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中裘一○【180726改文】他要像一棵树 （炒鸡好看）

中万钧又发烧了。这是他今年第二次发烧。
第一次他挺过来了，但是这一次，似乎比第一次都要严重。
他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中万钧觉得，他这次可能真的要完了。侥幸活了这么久，也是到他该死的时候了。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
一天半之后，他却奇迹般地退了烧，身体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中万钧起床之后，去外头买了两大碗面条，一口气吃到了肚子里。
吃过饭之后，中万钧去了县里的天-主教教-堂，跟着唱诗班唱。
得病之后，能给他温暖的，大概只有这个教-堂了。
中万钧坐在长凳上，闭着眼睛，嘴里唱着圣歌。
中万钧今年三十五，他身高一米八三，长相出众，坐在教堂里格外地显眼。
有时候会有人和他要手机号码，还有人会提要求请他吃饭。对于这些要求，中万钧一一拒绝。
这些人都不知道他的情况，知道的话，应该会躲得远远的。

这已经是裘球第四回被人拒绝了。
这对一个新人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她有些垂头丧气。
还好一起的摄像大哥安慰了她几句，要不然她准得哭鼻子了。
好不容易采访到了一个热心的大娘，裘球总算是受到了点儿激励。
那个大娘兴许是见惯了记者，面对镜头的时候一点儿胆怯都没有。
半个小时的采访很快就录完了。
录完之后，大娘带着裘球和她的团队到了县防疫站下属的艾滋病人看护点。
“这里，都是那个时候染上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大娘的语气有些凄凉。
这个大娘本身也是艾滋病患者，患病已经很多年了。
这么多年一直靠着医疗补助治病吃药。
裘球被带到了病房，她把话筒插到摄像机上，准备逐一采访一下这里的病人。
中万钧看到裘球的时候，有些烦躁。
他比较烦这种记者。
他们这种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们做各种审判。
裘球坐到了一个病人面前，开始了对他的采访。
周围的人看到有记者来了，都停止了说话。
所有人都看着裘球和那个被采访的大哥，包括中万钧。

“献一次血多少钱？”
“四十五。”
“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
“那可不，我们农民，四十五块钱可够几个月了，孩子又得念书，那会儿就是冲着赚钱，才去卖的。”
“当时想过会染上这种病吗？”
“没想过，没想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采访完一个人，裘球又找了下一个。
很巧，裘球这次找的人，正好就是中万钧看护的那个。
拿着话筒过去的时候，裘球看到了中万钧。
中万钧在这个县城里算是比较显眼的那种人，所以裘球一眼就认出他了。
之前拒绝过她采访的那个叔叔。
二十多的小女孩，到底还是有点儿记仇。
刚才拒绝过的人，她当然不会很喜欢。

裘球采访的这个中年男人姓张，今年五十多岁，查出来艾滋病已经五年了。
“当时是为什么去卖这个的？”
“哎，没钱啊，我儿子那个时候考上高中了，高兴啊，得让他念书。”
“让孩子念书，这个来钱快，所以就去了。是这样吗？”
“是是是，哎，袖子一撸，发家致富，那个时候血站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你们那个时候是怎么抽血的？”
“他给放一个缸子，抽出来，再输进去。”
“那这个缸子清洗吗？还是说那么多人用一个？”
“不清洗，一天能涮一涮就是好的。一个抽完就是下一个，有时候一天一个针头。”
“当时有想过会不卫生吗？”
“当时没想过，我们农民，哪里晓得那么多，觉得赚钱就去卖了。”
“那你——”
裘球正准备继续问下一个问题，就被一道凌厉的声音打断了。
“有完没完了？”
裘球惊愕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
中万钧把架在对面的摄像机踢倒，说：“你们够了没有？问来问去你们能解决么？”

裘球进电视台没有多长时间，但她也做过不少采访了。
采访的时候她也遇到过特别排斥媒体的人，那些人最多也就是不接受他们的采访，不会像中万钧一样直接把机器踹倒。
做媒体的人都知道，拍摄机器是很贵的。
有人开玩笑说，摄影师得和机器共存亡。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所以，当中万钧把架在旁边的机器踹倒的时候，裘球直接就傻了。
她生气地看着中万钧：“你可以不接受我们的采访，但是不能这么不尊重我们的劳动成果。”
中万钧冷笑了一声，反问她：“你也知道尊重这两个字儿怎么写？”
“我当然知道了，最起码我会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尊重别人的职业。”裘球说。
中万钧抬起手来指着裘球，“那你尊重他们了没有？不就是个卖血的问题，翻来覆去问这么多遍，有意思么？”
裘球被中万钧呛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只是为了让社会关注这个问题，节目播出之后——”
“滚。”
没等裘球说完，中万钧就打断了她的话。

