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随着年龄的增长,你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那种情绪逐渐蔓延开来并顽强生长,终于在十五岁的那个夏天突然爆出一阵冲动。
毕业前夕你获得了你想要的荣誉。你和五年前的宇智波鼬一样,成为那年全日本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所有人都向你道喜,包括在贺词之后永远不会忘记说一句[希望你能和你哥哥一样优秀]。你微笑着听完他们的话,手却渐渐握紧,直到忘记修剪的指甲印进掌心。你一个人坐在教室的窗台上,望着手上的点点红痕,思绪围绕着你为你所获得的所有付出的努力。
你愈发觉得绝望。你很少觉得绝望,从来相信自己会达成目标,会超越那个父母师长口中的天才。可是你竟然开始觉得那不过是天方夜谭。
你孤单的身影被窗外的落日拉长,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值日生也已经回家了,教学楼和校园里都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
教室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个金黄色的脑袋伸了进来。你从窗户的映像上看到他走进来,却装作没发现,依旧望向窗外。
他今天穿的是便服,留有清晰汗渍的深蓝色T-shirt和牛仔裤,还有一双白色的球鞋。你知道他刚才在篮球场那里一个人练投篮,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在那里。上衣显然被汗水浸透过,现在则并不明显。
你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打球、玩闹了,晚上仅有的空闲时间你也只顾着自己研究那项可以评奖的报告。偶尔他耐不住无聊跑来找你,发现你在撰写关于弗洛伊德的文章,便不再多说只寒暄一会儿就离开了。
你从满堆的参考资料中抬起头,望向窗外他走在街上落寞的背影。你觉得冷落了他,却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扶了扶眼睛继续低头演算。你还记得他说,你戴深蓝色眼睛很好看。
他捧着一个篮球,怀里抱了两个易拉罐。你心中的白痴家伙将篮球踢到了一边,走到你身边。
[佐助。]闷闷的声音从你耳边传来。
你这才转过身,他往你手里塞了一个易拉罐,瓶身上印着番茄的图案和显眼的Tomato Juice的字样。你道了声谢,拉开拉环一气猛灌。舌苔一接触到那略酸的味道就觉得它处在快要过期的危险地带,你却什么也没说,三口两口就把一贯果汁喝了一大半。
他也打开了他的那罐,但仅仅抿了一口。
你还没有问他找你什么事,他就像犹豫了许久一般,嗫嚅着对你说。
[佐助,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拼命。]
你楞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他深呼了一口气,用高了一点的音调说,[佐助你真的不用这么拼命。在我心里你已经很厉害了,他们说你比不上鼬都是胡扯,你明明就比他强一千倍一万倍。]
那双熟悉的蓝色眸子中已经完全只剩急切和坚定,你无言。你感到了那股冲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你忽然觉得他是那么的令人讨厌、惹人厌烦。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连你自己都感到惊愕。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近十年来你与他无比亲密,此时此刻你才感到你称之为[吊车尾]的他是那样的了解你。他了解你的所有努力的目的,他了解你的愿望与痛苦。别人都以为你如此努力不过是性格和习惯使然,别人也以为你和宇智波鼬兄友弟恭感情好的不得了。
只有他明白你这么多年来的苦苦追赶和愤怒与压抑。你所有的怨恨、不满,还有一天一天逐渐积攒起来的悲伤、绝望。那么多的情感,无数次险些将你压倒。
而这些你从未跟他说过。你以为他不过还是那个笨笨的、天真的少年,什么都不懂,和你在一起的意义就是作为被[人身攻击]的对象。
不仅所有人,连你自己都断定你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会承认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已经承认了。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你的沉默,继续快速的说着:[……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很让人羡慕。我看你头脑好、长得好、家境又好,没什么可烦恼的。你应该觉得很幸运才对,哪儿像我。有时候看着你那么优秀,我甚至觉得有你这样一个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真是荣幸。佐助你……]
你的思绪无比混乱,你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劝解。
[谁是你的兄弟了?吊车尾,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听到自己声音里那隐隐的颤抖。你为他的不切实际而感到羞愧,他明明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却自认为了解你的一切。
他愕然的望向你的眼睛。你继续说,[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不要自以为是了。你真的以为我们是朋友么?哼,别得寸进尺了。况且,我的兄弟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所想追赶上的人。]
你未注意到你间接承认了他的话有多么正确。他张了张嘴,硬挤出一句话。
[佐助……你开玩笑的吧?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不高兴我说这些就直说嘛,何必这样呢。]
你的情绪被压制继而膨胀到了临界点。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从窗台上跃下一把揪起他的领子,脱口而出:[你他妈的就不能安静点吗?!]
吼完这句话,你站在地上右手狠狠的抓住他那条戴了三年的领带,力气之大仿佛要把它捏断。左手放在他肩膀与锁骨之间的位置,为数不多的理智没有促使你发泄出你的不快。
他动了动嘴唇,却是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个你觉得聒噪的声音消失了。你所了解的他也消失了。
你铁了心的一样冷眼瞧他,看他眼里的诧异、惊愕、愤怒与悲伤。你的脸上没有任何温度的变化,不过是和对那些对你没有好感的人一样,冰冷到极致。
你对自己说,你一点都不感到难过与羞愧。你在为自己说出真心话而感到高兴。
你的脸上一阵剧痛。你看到他打了你一拳,然后再也下不了手。他愤然离去,那罐还剩有许多的番茄汁被打翻在地上,一滩鲜红。
那条式样老土的领带同时也被扯了下来,丢到了地上。你踩了它一脚,踢到垃圾筐处。你的记性还没有差到会忘记那时他不会系领带,每天都是你亲自帮他整理好。这条被丢弃在角落的领带的花纹和三年前你每天嘲笑的那一条,没有任何区别。
楼道里急切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你闭上眼睛,终于什么都不愿意想。
你喃喃自语。教室里又只有你一个人了。
——你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