假装无情的眸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邀月被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盯得心中紧张,似乎随时都能将她看穿,能把她灵魂深深掩埋起来的柔弱都挖掘出来。可邀月是不可能会让人看到她柔软的一面,漠然道:“你没长眼睛但我有。”
这冷水并没惹恼明月,她知道从某些方面来讲,邀月同她一样,都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但又是不同的。
很快明月发现邀月的脖子上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伤长一寸,口深见肉,怕是刚刚被箭头划破的。
明月取出手绢欲拭去那让人看着难受的血迹,可刚抬手就别邀月打开,邀月问道:“你做什么?”
“你流血了。”
顺着明月眼神,邀月伸手摸了摸,果然有股液体从脖子顺着流下,一看,是抹殷红,“我自己来。”语毕,邀月从明月手上把手绢抢了过来。
明月心想世上怎会还有比她更怕欠人情的人。可真真看着邀月那倔强又固执的样子,明月兀自心疼,她不明白邀月可她懂自己,哪是怕欠人情,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深意,索性一概回绝了去。
明月瞧见丝绢上的血迹,殷红中透着一丝黑,她眼神锁定那支冷箭,只见整个箭头呈现一种黑墨色,散着冷光,明月心道不好,来不及多想,已经上前揽过邀月的身子,她的唇覆上了邀月如丝如玉的肌肤,含住了还流着血的伤口。
呼吸都因为那个奇妙的触感而急促,每一个细胞都因此兴奋活跃,如同电流穿身。邀月身子微颤,整个人都僵直原地,神识尽数落在明月的唇瓣上,那唇温软得如同秋田里的麦穗,春水边的翠柳,夏日里的山泉,冬夜中的火炉,一切都是那般刚好,那般使人沉迷心醉。
舌尖恰巧划过伤口,带来一抹潮湿的疼,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酥痒,从脖子流窜到了心间,如坠云端的缱绻难舍。
邀月甚至不愿大口吸气,她怕心脏会顺着她的唇齿跳了出来,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像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茫然无措的站在这儿。
明月徐徐抽开身子,嘴里吐出一口黑血,安然道:“毒血出来就没事了。”
邀月看着地上实实在在的血迹,这才落定心神,才反应过来明月是在为她吸出毒素。她一手钳住明月的下巴,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明月拂开邀月的手道:“你不也替我挡了一箭。”
哪知邀月更加用力的托起明月的下巴说道:“两码事。”
“一码事。”
邀月将明月的脸拖近眼前,她直直盯着明月,她太想看清这张脸,太想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明月为什么会同天下人不一样,为什么不想杀她,为什么要救她要对她好,为什么!?
“我不需要你对我好!”邀月的手掐得明月骨头疼,不知邀月突然哪来的劲儿,竟然明月有些挣脱不开。
“那你先别对我好!”
“胡说!本宫只会杀人,怎么会对人好!”邀月双眼霍然睁大,眼神里泛着冷光,仿佛能够吞噬日月。
明月依旧在这个死水一般的眸子里看到深处的澄澈与孤独,与她自己一样的高处不胜寒,弹指间,心似枯木的明月也萌生一层涟漪。
邀月察觉到了那微弱的关切,她害怕了,她只恨自己是肉体凡胎,也会有七情六欲,她道:“别对我好,我不要!”
不料明月却笑了,笑得是那么温柔,就是春天里化开冰雪的第一抹阳光,“我对你可算不得好。”
“如果真是剧毒,你不怕?”
明月豁然道:“大不了一损俱损,都折这儿了。”
“你救人都这么奋不顾身的?”邀月看着明月的眼睛,她怕她回答是,更怕她回答不是。
“要我如此救人的,你是第一个。”此话不假,明月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矜持的下口了,或许是没了内力,明月暗自想着,这是唯一不是办法的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话让邀月的手颤了,她苦苦追寻了燕南天一世,她纠缠了他一辈子,留下的只是燕南天的厌恶,离弃,即使当年情浓,他也鲜有对她笑过。其实邀月要的不多,只是想要爱人的关怀,爱人的软语,为了得到这些她宁愿去死,可最后只是一个笑话。
不,已经输过一次了,邀月不许自己再败一次。
她将明月的脸又拖近了几分,狠厉道:“再关心我,我就杀了你!”
明月觉得邀月是可怜又可悲的,她于她绝对算不上好,至少明月是不承认的,关切这种词只会在有感情的人身上出现,她明月断情绝爱,于邀月只是人情偿还的礼尚往来,哪来的好。
明明有心的两个人,选择了蒙蔽了心智做个无情人。
邀月以为明月会再说点什么,以明月的性格,必是会呛回一句的,可等了稍时也等不了下句,邀月有些不解,她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人,心脏跳了十个节拍,最后才听得那人说了句,太近了。
太近了?
邀月一时不明其意,直到她数清明月微翘的睫毛,看到她眼睛里自己的影像,感受到明月呼出的气息扑在自己面上时还带着热,她才反应过来,她俩之间只隔了两指宽。
刹那间暗香浮动,暧昧四起。
邀月做贼心虚似得急急松开手,两人才得以松下一口气。明月急转欲走,刚迈出步子就被一股力量往回拽了一下,原来是她的衣摆被邀月不小心踩在了脚下,她回身却看到邀月神色似有不对,刚上前一步,还未等她做出反应,邀月已经朝她直直倒了下来。
邀月身子发软,意识不明,将明月压在身下,嘴唇还不小心划过了明月的脸颊,可惜她看不清明月此时双颊绯红的模样。
就在邀月完全失去意识晕过去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明月嘟囔了一句:“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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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周围是一片黑暗浑浊,混沌如开世之初,分不清来时路,也找不着前行方向。世界空洞如深渊,无风、无雨、无光、更无万物,有的是不尽的孤寂与茫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感官都在此刻失敏,不知疲累,不知时间,不知脚下踩的是什么,身旁而过的是什么,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一切,当中也包括邀月。
邀月孑然一身立于暗世,她想喊却喊不声,想跑却不知能去何处,四周是一片死寂,她望着脚下,赫然发现她一双玉足正站在粘稠的血液上,那流动的液体自脚腕向上缠绕,想要吞噬她的灵魂。
她怕了,一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袭击着她,唯有不停的跑,不停的向前逃去才能幸免于难,这是她脑子里的声音在告诫她。
渐渐地,血液凝聚成形,是一个挥舞着大剑的恶灵,它在身后不停的拿剑砍击着邀月,每一剑都只差分毫,可那种震撼心灵的惧怕却比身体的疼痛吓人百倍。
暗夜无边中忽然出现了一点白,是比萤火还微弱的白点,就在天边一角,邀月觉得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只有一个信念,朝着那个白点跑去。也许要历经千山万水,也许要跨过了刀山油海,邀月也不愿停下,她一定要去到那个希望之地。
白点在眼前越来越大,越发像个人影,那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那抹光明。邀月没工夫思考,她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的赶过去。
走到身前才看清,那个浑身亮着光的不是明月是谁,千头万绪涌现在此刻,也只是沉默。可没等邀月发声,明月已经上前一步,径直吻上了她的唇。
瞬息间霞光破云,青草漫地,蒲公英在风中飞舞,身后是大好河山,生机盎然,天地就此变了光景。
睁开眼,夕阳余晖映照层云,风清气爽,空气里还弥漫淡淡花香夹杂些许青草味,犹似浮生半日闲。邀月怔忪,原来先前是做了个梦,一个不能讲与他人听,只有自己知道的梦。
邀月闭上眼,那唇齿相碰的感觉还在脑中,真实得不似有假,甚至,更让人贪恋半分,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抚着自己的唇。
邀月心惊,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动动身子,再睁眼时惊觉自己正枕在明月腿上,而明月此时正闭眼假寐,盘坐调息。
嚯地一声,邀月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她身子往边上挪了挪,急忙撇清跟明月的距离。
明月对于邀月的举动不觉意外,淡淡道了声:“醒了?”
“我怎会···”
“你中了箭毒晕倒了,那毒仅会**神经而已,之后便无碍。”
邀月伸手去摸自己的伤口时才察觉到脖子上系了条丝绢,想来是明月给她包扎用的,思绪不受控的又飘回了明月为她吸吮毒素的时候,心又莫名跳快了几分。
明月雅然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了看即将全然西落的夕阳,说道:“天马上黑了,得找个安身的地方。”
半晌,未闻邀月回声,明月转过头去,却见邀月坐得端庄优雅,一手冲她招了招,“扶我。”
两个字,说得是干净利落脆,不带半分犹豫和不好意思,正是那般当仁不让。
明月虚眯着眼,望定邀月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的火正想发作,可眼神瞅到她脖子上的丝绢还渗透了些许血迹,自觉理亏,无奈走到邀月身前,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扶起。
见邀月站定,明月甩开她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几步,还未走远,就听到身后的声音说道:“我腿脚不便,你继续扶着。”
“做梦!”
明月往前又走出几步,忽然觉得背心处一记吃痛,那痛感很快就以点及面,向背部散开。明月一手捂着背心,一面始料不及地转身看向邀月,只见邀月手里还捏着一粒小石子,由此可见,刚才那痛感也是因为小石子击中背部所致。
明月的声音明显是带着颤抖的,“你···你打我?”
邀月脖子一梗,嘴硬道:“谁让你不扶本宫。”
“好,好得很!”
邀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她不信平日的自己会拿着石子扔人一样,她看到明月在脚边的草地上搜索起石头来,不多时就捡起一粒鹌鹑蛋大小的小石子,对准了自己扔过来,胸口一记闷痛。
“好哇,反了你!”
江湖上但凡听过移花宫和明月宫的名号,见过邀月、明月真容的人,他们断然想象不到,那个盛名在外、高高在上的两大宫主,现在竟然在草地上疯狂捡石头,然后疯狂扔向对方,就像刚入世俗不久的年轻女子一样的天真烂漫。
如果真有人有幸见证这一场面,其惊讶程度不亚于见到燕南天逛窑子,江枫借尸还魂。
是夜,繁星如棋,苍穹如盘,山野无月色,清月自人间。林间偶有虫鸣,走到深处又不见其影,不时有些萤火虫在林中飞舞,晚风吹来其灯亮愈发鲜明,冥冥之中倒是一道照亮前路的灯芯。
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在一个山坡后发现一处山洞,明月先一步进去查探,洞深三丈,洞内有一隆起的巨大石块,算一个天然的‘石床’。明月伸手拭了拭灰,还算得上干净,不问邀月意愿,明月已经决定今晚就此落脚。
邀月一时找不出更好的地方,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她也不会傻到作豺狼虎豹的盘中餐。
两人在洞口伫立稍时,忽听得山林中传来一阵狼嚎,声音忽远忽近,辨不出方向。
明月道:“你在此处别动,等我回来。”
邀月细眉一蹙,问道:“去哪儿?”
“安全起见必须生火。”
话音一落,明月已然动身,邀月本想跟着一起,若真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可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半寸,明月似是命令的口气说着:“等我。”
你让我等,我便真会等着么,未免太高看自己了!邀月心中念叨,可明月那两个字还真是有魔力般,使得邀月再也迈不了步子,只得来回在洞中踱步。
一个时辰悄然而过,邀月等得有些心焦,她不想再这么等下去,走出山洞依稀记得明月是往东走去,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了一阵,果然看见明月正在路旁摘着花。
见到邀月时,明月有些意外,来不及寒暄,手里刚摘取的花就被邀月狠狠打掉,“枉我担心你会不会在林中遇难,你倒好,还有心情沾花惹草!?”
明月看着青筋凸起的邀月,不怒反笑得调侃道:“你担心我?”
被明月一问,邀月反倒不自然了,“莫名其妙!”
“你方才说的。”
“少废话,回去!”
两人回到山洞里,不算太难的生起火来,点点星火,尚能慰藉人心。火光中,邀月偷望着明月,见她已经打坐入定。说来也奇怪,邀月总觉得现在看着明月,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那是她以往从不敢奢求的感觉,可为什么现在会有了呢?
邀月摇摇头,企图让自己神志清醒,她把眼下一切都归于是傍晚那个梦害的,原来对一个人的感觉会因为一个梦而变得不可言明。
今晚可不能再做梦了!邀月心中念叨,她不愿再做些似是而非的梦,宁可跟燕南天在梦里打一架,也好过这般奇奇怪怪。
翌日,东方既白,一夜无梦。
邀月醒来时暗幸昨晚春风入夜自己无梦好眠,可紧接着没看到明月的身影,不免又担心起来。山洞内一眼望尽,没有那人身影,邀月起身时发现身侧放了两个野果,估计是明月今早放的。
拿起来咬了一口,酸涩异常,着实难以下咽,可想到这是明月一早寻来的,无奈之下又多咬了两口,那股果酸差点没让邀月掉下泪来。
“觉得酸就别吃了,用不着勉强。”话音是冷静而淡然的,不带丝毫情绪。
邀月果真放下了果子,看着从外归来的明月道:“这么早就出去,不累?”
