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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昭禅】无双同人剧场《碧水吞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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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能时常知道心上人每日做些什么——这是司马昭的特权。虽然诡异,却十分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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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插在新安乐公府的眼线并没有撤离。这些人继续在安乐公府上扮演侍女,仆夫,卫士。
一面继续与其他侍人和平相处,日夜共度;一面将关于刘禅的监视报告,每隔几日送来给司马昭过目一次。这是安乐公府里半公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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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披着“政治警惕”的外衣,悬着权势者的利刃,这窥看变得理所当然,没有人敢阻挡,叫停。
而当事人心知肚明,这暗中窥探的眼,已如金环蛇被拔去毒牙。不会再恶意滋生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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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公正的公平。是重重层层被扭曲中,误撞出来一根细细直线。
一个坦然被窥看,一个“奉公”检省自己的恋人。
偷窥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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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
安乐公于府上静坐一整日。
X月X日
安乐公命人撤换家具与帘幕。下午弹琴一时,余下静坐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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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
晋王夫人访安乐公夫人。炎公子访安乐公。座谈琴艺,饮酒与酪。未留食宿,至傍晚告辞。
入夜后,安乐公在树下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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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
午后,炎公子拜访安乐公学琴。饮苦茶与花露。留食饭。送别公子后,安乐公陪安乐公夫人在园中散步。聊马匹与打铁的话题。
X月X日
安乐公静坐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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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
攸公子前来拜访,交流剑术。饮酒与汤水。对剑时安乐公不小心划破攸公子衣带。幸未受伤。未留公子食宿。公子午后告辞。
安乐公独坐内室,长叹良久,开始弹奏鼗瞽子,唱《云山调》。
……
内容大抵如此。
刘禅虽然宅得旷古罕有,但并没搞出什么大新闻。司马昭边看报告边想象刘禅懒洋洋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想笑。
……
如此,岁月依旧逝如流沙;季节不免暗中偷换。
早春来,水草荇绿游柔,柳无叶,每一条细枝上累累出赭石芽头。
梅花开一场,桃花又开一场。
……
春来万物复苏,天下依然动荡,世人的心随着天下局势变更而躁乱——
但再战,不是说打就能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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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下版块里消失的季汉,成为南方吴国的后悔无药,也让魏这头猛兽耗去大量精力,不得不蛰伏起来,调养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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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似乎又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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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归降的年日渐久,季汉作为【国】的形象,渐渐模糊。
战乱年间天下人都健忘:身边悲欢愁苦太多,离自己六尺之外的事情,谁肯记挂那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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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人又开始高谈阔论:蜀地归降过来,其实占了大便宜。
政策宽容,战争压力也全卸下,偏远山里自给自足,连开春种地都没耽误过一次。反倒是魏国旧都城纷纷背了新的经济压力,要实力安抚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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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那边过来的商人直翻白眼,说:【率土之滨】呀。没你们这么讲话的。
大家都是大魏的子民,你们把洛阳的粮食看得那般金珠玉贵,将来别腆着脸千金一匹求我们的布与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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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已经继续往前行,世人眼光视不见昔日还有一国一君王。没有人再觉得刘禅值得关注。——他已经安静顺从地变成历史里一个小小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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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有暗处的自在;愚者有愚者的安生。暗愚虽被世人不齿,又暗暗躲开多少纷争计较口舌。——司马昭发现,抛开荣辱之念,这样也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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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从此安生无事,突然又接到安乐公府里密探的急报,说:
“……三日前安乐公收到一封不知谁送来的书信。似是一封血书。
安乐公一个人在内堂里看完,郁郁寡欢长叹不止。安乐公夫人见到这封书信后,关上门与安乐公独处许久,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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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安乐公天天不曾好好饮食。穿白麻布衣,沐浴了好几次。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请求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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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当然不对劲——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居然等了三天才报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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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丢下报告,立刻披衣整带,公然叛离政务,飚出门直取安乐公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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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94楼2016-10-31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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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
    映入司马昭眼中的,是雪白的布衣,上面点点猩红。
    .
    刘禅倒在庭院中,匍匐在地,身下是一方竹席。
    点点猩红,从他身下的腰带里飞溅出来。格外刺眼——
    .
    “公嗣!”
    司马昭撑阑干一跃而来,跳进庭院中,扒开侍童,从地上扶起刘禅。刘禅在他怀中软如烂泥,冰冷沉重——
    .
    定睛一看,他袖间腰间散落的点点猩红……是花瓣。
    玫瑰血色的花瓣。
    .
    “公嗣……。”
    司马昭就地抱着刘禅坐下。他伸手捏着怀中刘禅的下巴,这个人昏沉沉只是不醒。
    .
    司马昭急了,抬手扇了他一耳光。啪!——
    刘禅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一个五指印。
    .
    刘禅慢悠悠醒转过来,恍恍惚惚叹气长吟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
    .
    司马昭都快吐血了:
    “哎呀,你就别吟诗啦!这是闹哪一出——?”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我差点以为你自裁绝命。
    .
    刘禅攀着司马昭的臂弯慢慢坐起身来,头靠着他的肩,浑身依然松松软软无力。
    “无事呀。我见天气转好,想将庭院中的杂草除去,撤掉一些玫瑰,补种些新的花木……”
    .
    司马昭觑眼院中:角落码放着封好根须的牡丹花枝。不远处的泥地里插着铁铲——四下果然有泥土新翻的痕迹,少了许多旧花木。
    .
    “我原准备亲自挖土,又嫌太累。歇下来想研究如何摆放这些花株,不知不觉就睡过去啦——”
    刘禅依偎着司马昭,慢悠悠解释。
    .
    两人坐在庭院中,阳光垂洒,司马昭才发现刘禅果然躺在一个十分适合小憩的位置。树荫挡住他们的脸,而衣摆,膝盖,都能晒到暖暖的日光。
    .
    “你这家伙,懒得快气死乌龟啦。”
    司马昭单臂抱扶着怀中人,抱怨。刘禅轻如一张纸,司马昭的手臂不敢用太多力气。
    .
    “很长的一个梦啊……可惜被打断了。”
    刘禅的眼角绯红。慢慢揉脸。
    “脸怎么有点疼?”
    .
    “……”
    司马昭清咳一声,眼望向别处。
    .
    .
    他见地上挖出一个修长的坑。又长又窄的形状几分眼熟。
    “你准备埋什么东西吗?”
    .
    “是呀是呀。”刘禅笑道。“我准备把我的细长剑埋了。”
    “为什么?”
    .
    “我已舞不动啦。天下也再不需要拿剑的刘禅。”
    “昭公,你说,把剑种下去,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
    “笨蛋,剑怎么可以当做种子?!连杂草都长不出啦——”
    司马昭轻轻栗磕一下刘禅的额头。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当种子。你这根本就是给你的剑下葬——”
    .
