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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笔莉一家亲】【转载】经典绝世之作.《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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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第二夜

  将手里的药丸扔出去,雪鹞一个飞扑叼住,衔回来给他,咕咕地得意。

  再扔出去。再叼回来。

  在这种游戏继续到二十五次的时候,霍展白终于觉得无趣。

 
 
 
  自从他被飞针扎中后,死人一样地昏睡了整整两天,然而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榻边的小几上只放了一盘冷了的饭菜,和以前众星捧月的待遇大不相同。知道那个女人一贯做事古怪,他也不问,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又吃,闲着的时候就和雪鹞做做游戏。

  这样又过去了三天。

  他的耐心终于渐渐耗尽,开始左顾右盼:墙上挂了收回的九面回天令,他这里还有一面留了八年的——今年的十个病人应该已看完了,可这里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他还急着返回临安去救沫儿呢!

  可居然连绿儿都不见了人影,问那几个来送饭菜的粗使丫头,又问不出个所以——那个死女人对手下小丫头们的管束之严格,八年来他已经见识过。

  他闷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

  “人呢?人呢?”他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震得尘土簌簌下落,“薛紫夜,你再不出来,我要把这里拆了!”

  “哟,七公子好大的脾气。”狮吼功果然是有效的,正主儿立刻被震了出来。薛紫夜五天来第一次出现,推开房门施施然进来,手里托着一套银针:“想挨针了?”

  他一看到她就没了脾气。

  “嘿嘿……想你了嘛。”他低声下气地赔笑脸,知道自己目下还是一条砧板上的鱼,“这几天你都去哪里啦?不是说再给我做一次针灸吗?你要再不来——”

  “嗯?”薛紫夜拈着针,冷哼着斜看了他一眼。

  “你要再不来,这伤口都自己长好啦!”他继续赔笑。

  她看也不看,一反手,五支银针就甩在了他胸口上,登时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好得差不多了,再养几天,可以下床。”搭了搭脉,她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敲着他的胸口,“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动不动还被揍成这样——你真的有自己号称的那么厉害吗?可别吹牛来骗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女人啊。”

  “你没看到我一剑平天下的雄姿英发嘛……我可是昔年被鼎剑阁主亲授墨魂剑的人啊!”他翻了翻白眼,举起了身侧纯黑的佩剑炫耀。

  “我看你挨打的功夫倒算是天下第一,”薛紫夜却没心思和他说笑,小心翼翼地探手过来绕到他背后,摸着他肩胛骨下的那一段脊椎,眉头微微蹙起,“这次这里又被伤到了。以后再不小心,瘫了别找我——这不是开玩笑。”

  她甚至比他自己更熟悉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背后有数条长长的疤,干脆利落地划过整个背部,仿佛翅膀被“刷”的一声斩断留下的痕迹。那,还是她三年前的杰作——在他拿着七叶明芝从南疆穿过中原来到药师谷的时候,她从他背部挖出了足足一茶杯的毒砂。

  她的手指轻轻叩在第四节脊椎上,疼痛如闪电一样沿着他的背部蹿入了脑里。

  他脱口大叫,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不要再逞能了。”薛紫夜叹了口气,第一次露出温和的表情,“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想救人,但也得为自己想想。我不可能一直帮到你。”

  霍展白剧烈地喘息,手里握着被褥,忽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她,发现几日不见她的脸有些苍白,也没有了往日一贯的生气勃勃叱咤凌厉,他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你遇到麻烦了?”

  她从被褥下抽出手来,只是笑了笑,将头发拢到耳后:“没有啊,因为拿到了解药,你就不必再来这里挨我的骂了……那么高的诊金你又付不起,所以以后还是自己小心些。”

  他松了一口气,笑:“我怎么会不来呢?我以身抵债了嘛。”

  薛紫夜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如果……如果让他知道,八年前那一张荟萃了天下奇珍异宝的药方,原来只是一个骗局,他又会怎样呢?

  沫儿的病是胎里带来的,秋水音怀孕的时候颠沛流离,又受了极大打击,这个早产的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根本不可能撑过十岁。即便是她,穷尽了心力也只能暂时保住那孩子的性命,而无力回天。

  但是那时候她刚成为一名医者,不曾看惯生死,心肠还软,经不起他的苦苦哀求,也不愿意让他们就此绝望,只有硬着头皮开了一张几乎是不可能的药方——里面的任何一种药材,都是世间罕见,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她只是给了一个机会让他去尽力,免得心怀内疚。

  ——因为那个孩子,一定会在他风尘仆仆搜集药物的途中死去。

  然而,她没有想到一年年地过去,这个人居然如此锲而不舍不顾一切地追寻着,将那个药方上的药材一样一样地配齐,拿到了她面前。而那个孩子在他的精心照顾下,居然也一直奄奄一息地活到了今天。这一切,在她这个神医看来,都不啻是一个奇迹。

  这个世间,居然有一个比自己还执迷不悟的人吗?

  她微微叹了口气。如今……又该怎生是好。

  到了现在再和他说出真相,她简直无法想象霍展白会有怎样的反应。


25楼2007-07-15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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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4.237.215.*
    恩啊?