“累。”
“那你还去。”
“乐意。”
虽然明月的话总是让邀月火大,可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一半野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暖意。
两人走出山洞,今日风光无限,春意上头,难得的欣欣向荣。不知是不是心情的缘故,今日的百泉山风光秀美,花香怡人,行至山泉处,听闻潺潺流水,看着山外的云卷云舒,清风拂面时,心下油然而生一种豁然之乐。
两人话不多,多数时候都是明月走在前头,邀月紧随其后,今日步行的速度尽管慢了很多,可邀月觉得明月还是像个木头人,步调稳健得不会有半分差错,除了到处摘折花草时能让人觉得她还有血有肉外。
明月刚摘下一朵花,满面春风的放进袖兜,抬眼就看到邀月幽幽眼神,似乎是要吃了她。
“还需扶着?”
“倒也无妨。”
两人走了一天未曾歇息,临近傍晚走到一处草地,靠近水源,便打算在此地过夜。不知何时睡着的,等邀月再醒来时,皓月当空,身边人没了踪迹。
虽然内力没法施展,可听力仍然冠绝,屏气凝神,渐闻水源上流有所动静,邀月便顺着水边走去。约行二三里,见一水池,池中冒着氤氲热气,池水清澈明亮,深可见底。
邀月走到池边,见明月在水池里一濯香泽,不免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明月抬手,将水面一拨,漾出一片水花打向邀月,面露愠色,道:“看够了没有!”
邀月轻笑,今晚景色艳艳,心中难免高兴,临池而立道:“又不是没见过。”
“今时不同往日。”
“哦?”邀月显然有了兴趣,柳眉轻挑,蹲下身笑道:“难不成今日金鳞遇水要化龙了?”
明月冷笑一声,游至池边,面向着邀月道:“你也休说得风凉话。”
只听‘噗通’一声,顿时水花四溅,潋滟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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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当水纹漾出池边,水波卷起花瓣,一阵空灵悦耳的笑声传来,邀月才确信自己是被人拉下水了。池水清清暖气氤氲,可裹着衣服的身子是止不住的激灵,邀月茫然的看着水里的人,脸颊已然发红。
面上潮红,可冷峻不减,唯有那双如光如霞的眸子闪烁着别样的光彩,邀月问道:“你想作甚。”
语气虽然淡然,可明月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她不觉打量了眼邀月,轻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邀月不解深意,可下一步她想不明白都不行,只见明月似风一般移来,手速快得看不清套路,那力气竟然大得令邀月没辙,不过两息之间,那套光彩夺目的天珠光纱衣此时没了生气,任凭波起纹皱,它也只能静静飘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此时的邀月俨然一丝不挂得像一尊精美的神女玉雕,波光盈盈间,面若桃红是她,娇美羞涩是她,可高高在上的仍是她。明明一切都令她意乱无措,可这一切又似不配在她眼里。
此时风过月明,风景旖旎,明月饶有兴致得看着邀月,嘴上噙着笑,她道:“被人打量的滋味如何?”
“呵,还记恨起来了。”邀月此时的声音凌厉起来,语气令人不寒而栗,不怒自威的气场足以让天下人胆寒,她生平最恨有人压她一头。
突然,明月瞬息靠近,二人几乎是贴在一起,邀月出手想拦,可手还没使出劲儿,已被明月稳稳握住,明月甚至反扣住她一双手腕,将她抵在池边,纵身是凤凰转世眼下也是插翅难飞。
邀月以为眼前的那个女人总会回应点什么,可她只是默不作声,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琥铂色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像,恍惚间竟是伴着一抹温柔的触动。
那柔情的眼神于邀月而言,就像炎炎夏日里的凉饮,白雪皑皑中的暖炉,无尽沙漠下的绿洲,和茫茫深渊底的出口,那眼神不是带有情爱的,只是世上至纯至真的柔和,却是邀月今生求而不得的东西。
刹那间有了三分贪恋,连同先前的无情都荡然无存。
额间上紧贴一撮秀发,发尾的水珠顺着额间流淌过挺拔的鼻梁,在鼻尖坠下,划过两瓣朱唇,而邀月的眼睛最终也定格在那似开似合的樱桃小嘴上,不觉思绪又飘回昨日的那个梦,仿若闻到幽兰香。
邀月喉咙微动,下意识地吞咽着,她看到明月伸出舌头舔舐着唇,鬼使神差,她吻住了她,原来女人的舌头是这般柔软细腻,像抓不住的云,又是那般温热轻滑,如同生香的软玉,这吻是冰与火的恋歌,所有霜雪都融化在这池春水间。
————————
那头风惜云与怜星从暗道里脱险也是九死一生,两人被千斤巨石追到无路可走,最后逼到断崖处,也只能是纵身一跃。
崖高百丈,两人急速下坠,所有景象都向上疾驰退去,好在崖底是一处深潭,就在两人要坠入潭中时,风惜云运以内劲将怜星推向岸边,自己却直直跌尽潭底。
怜星站定后,回过神却见不到风惜云浮上水面的身影,她急的上前寻了几步,想叫风惜云的名字,却又担心邀月也在附近,百丈之内,飞花落叶皆瞒不过她,若被邀月听去,风惜云怕是出了狼窝又入虎口了。
怜星围着潭水边急得踱步,仍不见风惜云身影,忽然潭水中心一点,似有物影浮现,怜星飞身掠步向潭中走去,竟有一苇渡江之功力。走到近处才发现,那物影竟是风惜云,但见他面朝深水背朝天,怕不是没了气息!
怜星心中暗惊,她疾步而行,移至风惜云身处却闻得一声‘哇!’,吓得她气息紊乱,一个分神,险些也落入水中。
风惜云见状不好,一个提气,运功冲出水面,一手揽过怜星腰身,径直往岸边飞去。
见风惜云无碍,怜星心中欢喜,可被他莫名吓着,怜星嗔怪道:“为何作弄我,可知我被你吓着了!”
风惜云自认该罚,瘪瘪嘴,羞赧的挠着头,说道:“本想同姑娘开个玩笑,哪知···”
“生性顽劣···”
见怜星沉着张脸,风惜云心中打鼓,莫不是真生气了,这下该如何是好,“怜星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并非有意捉弄姑娘,不过是见着先前逃难实在惊险,好不容易转危为安,想你轻松些罢了···哪知我火候没掌握好,真惹恼了姑娘···”
风惜云这边解释,可怜星纹丝不动,愣是冷冰冰得望着他,望得风惜云抓耳挠腮真真没辙时,却听闻怜星说道:“就数你会开玩笑啊~”
那笑声清甜动人,又带着少女的娇媚,着实春意撩人,风惜云竟在那一刻痴了,“怜星姑娘不生气便好,不然···”
“不然如何?”怜星问道。
“不然···”风惜云一顿,模样倒有几分诚挚,几分委屈,“怕是要去找你姐姐,挨她几掌才能消得姑娘心火了。”
怜星被风惜云一语逗乐,说道:“你是怕我,还是怕我姐姐?”
风惜云不解,问道:“我怕你姐姐作甚?”
怜星有些不信,“你不怕她么?天下人都怕她。”
风惜云笑道:“天下人里可不算上我,我不怕她,但···”风惜云话锋一转,“我怕你。”
“怕我?”怜星惊道,“我比姐姐还可怕?”语气竟是那般天真无邪。
“我怕你生气,因为你气着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明明说的是实话,可风惜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羞意,一时间只觉头脑发热,身子发烫。稍缓心神,风惜云只道是刚从寒潭中出来受凉了。
怜星轻笑,风惜云又道:“怜星姑娘,想不到你功夫竟这般厉害,一苇渡江的功力,江湖上可没几人能比拟!”
这话说得怜星有些羞愧,她本意无心瞒着,当时她对邀月说,自己掩饰武功是为了谨防明月心怀鬼胎她不得不防,这话不假;可邀月对她说得话,也不假。
“风公子是否介怀?”
风惜云是聪明人,他自然明白个中意思,爽朗笑道:“这有什么。姑娘功夫盖世,我还需向你多请教呢。”
怜星含笑点头,可随即心又沉了下去,或许有幸被人保护的人,从不是她,因为她是怜星,是邀月的妹妹,她不能柔弱,不能像个普通女人那样依附在心爱的男人身边。
风惜云顺着潭水边找了一圈,没见着明月和邀月的人影,而潭水东侧就是绝路,风惜云和怜星便从另一侧入山找着不见的两人。
怜星道:“以你我二人的功夫,翻越这山应该不难。”
风惜云摇头道:“估计很难。”风惜云将鎏金花的事同怜星说了,怜星望着这些无处不在的野花,心里犯难。
太阳很快西落,天色渐暗,怜星觉得有些腿乏,两人找了个高处歇息。
风惜云找了些干柴生着火,见怜星一直站在身侧,既没有坐下也没有走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事。”怜星面露难色,神情有些不自然。
风惜云瞧着怜星的衣裳,白衣胜雪纤尘不染,心下了然,跑去边上又拾了些柴生了一堆火,他与怜星一人一边,再在两个火堆间搭了个树枝架,脱下差不多半干衣服晾在上面。
风惜云道:“夜里地晾,等我外衣差不多干了,怜星姑娘你便将它铺在地上吧,这样你也方便坐下休息。”
怜星道:“不用麻烦了,没事。”
风惜云没回话,等着衣服干透了,他径直取了下来,铺在怜星跟前,笑道:“坐,请坐,请上座~”
怜星有些羞涩道:“真的不必。”
风惜云笑着打趣:“可是嫌弃我这外衣脏了?”
被风惜云一逗,怜星急忙解释着,“不是!”
“那便别推辞了。”说着,风惜云拉着怜星坐下后,自己则识趣跑到另一侧,添了些干柴。
夜里凉风骤起,吹散天上的层云,露出星河一角,抬眼望去,只叹沧海一粟人事渺渺,不觉心境开朗,霍然通达。
干柴被火烧得发红,偶然一阵‘滋啦滋啦’的声响,如同夜幕下倾诉的软语。
怜星睡在风惜云的衣服上,她与风惜云之间有衣物隔着,看不清那边人在做什么,只是光影投射来的影像,知道旁人还未睡去。
怜星侧过身子,不经意间在衣物缝隙的一角,透过光亮看到上身赤裸的风惜云,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他的肌肉线条异常健硕有力,如同最原始的野性之美,充斥着肉欲。
怜星不由自主得失了神,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画面,哪怕当年照顾江枫,她也只能是远远观望,看着花月奴为他宽衣喂药,自己没有邀月的命令,是近不了身的。
看着风惜云,再想下去怕是要越矩了,怜星清了清嗓子,说道:“睡不着吗?”
听怜星未睡,风惜云回道:“嗯,担心姐姐她们。”
“明月到底是你师父,还你姐姐?”
风惜云轻笑,过往回忆浮现眼前,“我是个孤儿,从小在明月宫长大,是师父教我读书识字,传授我武艺功法,她是我最亲的人。只是看着师父,总觉得‘师父’两字太老气,所以有时候我也叫她姐姐,显得亲近又年轻些。”
“明月不介意吗?”
“有时她若心情好,便也默认了,如果遇上她情绪不高,就说我不知规矩,得去后山面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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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星想象不出像明月那般冷漠的人,也会纵容风惜云像个孩子似的胡闹吗,如果换成花无缺和邀月,怕是等不到无缺长大了。
说到底,明月是不同于邀月的,她虽冷漠,不至于无情,从风惜云身上就能看得出来。想到此处,怜星有些殷羡风惜云,却又心疼花无缺。
星河渐渐远去,春风带潮,睡意袭来,一夜无梦。
怜星醒来时已经东方鱼白,撑起身子,伸了个慵懒的腰身,倒也舒爽。
在另一侧打坐假寐的风惜云听到动静,说道:“怜星姑娘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说着看到衣服还在架子上,便道:“你快穿上衣服吧。”
一炷香后,怜星回过身时看到风惜云已经整装待发,只是他眼腹发青双眼有些无神,便问道:“风公子昨晚睡得不好吗?”