    “哦,原来如此。”
    刘禅点点头。
    “那么,此物一同投入土中,大概也是算下葬,不算播种吧?”
    .
    .
    他从怀中腰带里掏出一物。物无声展开:是一块缝纫粗犷的棉布。司马昭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旗的一部分。……军旗的残片。
    旗上有墨色的一撇。看不出名号。色泽却眼熟,莫不是季汉军旗?
    .
    但最刺目的,却是这布片上蘸着血写成的血书。——血字褐红,已经有点旧了。
    “这是……”
    .
    “这是姜维给我寄来的最后一封信。”
    刘禅面无表情,并不掩饰地说道。
    .
    *大概就是报告里说的那封血书吧?
    .
    布面上白色的地方,只有上下血书的两个大字。——所以绝对不会念错顺序。——姜维写给刘禅的最后两个字是:
    .
    死 安。
    .
    “姜维亡故于异乡。已经不在人世……”
    “这是他给我的诀别信。”
    刘禅将这片残旗放在自己膝盖上,仰头望天;碧水之眸映着长空,似乎想看穿苍穹尽头。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5楼2016-10-31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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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05 01: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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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不肯讲理,饿虎扑食地跳起来,一下抱住刘禅的腰。
      他将脸埋在这纤腰的腰带里,含糊嘀咕道:
      “我要你记得我……记得整个的我。”
      .
      许久,司马昭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落在头顶,无声地、轻轻抚摸他的乱发。
      .
      .
      “……那……你再从头讲一遍吧。”
      刘禅慢慢叹了一口气。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7楼2016-10-31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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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回【此间石头纪】
        01:
        天气渐渐入夏。依旧平常无事——再叙述下去,似乎要变成流水账了。
        虽然对作者而言,这是非常可爱、观之不足的流水账:细微品来,不乏各种投桃赠玉,你侬我侬,竹马竹马,我我卿卿;——但在读者看来,多少会乏味无趣吧。
        .
        于是别的事就不再赘述了。
        只说一件小小的趣事。是关于刘禅的【静坐】。
        ……
        .
        司马昭看过近百回关于安乐公的报告,终于对这个频频出现的词感到好奇。
        待入了盛夏,借口消暑,司马昭携家带口出城,不按计划往青山去,却驱车直取心中碧水。——
        .
        到了安乐公府上,夫人们吃着冰凉的豆子汤,挽手去拂扫飞丸弹子棋;阿炎阿攸被司马昭支往山中打猎,不到天黑不必出山。(←_←)
        .
        司马昭眼前飘过一阵溪流色:
        眼前相迎而来的刘禅已换上夏日的青衫,袖子变窄,宽袍藏风,白发束黄金,斜簪黑玉挑,更像一位野老。
        这件衫苍灰色浅,搭着绛色腰带,莫名让人想起山谷里湿润的风。又如同一碗灰绿草药熬出来的消暑汤,看得人眼睛舒服——
        .
        司马昭望着刘禅,根本不想移动目光。
        .
        “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刘公?”
        “昭公未知【静坐】二字吗?”
        .
        两人挽手入了中厅。刘禅慢慢摇着羽扇,亲自摆布器物酒盏,妙答。——
        嘿哟,对我的监视暴露了哟。
        .
        “静坐?是因为心中烦躁,所以求静如止水,安心等死之意吗?”
        “连【等死】都不是呢。因为死并不比其他事情重要啊,昭公——”
        .
        机锋对答至此,司马昭以为自己在追击,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埋伏。
        .
        “那你到底在做什么,说不得吗?”
        “你真想知道?”
        .
        刘禅突然侧目,眼眸幽烁。司马昭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选项。
        .
        “……想。”
        .
        “下午跟我一起静坐一会儿吧。”
        刘禅轻轻将手中的茶汤碗递到司马昭眼前,望着他饮,轻轻笑道。
        .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8楼2016-10-31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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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一定有什么鬼把戏。但必然令人甘之如饴。——司马昭暗暗认定。
          .
          每次刘禅招待司马昭,或者说他招待任何客人,都能令客人感受到精心与风雅:
          交流往来很讲技巧,情味增之则太稔,尊礼重些又刻板。维他能不失尊让礼仪,而满满安排小小的体贴;不多费力,偏美丽赏心,令人眼前一亮,感叹:
          哦,还能这样布置。实在非常巧妙呀。
          .
          然而,这一次,两人午后到竹涟堂后庭时,庭中不过支了一片挡风的屏。一张席铺在地上,连熏香也没有。
          好简单啊。司马昭悻悻想到。
          .
          “需要洗手沐浴吗?”(昭)
          “手不脏就不必了呀。”(禅)
          .
          连桌案也无。看来不准备饮酒喝茶汤。乐师也不在。四下空寥寥,好无聊。
          .
          “昭公,坐呀。”
          刘禅招呼他。侍从捧来一个有点奇怪的机械器物:印匣大小,木造牵丝羽的机关,一根棉绳在木轴轮间乱缠,顶上牵吊着一枝小锤,正对着中间一台小钟。
          棉绳下端缠在一根焚着的松木香上。
          .
          “这是香炉钟。一柱香燃尽,棉绳会烧断,水云钟会响起——”
          刘禅如此介绍。
          .
          “敲钟何须如此费事?”
          司马昭还没有明白状况。突然身边所有侍从纷如落叶一般,撤离出竹涟堂。
          .
          “因为接下来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再没有旁人在;而我们需要知道时间——”
          刘禅慢慢抚平座下软垫。
          .
          司马昭坏笑,二话不说,上前就撩骚:
          “支走旁人一炷香时间?……你这是想与我做些什么——”
          .
          刘禅轻轻拂开司马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一时说一时。现在,专是让你跟我一同静坐。坐够一炷香。”
          .
          只是枯坐在这里,浪费一柱香的时间?——司马昭觉得匪夷所思。
          .
          .
          他学着刘禅的样子,在自己的座垫坐下;
          因他嘀嘀咕咕,乱动不止,刘禅起身来扳弄他的坐姿:平腰,展胸,垂肩。又不许他闭眼,司马昭就半睁着,望地。

          *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必然有埋伏诡局。
          .
          “昭公,不要小看这静静一坐。里面有鬼神莫及之变呢。”
          刘禅正色道。
          “你若害怕,现在还有机会逃走,回到客庭去休息。”
          .
          啧,装神弄鬼。.
          .
          “我为什么要逃?!”
          “一旦开始静坐,不到钟声响起,你绝对不能离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动……”
          .
          “好啦,我知道啦!”