    给我小纸条``

    7的那个`


    26楼2007-07-15 21:45
    回复
      2025-11-24 11: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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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就在这个狂喜的念头闪过的刹那,他听到了背后房间内传来了一声惨叫。

        他惊骇地回头,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那个粗鲁高大的摩迦鹄,居然将铁质的钥匙一分分插入了自己的咽喉!他面上的表情极其痛苦,然而手却仿佛被恶魔控制了,一分一分地推进,生生插入了喉间,将自己的血肉扭 
       
       
      断。

        他惊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门外的地上,揉着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这、这应该是幻觉吧?

        鹄怎么会忽然间做出这种行为……就像当初驿站里那两个差役一样,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活活把自己扼死!

        难道……就是因为他下意识说了一句“去死”?

        “啊!杀人了!怪物……怪物杀人了!”远处的孩子们回过头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一起尖叫起来,你推我挤踉踉跄跄地跑开了。那个汉人女孩被裹在人群中,转瞬在雪地上跑得没了踪影。

        小夜……小夜……我好容易才跑出来了,为什么你见了我就跑?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追出去,忽然间后脑重重挨了一下,眼前骤然黑了下来。

        “死小子,居然还敢跑出来!”背后有人拎着大棒,一把将他提起。

        他被拖入了族里祠堂,有许多人围上来了,惊慌地大声议论:“上次杀了官差的事好容易被掩下来了,可这次竟然杀了村里人!这可怎么好?”

        “族里又出了怪物!老祖宗就说,百年前我们之所以被从贵霜国驱逐,就是因为族里出过这样一个怪物!那是妖瞳啊!”

        “大家别吵了。其实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上次杀了押解的官差也是不得已。”有一个老人声音响起,唉声叹气,“但是如今他说杀人就杀人,可怎么办呢?”

        “族长,你不能再心软了,妖瞳出世,会祸害全族!”无数声音提议,群情汹涌,“看来光关起来还不行,得挖了他的眼睛,绝了祸害!”

        老人沉吟着,双手有些颤抖,点了几次火石还点不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摩迦一族因为血脉里有魔性而被驱逐的传说是假的,然而不料在此刻,在一个孩童的眼眸里,一切悲剧重现了。

        居于深山的摩迦一族,眼睛虽然呈现出中原和西域都不曾有的淡蓝和深黑,但平日却没有丝毫异常——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曾经出过杀人于一个眼神之间、导致贵霜全国大乱的恶魔。

        “爷爷,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不要!”忽然间有个少年的声音响亮起来,不顾一切地冲破了阻拦,“求求你,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他不是个坏人!”

        “雪怀,大人说话没你的事,一边去!”毫不留情地推开宠爱的孙子,老人厉叱,又看到了随着一起冲上来的汉人少女,更是心烦,“小夜,你也给我下去——我们摩迦一族的事,外人没资格插手!”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外来的汉人女孩,明介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给我先关回去,三天后开全族大会!”

        在睁开眼睛的瞬间,黑暗重新笼罩了他,他拼命摇晃着手脚的锁链,嘶声大喊。

        “不要挖我的眼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明介。”背后的墙上忽然传来轻轻的声音。

        他狂喜地扑到了墙上,从那个小小的缺口里看出去,望见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夜姐姐!是你来看我了?”

        “那些混账大人说你的眼睛会杀人,可为什么我看了就没事?”那双眼睛含着泪,盈盈欲泣,“你是为了我被关进来的——我和雪怀说过了,如果、如果他们真挖了你的眼睛,我们就一人挖一只给你!”

        从洞口看出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泪水滑落。

        他看得出神。在六岁便被关入黑房子,之后的七年里他从未见过她。即便是几天前短暂的逃脱里,也未曾看清她如今的模样——小夜之于他,其实便只是缺口里每日露出的那一双明眸而已:明亮,温柔,关怀,温暖……黑白分明,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

        小夜姐姐……雪怀……那一瞬间,被关了七年却从未示弱过的他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你,从哪里来?

        黑暗中有个声音如在冥冥中问他。明介,你从哪里来?

        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坠入了另一个类似瞳术的幻境里!

        在那个声音响彻脑海的刹那,那双明眸越来越模糊,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呼,极力抵抗那些连翩浮现的景象。是假的!绝对、绝对不要相信……那都是幻象!

        “明介,明介!”耳边有人叫着这样一个名字,死死按住了他抓向后脑的双手,“没事了……没事了。不要这样,都过去了……”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

        “小夜姐姐?”回忆忽然和眼前重合了,他抓住了面前人的手,忽然间觉得疲倦和困乏,喃喃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我,真的是我,”她在黑暗里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回来了。”

        “……”他的神志还停在梦境里,只是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她,极力伸出手,仿佛要触摸她的脸颊,来确认这个存在的真实性。然而手伸到了半途便无力滑落,重新昏沉睡去。


      28楼2007-07-15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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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前,在刺杀敦煌城主得手后来不及撤退,他一度被守护城主的中原武林擒获,关押了整整一个月才寻到机会逃离。为了逼他吐露真相,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用尽各种骇人听闻的手段——其中,就尝试过用药物击溃他的神智。

          连那样的酷刑都不曾让他吐露半句,何况面前这个显然不熟悉如何逼供的女人。

         
         
         
          他在黑暗中冷笑着,手指慢慢握紧,准备找机会发出瞬间一击。

          他必须要拿到龙血珠……必须要拿到!

          “你还没记起来吗?你叫明介,是雪怀的朋友,我们一起在摩迦村寨里长大。”顿了顿,薛紫夜的眼睛忽然黯淡下来,轻声道,“你六岁就认识我了……那时候……你为我第一次杀了人——你不记得了吗?”