风惜云有些意外,他见着怜星指了指眼圈,轻笑道:“荒郊野外的怕有野兽突袭,所以晚上不敢沉睡,你睡得好就好。”
那笑着实如沐春风,怜星心道,春天是真来了。
风惜云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纸袋包裹的糕点,递给怜星,道:“昨儿早做的琉璃桃花糕,因为是第一次做,不知好不好吃,就不敢轻易拿出来给大家品尝,想不到现在只能勉强姑娘尝尝了。”
“有心了。”怜星掰下一块放入口中,甜而不腻,丝滑清香,味道是极好的。
见怜星脸色还算明亮,风惜云才稍稍放心,道:“看来不算难吃?”
怜星笑道:“是,好吃。”
风惜云笑得明朗,道:“以后有机会专门为你做。”
两人动身往深处走去,行至午后时分,疲倦满身,风惜云提议歇息会儿,两人便在一条溪流边上稍作停顿。
阳光在溪水的折射下映出七彩虹光,青山远黛,间有小鱼越出水面,却没能打断彩虹的光。
到底是年轻,风惜云有些闲不住,在溪边捡起一块石子,往水里打起水漂来。一个、两个、三个···一口气打了七个浪花来,风惜云开心得吆喝了声。
怜星不可思议得看着风惜云,她有些不明白,问道:“有这么好玩吗?”
“既然是玩,就得玩得开心啊。”风惜云又捡起一块石头,对准水面扔了出去,不多时,水面出现了好几个波纹。
“明月准许你这般放肆?”
“放肆?”
“有失身份。”
风惜云哑然,他转过身,走到怜星跟前,说道:“不过是嬉水罢了,姐姐看着了也不觉有过,她不管我的。况且,有失身份这个词太重了吧,天子尚要饭食歇息,也要寻欢作乐,我又失了什么身份,而这身份又是怎么得来的呢?”
“倒是天性使然了。”怜星道。
“那怜星姑娘天生就这么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不。”怜星摇摇头,“只是移花宫里不许笑,不许嬉戏,作为邀月的妹妹,更是要懂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严。”
“这种日子你喜欢吗?”
“习惯就好。”
见怜星敛起笑意,恢复严肃,再听这话,风惜云有些疼惜,忽然心生一计,复而笑道:“反正你姐姐不在附近,你就索性玩个痛快呗!”
怜星一愣,违抗邀月的禁令吗,她有些不敢,纵然邀月没在她身边没有眼睛盯着她。
不给怜星说话的机会,风惜云直接托起怜星的手,将她带至溪边,递给她一块石子,冲她挑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会不喜欢潇洒自在的生活呢。”
风惜云的话给了怜星一个激灵,她的确向往那种敢爱敢恨,潇洒自在的生活,她甚至羡慕花月奴可以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哪怕只是一天也是满足的。
往事如烟,怜星紧捏着石子的手有些发白。噗通’,水面上是一击重坠,石子没能漾起更多水花。
风惜云又递给怜星一块石头,“多试几次就能打出更多的水纹了。”
“不难,掌握好力度和角度就行。”语毕,怜星俯下身,手腕微转,对准水面掷出,霎时水面上层起彼伏荡出十几道波纹,一时春水绿波潋滟晴晴。
风惜云看惊了,不觉面红,“是我班门弄斧了。”
怜星巧笑嫣然,更比花娇,心下舒畅无比,她道:“比比看,输了有罚。”
“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姑娘就让你的!”风惜云又捡起两块石子。
“小心了!”
结果显而易见,怜星技高一筹,风惜云输得心服口服。两人约定好,等日后怜星说出一个要求时,不管再难,风惜云也必然要做到。
两人复而赶路,时间渐渐过去,一晃便是天黑。入夜后的树林显得异常黑,大树盘根错节,难辨脚下。
怜星看不清路,被拦路的树根一绊崴了脚,风惜云简单得检查了下,还好没有伤及筋骨,休息两日应该就能好。
怜星脚下吃痛,不能再走,可当下处境是林中深处,没有高处可躲**,显然不是能过夜的地方。
风惜云蹲下身,背对怜星,用意明了,可怜星犹豫半晌,低声道:“不妥吧···”
风惜云没有理会更多,只是斩钉截铁说了句:上来!
怜星怔忪,这两个字说的自然而有力,居然让她不愿违背,贴在风惜云背上时,一股安稳的感觉涌上心头,日后想来仍是贪恋。
因为脚下的路并不平坦,两人走得也有些吃力,而怜星仅用一手搂着风惜云的肩,更是几次险些掉落下来。
风惜云道:“你把两只手都搭上来吧。”
这话说到怜星痛处,她手有残疾,虽然能简单活动,可畸形的手臂在她身上就是一个死穴,她不愿被风惜云见到。
可风惜云的话却让怜星颤栗,“其实···我知道···”
“你知道?!”
“上次玲珑阁我扶着你的时候就察觉了。”风惜云明显感到身上的人身子一僵,甚至有些发抖。
怜星低下头去,她挣脱着要下来,她突然想要躲起来,不让风惜云见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必在意的。”风惜云紧紧拖着怜星,柔声说道。
“不!”如果不是这只手,江枫或许还会看自己一眼,可她偏偏生了这支砍不掉,剁不烂的手,“它是极丑的!”
“冒昧问一句,你的手是天生的吗?”
怜星顿了半晌,叹息一声,道:“幼时姐姐为了摘树上一颗最大最好的桃子,不幸失足跌了下来,我为了接住她,两人一同摔了下去,而我的手也因此落下病根···”
“所以呀!”风惜云停下步子,正色道:“你的手是天下至真至善至美的手!它比多少人都让人喜欢,让人敬佩,这也是你不同于别人的地方,不仅是人美,心更是纯美。”
“可···”
“皮相重要吗?”风惜云继而上路,轻声笑道,“难不成怜星姑娘看人是用眼睛看的?”
风惜云这话怜星记了一辈子,她有些不自信的伸出手,慢慢的,带着几分怯懦,攀附在了风惜云肩上。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些水流声,再行几里,看到远处有一水池,冒着烟云热气,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人在池中沐浴。
风惜云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惊道:“非礼勿视!”
怜星一手适时地挡住风惜云的眼睛,她定睛一看,惊诧得睁大了双眼,呼吸也就此停住了。
“我好像看到了···我姐姐。”一个极不确定的声音从怜星嘴里说出。
“我···我好像也看到了我姐姐···”风惜云大气都不敢喘,幽幽说了句。
静默了半息,忽然如同晴空霹雳般,两人异口同声道:“那是我们的姐姐?!”


2025-11-07 06: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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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怜星同风惜云吓得呆若木鸡立在原地,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如果我们这么出现,会···怎么样啊···”风惜云愣头愣脑地悄声问着。
“会死。”怜星淡淡应着,可脑子已经乱作一锅粥。
风惜云咽了咽口水,脚下是万斤沉重,若真这么乍然出现,以邀月的性子杀了他是板上钉钉的事,纵然明月出手相救,捡回一条命估计也生不如死。
怜星脑海过滤了一遍邀月见着明月后的变化,她猜不出邀月心思,虽然邀月从未与她说过与明月相关的事,但她能觉察到明月在邀月心里的分量绝对不轻。
是欣赏,抑或惺惺相惜,还有什么能形容的词?怜星思索着,在她心目中,邀月是不会与任何人有半分亲近的,哪怕是自己这个亲妹妹,唯一能得邀月青睐的,也只有燕南天,怜星咬着唇暗思,可她并不觉得邀月是爱着燕南天。
稍时,怜星说道:“咱们先去暗处躲着,明日再作打算罢!”
风惜云连连点头,他一想到两位姑奶奶发起火来的样子,背脊一阵凉意。
“错了!”怜星贴着风惜云耳边低声道,“你往前走作甚,往后走!”
“我看不见路,抱歉抱歉!”说着,风惜云就像摸着石头过河般,缓慢地转着身子,探着路,不多时,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风过树梢而无痕,夜色不明却缠绵,波光粼粼中春色无边。
那细吻绵长悠远,舌尖生出莲花来,让人心神俱醉。当唇齿相依、唇瓣相融时,霎时间血脉沸腾,暖意上身,纵使如邀月这块万年寒冰,此时也觉得酥软如柳,任凭春风来回撩拨。
两人抽回身,不觉喘息着,好似方才那个吻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明月轻咬嘴唇,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幻梦,可鼻息间还残留着邀月身上的香气,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明月同邀月两人,脸红如霞云,胸口起起伏伏,一时无话,只有虫鸣声在耳边低语,两人静静的注视着彼此,即使有千言万语此时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灵魂回窍,脑海回忆起刚才的一切,不觉身子发热,脑子像是惊雷炸开,明月嗔怒道:“你···你在做什么?!”
被明月一问,邀月才缓缓站定,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毫无头绪,眼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邀月其实根本就说不出来理由为什么会吻上她,只是想做便做了。
不管如何,该承认的终须承认。“吻你。”
明月脸上滚烫,她自认对邀月是有欣赏的,棋逢对手可以一论高下,这让明月这数十年平淡的生活有了些别样的兴致和乐趣。尽管明月并不反感邀月此番举动,可也不该是这种局面,至少邀月的口气不应该这么冷若冰霜、了无情谊。
邀月看着明月脸上时红时绿,面色更是阴晴不定,唯独那双向自己投来的眼神是如此漠然却又带着三分不屑。见状,邀月心里是一阵不悦,她堂堂移花宫宫主,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佳偶,可明月居然不领情,反观自己甚至有一时情陷,思及此处,邀月心中羞赧难当,恨不得杀了眼前那个让她几分入情的人。
邀月一改此前态度,双目忽然变得暴戾,杀气腾腾地傲视着明月,仅是半息之间,邀月已然出手。
内力丧失,可招式均在,电光火石间池水波荡,风声也变得凌厉起来。
邀月一招如贯长虹直击明月身前,明月抬手一挡,漾出一片水花,七分池外,三分拍到邀月身上;邀月再接一招碧波照影,此照以变化多端闻名,乍看只有五式,可每一式中又含有七十二路不同变化,招招不同,可每一式中都能杀人于掌下。
只见邀月玉藕般的手臂上下其发,速度奇快,犹如追风逐电,池水骤然惊涛拍岸,仿若猛兽一般。
明月以静制动,以退为进,她凝神观察着,发现邀月的招式尽管变化无常,可一招一式之间仍有衔接的空隙。明月由此以指为剑,其速如梭,直捣龙庭,破解了邀月的攻势。
邀月心生不甘,她恨不得取出束之高阁的神兵——碧血照丹青,她要将明月碎尸万段。她看着明月的模样,她告诉自己要杀了这个女人,可脑中却又浮现出方才的温存。
眼看邀月杀红了眼,明月反倒冷静自制,对于邀月的喜怒无常,她可是领教过多次,只是她不明白像邀月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如此疯魔,显然不是天生的。
邀月以手为刀,横空而来直击明月面门,不料明月手如缠丝,以巧劲泄力,翻身一跃腾出水面,落在邀月身后,可明月的手仍旧游走在邀月身上,最后反手擒住邀月的手臂,扣住了邀月的脖子,将其锁在身前。
被擒住的刹那,邀月身子一怔,随即而来的是漫天的惊恐,她难以置信地说道:“我竟然,会输?!”
“你杂念太多。”
邀月的身子逐渐瘫软下去,她输给燕南天了一次,如今又栽在明月手里,短暂的一声微弱叹息,邀月萌生一股不甘和难过。
明月见着眼前人身子开始发颤,原本高昂的头颅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到最后竟然无助的抽泣起来,她不再是昔日那个不可一世、无坚不摧的移花宫宫主,在明月眼前的,只是一个无所依傍、孤寒凄凉的女人。
同样的错误邀月犯了两次,情义上的重蹈覆辙令邀月难堪,一次比一次更让她不能接受,“你杀了我罢!”
明月闻言一惊,她从未想过邀月也会有投降的一刻,“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你同燕南天一样,让我恨之入骨,我想杀你,可我杀不了你,既然如此,不如死在你手里。”语气中是颓然,是悲戚,是无可奈何。
“我以为你喜欢我。”明月觉得前人身子一僵,呼吸也重了几分。
这话在邀月听来就是讽刺,明月比燕南天更可恶,天下那么多人,为何明月非要来招惹自己呢,最终的结果一样是抛弃她,背弃她。
邀月又道:“你杀了我罢!”
“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明月的话语中听不出情绪,连同着池子里的水,都一并平静了下来。
“你若不杀我,日后我一定会杀你,就算杀不了你,我也会杀尽所有跟你相关的人!”