          司马昭不耐烦。——静静坐着,有什么难,有什么可怕?
          .
          “那么,你要先发一个誓……”
          “嗯?”
          .
          “你需赌上至今为止的所有身价性命,赌上一切你在意的与不能失去的东西。”
          “你要发誓:一直到钟声响起,都静坐不动分毫。否则昭公你将沦为一无所有,身心受烈火天雷之苦。万世浩劫,再无一次有今日之荣光……”
          刘禅皱着眉头,又补充了一句:
          .
          “若不能坚持到一炷香后钟声响起,……”
          “从此千百次生生死死,你将再也不能见到我。”
          .
          居然要立下如此苛刻的毒誓?……终于觉得这不是好玩的事情。
          但,司马昭岂是退缩之人?
          .
          “起誓便是!多大事啊!”
          .
          他气鼓鼓坐正身体后,刘禅回到自己的座位,与他背对背坐好。当他们同时安静下来时……
          突然时空凝滞。
          一切声音停下,耳边鸣嘤起,时空刹那间变得广阔十万倍——
          静坐开始了。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9楼2016-10-31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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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原来没有音乐,没有旁人的世界,时间会陡然变得如此漫长——
            声音,颜色,都无有。心里空落落的无处可依。发慌地心情破土而出,将心煮成沸汤。
            .
            “这是做什么呢?修身养性么?”
            司马昭觉得十分可笑。觉得这种装腔作势出奇地无聊:
            .
            是啊是啊,是不是还要深深练习吐纳,回归五行变化,想象自己体内藏了一条龙,会呼吸成风雨呢?
            .
            太傻了。司马昭有种上当的感觉,他立刻就想站起来——
            然而,身后刘禅静坐无息,他不想被他笑话,说“晋王是个一刻也坐不住的野猴子。”
            .
            *再静静坐一会儿吧。一炷香很快就会过去的。
            到时候可以用玄谈清流迂腐的论调,狠狠地对他开高猛嘲讽!
            ……
            然而,慢慢习惯了这安静之后,司马昭发现静坐居然也这么奇妙。
            没有音乐,耳鸣过去,于是能听见风与树叶的声音。
            没有忙不完的事物,于是才发现空间的存在。
            .
            那些平时被他忽视的细微声响,一层层浮现;那些岿然不动的万物,第一次以他们“不动”的姿态展现眼前……
            .
            他嗅到泥土与阳光晒出来的气味;感受到如此浩瀚的空间,万物居然无一不有灵有序——
            而自己,是一团枯坐无为的血肉。
            .
            静静独处,也并不一定会无聊啊。司马昭颇有心得。
            以这无所事事的时间,不如趁机捋一捋自己脑海中的杂事吧?——他一件件在脑海中码。居然发现了新洞天:
            .
            静坐真好!静坐真好!
            静坐竟是天然思考事情的修行场。
            .
            .
            时间的流速在这里无限放慢,他的大脑更是变得无比清晰,竟能同时想起无数要做得事情,这些事务互相交错,牵扯着他过去未来所有的行止。
            他要把它们一一决断,一件一件想清楚。
            ……
            .
            如果枝头上微弱到平日难以察觉的风,和树叶摇动的频率没有骗人的话……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太久吧?
            但司马昭已经思考完了所有能思考的问题。
            .
            如果贾充此刻从天而降,一斧头砍下他的脑袋,一定会惊喜的发现,至今为止所有的政务居然在这颗头脑中全部处理完毕。
            .
            司马昭开始觉得疲倦了。精力不再能集中,他散漫开精神,放任自己脑海中无数杂乱的念头爆发喷薄而出,须臾不下百万计。
            .
            甚至包括十年前父亲跟自己的聊天。元姬今天腰带的颜色。马车车轴上的泥巴点看上去像一张人脸。
            某些黄暴小片段,贾充家的女儿,又或者陡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好像竟没有亲眼见过孙权——
            .
            念头翻番杂乱。他捉不住其中任何一个。于是任由它们渐渐烟消云散……
            千难万难,身心终于再一次归复平静。
            .
            他深深,吐出一口灼热的气。而有点残酷的是:
            一炷香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一点点。
            ……
            .
            司马昭终于完全沉静下来,与他之前所期待的所有秘密怪力乱神相比,接下来的一切,才最奇妙不可求:
            他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能听见心跳,能感到身体的悸动,发现热血在体内流动的触觉……
            别有一双清凉的眼睛,不在他的眼眶里,却从真实与虚幻的缝隙中窥看他。看得巨细靡遗。
            .
            看久了,他突然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活物而已。
            这个活物孤零零,与天地同在。
            .
            现在想想,好生可笑。
            刚才的他居然还在那么剧烈的思考过去种种,想象自己那么多要做的事。
            但眼前这具血肉之躯,呼吸气息,不饿不饥。即使不做任何事,心脏依然还是跳的;命还是活的。——
            .
            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呢?——这个活着的肉体是如此纯粹,根本不必须要做什么。
            .
            这个肉体若会死,不是因为战乱,而是因为被刀斧砍伤流尽了血;
            这个肉体若会饿,不是因为天子不仁政事空虚,而是因为此刻肚内肠空了。
            万事真正原因,都在眼前一寸。
            .
            如果这个肉体从这一刻起,不再叫司马昭,没有伴侣,失去身份,但它依然是存在的。或者说,它才是真正唯一存在的——
            .
            啊,多么奇怪的领悟。
            如此说来,并没有“司马昭”,没有名为“天下”的世界。只有一具活生生的肉体坐在这里,随着机缘,心口跳动,呼吸不止。
            .
            所以呀,地位是什么?机遇在哪里?
            过去种种何在,未来种种那一条不是虚空中假想?
            他静坐在这世界里,活着,什么也没做,却无比真实。
            ……
            .
            天地如同谎言,摇摇欲坠。
            这一瞬,司马昭居然与尘世中大多数的羁绊割裂开来。
            他短暂地成为了一个断缘之人。
            .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0楼2016-10-31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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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
              名字和身份消失的时间里,司马昭发现自己反而无所不在。
              他是地水火风本身,他是日月星辰之动。他是一切不可形容。
              .
              司马昭在这与天地相合的涌动中沉静了许久许久,似是走神,然而心中并不动。等他回过神来时,有如纷扬扬飞沙落成了山丘。
              .
              这才感叹:妙不可言啊。
              .
              于是,一个问题鲜明浮现:
              ……刘公嗣究竟希望在静坐中的司马昭,知道什么呢?
              .
              司马昭已经满心都是感悟了。这些感悟恢弘浩大,温柔而宽广——
              他急于想下坐,拉过刘禅的手,跟刘禅分享他的感动。那些足以包容河山,爱尽天下苍生的感动……
              .