裘球到底是个小女孩儿，连着被呛呛了这么久，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就是想帮助这些人，谁知道他一点儿都不领情。
病房里的人看裘球哭了，都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
张大哥对中万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骂人家小姑娘了。
中万钧直接无视了张大哥的话，走到了跟着裘球的几个摄像面前。
“你们赶紧滚出这儿吧。”
跟着裘球摄像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和裘球关系好的。
他走上去，安抚性地拍了拍裘球的肩膀。
“咱们先出去吧，采访待会儿再说。”
裘球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摄像一块儿走了出去。
……

裘球一出去，病房里的人就开始数落中万钧。
“你看看你，何必呢，人家一小姑娘出来工作也挺不容易的。”
“就是就是，多可爱一小姑娘，才跟我女儿差不多大。”
“人家也是出于好心，问的问题不好听了点儿，咱不至于。”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中万钧心烦意乱。
他没说话，直接走出了病房。
从防疫站出来的时候，中万钧正好碰上了蹲在路边哭的裘球。
他停到裘球面前，“你的抗打击能力就这样？”
听到中万钧的声音，裘球立马站了起来。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
“是啊，我抗打击能力就不好。因为我之前遇到过的采访对象没有像你这么没风度的。”
“你刚采访的那个老张，最多还有二十天。”
中万钧说，“你自己想想你都问了他什么。你觉得合适？”
裘球：“……我只是例行公事地问。”
中万钧：“你信教么？”
裘球摇头：“我不信，我们媒体人都是唯物论者。”
中万钧：“宇宙的核心是爱。”
裘球：“我只知道以人为本。”
中万钧：“知道以人为本，问问题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做？你·他·妈是在问问题还是在揭伤疤？！”
裘球被中万钧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又快出来了。

本来就刚毕业没多久，现在被一个外行质疑能力，她心里当然不好受了。
中万钧很长时间没有过性·冲·动了。
得病之后，他基本就没再想过那方面的事儿。
但是，看着裘球抹眼泪的时候，他突然来感觉了。
中万钧抬起手来给裘球擦了擦泪。
然后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湿·润。
其实擦眼泪的动作应该是很友好的，但是中万钧这么做，裘球没感觉到一丁点儿的友好。
不仅如此，她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尤其是中万钧舔指头的时候，裘球觉得自己看到了变·态。
裘球下意识地网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中万钧。
她不知道中万钧有没有艾滋病。不管她有没有，她都要离他远一点儿。
裘球一直觉得自己有一颗博爱的心，来采访艾滋病的患者，她从来没担心过被传染上这种病。
但是当中万钧摸她的脸时，她真的挺害怕的。
中万钧得病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别人这种防备害怕的眼神。
裘球的害怕，他看得出来。
不就是怕被传染么。
“有胆子来这里做采访，没胆子跟艾滋病的人接触么。”中万钧笑着问她。
“我可以和任何人接触，你除外。”裘球说，“我讨厌你。”
中万钧不以为然地点头，他用一种极为赤·裸的眼神看着裘球，过了的很久，他对她笑。
“嗯，因为只有我能传染给你艾滋病。”
裘球厌恶地骂他：“变·态。”
中万钧笑笑，走了。