“所以你杀不了燕南天,你就处处与他为敌,为的就是要逼他出来见你?杀了你?”明月看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玉臂,‘燕南天’三个字赫然醒目,让她心生怜意。
邀月没有接话,忽地,她感觉有一股柔软之意贴上了她背心,仿佛一个温暖的火种在她心上蔓延开来。她能感觉到明月就站在她身后,紧紧将她圈在怀里,甚至明月的鼻息顺着自己的脖颈流淌出来。
明月的嘴贴在邀月的耳边,三分柔情三分霸道地说着:“我既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杀了我,但我也绝不许你再对燕南天动心。”说着,明月轻轻摩挲着邀月伤痕累累的手臂,她开始对这个叫燕南天的人感到好奇,而她真正在意的,是邀月到底经历过什么。
就在此刻,邀月听信了明月的话,她的心变得温和,身上戾气也随即散开。
明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串由花串成的手环,戴在邀月手上,顷刻间花香醒脑,提神健目,多嗅一刻内力似乎也多恢复些许。
邀月问道:“这是?”
“鎏金花虽无药可解,但这几种花混在一起的香味可以中和鎏金花的气息,有助于内力恢复。”
“所以这些天你四处摘花就是为了给我这个?”邀月在明月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明月放开邀月,伸出手在邀月眼前晃了晃,从容道:“不是专程为你做的,我也有。”
邀月目光一沉,道:“你功力已经恢复了?”
明月答道:“没有十成,也有四分吧。”
“那你刚才可用内力了?!”明月没辩解,邀月又道:“那就算不得我输,是你使诈!”
“是你自己认输的。”
邀月急转过身,凝望着明月,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丝怒意都没有,她轻咬下唇,那娇俏的模样更胜三春之挑,不由地让明月心神沉醉三分。
“改日再比一场。”邀月的语气里没有霸道,没有凶狠,倒像是甜美的少女说出的约定。
明月闻声笑了,那笑煞有万古逢春之美,邀月只道那是世上最令人惊叹,最令人沉迷,最令人回味的笑。
翌日一早,怜星同风惜云顺着昨晚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见着神采奕奕的邀月和明月,他二人心中虽有万千疑问,眼下却没有一人敢问。
“姐姐。”风惜云激动地冲着明月叫道,兴奋地挥舞着双臂。
明月瞧着风惜云生龙活虎的样子,心中的石头算是放下,再看怜星与风惜云一道,她余光轻瞥邀月,只见邀月脸上的怒气已显。
“你同一个男子走这么近,你要反了吗?!”邀月鬓边青筋已现,目怒凶光。
怜星知道自己触怒邀月,眼珠一转,心中已有对策,便道:“我与风公子也是方才偶遇,那日我们从暗道逃出来就走散了,而且这山谷奇怪得很,居然让我失不出半成功力,还险些受伤。”
邀月虚眼观之,怜星脚上有伤并未撒谎,但见怜星说得诚恳,便也信了去,转过头就对风惜云说道:“你最好离我妹妹远一点!”
风惜云不解邀月为何这么憎恨他,只因他是一个男人,还是单纯不愿任何人接近怜星?但是他记得昨晚怜星同他讲,面对邀月可不能硬来,以硬碰硬是没好处的。
风惜云躬身诚然道:“多谢邀月宫主照顾家师,惜云感激不尽。”硬的不行,那就曲线攻之。
邀月只觉面上发红,拂袖道:“谁照顾她了。”只见邀月已经成功转了矛头,风惜云和怜星暗中一笑。
风惜云暗中观察着明月,只见明月嘴角上扬,似有得意,可风惜云不敢发问,思来想去也就说了声:“姐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还要追查藏宝图的事吗?”
明月敛起笑意,正色道:“藏宝图不过是江湖杂碎的诡计,不查也罢。”
风惜云道:“只是那妇人言辞凿凿,所言非虚,说不定移花宫与明月宫确实有些渊源。”
说到移花宫与明月宫的渊源,明月脑中想起昔日师父所言:不得与移花宫相交,违者诛之。此时,明月觉得头重脚轻,莫名心烦。
见明月有些犹豫,怜星接道:“也许其中还有秘密是我们没能解开的。”
邀月神情傲然凌厉,她道:“那疯妇只说是找人,并未提及任何宝藏之事,想来就没有宝藏一说。纵然真有神人,那又如何,这世上根本没人配得上我去寻找。”
顿时,场面又陷入一种僵局,风惜云向明月请示道:“姐姐,那咱们···”
明月看向邀月,两人对视的刹那油然而生出几多情绪,可两人都没有说出口,任凭那些情谊凋零在风里。
“回宫。”
“可是···”风惜云还想再说,明月眼神犀利,让风惜云生生咽下了所有的话。
明月的话让邀月愣神,她没想过明月会急着回宫,心中顿生不舍,可即便心中不舍,脸上却掩饰得不露痕迹,还是一如既往事不关己的冷漠。
明月有些迟疑,她缓缓迈开步子,余光见到邀月毫无波澜的立在不远处,这让她坚定了回宫的念头。
明月已然准备起身,风惜云不敢停留,他对着邀月同怜星微微欠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会。”
尽管声音小得微不足道,可邀月听得清,她听见明月说了声:“永不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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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移花宫青山傍水,宫殿金碧辉煌,宫内繁花似锦,这个地方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可它总是少了一点所谓的人情味,雕栏玉砌下,俨然只是一座没有灵魂的空城。
邀月临窗而望,晚风吹过发丝,捎带来杏花的花瓣,在她肩头流连忘返中生根发了芽。不多时,风中再一次吹来花雨,青葱玉指拈起一瓣,放置眼前琢磨起来。
思绪不禁飘出这座宫殿,飘到那九重山海之外。邀月想起了明月,想着她在做什么,也看着这片花开花谢,也与自己一同沐浴着眼前的盈盈流光吗?
邀月那双眸子,不由地随着指尖的杏花,一点一点沉到了地上。
清晨,怜星叩门,与往常一样,她总爱来替邀月梳头绾冠,在怜星看来,这才是与邀月最像姐妹的时候。
怜星用木梳顺着邀月的青丝划过,她见邀月脸色泛白,神色疲倦,便说道:“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邀月一手撑着头,闭目假寐道:“没关系。昨晚失眠,没睡好。”
“在想···”怜星忽然收住口,一时间她猜不出邀月心底到底想着什么。
邀月缓缓睁眼,淡然道:“怎么不说下去。”
“我不敢说···怕你生气。”怜星继续为邀月梳头,思绪也随即停留在手中的秀发上。
一声叹息,“哎,说吧,我想听。”邀月继续撑起头,闭目养神。
“你在想明月,对吗?”
邀月不答,赫然睁眼瞪住怜星,似乎仅仅因为怜星叫出了那个名字,心跳都陡然增快。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有些情愫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还不如恨来得更实际。
邀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燕南天离开恶人谷有一段时间了,他没有去找江小鱼,也没有来找我,他去了哪里,他在做什么···”
不是明月,怜星不可信的望着邀月,可邀月一脸平静,唯有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不知是在恨谁,还是在怨谁,“会不会在练嫁衣神功,会不会他已经看透了世情,不打算替江小鱼来找我们报仇了?”
“不会!”邀月拍桌,声音升了八度,“燕南天一生追求侠义,他那么爱他义弟,他怎么会不为江枫报仇。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只有恨着燕南天的时候,邀月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才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人,才会忘掉所有世间美好,才能不去理会那些梦幻泡影。
邀月起身,拂开怜星,她突然想到了花无缺,想起了铁心兰,想到那些在爱情中甜蜜的男男女女。
“姐,你在想什么?”怜星有些害怕,邀月又恢复成往昔那个只懂恨不知爱的邀月,再一次把自己尘封起来。
“叫花无缺来见我。”
“姐,为什么要急着召唤无缺?”
“哼。”邀月冷笑,“因为我刚刚想到一个好玩的主意。我要花无缺做慕容家的女婿。”
“什么?!”怜星大惊,“要他娶慕容九,怎么可以呢?”
一听怜星反对,邀月心中更气,她霍然转身道:“为什么不可以?!江琴不是一直想他的儿子做慕容家的女婿吗,江琴他哪有资格,他只是移花宫的一条狗!届时花无缺娶了慕容九,移花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统一整个武林,妹妹,你不觉得我这个主意很好吗?”
邀月笑得邪魅,怜星只觉心中苦寒,她喃喃道:“可是无缺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他有铁心兰,就是这样我偏要拆散他们,爱情只会带来痛苦跟折磨,不能有快乐,他们越是爱得生生死死,我就越是要拆散他们!让他们痛苦,让他们难过!”
怜星不敢再望着邀月,她眼前的已不再是人,而是从地狱来锁魂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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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惜云回到明月宫也有半月,他每日都在藏书阁进进出出翻看典籍,他想查出来那份藏宝图的秘密。尽管他如此上心,可仍是一筹莫展,反观明月那头是从不过问,或许真像她说的那样,不过是江湖杂碎的戏言,何必当真。即便真有宝藏又如何,明月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这日,风惜云刚从藏书阁出来,撞见宫女紫嫣和东维两人,各自端着一盆花从明月房里走来,那花颜色极其艳丽,其香清甜使人通畅,近嗅浓郁而不腻,远闻淡雅而持久,花有七瓣,每片花瓣上又有零星花纹,是为七芯海棠。
“见过少宫主。”俩宫女对着风惜云欠身请安道。
风惜云见过她们二人手里的花,茫然道:“紫嫣,东维,你们怎么把师父最爱的七芯海棠搬出来了?这花极不易养活,平日里师父都紧张得很,若是知道你们随意搬弄,定不会轻饶。”
紫嫣与东维相视一眼,说道:“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擅自搬离宫主的七芯海棠呀。是今早宫主命令我们把花搬去前院的。”
“搬去前院,为什么?”风惜云不解,明月最爱七芯海棠,怎么会突然叫人搬走呢。
东维与紫嫣摇摇头,继而又垂下头去,也是,明月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了,谁又敢多问一句缘由,多探寻一个根底呢,正如天要下雨,谁又来问上一句?
风惜云绕过明月的寝宫没见着人影,又去前殿找了一圈,后来还是在水榭亭见着了明月。
宫女们都在水榭亭外恭候着,没人敢越过那两步台阶,那是云泥的轮回井,唯她独尊。
江上清波托载着远处的碧绿青山,浮云锁住山峦,间有飞燕掠水,惊起涟漪层层。
明月倚着栏杆远眺山河,江水照影,远处山巅的皑皑白雪此时就落在她肩头,衬得她就像是风雪中的不速客,孤寒落寞却遗世独立。
明月的身影在那四方亭中显得娇小,春阳高照将她的影子印在地上,似有一阵卿须怜我我怜卿的悲戚。然而她是明月,她是那个冷艳无双,傲视俊雄的明月,她不会顾影自怜,更不须孤芳自赏,她从不活在任何人的心里。
江风徐徐吹来,柳枝未动,却能感到一阵熏熏的风,像醉后的凉意。
明月的眼神从茫然无涯的雪山转到身侧,四周空荡唯有江风带潮,投来一抹春的萌动。
这世上可有人能与她比肩?
“姐姐。”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明月回神,见着风惜云。
风惜云明显从明月的眼底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孤独,那是他不曾见在明月身上过的神色。风惜云知道,这次从宫外回来,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同了。
明月有时会忽然轻笑起来,可很快那笑就散了去,徒留一阵无奈与怅然,而这一切都与那个女人有关。
“您怎么把七芯海棠搬去外院了?”
明月居高视之,漠然道:“你来就是问这个?”
风惜云笑着应了声,明月默声看着她,那眼神平和中不带任何杂质,可风惜云被这眼睛盯得发怵,顿了顿,道:“惜云想出宫去。”
“为何?”
风惜云咽了咽唾沫,横竖都可能被骂,干脆就豁出去了,反正他是不愿见着明月这般样子的,便道:“想去领教移花宫的功夫!”
明月还是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惜云之前答应过师父,要勤加练习武艺,好护师父周全,这次下山与邀月、怜星交手后,发现她们的功夫虽与师父教得相似,但细腻中却又不同,惜云想去请教一下。”
明月扬袖,自信道:“邀月会的,我自然也会。”
风惜云见这托词说不通,急中生智又道:“可邀月总是压着姐姐一头,那娇蛮模样,惜云看不过,一定要替姐姐出口气!”说到动情处,风惜云故意侧过头佯装生气。
明月闻声轻笑,戏谑说道:“你要替我打抱不平?”
“是!”
“就凭你的功夫,能接我几招?”
“大概能拖住您一盏茶的时间···”
话音刚落,不过半息,风惜云只觉气流赫然急转,长衫飞扬,明月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不过一寸间,想来明月如果全力以赴,三招之内是必死无疑。
“还要去吗?”
