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出神
“展贤弟。”蒋平踌躇一会,还是开口打破沉默,“道长说,你的情况,不容乐观。”
展昭闻言回过神,这才发现刚才没控制住情绪。之前用来吓唬江湖人的魂力已经是他大半的内力。毕竟一下唬住那么多人,就算当年的李长空也不是可以轻松办到的事情。内力处于空虚阶段,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平息压制戾气。至于那个诡异的金眸,最近出现的越来越频繁——确实不容乐观。
展昭心乱如麻,也不躲,直接从桌上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直接一口灌入胸腹。冰凉之感从喉间滚到胸口,才勉强压下那份杀气,眸子里的金色缓缓消散。
抬头,蒋韩两人一脸惊奇。
展昭笑笑,掩饰去眼底的些微无奈,对二人道:“兄长莫担心,并无大事,只是气血上涌,戾气过重罢了。展某与白五爷是朋友,兄长不嫌弃,叫我展昭便是。”
话音刚落,窗外准准跳进来一个人,伴着哈哈哈一阵大笑,就是一句:“叫什么展昭,叫展小猫就行!”
这个声音两人是熟的不能再熟,心下大喜:“五弟在此?”
确实是,论奇门遁甲,珍奇幻术,展昭认识的人里还真没有厉害过白玉堂的。展昭本留书想让白玉堂几日后到开封再赶到南山,怎知这家伙待不住先回来了,展昭前脚刚走他几乎后脚就到,看到书信马上快马加鞭往南山来。展昭一路上藏着身份,留意江湖人动向,这番折腾的时间,完全足够白玉堂赶上。两人在两个时辰前刚刚汇合,情况紧急,商议之下决定用此计设计江湖人,如此才有了上面一幕。
展昭咂舌。一时没注意,这家伙如此准时准点的到,估计是已经在外边听了挺久的墙角了。
白玉堂依旧一身招摇的白衣,拉着两位哥哥唠叨家常,一如往常的絮絮叨叨。一双眼睛从头到尾目不斜视,似乎压根儿不理会其他。
展昭在一边等了半响,居然没等到白玉堂来质问他眼睛的事。此时也是心生疑惑——这家伙不是一直很在意这事吗?怎么一句话都不问?此事放别人身上算是正常,但是如果是白玉堂就很不正常了。
又等了半晌,白玉堂依旧没有打算理他的意思。展昭心里忽然有种不知名为何的失落,好像被抛弃一样溢出一丝丝委屈。起先还是偷偷地看他的侧脸,后来就干脆光明正大地倚在窗棂上看。白玉堂侧脸实在是赏心悦目,哪怕是牵动嘴角的微笑都鲜明的似乎在阳光下反复晒过,透着不属于黑夜的阳光气息。他的表情很生动:微笑,大笑,揶揄,嘟嘴耍赖撒娇......每一个都眉眼弯弯,一把把展昭拽进盈盈水眸中,不知不觉,展大人看着一个男人走了神。
“咕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吟,惊得展昭差点跳起来,回头才发现是枭枭委屈地蹲在窗户上,羽毛纷乱好不狼狈。
不得不说,它确实收到很大惊吓。
展昭自己并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就像以前养过的小猫,很想别人关注,故意做出一副嚣张的挑衅样子,冲人龇牙咧嘴得意洋洋,全身心的希望对方回头哪怕只看一眼——展南侠生性平和彬彬有礼,对谁都是一副标准的正经脸,哪里会露出这种表情!
小家伙眯眯眼——是不是被掉包了?
展昭把小家伙放进屋,准备水和食物犒劳它,抬头又看见白玉堂的侧脸才恍惚发现自己似乎一直看他出神,脸上顿时烧起一阵通红。
房间里没人观察到展昭脸上颜色的变化,但是展昭却觉得似乎千夫所指一样不敢见人,自顾自的手忙脚乱一通后,干脆重新坐回位子闭目养神。
——自己刚刚的表情一定很蠢。展昭想想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对这只死耗子露出这种表情!能不能时间倒流切掉那一段的记忆啊!
脑子越想越远,扯到几年前的记忆中去,铺开一张柔软的毯子把展昭裹紧,打包送进温柔乡。丢了人的展大人总算松懈下来,迷迷糊糊的就这样歪头睡着了。
直到面前有人影晃动。展昭本就浅眠,这下是完全醒了。
白玉堂顿时扫兴的把想要盖在他身上的衣服直接丢过去:“真是的,害的爷小心翼翼折腾半天,这么容易醒啊。”
展昭揉眼睛,房间里已经没有别人,蒋韩二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二哥四哥找人去了,离子时还有三刻,该醒了。”白玉堂背手伸懒腰,修长的脊背挺直,“几天没睡啊,这样都能睡着。”
半中途被人叫醒脑子总是昏昏沉沉,展昭此时脑细胞才全部回到脑子里,其他没想清楚,倒是先想起自己做的蠢事,顿时又有些不淡定了。到底还是嘴欠,不过大脑直接开口:“不问吗?”
“问什么?”白玉堂看他。
既然已经问了,展昭也不再纠结,指指自己眼睛。
白玉堂一愣,一下子没绷住笑出声:“展小猫,你不会就为了这事怄气一样的看了这么久吧?”
展昭打死都没想到会被抓包,想解释又解释不清,一时间局促的红云染上脸颊。
“我问你,你和哥哥们说的可是是真的?”白玉堂笑完,问。
展昭诚实的摇头。
“那你会对我说真话吗?”
展昭表情复杂的想了一会,还是摇头。
“——那不就结了。”白玉堂摊手,“早知道你不会说真话,何必再费口舌去问?”
“......”展昭听到这个结论,愣住,仔细想想倒还真是。问了是假话,还不如不问。困扰了他大半个晚上的问题居然出在他自己身上。
白玉堂眯起眼,微微一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展大人很在意我啊?”
展昭看着面前慢慢凑近的人,愣生生半个字憋不出来。
“白某想问问,展大人心里,白某是什么人呢?”白玉堂的脸在视线中放大,声音是使人骨头酥软的低沉,“很值得在意?”
两人此时的距离不足三寸,且这个距离还在缩小。展昭憋闷之下,脸红的要炸开,鼻尖萦绕的都是白玉堂身上冰凉的草木香,强势的铺天盖地而来。什么人?重要吗?展昭下意识问自己,而答案——
“自......自然重要。白兄义薄云天,武艺高强,与展某出生入死,怎么不重要呢?”展昭急中生智,开口就答,出口的第一个字差点走调。他侧过脸不看白玉堂勾魂的笑,强行把白玉堂嘴里的“什么人”理解成“什么样的人”。如此蒙混过关。
薄皮猫就是薄皮猫,红晕顺着脖子上去,一路爬到耳朵尖,背光时竟微微透明。白玉堂好笑的看他,也不再多说,任由他浑水摸鱼跳过答案。
展昭被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一阵不爽,拿了包就准备走。
跳上窗子,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漾在黑暗中,消弭不见。
“到时候你会自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