          黑暗里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仿佛回忆着什么,泛出了微微的紫。

          他的眼眸,仿佛可以随着情绪的变化而闪现出不同的色泽,诱惑人的心。

          杀人……第一次杀人。

          他顿住了被褥底下刚刚抬起来的手,只觉得后脑隐约地痛起来。眼前忽然有血色泼下,两张浮肿的脸从记忆里浮凸出来了——那是穿着官府服装的两名差役。他们的眼睛瞪得那样大,脸成了青紫色,居然自己卡住了自己的喉咙,生生将自己勒死!

          地上……地上躺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人,以及被凌辱后的一地血红。

          那个小女孩抱着那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嘤嘤地哭泣,双眸黑白分明,盈润清澈。

          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你不记得了吗?十九年前,我和母亲被押解着路过摩迦村寨,在村前的驿站里歇脚。那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却想凌辱我母亲……”即使是说着这样的往事,薛紫夜的语气也是波澜不惊,“那时候你和雪怀正好在外头玩耍,听到我呼救,冲进来想阻拦他们,却被恶狠狠地毒打——

          “就在那时候,你第一次用瞳术杀了人。”

          瞳术!听得那两个字,他浑身猛然一震,眼神雪亮。

          “母亲死后我成了孤儿,流落在摩迦村寨,全靠雪怀和你的照顾才得以立足。我们三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我比你大一岁,还认了你当弟弟。”

          他抱着头,拼命对抗着脑中那些随着话语不停涌出的画面,急促地呼吸。

          是假的……是假的!就如瞳术可以蛊惑人心一样,她也在用某种方法试图控制他的记忆!

          “你不记得了吗?就是因为杀了那两个差役,你才被族里人发现了身上的奇异天赋,被视为妖瞳再世,关了起来。”薛紫夜的声音轻而远,“明介,你被关了七年,我和雪怀每天都来找你说话……一直到灭族的那一夜。”

          灭族那一夜……灭族那一夜……

          记忆再度不受控制地翻涌而起——

          外面的雪在飘,房子阴暗而冰冷,手足被钉在墙上的铁索紧锁,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有人打开了黑暗的房间,对他说话:

          “你,想出去吗?”

          那个声音不停地问他,带着某种诱惑和魔力。

          “那一群猪狗一样的俗人,不知道你有多大的力量……只有我知道你的力量,也只有我能激发出你真正的力量。你,想跟我走吗?”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放我出去……”他在黑暗中大喊,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

          “好,我带你出去。”那个声音微笑着,“但是,你要臣服于我,成为我的瞳,凌驾于武林之上,替我俯视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你,答应吗?”

          “——还是,愿意被歧视,被幽禁,被挖出双眼一辈子活在黑暗里?”

          “放我出去!”他用力地拍着墙壁,想起今日就是族长说的最后期限,心魂欲裂,不顾一切地大声呼喊,“只要你放我出去!”

          忽然间,黑暗裂开了,光线将他的视野四分五裂,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空白中,有血色迸射开来,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那是、那是……血和火!

          “那一夜……”她垂下了眼睛,话语里带着悲伤和仇恨。

          “闭嘴!”他忽然间低低地叫出声来,再也无法控制地暴起,一把就扼住了薛紫夜的咽喉!

          “闭嘴……”他低哑地怒喝,双手瑟瑟发抖,“给我闭嘴!”

          她被抵在墙上,惊讶地望着面前转变成琉璃色的眸子,一瞬间惊觉了他要做什么,在瞳术发动之前及时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我!”他却腾出一只手来,毫不留情地拨开了她的眼睛,指甲几乎抠入了她的眼球,“看着我!”

          她被迫睁开了眼,望着面前那双妖瞳,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正在侵入她的心。

          “听着,马上把龙血珠还给我!否则……否则我……会让你慢慢地死。”

          他的脸色苍白而惨厉,宛如修罗——明介怎么会变成这样?如今的他,什么也不相信,什么也不容情,只不顾一切地追逐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连血都已经慢慢变冷。

          这,就是大光明宫修罗场里的杀手?

          意识开始涣散,身体逐渐不听大脑的指挥,她不知道自己被瞳术控制后会怎样——然而,就在那个瞬间,掐着她喉咙的手松开了。仿佛是精力耗尽,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摄人心魄的光芒,黯淡无光。


        33楼2007-07-15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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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急促地呼吸着,整个人忽然“砰”的一声向后倒去,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她也瘫倒在地。

            不知多久,她先回复了神志,第一个反应便是扑到他的身侧,探了探他的脑后——那里,第二枚金针已经被这一轮激烈的情绪波动逼了出来,针的末尾脱离了灵台穴,有细细的血 
           
           
          开始渗出。

            “明介……”她第一次有了心惊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地将他的头抬起放在自己怀里,心中喃喃——明介,如今的你,已经连自己的回忆都不相信了吗?

            那么多年来,你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啊!

            霍展白明显地觉得自己受冷落了——自从那一夜拼酒后,那个恶女人就很少来冬之馆看他,连风绿、霜红两位管事的大丫头都很少来了,只有一些粗使丫头每日来送一些饭菜。

            虽然他的伤已经开始好转,也不至于这样把他搁置一旁吧?

            难道是因为那个小气的女人还在后悔那天晚上的投怀送抱?应该不会啊……那么凶的人,脸皮不会那么薄。那么,难道是因为他说漏了嘴提到了扬州花魁柳非非,打破了他在她心中一贯的光辉形象?