              公嗣。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
              我懂了意志与修行;我懂了民生与宿命;我懂了远方与诗与我自己,我懂了天地与神灵与你……
              .
              .
              然而钟声未起。
              他只能继续遐思不止。似想而无念。
              好在这种从流飘荡十分惬意,对他而言又很新奇;就让时间这么慢慢过去似乎也无不可。——
              ……
              .
              但,司马昭还是太天真了。
              渐渐的,司马昭的身体开始酸疼起来。他从未想到,当人的身体静止不动太久时,居然会积累这样多的酸涩胀苦。
              .
              心里很烦,非常烦。
              这样枯坐的意义何在呢?!我明明已经什么都懂了!是啊是啊!多么有哲理!多么深刻!——
              为何还要这样枯坐呢!!
              .
              心烦才一起,时间更漫长一万倍。几乎停下来不走的时间,往往隶属于最深邃翻滚的痛苦——
              .
              司马昭凭空掉进了地狱。
              随着身上的疼痛,心里的烦躁,他如同一个顺着陡坡要滑向熔浆的悲惨鬼,抓着乱糟糟的思绪,把手脚磨得血肉模糊——
              .
              他的腿脚,膝盖,后颈……无一不越来越酸疼。这疼像火,像毒,烧得难受。绞得他浑身冒汗。
              太愚蠢了,我为什么要忍受这毫无意义的疼痛呢?
              .
              他的胸口窒闷到喘不过气来。而那铃声仿佛永远不会响起。这种难受还要等待多久呢——
              .
              .
              还是找个借口,突然离坐吧。
              我堂堂晋王,天下至尊,还需要别人来决定我的行止吗?!
              .
              他几乎就要潇洒地站起身来了。
              但他想起了他的誓约:
              以全部身家,以所有的资本,以生生世世与他相见……发誓绝不下坐。
              .
              我艹你妈的,你大爷的,日死个血贼,瞎他妈发什么誓呀!
              但是,一诺胜千金。他答应了,就不该乱动。
              .
              司马昭强忍着烦闷,咬牙煎熬,等待那遥遥无期的钟声响起。
              ……
              .
              但是。
              啊啊啊……疼啊。疼啊!
              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却鲜明地,沉闷的疼。
              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
              去他妈的,不要身家了,不要资本了,不要天下了!老子就当个小人!当个穷死鬼!当条野狗!我不干了!
              司马昭内心疯狂地咆哮。
              .
              他被愤怒的烈焰焚烧脑浆。他深深觉得内心的怒火已经足够,足够任何一个人愤然起身,不管不顾地离去——
              对!愤怒,这是世界上最好用的借口!怒火攻心时,提刀杀人也常有,——
              我疼极怒极,站起来发飙又能怎样?
              .
              然而,在狂怒的身心中,偏偏生出一个冷漠到极点,完全不为所动的声音:
              *这只是找借口——
              .
              司马昭骗不了自己。炽热灼心的怒火只是借口。而站起来只意味着一件事:
              背弃约定。
              .
              .
              那是一个多么彻底的约定啊。刘禅,始终如同消失了一般,在他身后幽寂无声。……
              我真的要背弃约定,接受背弃誓言的惩罚,从此生生世世,永不和他再见?
              .
              “不!”——旁人大概万难理解这一声的壮烈。
              .
              洪荒分割,水陆变化,沧海桑田分开,混沌天地鸿蒙……站在最重要的分隔点上,
              司马昭悲放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坚持】。
              .
              天大的难事,天大的难事,难道我忍不住这一炉香的疼痛?
              就算我的腿断了,就算我疼死了!——难道,我守不住一句誓言?
              做完决定的司马昭已经是满头是汗。他如同坐在烈焰的地狱。
              .
              他内心狰狞如猛鬼,发出凄厉的咆哮:
              等着吧!!!我会等到铃声响起!然后提着刀砍死所有我见到的人!我会掐死刘公嗣,我会永生永世不再做这种蠢事!
              .
              但是!
              我会坚持到铃声响起。
              .
              .
              方才不多时,笑嘻嘻静坐的司马昭一定没想到,此刻时间才过多久,他已经开始面对生死荣辱的大破大立了。
              .
              .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1楼2016-10-31 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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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
                时间仿佛永远停止了。
                司马昭沮丧地发现,他内心呼天喊地诅咒千万字,也不过用了一片树叶飘落的时间。
                .
                身边的刘禅如同变成化石。连呼吸声也没有。他不是人。
                自己这边,万劫不复之苦延绵不绝,如同永夜无间。
                .
                司马昭绝望地明白:铃声其实根本不会响起。
                刘禅是存心要折磨他,害死他。他在捉弄他,他要给他彻底的报复。
                他让司马昭饱尝这肉体的,剧烈的痛苦。如果不然,就要自领最恶毒的诅咒。刘公嗣是如此险恶——
                .
                司马昭额头上的青筋也跳动起来。他的汗顺着鬓角滴落。耳鸣如针。
                他疼得脑海中一片模糊。
                .
                他想:我当然死了也不下坐。但……
                我大概真的会活活痛死吧。
                .
                他意识开始模糊,胡乱想到:
                我死后,王元姬会为我守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戴我送她的彩色宝石发饰了。
                贾充知道刘禅这样害我,自然会替我把他碎尸万段。……于是,他这一生,就杀过两个皇帝啊。嘿,这小子!
                .
                万一我就这样坐死了。我还有话没问刘公嗣呢:
                我那两个儿子里面,他更喜欢哪一个呀?
                .
                ……
                司马昭的神思越来越缥缈,离奇。
                正念与杂念混在五彩斑斓的沉闷的痛苦中,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碎片。
                在苦海蛮缠,漫长到几乎几辈子……
                突然,司马昭听到了一声铃声。
                .
                来自天边的,清越的铃声。
                .
                时间还是会流失,该结束的总会来到。最奇怪的是,虽然他一动未动,那恶鬼般的痛苦却突然随着钟声响起,顿时清凉消散——
                这些竟然不是体痛,而是心生自我折磨。
                .
                在这个清凉的,自由的时刻,世界如同新宇宙。司马昭有如从地狱直直飞升九霄:
                .
                铃声余韵不绝于耳,胜过迦陵频伽的妙歌。
                美妙清越。独自安详。
                .
                他的心空白一片,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掉下来。
                竟不知道时空消失了几许,方才发生了什么。
                .
                “上邪!上邪啊!我他妈的、到底赢了呀——”
                司马昭将手按在酸痛的脖子和腰上,咬着牙,惨烈痛快地哭了起来。
                .
                那种汹涌的胜利感,如同整座大海倾斜进他的心口;即使吴帝孙权今挥师十万成功打下庐州,那种狂喜也不能与之相比。
                他莫名其妙地就是觉得自己赢了。赢了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
                .