“去!”风惜云咬咬牙,为了明月,他算是拼上身家性命了。
沉默良久,风惜云见明月不答,暗中思量着对策,却听明月淡淡说了声:“你若死了,我替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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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玉谷内移花宫,今日没了往昔恬静素净的感觉,宫主侍女倾巢而出,手持佩剑,将风惜云团团围住。
风惜云自知这些侍女不是他对手,自是无心恋战,以内劲发声,千里传音道:“明月宫风惜云,求见移花宫宫主。”
不多时,围住风惜云的侍女自觉让出一条道,从中走出一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手执羽扇,丰神俊朗,潇洒出尘,与他相比移花宫里的百花都逊色下去。
风惜云见着花无缺,不觉一痴,其容貌神态果真是翩翩贵公子,拱手谦和道:“在下明月宫风惜云,此番前来并无恶意,只为求见移花宫宫主。”
花无缺神情冷清,唯有眼眸平和,他道:“不知阁下找家师何事。”
“听闻邀月宫主武功绝世,在下想要领教高招。”风惜云说得诚恳,花无缺倒是听得发懵。
世上来移花宫的男人都是垂涎邀月、怜星的美色,不自量力求亲而来,这般请求比武的,还是头一遭。
“阁下若不想死,还是请回吧。”花无缺已然下了逐客令。
“多谢兄台提点,不过见不到大宫主,我是不会走的,劳烦兄台您通报一声。”
“家师是不会见你的,请回吧。”话语间,花无缺的语气骤然冷冽三分。
风惜云暗叹一声,眼下这架势,不硬闯不行了,只好作揖道了声:“得罪了。”说着已是跨步腾空,身跃数丈。
花无缺见人功夫不俗,长衫轻动,脚尖一点,直接与风惜云在空中交手起来。大战数十回合,两人功夫难分高低,突然,风惜云变换招式,来来回回只有七个术式,然而越是简单的招式越是物尽其用,每一击都直袭要害。面对风惜云密不透风的攻势,花无缺愈发吃力,最后竟被逼得连退数丈,毫无还手之力。
风惜云点到为止,道:“承让,烦请大宫主现身吧。”
忽然天地变色,百花齐飞,一股无形的杀气腾空出世,压得风惜云胸口发闷。随着百花落下的,还有那道昳丽修长的身影,在那身影的映照下,此时的鲜花不再是花,那是冥府迎接亡魂的黑色曼陀罗,总伴随着死亡的气息。
见着邀月,花无缺躬身埋下头去,却闻邀月道:“无缺,这么些年你的功夫还是这么不入流吗?!”
花无缺不敢回话,汗津已经湿透衣衫。
邀月眼神睥睨,说道:“风,惜,云。”一字一句间是冷漠无情,令人战栗。
“邀月宫主,今日我是来向您请教的。”
“就凭你,也配?”其声如鬼魅,摄人心魄,不过几日不见,风惜云觉得邀月变得像一个嗜血的厉鬼,全然不似当日。
风惜云道:“听闻移花宫武学独步武林,我特来请教。”
邀月道:“是明月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
“哦?口气不小。”
“在下并无恶意,只为请教高招。”
话息未落,邀月已然动身,迅如闪电,犹似乘风而来,不过是袍袖衣带拂展,就有一股莫名至柔巨力涌出,直直打在风惜云胸前。风惜云瞬间被打飞几丈远,体内血海翻腾,‘哇’地吐出带腥的血来。
风惜云一手撑地,一手抹开嘴边的血迹,咳嗽两声,吃力道:“果然好功夫!”
邀月见着风惜云,似嘲似讥道:“若你跪下来求我,我能给你个全尸。”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算什么人能教我跪下。”纵然身处逆境,未见半分惧色。
“好,那我就要你身首异处!”
刚见邀月挥手发功,怜星及时出现阻挠道:“姐,放过他罢!”
“怜星,你三翻四次替他求情,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杀了!”
邀月的话怜星虽不信,但她也知道,没人能阻止邀月的决定,“可他是明月的弟子,你若恨明月,大可去杀了明月,杀她弟子又有何用!”
“谁说我恨明月?”
“姐,你骗不了我,你恨明月,恨燕南天,你恨透所有背叛你的人。”
邀月懵怔,她恨明月?不,她并不恨明月,她只是需要用恨来摆脱明月,“可我并不想杀明月。”
怜星一听有戏,便道:“可你杀了她的弟子,这不是让明月恨你,与你为敌吗?左右都要与她为敌,何不直接杀上明月宫去。若你不想与明月为敌,那便放了风惜云,倒也省去麻烦。”
邀月兀然冷笑,“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替这小子求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告诉你,我虽不恨明月,但也不会因为明月而放了这个小子,该死的总要死!”
风惜云这下子是彻底发懵了,他来移花宫只是为了见邀月一面,顺便想想怎么拖着邀月回明月宫见上师父一面,再不济就算被邀月生吞活剥,只要明月之后能来,同邀月叙叙旧,这也不错,怎么现在就变成恨不恨,杀不杀了呢,这与他的初衷可是背道而驰。
风惜云晃晃悠悠起身,冲着邀月说道:“在下不过是想与邀月宫主请教功夫,怎么就要在下的命了?”
“因为我想要你的命!”瞧着邀月脸上浮现一丝冷笑,风惜云自知是命不久矣,只愿明月年年清明记得为他添上一双红烛,几多纸钱。
怜星在边上看得着急,她道:“姐,反正你与明月都要交恶,你也不怕明月会恨你会气你,不如就做得彻底些,留着风惜云的命,当着明月的面杀了他。”
这话令邀月有片刻犹豫,与明月交恶非她所愿,只是风惜云擅闯移花宫,这触了邀月的底线,“留着他的命也可以,可他擅闯移花宫,我要废了他一双腿。”
废了腿还不如死了,风惜云心中不甘,可他又不愿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至少也要成全明月来一趟。
就在邀月提掌运功,眼见就要打向风惜云时,忽然‘扑通’一声,风惜云竟然脆生生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道了一声:“师母!”


  • 小涛吹
  • 玉池居人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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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天空中的浮云粘稠得如同一匹不透风的白绸,将太阳紧紧裹住,严实得连光都没法儿渗透,只留得一点似得鹅黄光晕,很快地,天就阴了下去,连带山林里的那片绿,也泛着一股子黑。
邀月的脸色如同当下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那双眸子也是忽明忽暗,她站得笔直,像是高耸入云的大山,足以让任何人压迫得喘不动气。
所有人都定格在此时,岿然不动,就连因风拂动的衣摆,都像是足以招来杀身之祸的恶源。
此刻的移花宫万籁俱静,静得春风入林都显得聒噪,春花簌簌落在地上时,都能激荡起一阵声响,那声响让每个人心里一颤,头皮发麻。
怜星僵在原地,手心沁出细汗,她望了邀月一眼,又急急地向风惜云看去,嘴唇微启,可话在喉咙里转得发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山门上忽地飞过一只喜鹊,它盘旋而降,稳稳落在山道旁的石墩上。不知世事,不明世礼的鸣叫着,叫声凌厉地划破云霄,震荡山谷。
邀月垂眸,朱唇似张似合,所有人好像都没有看到她说话,却又真真切切的听到她说了一声:“起来吧。”
移花宫内变得更静了,所有人瞠目结舌,面色发白得不知所措,唯有风惜云,歪歪斜斜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还不小心从怀里掉出一只玉瓷瓶。
没有人能清那玉瓷瓶是怎样从地上转到邀月手中的,就好像它一直都在她手里。瓶身是泛着青光的和田玉,拔开瓶塞,里面装着含杂金箔的药膏,通体呈白,细腻如脂,带着些许荧光,透着股幽幽的花香。
怜星看着玉瓷瓶,身子一震,喃喃道:“紫金续玉膏,传闻有生骨换肤如同再造的功效,可这药方已经失传百年了呀···”
邀月用力地握着玉瓷瓶,手指泛白,瞥向风惜云,酸讽道:“你师父还真是心疼你,不过来我移花宫一趟,就要给你这么名贵的药。”
风惜云看着邀月,面上没接话,心中腹诽道:给我紫金续玉膏有何用,差点就没命用上了,对付你,还不如给我九转还魂丹来得实际呢。
邀月微拂衣袂,连卷带风,对着风惜云道:“我且等着你师父来,看她有没有能力把你领回去!”继而对着众人命令道:“把西殿收拾出来,让这小子住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去西殿···”邀月在最后这句话上声音高了八度,“尤其是二宫主!”
邀月漫步走远,她带走了怜星,带走了场上的战栗,也带走了那瓶紫金续玉膏。几乎在同一刻,所有人都缓缓呼出一口气,可鬓边额角似乎还有零星汗迹。
移花宫的侍女如鱼贯而出地离开,唯独留下花无缺,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风惜云,半晌,也不见得说出一句话来。
风惜云瞧着花无缺,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可生得一张古板无比的脸,只是那眸子还算清澈,带着三分少年气。
风惜云笑道:“有话想问我?”
花无缺欠身作揖道:“先前多有得罪了。”
“也算不打不相识,花无缺花公子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切磋,是风某之幸。”
花无缺道:“阁下功夫高强,无缺佩服,方才交手时总觉得阁下的功夫与家师所授相似,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风惜云偷瞄花无缺一眼,调侃道:“你是想问我师承何派,还是想问我师父是谁?”
被道破心事的花无缺显得有些无措,他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因为在移花宫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知道的也不许知道,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着实太令他震惊,惊讶到大脑一片空白。
见着花无缺的脸白里透红,一双明珠不知该盯着何处的乱转,风惜云就觉得有趣,他轻轻拍了拍花无缺的肩,戏谑道:“想知道我师父是谁,可以问你师父去啊~”
入夜后不久,宫里就已掌灯,五步一油盏,十步一花灯,其火通明,在夜色里就是一条跃跃欲试的巨龙,缠绕在宫殿外,如同一尊守护神,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每一个外乡人。
风惜云呆在移花宫不觉得陌生,这儿与明月宫太相似了,宫中布局,谷内奇花,甚至连宫中的宫女都如出一辙的冰冷无情。但这里与明月宫又太不相同,如果说明月宫是清冷,那移花宫便是死寂。
风惜云在房内待不住,邀月虽说不准任何人接近西殿群,可她没说风惜云不准接近任何人,既然条理上没有差错,风惜云头也不回地就跑出了门。
移花宫大得出奇,在邀月眼皮子底下,风惜云不敢大张旗鼓的用轻功找人,只得乖乖得靠着脚步丈量每一寸土地。
走了一个多时辰,夜色转浓,衬得星光也明亮几分。风惜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宫内乱悠,忽然一个转角,碰见正好迎他走来的怜星。
见着怜星的时候,风惜云脸上的笑便止不住了,他兴奋地挥舞着双臂,刚想发声,只见怜星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风惜云立马心领神会地合上了嘴。
怜星悄步走来,拉着风惜云穿过一个回廊,又趟过一座庭院,最后在一处偏角,四处张望确定无碍后才停下来。
风惜云问道:“怕你姐姐看见?”
怜星点点头,“姐姐近来心情不太好,可别招惹她。” 怜星瞧着风惜云,半月不见似乎瘦了些,可眼底那光亮不减,一时间又想起在百泉山的那些时日。
风惜云闻言点头,他今日才领教过邀月的厉害,想到此处胸口还犯疼,他可不愿再挨一掌了。“邀月宫主为何情绪不好,谁又惹着她了?”
“从百泉山回来后,姐姐如往常一样闭关练功,可不知为何,只练了几日就出关了,还差点走火入魔。”
风惜云一愣,“这么严重?”
“这不算严重的,这么多年姐姐的明玉功一直没能练成,每次都是在紧要关头她想到燕南天,从而走火入魔,一旦练功失败,姐姐就恨不得杀了所有人泄恨。”怜星话头一顿,复而笑道:“这次没杀人,没发怒,只是说近来懈怠功夫退步了。”
“燕南天是谁,为什么邀月宫主会因他而走火入魔?”
怜星长叹道:“一个令我姐姐疯狂成魔,纠缠几十年的故人。”
风惜云闻言浑身一震,原本兴致勃勃的神情黯淡了下去,换来一个失落颓然的神色,“邀月宫主有心上人了?!那···那我姐姐该怎么办。”
怜星道:“我只说燕南天是我姐姐的故人,可没说是爱人。”
怜星见着风惜云眼底的光又复燃,兀然怯生生地问道:“你冒死来移花宫,是为明月来的?”