            心里放不下执念是真,但他也并不是什么圣贤人物,可以十几年来不近女色。快三十的男人,孤身未娶,身边有一帮狐朋狗友,平日出入一些秦楼楚馆消磨时间也是正常的——他们八大名剑哪个不自命风流呢?何况柳花魁那么善解人意,偶尔过去说说话也是舒服的。

            他无趣地左右看着,想入非非起来。

            丫头进来布菜,他在一旁看着,无聊地问:“你们谷主呢?”

            “谷主在秋之苑……”那个细眉细眼的丫头低声回答。

            “哦,秋之苑还有病人吗?”他看似随意地套话。

            “嗯,是啊。”那个丫头果然想也不想地脱口答应,立刻又变了颜色,“啊……糟糕,谷主说过这事不能告诉霍公子的!”

            霍展白眼神陡然亮了一下,脸色却不变,微笑:“为什么呢?”

            那个丫头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放下菜,立刻逃了出去。

            她走后,霍展白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冬之馆里,望着庭外的梅花发呆。为什么呢……加上自己,十面回天令已经全部收回,今年的病人应该都看完了,怎么现在又出来一个——以那个女人的性格,肯浪费精力额外再收治,想来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那个病人非常之有钱,要么……就是长得非常之有型。

            如今这个,到底是哪一种呢?难道比自己还帅?

            他摸着下巴,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忽然间蹙眉:可是,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喂,你说,那个女人最近抽什么风啊?”他对架子上的雪鹞说话,“你知不知道?替我去看看究竟吧!”

            “咕。”雪鹞歪着头看了看主人,忽地扑扇翅膀飞了出去。

            第二枚金针静静地躺在了金盘上,针末同样沾染着黑色的血迹。

            榻上的人细微而急促地呼吸着,节奏凌乱。

            薛紫夜坐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这个被痛苦折磨的人——那样苍白英俊的脸,却隐含着冷酷和杀戮,即使昏迷中眼角眉梢都带着逼人的杀气……他,真的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明介了,而是大光明宫修罗场里的杀手之王:瞳。

            瞳……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他那双诡异的眼睛。

            作为医者,她知道相对于武学一道,还存在着念力和幻术——但是,她却从来不敢想象一个人可以将念力通过双眸来扩张到极致!那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难道,如村里老人们所说,这真的是摩迦一族血脉里传承着的魔力?

            最后一枚金针还留在顶心的百汇穴上。她隔着发丝触摸着,双手微微发抖——没有把握……她真的没有把握,在这枚入脑的金针拔出来后,还能让明介毫发无损地活下去!

            行医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了“不敢动手”的情况!

            联想起这八年来一直困扰她的事,想起那个叫沫儿的孩子终究无法治好,她的心就更加地难受——无能为力……尽管她一直被人称为“神医”,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医生,而不是神啊!

            怎么办……怎么办……

            深沉而激烈的无力感,几乎在瞬间将一直以来充满了自信的女医者击倒。

            十二年前她已经失去了雪怀,今日怎么可以再失去明介?

            薛紫夜静静坐了许久,霍然长身立起,握紧了双手,身子微微颤抖,朝着春之庭那边疾步走了出去——一定要想出法子来,一定要想出法子来!

            不同于冬之馆和秋之苑,在湖的另一边,风却是和煦的。

            温泉从夏之园涌出,一路流经了这一个春之庭,然后注入了湖中和冷泉交融。此处的庭院里,处处都是旖旎春光,盛开着一簇簇的碧桃,荠菜青青,绿柳如线。

            一个苍老的妇人拿着云帚,在阶下打扫,忽地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谷主,是您?”春之庭的侍女已经老了,看到她来有些惊讶。

            谷主已经有很久没有回这里来了……她天赋出众,勤奋好学,又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十四岁师从前代药师廖青染后,更是进步一日千里,短短四年即告出师,十八岁开始正式接掌了药师谷。其天赋之高,实为历代药师之首。


          34楼2007-07-15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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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她出师以来,就很少再回到这个作为藏书阁的春之庭了。

              “宁姨,麻烦你开一下藏书阁的门。”薛紫夜站住,望着紧闭的高楼,“我要进去查一些书。”

              “哦,好好。”老侍女连忙点头,扔了扫帚走过来,拿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喃 
             
             
            喃絮叨,“谷主还要回来看书啊……那些书,你在十八岁时候不就能倒背如流了吗?”

              薛紫夜不置可否。

              门一打开,长久幽闭的阴冷气息从里面散逸出来。

              长明灯还吊在阁顶上静静燃烧,阁中内室呈八角形,书柜沿着墙一直砌到了顶,按照病名、病因、病机、治则、方名、用药、医案、医论分为八类。每一类都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位置,从羊皮卷到贝叶书,从竹简到帛文,应有尽有。

              薛紫夜负手站在这浩瀚如烟海的典籍里,仰头四顾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压了压发上那枚紫玉簪:“宁姨,我大概会有两三天不出来——麻烦你替我送一些饭菜进来。”

              老侍女怔了一下:“好的,谷主。”

              在掩门而出的时候,老侍女回头望了一眼室内——长明灯下,紫衣女子伫立于浩瀚典籍中,沉吟思考,面上有呕心沥血的忧戚。

              “谷主。”她忍不住站住脚。

              “嗯?”薛紫夜很不高兴思维被打断,蹙眉,“怎么?”