                ……
                这时候,他身边才传来慢悠悠地声音:
                “昭公,很不错啊。坚持没有动弹——”
                “这就是静坐。滋味如何?”
                .
                司马昭慢慢回头,看见刘禅正在轻轻微笑。司马昭尚还在泪眼婆娑,看这个笑容时却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
                这一瞬间,他不是他自己,他是所有宇宙的行与动。他知道一切,而不明白自己究竟还想要知道什么。
                心头一清,云淡风舒,恍恍惚惚不知其味,却什么都明澈澈。
                .
                “我收回一句话。从前小觑你了。”
                “阿昭,你不但拥有天命,更拥有比天命更坚定的意志。……如果是你,宿命长途跋涉,在那些最重要的路口,你一定不会迷失的。”
                刘禅的声音带着神祗般的温柔。
                .
                .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2楼2016-10-31 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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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05 01: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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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他们两在树下慢慢闲处。司马昭揉着腿与脖子。
                  .
                  刘禅慢慢合袖,有一片树叶落下,覆在庭中的石头上,他捡起石头——
                  将手中的石头捧给司马昭看。
                  .
                  “我听闻南海以南有一位贤者,曾经在一棵树下静坐七日。于是明白了天地玄奥。”
                  “昭公方才一坐,是否看见了一眼,那位贤者当日所望的一颗明星呢?”
                  .
                  这个典故在以前的玄谈中也听说过,但司马昭的心思不在此处。
                  .
                  他恍恍惚惚听见的,是另一个声音。
                  “如果我们与天地同一体,何必为风风雨雨悲哀?”
                  .
                  .
                  “身为庸碌者,我便是这样一颗石头啊。”
                  “将这石头抛在尘世,便会生为小民;抛在庙堂,将生为祭司。石头被抛上高高王座,扮不像一位千古帝君,居然也派上了一点用场。——滚落而下时,身为石头,承受得了那些人间血肉难堪的伤——”
                  .
                  “善耶?不善耶?”
                  “然而,石头就是石头而已。”
                  .
                  司马昭望着刘禅。对视中,突然问出一句:
                  “石头还会流泪吗?”
                  .
                  .
                  刘禅一怔。他有点出乎意料,这是一切妙答之中,最彻心的一问。沉吟后,他点头:
                  “会呀,石头会流出石头的眼泪。”
                  .
                  .
                  司马昭这才小心地,从刘禅掌心里的接过那块石头:
                  石头微微湿润着,带着体温。
                  .
                  它和宇宙里一切的奥秘没有任何区别。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3楼2016-10-31 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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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回【猿之月】
                    01:
                    入秋月渐圆。天下安泰。夜晚的洛阳开始听见笑声,灯火较之从前明媚许多。
                    偶尔能闻丝竹繁扰。高楼深院里开始有人吟诗蹈歌。
                    ……
                    .
                    晋王司马昭府上正在开家宴。
                    入秋之后,司马昭犯肺热之症。这本是寻常事,但不知何故,这次咳喘一直没有见好。
                    .
                    司马昭咳得白日里绢帕不能离身,常常咳出灰色带血的痰;夜里因为咳得太厉害,无法安睡。满头虚汗坐在榻前捶心口——渐渐精神也不足,迅速消瘦,脾气比从前易怒许多。
                    .
                    这几日,司马昭身体终于好转,精神也平复。可喜并非为什么特殊的理由,一家人却正好凑齐几个。
                    于是开宴欢聚。
                    .
                    长子阿炎(安世),次子阿攸(桃符),小儿子阿鉴(大明)都在,
                    司马昭的同母幼弟司马干(平原王,子良)也正好来访——这位幼弟年岁与长子阿炎相仿,年轻人之间很说得来;
                    这边厢,王元姬又正好接来已嫁为人妇的女儿京兆公主,府上人口一下旺盛,“司马”云集。大家享以宴席歌舞,慢慢熬过一开始的冷场,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
                    看到司马昭终于露出笑容,京兆公主喜道:
                    “父亲喝点酒,脸色也好看许多了——孩儿在外最想念的,就是父亲的笑声。”
                    .
                    司马昭鼻息一喷,调侃道:
                    “我近来笑得少,还不是因为安世总摆出那副脸——对着他,谁还笑得起来?”
                    .
                    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
                    正在吃羊肉,坐着也躺枪的司马炎差点噎到;京兆公主表情凝固在脸上。倒是小叔司马干(子良)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家才纷纷跟着发出悉悉索索地笑声。
                    .
                    王元姬隔着桌案,恨得直掐司马昭的大腿——
                    .
                    .
                    这种无来由针对儿子司马炎的“恶语”,已不是一次两次。如同天生恶缘,司马昭就爱跟这个长子过不去。——这不,司马昭借着酒兴,不依不饶,还要来烦人:
                    “安世,你心里在暗暗生气,对不对?——脸又臭了!快喝酒!”
                    .
                    司马炎点头,立刻捧起酒樽,不忘举杯向父亲致意;这一举杯,骚得司马昭更加张致:

                    “等等!——别动。”
                    “我从前怎么从没发现……你的手臂居然这么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司马炎身上。

                    司马炎这个人相貌很奇特。有两点令人难忘。
                    一是头发浓密,据说立发委地,头发批垂下来能过脚踝;
                    二是手臂很长。历史上记载“手长过膝”的人物并不多,司马炎就是其中一个,另一个么……

                    “这么长的手臂,简直像传说中的昭烈皇帝刘玄德嘛!”
                    司马昭大笑。
                    “好家伙!未准你小子……”
                    -
                    -
                    *【未准你小子也有白手当皇帝的命】——这句话,司马昭生生把它咽了下去。
                    -
                    长臂刘玄德;长髯关云长,长矛张翼德,长坂坡赵子龙;……季汉的英雄传说里什么都沾一个“长”字。
                    司马昭小时候听这些人的故事长大。常向往英雄迹;如今喝得醺醉了,边笑,边想起沦灭的季汉,反而觉得寥落无比——
                    -
                    直呼刘禅父亲的名字,让他更加不忍。
                    -
                    他一阵咳嗽,含糊不清地摆摆手:
                    “安世啊,今日大家高兴。你来跳个舞吧?——”
                    -
                    -
                    “……”
                    司马炎愕然,手中的酒杯没来得及沾唇,又原样放下。
                    一座人的氛围冷到极点。
                    只有小叔司马子良还在神经质地笑——他的笑声落在空气里,反而增加了尴尬的气氛。
                    -
                    虽然宴中蹈舞并非什么太羞辱之事,但大家更多不免疑心:司马昭这是要接着使坏。
                    -
                    “你不愿意?”