风惜云道:“当然!我姐姐向来不会表达心意,脸皮薄如白纸,估计她自己都还没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呢,我就为她来探探风声。”
风惜云说得恳切,怜星附和的点着头,一丝别样的愁绪却自心底蔓延开来,柳眉微皱,很快地又展开来。
“但是···”风惜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糕点递到怜星手里,“我却只为寻你来的。”
怜星脸上绽开一抹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甜美如蜜,嫣然胜花。
风惜云柔声道:“临行前我专程做的琉璃桃花糕,知你喜甜食,特意改进了些。”
怜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褪去,无奈道:“可姐姐不准我见你,若她知道我见你,只怕···”
“她不准你见我,又没说不准我找你。”
“可我姐姐功夫高强,你···”
话及此处,风惜云只觉胸口一疼,不觉手已经捂了上去揉搓着,瘪瘪嘴,道:“死不了就行。”
接连几日,风惜云白天就在宫里瞎转,也没人拦着他,风惜云趁此观察着移花宫的布局和路径,渐渐摸索出怜星寝殿的方位。
白日里他找花无缺下下棋,练练功,入夜后就偷摸溜出房间去找怜星,有时白天也能碰上,不过是打个照面,两人就各自散去。
这日天晴气朗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邀月信步走到花苑,一阵风来,鼻尖只觉酥痒,倏而打起喷嚏来。缓过神,目光落在一朵盛开的花上,刚伸出手去摘,便听到一个清亮温润的声音。
“七芯海棠,想不到移花宫也有?!”
不见人只闻声就知道是风惜云,邀月懒管得他,伸出手摘下了那朵娇艳至极的花来。
“七芯海棠如此娇贵,你竟这么折了去?!”风惜云说道。
邀月冷言道:“我的花,我想摘便摘。”
“可惜了,有人竟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被我姐姐看到她最心爱的七芯海棠被人这般蹂躏,铁定心疼死了。”
邀月手头一顿,眉头轻蹙,转念就把花拿至眼前端详起来,“是你师父不懂花,种个七芯海棠有何难!”
“姐。”怜星闻声走来,看着邀月手里的话,失神道:“你手里拿着的可是七芯海棠?”邀月目光似箭,瞪得怜星不敢再说。
见着怜星的风惜云,喜不自禁,笑着道了一声:“怜星姑娘安好。”
怜星碍于邀月,不敢应答,只是稍稍点头。
邀月却不以为然,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问道:“我可说过,不准你接近怜星?”
被邀月一句话打住了所有笑意,风惜云像是中邪一般,浑身一震,伸手摸索说道:“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刚刚是谁在跟我讲话,我怎么看不到人了?!是谁,是谁在那里?!”
邀月愤然拂袖,恨恨地瞪了风惜云一眼,便拉着怜星走远。
是夜,云淡星明,风惜云掐准时辰溜出房门,还未走远就看到怜星走来,两人未曾说上一句话,怜星拽起风惜云走向了后山。
移花宫虽是百花齐放宛若仙境的地方,然而后山却显得贫瘠许多,虽然郁郁葱葱鲜花满目,却是些叫不出名堂的野花野草。两人走到山顶凉亭,那是整个移花宫视野最好的地方,所有奇景尽收眼底。
“移花宫的夜色着实迷人!”风惜云深吸一口空气,沁人心脾。
浩瀚星河,暗香撩动,在那点点星光下,衬得风惜云棱角分明,眼眸也愈发清亮,就连嘴角的笑意都迷人了些许。怜星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垂着头,开始数着脚边凋零的花瓣。
风惜云问道:“怎么想着来后山?”
“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后山亭,这里静谧冷清,纵然呆上一天也不会有人发觉。”
“可你这么明亮动人,移花宫的盛景更衬你的风韵。”
怜星道:“明亮动人的是我姐姐,不是我。”
“莫要妄自菲薄!”风惜云指着天上最大最亮的那颗夜星说道:“它的光芒不及你万分之一。”
怜星苦笑道:“可是月亮出来了,谁还能见着星星呢?”
风惜云不以为然道:“月有阴晴圆缺,唯有夜星亘古常明,我就觉得****姐好,你温柔、善良、聪慧、美丽,哪一样不是独一无二的?!”
乍然,一道冷冽如同寒冰的声音划破夜空,像一记冰锥,扎在心间,“好一个‘月有阴晴圆缺,唯有夜星亘古常明’,风惜云我倒是小瞧了你!”
不知何时邀月已经站在二人身后,目光如炬,好像真能在山上烧出一把火来。
“姐姐,我···”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怜星脸上,刺痛袭来。
风惜云急忙解释道:“是我找的怜星姑娘,不关她事!”
邀月回身就是一掌,打得风惜云一跃几丈,疼得是五脏俱焚肝肠寸断,瞬间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邀月冷冷地俯视着风惜云,厉声道:“你个野小子,明月不管你,我替她管教你!”


  • 小涛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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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青光流转,星月浮沉,夜色由浓转淡,被烛光拖长的人影,也随着晨光渐稀渐淡的褪去,留得一点轮廓,解释着春夜中无法释怀的情绪。
屋内踱着步,走出一圈别样的愁,一袭映雪纱衣沁出一层寒意,烧得摇曳的烛光也由此弱了两分。唯独晨间第一声莺啼,穿花过柳,带来春的柔和,才生生将人的三魂七魄唤回了躯壳。
由金丝楠木制成的木案上刻着镂空的雕花,祥云瑞兆,真仙临世,却一样无法抚平俗世的红尘意。
邀月微微轻叹,走到木案边上,拿起紫金续玉膏的手青葱纤细,泛着如玉的荧光。想要拔开瓶塞,手上迟迟没有动作,只是轻轻摩挲着瓶身,又将它放回了原处,犹如从未动过。
春朝里第一缕阳光透过窗花透进房间,窗影被打在地上,黑影却意外地带来些许生气与柔和,房间中的气温也因此温暖起来。
邀月闭目静神,这是一天里难得觉得困倦的时候,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难以成眠,大抵是从风惜云来了移花宫开始,她在夜里总是格外清醒,一天的时间也变得无比漫长。
等待总是痛苦的,可邀月也庆幸,有些事情值得她等待。
邀月缓缓睁眼,一手撑着头,脑海中又不断浮现起明月的音容样貌,她自知是没法再睡去,索然起身,可意外得发现脚边有一支银钗,透着一股阴沉。
邀月当然认得这支钗,她手臂上的字迹,曾经多少个以泪洗面的日子,都是靠它划破肌肤释放痛楚才能缓解的。
邀月俯身将钗子拾了起来,可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那只玉瓷瓶上,深吸一口气,往事如烟。当高扬的胸口渐渐平息,深邃的目光变得缓和,原本紧张的眉头舒展开来,邀月的目光回到了那支银钗上,只见她握着钗子的手微微发力,顷刻间手指中流出银色的细沙,早已没了其他。
梳妆整齐,邀月推开门正巧碰到门口立着的怜星,只见怜星在门前欲叩未叩,神情闪烁,她的来意邀月已经猜着几分。
“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姐,我想···”
“你想替风惜云求情?”邀月直接打断了怜星的话,语气是漠然与冰冷。
怜星不敢看向邀月,她垂着头,眼神却不知该飘向何处,忽然听到邀月道了一声:“给我个理由。”
怜星不假思索道:“因为他是明月的亲人。”
“那又如何,这个理由我听腻了。”
邀月的话语里带着不耐烦,怜星只觉脖颈处一凉,背心发汗,弱声说道:“若明月杀我,你会放过她吗?”
见邀月不答,怜星仰起头看向她,却对上邀月神情复杂的眼神,此刻的静谧让怜星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可她又不敢打破这无声的时间。
“他的命我会留着。”怜星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听着,“不过,我也绝不会让你二人得偿所愿。”
“只因你恨燕南天,恨天下所有的男人?”
“男人总是有抛弃女人的理由,什么要专心练武,要登峰造极,要行侠仗义,不能有妻儿负累,男人只会让女人受苦。”
怜星轻瞥了邀月一眼,声音虽小,可底气十足,“他又不是燕南天。”
邀月淡淡说着,“可他是个臭男人。”
怜星蹙眉道:“姐,不太偏执了!”
邀月又道:“当年一个江枫还没对你笑呢,你就愿意为他去死,现在这小子对你如此殷勤,我怕你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怜星将脸一转,神色坚毅,说道:“我愿意为他这么做,你也不为燕南天做了很多吗!”
“所以我后悔了。”
怜星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着邀月,她甚至能察觉到邀月这话不经思量便脱口而出。
半晌,邀月道:“我主意已决,你若不想他死,就给我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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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花宫的地牢阴冷犯潮,哪怕有人把守,可那些侍女比地狱里的阴差更为冰冷阴沉,让人胆寒。
风惜云觉得无奈,虽说肉身桎梏并不会令他心烦意乱,但是见不着怜星,心中总是有挂念。
就在风惜云被关在地牢的第三天,突然有个姑娘也被押了进来,与他关在一起。那个姑娘生得清丽脱俗,眼睛漾着淡淡忧郁,虽然不是绝色,气质如菊花般的幽香,反而令人沉醉,惹人怜爱。
风惜云对这突如其来的姑娘并不感兴趣,彼此视而不见,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骨子里倒是相似的清冷孤高,不屑于人情世故那一套。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守卫的侍女忽然如鱼贯出,只有零散的几个婢女端着餐食走来,打开了牢门。
待三个婢女走近,原本沉默着的姑娘忽地站起,一阵猛攻打退身侧的两个婢女,手如鹰爪,径直钳住了端着菜盘的婢女,道:“你们是谁,为何抓我来,这里又是哪儿?”
移花宫的婢女虽身处下风,可冷漠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自始至终也没说出一句话。年轻姑娘见套不出话,眼神变得狠戾,片刻间,地上只是多了三具尸首。
趁着牢门未关,年轻姑娘趁机逃出,临走前忽然对着风惜云说道:“要走就赶紧走,不然我杀了人,你留在这也是死。”
风惜云并未随着姑娘走,他盘膝而坐,静心默念着心法口诀,这是他最近在牢房里唯一的消遣。
不多时,似有一阵打斗声传来,风惜云闭目凝神专注倾听着。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刀剑碰撞下发出的金属声,声声刺耳,稍时,声响弱了几分,却不曾断绝。
风惜云推断是刚才那女人出去碰着了其他侍女,从而引发的打斗,邀月、怜星应该并未出现,否则他又怎么会听着这么多时的声响。看着刚才那姑娘身手不错,只是想在高手如云的移花宫全身而退,怕是太难。
风惜云本不想管这琐碎事,只是那姑娘临行的提醒,这份善意总该是要还的。风惜云疾步走出地牢,果然见着移花宫众人将那姑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困其中,定睛一看,那姑娘身上已然挂彩,手臂上还流淌着血。
点地一跃,飞入阵眼,风惜云将年轻姑娘护在身后,低声道:“一会儿我拖住她们,你别管其他,只管逃命就是。”
话音一落,风惜云如风贯出,气势如雷,掌法多变,移花宫众人一时难以招架,不觉露出剑阵破绽。
年轻姑娘瞧准时机,掠身一纵,轻巧逃出剑阵,她看着风惜云在剑阵里倒是应付自如,她也没心思管他人死活,起身便走。
年轻姑娘走了不出两步,刹那间落英缤纷,百花齐现。风惜云瞧着阵势,知是邀月来了,心中暗道不好。
年轻姑娘看着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两个人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杀气,她气运丹田,想要施展轻功出走,可有一股无形的气压顶在她上空,任凭她怎么反抗,双脚也挪不了半寸。
突然,身侧出现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将她架住,硬生生地拖到邀月面前后,便放开了她。
年轻姑娘看着邀月,厉声道:“你是谁,竟然敢抓我,你可知我是谁,我爹是谁!”
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大胆,见到邀月宫主还不下跪!”
“我慕容九这一生,除了我爹娘以外,不会向任何人下跪。”说着,慕容九冲着邀月翻了个白眼,似有不屑,可在慕容九身旁的侍女按奈不住,作势要打。
邀月听了只觉好笑,她玉手轻挥,道:“你们下去罢。”
慕容九看着邀月,那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架势令她作呕,她漠然道:“你就是移花宫的宫主了,你把我抓来是何居心。”
邀月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杀气,“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讲话。”只是语气里,尽是压迫与无情。
慕容九讥笑道:“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
‘啪’,一记清亮而狠厉的耳光刮在慕容九脸上,打得慕容九头晕目眩,面上无光。
邀月瞧着慕容九的窘态,冷笑道:“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格欺负你啊,慕容九姑娘。”
慕容九嘴角含恨,心绪难平,可很快又笑了出来,“你这移花宫的女魔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告诉你,即便你打我,折磨我,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怕你,更不会向你下跪!”