              “请您爱惜自己,量力而行。”老侍女深深对着她弯下了腰,声音里带着叹息,“您不是神,很多事,做不到也是应该的——请不要像临夏祖师那样。”

              临夏祖师……薛紫夜猛地一惊,停止了思考。

              传说中,二十年前药师谷的唐临夏谷主、她师傅廖青染的授业恩师,就是吐血死在这个藏书阁里的,年仅三十一岁—— 一直到死,手里还握着一本《药性赋》,还在苦苦思索七星海棠之毒的解法。

              “您应该学学青染谷主。”老侍女最后说了一句,掩上了门,“她如今很幸福。”

              门关上了,薛紫夜却还是望着那个背影的方向,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个老侍女侍奉过三代谷主,知道很多的往事和秘密,故有此一劝。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一个医者在眼睁睁看着病人走向死亡时,那种无力和挫败感呢?

              她颓然坐倒在阁中,望着自己苍白纤细的双手,出神。

              黑暗里的那双眼睛,是在门刚阖上的瞬间睁开的。

              片刻前还陷在昏迷挣扎里的瞳,睁眼的时候眸中竟然雪亮,默默凝视着薛紫夜离去时的方向,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猜疑、警惕、杀意以及……茫然。

              其实,在三天前身上伤口好转的时候,他已然可以恢复意识,然而却没有让周围的人察觉——他一直装睡,装着一次次发病,以求让对方解除防备。

              他在暗中窥探着那个女医者的表情,想知道她救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想确认自己如今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又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他是出身于大光明宫修罗场的顶尖杀手,可以在任何绝境下冷定地观察和谋划。

              然而,在他嘶声在榻上滚来滚去时,她的眼神是关切而焦急的;

              在他苦痛地抱头大叫时,她握住他肩膀的手是冰冷而颤抖的;

              甚至,在最后他假装陷入沉睡,并时不时冒出一句梦呓来试探时,她俯身看着他,眼里的泪水无声地坠落在他脸上……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他是她昔日认识的人?他是她的弟弟?

              飘着雪的村庄,漆黑的房子,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和叫小夜的女孩……到底……自己是不是因为中了对方的道儿,才产生了这些幻觉?

              他有些苦痛地抱住了头,感觉眉心隐隐作痛,一直痛到了脑髓深处。

              他知道,那是教王钉在他顶心的金针。

              被控制、被奴役的象征。

              他在黑暗里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帘幕外的光暗了又亮,脑中的痛感才渐渐消失。他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顶心的百汇穴。剧痛立刻让他的思维一片空白。

              自从有记忆开始,这些金针就钉死了他的命运,从此替教王纵横西域,取尽各国诸侯人头。

              教王慈祥地坐在玉座上,对他说:“瞳,为了你好,我替你将痛苦的那一部分抹去了……你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孩子,那些记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不如忘记。”

              “人生,如果能跳过痛苦的那一段,其实应该是好事呢……”

              三圣女五明子环侍之下,玉座上教王的眼睛深不见底,笑着将手按在跪在玉座下的爱将头顶上,缓缓摩挲着,仿佛抚摩着那头他最钟爱的雪域灰獒。他也知道,只要教王一个不高兴,随时也可以如击杀那些獒犬一样夺走他的性命。

              该死的!该死的!他一拳将药枕击得粉碎,眼眸转成了琉璃色——这个女人,其实和教王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妄图改变他的记忆,从而让他俯首帖耳地听命!

              他在黑暗里全身发抖。

              他痛恨这些摆布着他命运和记忆的人。这些人践踏着他的生命,掠夺了他的一切,还摆出一副救赎者的样子,来对他惺惺作态!

              “嘎——”在他一拳击碎药枕时,一个黑影惊叫了一声,扑棱棱穿过窗帘飞走了。


            35楼2007-07-15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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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离开昆仑已经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教王如今是否出关,是否发现了他们的计划——跟随他出来的十二银翼已然全军覆没,和妙火也走散多时,如果拿不到龙血珠,自己又该怎么回去?

                大光明宫那边,妙水和修罗场的人,都还在等待着他归来——

               
               
               
                无论如何,一定要拿着龙血珠回去!


              38楼2007-07-15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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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一下去,争取这三天转


                40楼2007-07-1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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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4 11: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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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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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


                  叶子刚刚看完...

                  好好看的 ...


                  顶你哦....

                  西,..

                  加油..,,!!!


                  IP属地:浙江41楼2007-07-16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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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


                    IP属地:湖南42楼2007-07-16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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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秋之苑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她封了任督二脉的病人,不由微微一震。因为身体的问题,已经是两天没去看明介了。

                        她忍不住离开了主径,转向秋之苑。

                        然而,刚刚转过身,她忽然间就呆住了。

                       
                       
                       
                        是做梦吗?大雪里,结冰的湖面上静默地伫立着一个人。披着长衣,侧着身低头望着湖水。远远望去,那样熟悉的轮廓,就仿佛是冰下那个沉睡多年的人忽然间真的醒来了,在下着雪的夜里,悄悄地回到了人世。

                        “雪怀?”她低低叫了一声,生怕惊破了这个梦境,蹑手蹑脚地靠近湖面。

                        没有月亮的夜里,雪在无休止地飘落,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雪怀!”她再也按捺不住,狂喜地奔向那飘着雪的湖面,“等等我!”