                    “儿臣乐意之至。”
                    -
                    司马炎眼皮跳动几下。他立刻起身走到席前。一摆手,居然有模有样起了个“仙鹤舞”的式子。乐工明白其意思,挑一首欢快繁琐的《嘈嘈调》《百鸟鸣》,故作俏皮地吹前调——
                    -
                    “等等!”
                    阿炎还没抬脚,司马昭又叫停。他阴沉着脸,居然从桌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掏出一个描金的黑漆大盒子。
                    -
                    坐在司马昭身边的王元姬都傻眼了。司马昭一边掩口咳得满脸胀红,一边打开这黑漆盒:
                    从里面拿出一只代面。(面具)
                    代面上雕的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猴子。猿猴眼睛雕弯弯,像在怪笑;红吻黄牙;耳边镶嵌了褐色的长长鬓毛,一撮撮张开。
                    -
                    “戴上这个!安世——反正你只会臭着一张脸。谁要看你那张脸跳舞!”
                    -
                    把儿子比作猿猴,嘲笑他的手太长;又当着家中各位亲人的面——司马昭这种行为无论怎么看来,都像在欺辱。有些过分了。
                    只有没心没肺的幼子阿鉴因为觉得那个猿猴面具有趣,发出啧啧赞叹声。
                    -
                    王元姬已经生气了。她瞪一眼司马昭,伸手要抢下那个面具;司马昭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轻轻躲过——还是向儿子伸出手,递上。
                    -
                    司马炎毕竟还是个青年人,心中大概愤怒而汹涌吧?但他只如同铁木雕塑一般站了片刻,便慢慢走上来,屈膝跪下,从父亲手里接过面具,轻轻抽走。
                    -
                    面具丝带从手中脱离里,司马昭突然有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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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4楼2016-11-01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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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禅此时正坐在他身边,一刀一刀雕刻桧木面具。
                      听到这话,刘禅态度十分鲜明,立刻放下面具刻刀,抽出袖子,正身伏地拜道:
                      “凡愚如我,怎敢议论司马家的家事。”
                      .
                      司马昭一怔,气得鼓起腮帮子,把口中的枇杷子吐进刘禅的衣领。
                      “公嗣!要死!你跟我摆这个谱!”
                      .
                      “你岂不明白我的苦恼吗——”
                      司马昭皱眉,拍着肚皮叹道。
                      .
                      刘禅沉默了半天,点点头。
                      “我知道。”
                      .
                      “那你得给我一句话。……”
                      .
                      刘禅又沉默了半天,低声说道:
                      “昭公。今日不同以往,要以天下为重。”
                      .
                      司马昭一怔,刚想反驳,突然发现刘禅的答案其实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似是而非。这个人素来是说空话的高手,司马昭竟没想起来——
                      .
                      司马昭听得一头雾水,又问:
                      “天下到底希望我怎么做呢?”
                      .
                      刘禅说:
                      “天命所归者自知。”
                      .
                      司马昭心里揣摩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
                      这种问题,问谁也别问刘禅。问他等于白问。
                      ……
                      .
                      之后不久,却发生了一件事:刘禅鲜明地表现出对两位世子的态度不同。
                      他客气礼遇阿炎的来访,教授阿炎弹琴;但却称病,拒绝抱长剑而来的司马攸登门。随后给阿攸写了一份措辞很客气的信,表示自己不能教授剑术云云。
                      .
                      阿攸自然讪讪觉得可惜,母亲王元姬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然而传到司马昭耳中,司马昭心里很不愉快,派心腹立刻写信去给刘禅,直白说道:
                      你疯啦?!怎么能这样对我心爱的儿子?——
                      .
                      刘禅回信说:
                      我有琴弦未断,已经葬剑月余。可弄七弦送归雁,不能弹铗复作歌。
                      ——没办法呀没办法。
                      .
                      司马昭又去信抱怨:
                      道理我说不过你。……但门都不让进,你安乐公府是金砌玉雕的?你应该公平地对待所有的“司马”。
                      .
                      没想到这一次刘禅回信非常快,也不讲究文字,只书一行:
                      好哇,那以后,连你和炎公子也不许来见我。
                      ……
                      司马昭气急反笑。未料自认识刘禅以来,这位表现得最无礼最倔强的一闹,居然是在这个时候。
                      .
                      真是宠坏他了。——然而,微妙地,司马昭果然不再插手此事。
                      ……
                      五月过后,司马炎终于被正式封定为王世子。一度父子关系缓和许多。
                      .
                      可是,司马昭立刻心里变卦:如同少女扭捏答允了情郎的恳求后,突然心中懊恼,反而加倍生气起来。——
                      对于这种“屈服”,他不爽他真的不爽。
                      司马昭越看越不喜欢这个装腔作势的大儿子。
                      .
                      ……
                      “跳舞就用心点,难道不知道猴子是什么样的吗?!”
                      司马昭端起酒,朗声命令。
                      .
                      司马炎还是很孝顺的。他僵硬的身体停止了仙鹤舞的套路,慢慢随着乐舞的起伏,做出东摇西摆的样子。手臂高举,衣袖褪下,长长的手臂挥动得十分潇洒——
                      .
                      *山有猿,啼非非。
                      *江河暮,胡不归?
                      .
                      司马昭看到儿子如此潇洒地跳舞,反而有点意外。扑哧乐了。
                      “来,喝酒。”
                      “安世这样舞蹈,让我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
                      .
                      司马昭提高了音量:
                      ”安世,你还记得我以前带你抓蝴蝶的情景吗?”
                      .
                      那锦衣的猿猴一转身,对司马昭歪着脑袋,突然蹲在地上,吱吱叫着点头——
                      这全不顾及身份的落力投入表演,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
                      司马昭手撑膝盖,指着“猿猴”笑到说不出话来。他从侍人手中夺过扇子,扔给“猿猴”。司马炎忽闪双袖,跳起来接住扇子,开始专注地表演扑抓蝴蝶。
                      .
                      令人惊讶的是,看似并不擅长武术的阿炎,其实腿脚功夫很好。他翘起一只脚,单腿墩地连续跳跃了十一下,蹿得老高去够虚空,——甚至提着衣摆,一下蹦上备用席的桌面。
                      .
                      杯碗狼藉,惊惶的猴子回头张望,缩着脖子跳下桌来,又不忘眼睛追随“蝴蝶”……表演得活灵活现。
                      .
                      “哈哈哈哈——好像真的有蝴蝶一样。明明是秋天了嘛!”
                      司马昭看得津津有味,大声鼓掌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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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6楼2016-11-01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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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下,阿攸看到平日一本正经的哥哥今天破天荒舞蹈至此,忍不住掩袖苦笑。小弟阿鉴早就乐不可支,叽叽喳喳,在座位上抓耳挠腮学样儿。
                        .