邀月不怒反笑,道:“好一个倔强的丫头,我就喜欢你这样子,让你做我移花宫的媳妇真是最好不过!”
“你在胡说些什么,谁要做你们移花宫的媳妇”
“当然是你啊,我已经决定让你嫁进我们移花宫。”
“呸,痴心妄想。”
邀月本还想说些什么,只见风惜云急急杀来,挡在慕容九与邀月之间,他的眼里露出鲜有的凶光,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要让这个姑娘做你移花宫的媳妇?!”
“是又如何。”
“不行!不能娶她!”风惜云声嘶力竭道,“你绝不能,绝不能!”
“我娶定了!”邀月瞥了一眼风惜云,淡淡道。
风惜云以为是邀月要娶慕容九,气得那叫一个怒火中烧,浑身发抖,“你没听见这姑娘说她不愿意吗,你要是敢硬来,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邀月兀然轻笑,她余光看着怜星,说道:“如果你跟慕容九之间只能留一个,你还护着她吗?”
“我不会让慕容九死,但也不会让你得到她!”风惜云走进邀月身前,低沉悄然道:“今生今世,你只能娶我师父,若你让她受半分委屈,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邀月直直站定,道:“就凭你?”
说着,邀月拂袖,一股巧劲袭来,阴柔难觅,却无处可躲,直直打在风惜云和慕容九身上,两人瞬间就晕死过去。
怜星急道:“姐姐!”
邀月笑道:“放心,我不会杀他们,因为我想到一个更绝美的主意,花无缺不是爱着铁心兰不愿娶慕容九吗,那我就遂他愿,我要风惜云娶慕容九。”
“姐姐,你疯了,风惜云是明月宫的人,怎么会娶慕容九。”
“他若不愿意,我自有办法让他愿意,只是···”邀月看向怜星,目带寒光,“若你出手阻挠,我就杀了风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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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邀月决定闭关修炼明玉宫,入关前,她特意叮嘱怜星看着风惜云,可别重蹈覆辙,让她知道怜星又放走了风惜云和慕容九。
然而邀月前脚刚进闭关室,怜星后脚就去地牢放出了慕容九和风惜云,可惜慕容九受伤昏迷未醒,风惜云只得轻轻扶着。怜星将二人暗中送到山脚下,不想却碰到了铁萍姑。
怜星怕事情暴露,威胁萍姑道:“今日的事情,若你让除我们以为的人知道了,你自己知道下场的。”
萍姑道:“二宫主放心,今天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怜星对着风惜云道:“出去以后,你先送慕容九回慕容山庄,之后你便回明月宫别再出来了,不然我姐姐再见到你,我怕也挡不住···”
风惜云面露不舍,他拖起怜星的手道:“我为什么要走,我要在移花宫陪着你。”
“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姐姐出关了,你们怕是在劫难逃。”
“可你怎么办,你放了我们,邀月一定不会放过你。何况,我为什么要为了慕容九走,她与我何干,只要邀月不娶她。”
怜星眸子暗了下去,说道:“我姐姐要你娶慕容九。”
风惜云没好气地说着:“荒唐!我又不喜欢慕容九,为何娶她!我以为是邀月要娶亲,所以才出言劝阻。”
怜星道:“别说那么多了,你们快走罢!”
风惜云紧握着怜星的手不肯松开,说道:“我不走,我要在移花宫等我姐姐,还要···还要陪着你···”
不想一旁的萍姑突然伸手点中风惜云的睡穴,怜星一怔,只见萍姑说道:“不如让奴婢送慕容九和风公子先去慕容山庄吧。”
怜星茫然,问道:“你?为什么?”
“为了无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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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清晨时分,窗外的朝阳渐起,用炽热的光芒,驱散一夜的寒气,春风剥落林间的霜露,抚慰着无归的谜鹿。
这是近来睡得最好的一晚,睡足了时辰,虽有发梦,醒来后又不复记得,但邀月心里却有别样的满足。略微慵懒的撑起身子,伸展着腰,如猫般的灵活与妩媚,春光比起来也自愧不如。
许是听到屋内有了动静,侍女叩门而入,端来了供邀月洗漱的清水,以及其他相关的用品,待邀月收整完毕,侍女欠身,又将那些东西撤走了去。
侍女退下时并未关门,紫嫣端着一盘餐食走进屋来,小心翼翼地搁置在桌上,朝着邀月说道:“这些是您的早膳,请慢用。”
邀月背身示人,紫嫣虽看不见样貌,可听得那声音是清柔,娇美,却又冷漠无比,令人不敢逾越半步,“糟糠之食,怎配我吃。”
紫嫣一边恭敬地将每一份餐食规整地摆放在桌上,一边说道:“这些都是宫主下令特意为您做的,都是您爱吃的东西。”
“我爱吃什么,明月怎会知。”
紫嫣轻笑道:“只要宫主想知,这世上就没有她不晓得的事。”
邀月回身,见到桌上琳琅满目的粥食糕点,还真是合她口味,心中欣慰之余,又想起明月将她玩弄于股掌间的种种,愤懑之情油然而起,继而厉声道:“拿起你的东西,出去!”
“可这是宫主吩咐···”
“闭上嘴,出去!”
邀月虽说愠怒,好在并未动手,可紫嫣见着的只是稍许发怒的邀月,只是被她呵责两声脚下就已发软,微微瘪嘴,怯生生地又将食物拿回了木盘里,脚下发虚地逃了出去,赶紧关上了房门。
还未跑开几步,身后有个清甜的声音就叫住了紫嫣,“跑哪儿去?”
紫嫣见来人是东维,用眼神示意禁声后,待东维走近,就同她走到宫殿外的拐角处。
东维不解,问道:“这么神秘干嘛,宫主不是叫你去给那姑娘送吃的吗?”
紫嫣没好气地悄声说道:“你还是别提了,今天我总算领教了比宫主还吓人的女人了。”
东维笑着低声调侃道:“好哇,你敢说宫主吓人,我要禀告宫主去~”
“我的好东维,你可放过我吧。”
“谁叫你说宫主吓人。”
“宫主不是吓人,最多是不怒自威得让人敬畏,可这姑娘不一样,她是凶狠得感觉要杀人!”
东维闻言笑出了声,说道:“我听说的可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紫嫣无奈道:“那也是能教你吓破胆的美人!”
见东维还是哈哈笑着,紫嫣冲她白了一眼,转移话题道:“宫主不是吩咐你去煎药吗,要是被她发现你擅离职守,没人能救你啊~”
东维淡然道:“药不用我煎。”
紫嫣睁大眼睛不信道:“宫里就数你药理最好,你不煎药还能谁去?”只见东维高深莫测地看了紫嫣一眼,紫嫣耐不住性子,直缠着东维解密。
东维笑道:“昨天我刚煎上药不久,宫主就来了,然后叫我退下,她要亲自熬制。”
紫嫣惊讶地合不上嘴,痴痴地盯着东维,结巴道:“宫···宫主···竟然为了···为了一个外人亲自煎药?!”
“你我侍奉宫主二十年,何时见她这般事事躬亲,如此上心?所以你说,屋里那姑娘到底是谁啊,能让咱们宫主这般紧张。”
紫嫣耸肩无奈道:“不管是谁,反正咱们是惹不起。”
尽管侍女们压低声线说着悄悄话,可她们嘴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被邀月清楚地听进耳朵里,彼时脸上浮现着她都没有发觉的清甜如醉似的笑。
正午,明月莲步走来,打开房门时,捎带来了屋外的春,将屋子里的生机调动起来,花色更艳,绿叶愈翠。
明月瞅见邀月正躺在床上,一动未动,安静祥和,开口道:“为何不用早膳?”
见邀月不答,明月细眉微皱,压着嗓子又道:“本宫在与你讲话!”
邀月还是未答,明月察觉到邀月呼吸微弱,面色是不寻常的病白,心中一沉,快走两步到床沿边上,伸手探了探鼻息,竟已气若游丝。
明月大为惊诧,早上都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会突然虚弱到这步?她扣住邀月的手腕,专注地感受着脉搏,忽地,脉博异常有力地跳动了下,等明月回神时已经晚了。
邀月反手将明月的手扣住,将其手臂一拽,只见明月整个人都倒了下去,跌卧在床榻上,邀月面上坏笑,身子一跃,压在了明月身上。
“想不到明月宫主还会被这种小把戏骗倒,传出去可真是笑话。”
邀月骑在明月身上,嘴角含春,虽然居高临下俯视着明月,可眼里骨子里尽是柔情暖意。
明月哑然轻笑,淡然说道:“倒是大意了,主要是没想到堂堂移花宫宫主还会用这小孩子才玩的把戏。”
“能骗到你就行,又何须在意别的。”
邀月语气里的骄傲显而易见,她双手擒住明月的手,将其压在床头,邀月的眼神灼灼地凝望着明月的眸子,那一刻,世界都懂事得安静下来,电光火石间,暧昧丛生。
多看一眼,便多沉溺一分,明月的思绪变得心猿意马起来,她呼吸越来越重,心脏跳得也越发地快。
虽说都是女子,可明月不知何故,见着邀月想到一个词——红颜祸水。
努力恢复心神,明月冷静道:“赶紧下去,否则我动手了。”
邀月邪魅一笑,不屑道:“被压在身下的人可不是我,手下败将何惧之有。”
“功力才恢复几成,就敢如此叫嚣,好大的口气。”
明月不再同邀月调笑,她运以内力一震,邀月便被她震得翻身一跃,跳至床下后还被明月挥袖而来的掌风震得趔趄了两步。
刚站稳的邀月看着泰然自若的明月,自觉有些失态,面上发烧,嗔怪道:“你明知我功力未愈还用内力相斗,你使诈!”
这次换明月笑得开朗,“兵不厌诈,跟你学的。”
“无耻!”
见到邀月发愠,明月更觉欢畅,不禁打趣道:“怎么,还想像打惜云那样打我一掌?”
见邀月被话噎得脸上一块红一块白,明月便笑着从长袖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瓶,说道:“把药喝了,功力一恢复不就能打了。”
邀月看着明月手里的玉瓶,精致小巧,玉雕更是巧夺天工,只是不知这药效如何,便将信将疑道:“什么药?”
“我···”明月一顿,清了清嗓,说道:“我···我们明月宫用秘法熬制而成的天仙玉露,用量虽小,但是药效甚奇,比九转还魂丹更能起死回生。”
邀月长袖轻拂,神色倨傲,说道:“你让我喝,我便喝得?做梦。”话音一落,邀月转念想起先前那俩宫女的对话,心中又不愿回绝明月的好意,便道:“要我喝药也不是不可,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明月静默地看着邀月,又恢复往昔的冷艳,只听得邀月问道:“你到底去过移花宫几次,见过我几次。”
“三次。”
“哪三次。”邀月的语气不似发问,更像是女王的拷问。
“惜云叫你师母一次,你命人种七星海棠一次···”明月看着邀月的脸颊因她的话红得更润,笑着问道:“还要我说下去?”
“说!”
“还有你发梦,叫着我名字那次。”
明月脸上的笑意更深,她瞧着邀月因脸红而埋下去的脸,一股不可名状的愉悦在心底蔓开,她喜欢看邀月脸红的样子,喜欢看她倔强的样子,甚至连邀月发脾气使性子时,明月觉得也有着别样的俏皮。
邀月忽然心生怒气,自己痴痴傻傻的模样尽被人看了去,可人倒好,避而不见落得一身清闲,她怒道:“那你之前避着不见我,现在又扮好心救我,惺惺作态!”
“先祖有命,不得与移花宫人交往过密,否则···”
“否则杀之以儆效尤,那你现在是想好了。”
“不,我去移花宫是因为惜云,他是我弟子,我须救他。至于救你,祖师婆婆没说不能救移花宫的人。”
见明月说得一脸坦荡,邀月只觉自己是被她算计了,做得真是滴水不漏,城府颇深。邀月最恨有人利用她,她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来,“我不须你救!”
“由不得你,你的命我说了算。”
“呵,迟早都是陌路,又何必冠冕堂皇地救我。”
明月没想过邀月会真生气,稍显迟钝,淡淡道:“因为我听不得别人对我说个不字。”
邀月回想起多少夜深时,她徘徊在烛火闪烁空旷寂寥的屋里,她会忍不住暗想明月突然出现,带她走,走出这无形的牢笼,替她摆脱过去的阴影,保护着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又脆弱不堪的心。可如今,都是梦幻泡影,她不过是明月算计中的一颗棋,或者只是明月玩味人间的一点乐趣。
邀月怔怔地看着明月,她觉得明月对她的所作所为比燕南天更可恶百倍,如果燕南天对她的背叛和离弃还能让她带着恨意活下去,那明月此般就是杀人诛心,毁人无形。
“我就是死,也用不着你可怜!”