                        “小夜……”站在冰上的人回过身来,看到了狂奔而来的提灯女子,忽然叹息了一声,对着她缓缓伸出了手,发出了一声低唤,“是你来了吗?”

                        她狂奔着扑入他的怀抱,那样坚实而温暖,梦一般的不真实。

                        何时,他已经长得那样高?居然一只手便能将她环抱。

                        “真的是你啊……”那个人喃喃自语,用力将她抱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如雪一样融化,“这是做梦吗?怎么、怎么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然而,那样隐约熟悉的语声,却让她瞬间怔住。

                        不是——不是!这、这个声音是……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候,所有人都死了……雪怀、族长、鹄……全都死了……”那个声音在她头顶发出低沉的叹息,仿佛呼啸而过的风,“只有你还在……只有你还在。小夜姐姐,我就像做了一场梦。”

                        “明介!”她终于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失声惊呼。

                        冰雪的光映照着他的脸,苍白而清俊,眉目挺秀,轮廓和雪怀极为相似——那是摩迦一族的典型外貌。只是,他的眼睛是忧郁的淡蓝,一眼望去如看不到底的湖水。

                        “明介?”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你难道已经……”

                        “是的,都想起来了……”他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落满了雪的夜,“小夜姐姐,我都想起来了……我已经将金针逼了出来。”

                        “太好了。”她望着他手指间拈着的一根金针,喜不自禁,“太好了……明介!”

                        她伸出手去探着他顶心的百汇穴,发现那里果然已经不再有金针:“太好了!”

                        “雪怀,是带你逃走的时候死了吗?”他俯下身,看着冰下封冻着的少年——那个少年还保持着十五六岁时的模样,眉目和他依稀相似,瞳喃喃着,“那一夜,那些人杀了进来。我只看到你们两个牵着手逃了出去,在冰河上跑……我叫着你们,你们却忽然掉下去了……”

                        他隔着厚厚的冰,凝视着儿时最好的伙伴,眼睛里转成了悲哀的青色。

                        “小夜姐姐……那时候我就再也记不起你了……”他有些茫然地喃喃,眸子隐隐透出危险的紫色,“我好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杀了无数的人。”

                        “明介。”往日忽然间又回到了面前,薛紫夜无法表达此刻心里的激动,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痕,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苦。

                        “是谁?”她咬着牙,一字字地问,一贯平和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愤怒的光,“是谁杀了他们?是谁灭了村子?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瞳在风里侧过头,望了冰下的那张脸片刻,眼里有无数种色彩一闪而过。

                        “是黑水边上的马贼……”他冷冷道,“那群该杀的强盗。”

                        风从谷外来,雪从夜里落。

                        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冻,一半热气升腾,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纱幕冉冉升起。

                        而他们就站在冰上默然相对,也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当年那些强盗,为了夺取村里保存的一颗龙血珠,而派人血洗了村寨。”瞳一直望着冰下那张脸,“烧了房子,杀光了人……我被他们掳走,辗转卖到了大光明宫,被封了记忆,送去修罗场当杀手。”

                        她望着雪怀那一张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脸,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夜,锥心刺骨的痛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

                        那些人,就这样毁灭了一个村子,夺去了无数人性命,摧毁了他们三个人的一生!

                        “明介……明介……”她握住儿时伙伴的手,颤声道,“怎么,你被送去大光明宫了?”

                        他没有做声,微微点了点头。

                        昆仑山大光明宫里培养出的杀手,百年来一直震慑西域和中原,她也有所耳闻——但修罗场的三界对那些孩子的训练是如何之严酷,她却一直无法想象。

                        “我被命令和一起训练的同伴相互决斗,我格杀了所有同伴,才活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里飘落的雪,面无表情,“十几年了,我没有过去,没有亲友,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被当做教王养的狗,活了下来。”

                        他平静地叙述,声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澜不惊。

                        然而其中蕴藏的暗流,却冲击得薛紫夜心悸,她的手渐渐颤抖:“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你和霍展白决斗,也是因为……接了教王的命令?”


                      44楼2007-07-16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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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疾步沿着枫林小径往里走,还没进去,却看到霜红站在廊下,对他摆了摆手。

                          “谷主在给明介公子疗伤。”她轻声道,“今天一早,又犯病了……”

                          霍展白在帘外站住,心下却有些忐忑,想着瞳是怎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实在不放心让薛紫夜和他独处,不由侧耳凝神细听。

                         
                         
                         
                          “明介,好一些了吗?”薛紫夜的声音疲倦而担忧。

                          “内息、内息……到了气海就回不上来……”瞳的呼吸声很急促,显然内息紊乱,“针刺一样……没法运气……”

                          “啊,我忘了,你还没解开血封!”薛紫夜恍然,急道,“忍一下,我就替你——”

                          霍展白心里一惊,再也忍不住,一揭帘子,大喝:“住手!”

                          里面两人被吓了一跳。薛紫夜捏着金针已刺到了气海穴,也忽然呆住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的手开始剧烈地发抖,一分也刺不下去。

                          “绝对不要给他解血封!”霍展白劈手将金针夺去,冷冷望着榻上那个病弱贵公子般的杀手,“一恢复武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瞳闪电般地望了他一眼,针一样的尖锐。

                          “喀喀,没有接到教王命令,我怎么会乱杀人?”他眼里的针瞬间消失了,只是咳嗽着苦笑,望了一眼薛紫夜,“何况……小夜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又怎么会……”

                          霍展白只听得好笑:“见鬼,瞳,听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有趣了。”

                          然而望见薛紫夜失魂落魄的表情,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反正,”他下了结论,将金针扔回盘子里,“除非你离开这里,否则别想解开血封!”