因为在防疫站发生的小插曲，今天的采访就这么终止了。
裘球跟着团队回到宾馆，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查各种关于艾滋病的资料。
这次台里要做的是关于艾滋病的专题，她要在这里呆好几个月。
如果这次片子拍成功了，裘球在电视圈子里的名声可以一仗打响。
也正是因为这个，裘球下了特别多的功夫。
都被中万钧破坏了。
在宾馆看了一下午书，裘球眼睛有点儿疼。
裘球放下书，走到大街上绕圈儿，借此让眼睛放松一下。
走着走着，裘球就走到了天主教的教堂前。
裘球过去的时候，教堂里正在做礼拜。
裘球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观察着教堂里的人。
大学的教授说过，媒体人要善于观察细节。细节可以成就作品。
裘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过了三分钟，她身边来了人。
那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大-腿碰到了她的大-腿。
裘球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中万钧的脸。
裘球有些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她不想跟中万钧挨着。
在这种地方，又不能大声喧哗，裘球只能默默地躲开。
中万钧没有看裘球，但是手却抓上了她的大腿。
这一下，差点儿把裘球吓得叫出声。
裘球瞪了他一眼。“不要脸，这里是教堂。你不是信徒么。”
中万钧：“谁跟你说我是信徒了？”
裘球：“你不是信徒早上怎么在这里唱歌？闲得没事儿么。”
中万钧：“我是闲得没事儿。”
裘球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他说下去了。
她皱眉看着他：“你放开我的腿。”
中万钧说：“你让我有了冲动，真的。”
裘球当时就被中万钧的话吓到了。她动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地抓了一下。
裘球的指甲挺长的，这一下，直接就把中万钧给抓破了。
裘球说：“你真恶心，不要脸。”
中万钧笑，不说话。即使被抠破了，他也没有松开裘球的腿。
他很想做。
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中万钧年轻的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长得还算可以，当时他谈过不下十个女朋友。
那个时候他还没查出来有病，又年轻，当然有资本做这种事儿。
但是那个时候，是享受不到的。
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是横冲直撞，只要结果，不注重过程的享受。
现在，他想要一次过程。
中万钧不说话，裘球又说了一遍：“你放开。不放开我直接报警。”
中万钧：“你报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最后毁的人还是你。”
裘球：“你真的很不要脸。我以为你是个好人。”
中万钧在沈莹腿上掐了一把。
“也是难得会有人觉得得艾滋的是好人。”
这话，中万钧说得有点儿悲凉。嗯，就是悲凉。
这么多年了，别人一知道他有艾滋，绝对就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好像他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其实他什么坏事儿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年轻的时候为了那几百块钱卖过血而已。
他和他们一样，都是很无辜的人。
平白无故，就染上了这种病。
到最后，还要承受这个社会对他们的歧视。
裘球和中万钧说：“我是一个记者，所以不会和普通人一样那么看你们。”
中万钧将手从裘球手上拿开，目光火-热地盯着她。
“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裘球听懂了。
她想了想，说：“你是个奇怪的人。我想，我你有心理疾病吧。”
中万钧又笑了：“你还是心理医生？”
裘球摇头：“不，因为你的心理扭曲得太厉害了。”
中万钧：“哦？”
裘球点头：“是。很厉害。因为老天对你不公平，所以你就想报复无辜的人。不然你刚才不会那么对我。”
“那你以为错了。”中万钧说，“我刚才那么对你，纯粹是因为我对你有冲动。”
裘球：“……”
中万钧看着她：“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强烈的冲动了。自从我得这个病。”

裘球觉得没意思。刚见过几次的人，说这个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裘球说：“别开玩笑了，这样没意思。”
抛开别的不说，就算真的是看对眼了，他们两个也不可能。
年龄差距太大，而且他又有那种病。
谁会愿意和艾滋病人谈恋爱。她可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怀。
她身上的味道很香。
很浓，只有男人闻得出来。
这样的味道很干净，闻了之后浑身舒爽。
当然，中万钧也很想把她弄脏。
对中万钧这样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会比把一个干净的人弄脏更爽。
中万钧提议：“你要不要和我出去吃个饭，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这个条件，对裘球来说诱-惑太大了。
他们做专题片，最需要的就是挖掘人物的故事。每个人物背后的故事，
都是做片子的素材。采访的前期准备很重要。
那些比较出色的记者，都是善于和被采访人打交道的。
如果能和中万钧打好关系，挖到他身上的故事，那这次采访应该会挺成功的。
裘球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说：“好，我请你吃饭。”
中万钧说：“随便。”
他要的可不是吃饭这么简单。
谁请谁吃饭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吃过饭之后怎么睡觉。
裘球答应下来之后，中万钧总算是把手从她的大-腿上移开了。
他们两个一块儿走出了教堂。

s县不大，走几步就找到饭店了。
裘球和中万钧去了一家火锅店，坐在靠窗的位置。
点菜的时候，中万钧很绅士地让裘球先点了。
中万钧说：“你喜欢吃什么就点。”
裘球接过菜单，说：“行，你喜欢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点。”
看着裘球认真的样子，中万钧有点儿想笑。
他说：“我吃绿色蔬菜，据说能提高免疫力。”
裘球下意识地反驳他：“你哪里有什么免疫——”
说到一半儿，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本来就是随口的一句反驳，硬生生被她说出了人身攻击的味道。
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艾滋病就是免疫系统崩坏了。
艾滋病病人很少是因为艾滋病本身死的，大部分都是因为免疫系统崩坏，频繁发烧，出现一些别的病才会死。
中万钧很长时间没说话，裘球讪讪地和他道歉：“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
中万钧摇摇头，说：“早就习惯了，没事儿。”
被歧视了这么多年，不是一样过来了么。
没什么好在乎的，都已经得病了，哪儿能控制住别人的嘴。

裘球这下倒真是有些内疚了。
刚入社会的女孩子，本来就心软。
再加上对这个群体很是同情，连续听中万钧说两次这种悲凉的话，裘球都快被感染哭了。
裘球吞了吞口水，用最快的速度点好菜。
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之后，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中万钧聊天儿。
这个时候被采访人是放轻松的状态，应该能套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裘球说：“你不是要给我讲你的故事吗？现在行吗？”
中万钧目光热切地盯着她，没说话。裘球被他盯得有点儿发毛了。
老实说，中万钧长得很帅。
如果他没得这种病，再稍微有点儿钱，估计就是现在少女们说的那种大叔级的男人。
是真的好看，裘球的眼光挺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裘球还挺替他惋惜的。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种不治之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