                        司马昭突然嗔怒,用桌上的面果子扔他们两:
                        “混账,只顾笑你们的哥哥!——你们都去跳舞,也扮猴子。扮小猴子!”
                        .
                        司马昭居然真的从那黑漆盒中又掏出两张小猴子的面具。
                        这两张面具一黑一白,十分童稚可爱。黑幼猿拉耸着嘴角,下巴凸出,有股可笑的怨气;白幼猿眼角下垂,很夸张地流着几点眼泪,哀鸣状。
                        .
                        阿攸牵着弟弟的手,接过面具,帮弟弟戴好白猿那张。
                        等阿攸挽起袖子、也准备停当时:锦衣玉带的小猴子们冲向大猴子,牵着它的衣摆,绕着它转圈——
                        .
                        .
                        山有猿,亲无间。
                        闲扪虱,枕同眠。
                        .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当开始的窘迫与懊恼退散后,置身于音乐中,随着律动手舞足蹈不能止,身体发热,于是人都开始渐渐忘我——
                        .
                        戴着面具,就莫名其妙真的成了猴子;
                        来呀,疯狂地跳舞呀!叫呀!多么狂喜的野兽之乐呀!洒下发烫得汗水吧!
                        .
                        大猴子抱起小猴子,追逐着,在厅堂中上蹿下跳。不知是狂舞的人们感染了乐师,还是演奏热烈起来后的乐师们不能停下节奏,节板和鼓子越敲越响,女人们坐在座位上,开始欢叫着大声喊好——
                        .
                        .
                        司马昭将又一个猿猴面具扔给坐在座位上,支着脖子贪看的弟弟司马干。
                        “子良!你也去加入他们——”
                        .
                        仿佛等待很久的司马干拍掌,爽利地站起身:
                        “好嘞——”
                        ……
                        .
                        山有猿,啼宣宣。
                        松间氲,藏有仙。
                        .
                        .
                        不只是谁开始带领的,猴子们都将手高高举起,开始回旋转圈。据说原地转圈的舞蹈,能让人感受到如同酒酣般的快乐,异样爽感甚至会停不下来——
                        转圈的猴子们像陀螺一样,偶尔还会互相撞到,笑着又躲开;女人们为了哄他们不停下来,有节奏地拍掌不已。
                        .
                        “猴子们啊!今夜月色这么好,给我把月亮摘下来吧——”
                        司马昭又命令道。
                        .
                        身为叔叔辈的司马干好像没有听见,只管继续口中唱,转圈不止;次子阿攸,小儿子阿鉴慢慢停下脚步,但停不下来的头晕让他们东摇西倒,场面滑稽无比。
                        .
                        司马炎胡璇着,从屏风边抄起一支大金盘:弟弟们终于明白哥哥的意思,也一边转着圈,一边将不同桌上闲置的美酒,一齐倒在金盘里面。
                        美酒倾撒进去,因为回旋之力又不免泼出来一些。小心翼翼端着金盘的司马炎脚下也乱了。他终于站定脚步,端着金盘向父亲司马昭走来——
                        .
                        他身后,乐舞不敢停。
                        叔叔司马干手舞足蹈如同疯狂,小猴子们跟在他身后跳舞。他们摇头晃脑,互相抵角作乐。
                        .
                        .
                        “父亲,……”
                        司马炎走到司马昭的酒桌前,压制着喘息,断断续续道。
                        “我们为你,把,月亮……”
                        .
                        金盘的酒水呈暗红色,还在兀自荡漾;隐隐能看见倒映在水中的月。
                        司马昭低眼看了片刻,点点头:
                        “果然很能干。——去接着跳舞吧。”
                        .
                        .
                        司马炎喘息未止,大颗的汗珠从面具边缘,顺着他的鬓角流落。
                        他放下金盘,伏地行礼。起身,疲倦地抬起手,准备打起精神继续混入那三位的群魔乱舞中。不料,烦人的司马昭又叫住了他:
                        .
                        “安世,等等。你看——”
                        .
                        .
                        带着猴子面具的司马炎疲倦地站住,他慢慢回头……突然发现司马昭也戴上了一个猴子面具。
                        .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7楼2016-11-01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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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猴子的脸须发皆白,缺齿,苦着一张哀伤的脸。愁苦而恐惧。

                          其他跳舞的“猴子”都怔住了,停下来观望。
                          司马昭一脚踏上桌案,杯碗被他不在意地踢开,他手足跳着怪异的舞蹈,缓慢而僵硬。扭曲身体,弓腰来到儿子面前:

                          .
                          山有猿,齿不全。
                          白毛疏,岁更减。
                          ……
                          .
                          “安世啊,我没有力气了。”
                          司马昭慢慢走到司马炎面前,伸手搭上儿子的手臂——
                          .
                          “这些老猴子、小猴子……都需要你照顾了。”
                          .
                          .
                          “!”
                          司马炎一动不动,隔着面具。他的手臂坚硬如铁,托着父亲压来的重量。
                          .
                          “摘下面具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苍老的猴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
                          司马炎不动。
                          .
                          司马昭叹了一口气,慢慢拥上他,亲自为他解开面具的绳索:
                          摘下面具来,才看见司马炎双眼通红,布着血丝,正流泪不止。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
                          “……”
                          .
                          .
                          司马昭沉默了好一会儿。
                          .
                          “我一直以来想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脸呀!”
                          “你没表情太久,怕你的心也麻木了——还好,你不是……”
                          司马昭温柔地说道。
                          .
                          .
                          “父亲!”
                          司马炎突然悲叫一声。
                          .
                          “傻 。你真是我的傻猴崽子。”
                          司马昭温柔地揽过司马炎的脖子,将他揽进怀里感叹道。
                          .
                          司马炎莫名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司马昭一面摘下自己的面具,一面拍抚儿子的背。其他的“猴子”们也纷纷摘下面具。最幼小的阿鉴跟着悲从心来,嚎啕着扑进父亲与大哥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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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狂欢散尽,一时悲声大作。
                          不知是谁踩翻了放在地上的金盘,大金盘跳了起来,泼了司马昭一身酒水,继而滚落到了地毯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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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
                          阿炎和阿攸一同惊,齐手去扶司马昭。
                          .
                          司马昭低头,轻轻摆手挡开他们。他慢慢站起身,挺直腰,垂落衣摆,向门口的银光下走去——
                          孩子们好像第一次发现,父亲原来依然如此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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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走近门阶前,举头凝神,喟然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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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看,月亮还在天上啊……”
                          “我们这些猴子,捞月一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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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最后一缕遮着它的云行开。皓月当空,白光刺目——
                          府内,突然听见一声悠长的,凄美的狼吟。
                          .