                          瞳的眼眸沉了沉,闪过凌厉的杀意。

                          “紫夜,”霍展白忽然转过身,对着那个还在发呆的女医者伸出手来,“那颗龙血珠呢?先放我这里吧——你把那种东西留在身边,总是不安全。”

                          龙血珠?瞳的手下意识地一紧,握住剑柄。

                          他望向薛紫夜,眼睛隐隐转为紫色,却听到她木然地开口:“已经没了……和别的四样药材一起,昨日拿去炼丹房给沫儿炼药了。”

                          瞳的手缓缓松开,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霍展白显然也是舒了口气,侧眼望了望榻上的人,眼里带着一种“看你还玩什么花样”的表情,喃喃道,“这回有些人也该死心了。”

                          “你的药正在让宁婆婆看着,大约明日就该炼好了,”薛紫夜抬起头,对他道,“快马加鞭南下,还赶得及一月之期。”

                          “嗯。”霍展白点点头,多年心愿一旦达成,总有如释重负之感,“多谢。”

                          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有另一种牵挂和担忧泛了上来。

                          他这一走,又有谁来担保这一边平安无事?

                          “我已让绿儿去给你备马了,你也可以回去准备一下行囊。”薛紫夜收起了药箱,看着他,“你若去得晚了,耽误了沫儿的病,秋水音她定然不会原谅你的——那么多年,她也就只剩那么一个指望了。”

                          霍展白暗自一惊,连忙将心神收束,点了点头。

                          不错,沫儿的病已然不能耽误,无论如何要在期限内赶回去!而这边,龙血珠既然已入了药炉,魔教自然也没了目标,瞳此刻还被封着气海,应该不会再出大岔子。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他点点头,转身。

                          出门前,他再叮嘱了一遍:“记住,除非他离开,否则绝不要解开他的血封!”

                          “知道了。”她拉下脸来,不耐烦地摆出了驱逐的姿态。

                          看到霍展白的背影消失在如火的枫林里,薛紫夜的眼神黯了黯,“刷”的一声拉下了帘子。房间里忽然又暗了下去,一丝的光透过竹帘,映在女子苍白的脸上。

                          “明介,”她攀着帘子,从缝隙里望着外面的秋色,忽然道,“把龙血珠还我,可以吗?”

                          瞳的眼睛在黑暗里忽然亮了一下,手下意识握紧了剑,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半寸。

                          怎么?被刚才霍展白一说,这个女人起疑了?

                          “呵,我开玩笑的,”不等他回答,薛紫夜又笑了,松开了帘子,回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等他辨明这一番话里的真真假假,她已走到榻前,拈起了金针,低下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我替你解开血封。”

                          解开血封?一瞬间,他眼睛亮如闪电。

                          她拈着金针,缓缓刺向他的气海,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啪!”他忽然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定定看着她,眼里隐约涌动着杀气。这个时候忽然给他解血封?这个女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怎么了,明介?不舒服吗?”

                          她的眼睛是宁静的,纯正的黑和纯粹的白,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

                          他陡然间有一种恍惚,仿佛这双眼睛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就这样地凝视过他。他颓然松开了手,任凭她将金针刺落,刺入武学者最重要的气海之中。

                          薛紫夜低着头,调整着金针刺入的角度和深浅,一截雪白的纤细颈子露了出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房内的气氛凝重到无法呼吸。


                        47楼2007-07-16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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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间,气海一阵剧痛!

                            想也不想,他瞬间扣住了她的后颈!

                            然而,不等他发力扭断对方的脖子,任督二脉之间气息便是一畅,气海中所蓄的内息源源不断涌出,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

                           
                           
                           
                            “好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现在没事了,明介。”

                            他怔住,手僵在了她的后颈上,身边的沥血剑已然拔出半尺。

                            “现在,你已经恢复得和以前一样。”薛紫夜却似毫无察觉,既不为他的剑拔弩张而吃惊,也不为他此刻暧昧地揽着自己的脖子而不安,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就只剩下,顶心那一枚金针还没拔出来了。”

                            他霍然掠起!

                            只是一刹那,他的剑就架上了她的咽喉,将她逼到了窗边。

                            “你发现了?”他冷冷道,没有丝毫否认的意味。

                            “刚刚才发现——在你诱我替你解除血封的时候。”薛紫夜却是毫无忌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我真傻啊,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你还被封着气海,怎么可能用内息逼出了金针?你根本是在骗我。”

                            “呵,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摩迦啊明介啊,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过是胡乱扯了个谎而已。”瞳冷笑,眼神如针,隐隐带了杀气,“你方才为什么不告诉霍展白真相?为什么反而解开我的血封?”

                            薛紫夜反而笑了:“明介,我到了现在,已然什么都不怕了。”

                            她抬起头在黑暗里凝视着他,眼神宁静:“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明知那个教王不过把你当一条狗,还要这样为他不顾一切?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吧?那么,你究竟知不知道毁灭摩迦村寨的凶手是谁?真的是黑水边上的那些马贼吗?”

                            那样宁静坦然的目光,让他心里骤然一震——从来没有人在沥血剑下,还能保持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记忆里……

                            “我不知道。”最终,他只是漠然地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摩迦村寨。”

                            薛紫夜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悲哀而平静。

                            “那么,我想知道,明介你会不会——”她平静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真的杀我?”