语毕,邀月挥掌带风,可她并没有向明月袭去,而是提气准备向自己心口打上一掌。明月见状一惊,她伸手拦下了邀月,随即点中了她的穴道。
明月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邀月不答,她双目紧闭,暗自运劲,终是强行冲破了穴道,还未等她松下一口气,就被真气反噬,血脉逆行得晕了过去。
当邀月醒来的时候看到明月正在床边静坐着看着她,是了,这里是明月宫,她又怎会见不到明月呢。
明月看着苏醒的人,暗沉叹息,柔声道:“该回答的我都答了,你也该把药喝了。”
“不喝。”
明月无奈,拔开瓶塞,将药瓶放在邀月嘴边,轻声道:“喝了。”
“不可能。”
明月见执拗不过,面上也有三分恼怒,厉声道:“别惹恼了我,喝了它!”
邀月自是不怕,她一把推开明月的手,药瓶一撒,若不是明月眼疾手快,早就跌破在地上。
邀月以为明月会恼怒地与她交手,也好,这么死在她手上,也不会没了光彩。哪知明月非但没有动手,她径直将天仙玉露饮进嘴里,随即俯身吻上了邀月,唇齿交融之间,药液顺着明月的舌尖流淌进邀月的嘴里,药液发凉,带着一股清新的草味,可又因被明月含在嘴里而带着一丝热气。
邀月躲闪不及,悉数将药液吸收,可待她饮尽天仙玉露,也不见明月有停手之意。明月的软舌在邀月口中肆意流窜,她的贝齿撕咬轻扯着邀月的唇瓣,她霸道得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当明月的唇齿离开邀月的温唇时,两人均已面颊绯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邀月心神暂明,她一把推向明月,哪知软弱无力的双手,竟被明月一手压制了去。
明月伸手温柔地擦拭着邀月的下唇,说道:“别闹了。”
“谁同你闹!”
“那你这般反复无常是为何?”
“不必你费心了解!”
“我必须了解。”
“你犯不着。”
被邀月一激,明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可你是我的女人!”


2025-11-07 06: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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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不是知己,不是密友,是她的女人。空气在瞬间凝结,情愫却是此起彼伏,似有形又无迹可寻。
邀月的表情像是蒙上一层细纱,叫人看不真切,而明月也因口快,脑中混沌一片。
明月舔舐着嘴唇,她觉得心子发烧有些口干,怔怔地盯着邀月,松开了压制着的双手。出乎意料地是邀月并没有反抗,她只是有些窃喜又带着茫然地回看着明月,倏而笑出声来,那笑声是光,是暖,是山林的花开,是世上最令人无法忘怀的情爱。
明月也随她一并笑了起来,那笑容的璀璨胜过繁星千万,就连太阳的光芒也因此黯淡。
春风柔情,春雨滋润,春去春又来。
明月宫后山有一汪灵泉,泉水终年发热,其味带香,其性偏阴,在灵泉中打坐修炼明玉功,更是事半功倍,再辅以明月宫特制的药材和奇花,还有疗治内伤的效用,是乃明月宫三大法宝之一。
明月差人带邀月去,邀月倒不推脱,自在的在池中打坐,不过水漏一刻,邀月只觉得神清气爽,贯通经络,体内更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聚集,助她打顺气血淤节之处。
打坐了一个时辰,被剑气所伤的左手,也在灵泉的功效下,刺痛感顿减,甚至能渐渐控制手臂上血脉流淌的速度,经脉也在逐渐顺畅的真气萦绕下,变得通透起来。
邀月心境豁然开朗,气运三个小周天,两个大周天后,炼神还虚,抱守归一,徐徐吐出浊气,终是睁眼。
“来了就现身,躲在暗处可不是你的风格。”邀月眼神飘至远处,淡定说着。
明月施以轻功从天而降,她落在池边半步,笑靥艳艳地盯着邀月,说道:“不过是怕你害羞罢了,你要不介意,我自是愿意正大光明的看。”
邀月面色乍然变红,娇嗔道:“轻浮。”
明月笑道:“上来吧,你身子还弱,不宜长时间泡在泉水里。”
说着,明月伸手欲将邀月揽起来,邀月忽想起在百泉山被明月嬉闹落水的场景,一个用劲,也想将明月拖下水。不过邀月是忘了,受伤的是自己,明月倒是蕴藏千钧之力。
明月稍稍用力,便将邀月从水池里拎了起来,水花漾出池外,七彩氤氲落在翠色林间,映照出一片祥云,而这人间尽是春光流泻。
邀月吓得不轻,不过眨眼的功夫,明月已经为她披上了罗纱,继而关切道:“山林雾寒,你别着凉。”
邀月微微噘嘴,别过头去不理她。
待邀月收整好,明月轻揽过她的身子,飞身轻跃,一双人影掠过层林尽染的树林,犹似人间的双飞燕,在花间呢喃起舞。
回到明月的寝宫,宫中放置着寒玉床,这是祖师婆婆从天山山巅的圣池水中带出来的。那天山位于西北极寒之地,终年积雪,绝无人烟。而天山圣池水终年发热,周遭百米之内都无雪迹,可偏偏圣池水底有着一块千年不化,万年不融的寒冰玉,它是世上至阴至寒之物,能抵抗一切阳刚之力,是治愈邀月体内剑气的绝佳宝物,此乃明月宫法宝之二。
明月将邀月轻轻放在寒玉床上,嘱咐道:“慕容家的功夫是阳刚之劲,这寒玉床有助于你化解剑气,今晚就睡这儿吧。”
邀月浅笑,正了正身,道:“怕你是假公济私。”
“那你是怕早了。”明月从长袖里取出一只玉瓷瓶,邀月认得,这是她从风惜云那抢来的紫金续玉膏。
明月巧然坐在邀月身侧,她伸手擒住邀月的手,拨开衣袖,露出邀月玉藕纤细的胳膊,见到那令人厌恶的名字。
“自己擦还是我擦?”
“我又不烦它。”邀月说得轻巧,可今日见着‘燕南天’三个字,她忽然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何傻到要将它刻在身上。
明月略带怒气地瞪了邀月一眼,却正中邀月下怀,听见邀月调笑道:“莫不是吃醋了?”
“无聊!”嘴上说着无聊,可手指上早已抹了药膏,轻轻敷在邀月手臂上。
明月的手指很凉,就如同她人一样,是冷到骨子里的,可细腻中又能感受到她血脉里的温热,在这冰火两重天的复杂感官下,是早就不能自拔的沉迷与留恋。
不多时,明月已经将邀月身上令她不悦的伤痕悉数抹了去,然而邀月迟疑了片刻,摸着羊脂玉般的脖子,调侃道:“怕是还忘了一处。”
明月不理会她,用晨露水洗净了手,丝绢擦拭干净后,便把紫金续玉膏放到了别处。
明月的反应让邀月暗中舒爽,她佯装起身,说道:“罢了,本宫亲自动手便是。”
话音还未落尽,明月已出手拦了下去,她静静地凝视着邀月,目光闪烁,面色显得逐渐驼红,停顿半天却也不稍说出一个字。
邀月挑着眉,笑了两声,打趣道:“好歹也是为你伤的,心疼药啊?”
明月没好气地瞪住邀月,然而曾经种种浮出脑海时,眸子又柔了下去,她伸手摩挲着那道邀月为救她而留下的疤痕,正经说道:“这是属于我的,休得抹了去!”
“这么专制?”
知道邀月有意说酸话逗她,明月索性侧过身去,不与她呈口舌之快。然而邀月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缓走两步,走到明月身前,忽然凑近了来,明月下意识退了两步,却不想被邀月逼近了墙边。
明月问道:“又想做什么?”
“你这么霸道蛮横,非得我留下一道疤来,我心中不服,也得让你付出点代价。”
说完,邀月的身子往明月身前压低了一度,她一手撑着墙,一手托起明月的腮颊,在那霞光流云,细腻如玉的脖子上,用力种下一吻。
————————————
风惜云不舍昼夜地赶路,一入九重山的地界就火急火燎的跑回明月宫,一进宫却听得紫嫣说,宫主近日带了个人回来。
风惜云来不及思量,脚下带风,直奔明月寝宫去,可跑过沧浪亭时,风惜云停下了步子。
“姐姐!”风惜云急忙说道:“眼下是十万火急,您赶紧随我去移花宫一趟罢!”
明月悠悠端起石桌上的青花瓷杯,不急不慢揭开杯盖,只见茶色嫩绿,茶汤清亮,明月伴以杯盖来回拨弄着茶汤,那苗锋尖削,扁平光滑的茶叶被她这么一撩拨,随波逐流的荡漾起来。明月优雅地呷上一口,醇香入喉,余味带甘。
明月见风惜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淡然问道:“何事?”
“邀月,邀月她···”
背后有个声音猛然窜出,吓得风惜云一哆嗦,“本宫的名讳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叫的!”
风惜云见人是邀月,心里是又惊又喜,“邀月宫主,您没事?!可我从移花宫出来的时候,怜星不是说您需要闭关疗伤吗?”
提到怜星,邀月是止不住的恼,她可没忘记怜星是如何当着她面放走花无缺和铁心兰的。“这几日你同怜星在一起的?你们好大的胆子!”说着,作势要打。
邀月的掌力风惜云是再清楚不过,即使到了今天,他也觉得自己的伤势不见好,“几天前我就出来了,一直急着赶回来找姐姐救你去,哪有时间同她日日欢好。”
见邀月不信,风惜云没辙,只得向明月求救道:“姐姐,您帮我说句话,她这一掌下来我可撑不过今晚了!”
明月冷声道:“她若想你死,你还能到今日。”
“姐姐!她三翻四次打得我吐血,现在心口还疼。”
“打你却次次都避开要害,是你武功不济,怪不得别人。”明月又拨了拨杯盖,埋首看着茶汤里青叶浮沉。
“她还把我抓起来了!”
“是你触犯宫规在先。”
听明月这话,风惜云还想再多解释两句的,可忽然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他吓得赶紧站直了身子,说道:“姐姐,您怎知邀月打我避开了要害,还知我是为何被她抓了去的?您···您一直都在移花宫?那您为何看着惜云被打,也不出手相救啊?!莫不是为了能多见邀月宫主几面,所以···”
‘哐当’一声,明月有些羞赧地放下茶杯,冷色怒道:“住口!”
看着一反常态恼羞成怒的明月,风惜云明白自己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明月真动怒起来,那也不是开玩笑的,当下就乖乖闭上嘴,严丝合缝不漏风的。由此算来,邀月为何会出现在明月宫也不难想了,反倒是苦了怜星,估计现在还在移花宫里急得打转呢。
一个无意的间隙,风惜云不小心瞥见了明月脖子上淡淡的一抹不可明言的红印,他眼珠子溜溜一转,偷偷往邀月身上打量一番,得了,这下子自家师父处处维护邀月也不足为奇了。
邀月忽然开口问道:“怜星呢,还在移花宫?”
风惜云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摇摇头,反反复复中邀月也有些不耐烦,直言道:“说话!”
风惜云指着自己的嘴,无奈地摊手,随即用着特别幽怨地眼神看向明月。
明月震袖,正色道:“说罢!”
“我走时她尚在移花宫,只是我出来几日,不知道她是否还没下山寻邀月宫主去。”
邀月心绪不宁,她虽有气,但怜星毕竟是她亲妹,血浓于水,她也不会真记恨了去。明月似解她心意,说道:“想回移花宫便回去罢。”
邀月面色一沉,冷声问道:“还是忘不了你那破规矩?”
明月起身,朗声说道:“我便是这明月宫的天,规矩也该是我说了算!”
邀月闻言掩面笑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娇声说道:“不该送你的女人回宫?”
被她一说,明月面露羞色,她瞪了眼风惜云,风惜云就跟收到指令似的,忽然掏起耳朵来,“奇了怪了,我这眼睛不好使就算了,怎么耳朵也听不清了?姐姐,我舟车劳顿突发耳鸣,得先行告退了。”
见风惜云走远,明月轻叹一声,自在不少,说道:“明日启程。”
邀月听之一喜,山风猛然吹来,增添不少凉意,身子的确还未康复,邀月不禁风灌,咳嗽了起来。
忽地,明月又改口道:“缓几日再动身,待你身子好些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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