                          此时此景呢。——
                          司马昭慢慢转身。


                          他似乎想对大家说点什么,然而他无声地向后昏倒去。跌落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8楼2016-11-01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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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麟之于归】
                            .
                            01:
                            眼前这片红色迷雾似曾相见。虽是迷雾,然而又并非如同真正的雾天,不断有湿润气流铺面而来,让人屏住呼吸,眯起眼睛——
                            .
                            实际上,司马昭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心跳。
                            他慢慢向前走去,沿着这不分天地四方的时空,未知要去向何处。
                            .
                            如果真的有“心”这样的东西,那么此刻司马昭的心,是空的。
                            .
                            作为书页另一侧的人能想到许多问题:
                            这是在哪儿?这里是妖魔的世界,还是怪兽腹中——
                            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谁,我身份如何?
                            心中此刻是否茫然,恐惧?
                            ……
                            但他不能,司马昭空空落落。
                            他唯一的印象是:原来这片红雾里暗暗浮动各种暗涌。红色越来越深,若这红有尽头,必然是最深邃的黑暗。
                            .
                            黑暗深处传来朦朦胧胧声,一如远山滚动的雷,可闻,却不辨。
                            司马昭觉得有些异样。他抚摸着心口,那里有一团小小的热气。如果脱口吐出来,也许是一团火,也许是几句话——
                            他张嘴试图干呕出来;然而那团热隐藏太深,只得作罢。
                            ……
                            .
                            连无可事事也意识不到的司马昭,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那是战场上无数回听闻过的刀剑研磨石头、利刃划破空气声——
                            对于金石之声,司马昭依然具备战士的机敏素质:
                            毛发皆张,屈膝转身,发现黑暗深处,似乎有栋楼宇在向他漂浮过来……
                            .
                            他定睛一看,大骇:
                            那是一面立着的,直径不少于二十余米的巨大黄金盘,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司马昭滚动而来——
                            可笑的是,在这侧滚的黄金盘左右,与它同速前行的还有几个骑着魍魉的人影。这些“骑兵”身于半空,前行的姿态像是走在看不见的路上。
                            .
                            .
                            它们脸上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发出一连串听不清的低吟。
                            .
                            司马昭觉得厌恶,转身想走开,才发觉自己被完全束缚住了。他抬脚迈步如重泥缠坠,前行之难更胜柏油里游泳——
                            眼看着那巨大的黄金盘已经渐渐近拢:再不逃开,就要碾压到他身上。挣扎不得的司马昭怒不可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烈焰刀,他高喊一声,举刀向那金盘和魍魉们,恨要同归于尽——
                            .
                            “无名异鬼!休得无礼!”
                            .
                            金黄盘折射出的光非常刺眼。
                            司马昭被这金光封住,突然觉得口中出奇地苦涩,不停干呕出黑火。
                            .
                            与这黄金盘相距不过一人远时,隐约可看清那些憧憧鬼影中,赫然有一个人是父亲、司马懿!
                            司马昭愕然止住脚步,他拼命想看清楚父亲的脸,连那碾到眼前的黄金盘也顾不上了。
                            .
                            “父亲?!!”
                            .
                            半空中,白发苍苍的司马懿披着战甲骑在魍魉上,被烈焰焚烧着。他张开口,喷出蓝色的气流。——
                            像在说话?
                            .
                            “归来兮——”
                            .
                            那团蓝色气流遇风化为火,扑进司马昭的心口。
                            司马昭大叫一声,陡然身体觉得被金盘碾得粉碎,痛到眼冒金星——
                            他醒转过来,一身冷汗。
                            .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9楼2016-11-11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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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05 01: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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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麟之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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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眼前这片红色迷雾似曾相见。虽是迷雾,然而又并非如同真正的雾天,不断有湿润气流铺面而来,让人屏住呼吸,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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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司马昭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心跳。
                              他慢慢向前走去,沿着这不分天地四方的时空,未知要去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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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的有“心”这样的东西,那么此刻司马昭的心,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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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书页另一侧的人能想到许多问题:
                              这是在哪儿?这里是妖魔的世界,还是怪兽腹中——
                              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谁,我身份如何?
                              心中此刻是否茫然,恐惧?
                              ……
                              但他不能,司马昭空空落落。
                              他唯一的印象是:原来这片红雾里暗暗浮动各种暗涌。红色越来越深,若这红有尽头,必然是最深邃的黑暗。
                              .
                              黑暗深处传来朦朦胧胧声,一如远山滚动的雷,可闻,却不辨。
                              司马昭觉得有些异样。他抚摸着心口,那里有一团小小的热气。如果脱口吐出来,也许是一团火,也许是几句话——
                              他张嘴试图干呕出来;然而那团热隐藏太深,只得作罢。
                              ……
                              .
                              连无可事事也意识不到的司马昭,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那是战场上无数回听闻过的刀剑研磨石头、利刃划破空气声——
                              对于金石之声,司马昭依然具备战士的机敏素质:
                              毛发皆张,屈膝转身,发现黑暗深处,似乎有栋楼宇在向他漂浮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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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定睛一看,大骇:
                              那是一面立着的,直径不少于二十余米的巨大黄金盘,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司马昭滚动而来——
                              可笑的是,在这侧滚的黄金盘左右,与它同速前行的还有几个骑着魍魉的人影。这些“骑兵”身于半空,前行的姿态像是走在看不见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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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觉得厌恶,转身想走开,才发觉自己被完全束缚住了。他抬脚迈步如重泥缠坠,前行之难更胜柏油里游泳——
                              眼看着那巨大的黄金盘已经渐渐近拢:再不逃开,就要碾压到他身上。挣扎不得的司马昭怒不可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烈焰刀,他高喊一声,举刀向那金盘和魍魉们,恨要同归于尽——
                              .
                              “无名异鬼!休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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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被这金光封住,突然觉得口中出奇地苦涩,不停干呕出黑火。
                              .
                              与这黄金盘相距不过一人远时,隐约可看清那些憧憧鬼影中,赫然有一个人是父亲、司马懿!
                              司马昭愕然止住脚步,他拼命想看清楚父亲的脸,连那碾到眼前的黄金盘也顾不上了。
                              .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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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空中,白发苍苍的司马懿披着战甲骑在魍魉上,被烈焰焚烧着。他张开口,喷出蓝色的气流。——
                              像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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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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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团蓝色气流遇风化为火,扑进司马昭的心口。
                              司马昭大叫一声,陡然身体觉得被金盘碾得粉碎,痛到眼冒金星——
                              他醒转过来,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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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10楼2016-11-11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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