                            瞳的眼神微微一动,沉默。沉默中,一道白光闪电般地击来,将她打倒在地。

                            血从她的发隙里密密流了下来。

                            “愚蠢。”


                          48楼2007-07-16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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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应景地耷拉下了眼皮,做了一个苦脸:“能被花魁抛弃,也算我的荣幸。”

                              柳非非娇笑起来,戳着他的胸口 :“呸,都伤成这副样子了,一条舌头倒还灵活。”

                              然而下一刻,她却沉默下来,俯身轻轻抚摩着他风霜侵蚀的脸颊,凝视着他疲倦不堪的眼睛,叹息:“不过……白,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她俯身温柔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告别的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阖上的门,他忽然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

                              是的,不会再来了……不会再来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八年了,而这一段疯狂炽热的岁月,也即将成为过去。的确,他也得为以后打算打算了,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忽然闪过了那个紫衣女子的影子。

                              他在极度的疲倦之下沉沉睡去。

                              霍展白走后的半个多月,药师谷彻底回到了平日的宁静。

                              这个位于极北漠河旁的幽谷宛如世外桃源,鸡犬相闻,耕作繁忙,仿佛和那些江湖恩怨、武林争霸丝毫不相干。外面白雪皑皑风刀霜剑,里面却是风和日丽。

                              今年的十个病人已然看完了,新一轮的回天令刚让霜红带出谷去,和往年一样沿路南下,从江湖上不同的几个地方秘密发送出去,然后再等着得了的人送回来求医——薛紫夜一时得了闲,望着侍女们在药圃里忙碌地采摘和播种各种草药,忽然间又觉得恍惚。

                              明介走了,霍展白也走了。

                              他们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和她不相干。

                              真像是做梦啊……那些闯入她生活的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结果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各奔各的前程去了。只留下她依旧在这个四季都不会更替的地方,茫然地等待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将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发髻,才发现那一支紫玉簪早被她拿去送了人。她忽然觉得彻骨的寒冷,不由抱紧了那个紫金的手炉,不停咳嗽。

                              “谷主!”忽然间,外面一阵慌乱,她听到了绿儿大呼小叫地跑进来,一路摇手。

                              “怎么?”她的心猛地一跳,却是一阵惊喜——莫非,是他回来了?

                              “谷主!谷主!”绿儿跑得快要断气,撑着膝盖喘息,结结巴巴说,“大、大事不好了……谷口、谷口有个蓝头发的怪人,说要见您……”

                              “哦?”薛紫夜一阵失望,淡淡道,“没回天令的,不见。”

                              今年的回天令才发出去没几天呢,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有病人上门。

                              ——每一年,回天令由秘密的地点散发出去,然后流落到江湖上。后总会经历一番争夺,最后才由最需要和最有实力的人夺得,前来药师谷请求她的帮助。一般来说,第一个病人到这里,多少也要是三个月以后了。

                              “有!有回天令!”绿儿却大口喘气着说,“有好多!”

                              “什么!”薛紫夜霍然站起,失惊。

                              “他、他拿着十面回天令!”绿儿比画着双手,眼里也满是震惊,“十面!”

                              “……”薛紫夜眼神凝聚起来,负手在窗下疾走了几步,“霜红呢?”

                              “禀谷主,”旁边的小橙低声禀告,“霜红她还没回来。”

                              出去散发回天令的霜红还没回来,对方却已然持着十面回天令上门了!

                              薛紫夜不出声地倒抽一口冷气——她行医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诡异情形。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这样神出鬼没?

                              “带我出去看看。”她吩咐,示意一旁的小橙取过猞猁裘披上。

                             

                              谷口的风非常大,吹得巨石乱滚。

                              软轿停下的时候,她掀开帘子,看见了巨石阵对面一袭白衫猎猎舞动。距离太远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见雪地上一头蓝色长发在风中飞扬,令人过目难忘。

                              奇异的是,风雪虽大,然而他身侧却片雪不染。仿佛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温暖柔和的力量,将那些冰冷的霜雪融化。

                              “薛谷主?”看到软轿在石阵对面落下,那人微笑着低头行礼,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雪清清楚楚传来,柔和悦耳,“昆仑山大光明宫妙风使,奉命来药师谷向薛姑娘求医。”

                              大光明宫?!

                              薛紫夜一瞬间怔住,手僵硬在帘子上,望着这个满面微笑的白衣男子。

                              大光明宫教王麾下,向来有三圣女、五明子以及修罗场三界。而风、火、水、空、力五明子中,妙水、妙火、妙空、明力都是中原武林闻声变色的人物,唯独妙风最是神秘,多年来江湖中竟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据说此人是教王的心腹,向来不离教王左右。

                              ——然而此刻,这个神秘人却忽然出现在药师谷口!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看着对方捧出了一把的回天令。

                              将十枚回天令依次铺开在地上,妙风拂了拂衣襟,行了一礼。

                              “在下听闻薛谷主性格清幽,必以此为凭方可入谷看诊,”他一直面带微笑,言辞也十分有礼,“是故在下一路尾随霜红姑娘,将这些回天令都收了来。”

                              薛紫夜望了一眼那十枚回天令,冷冷道:“有十个病人要看?”

                              “病人只得一个。”妙风微笑躬身,脸上似是戴着一个无形的面具,“但在下生怕谷主不肯答应救治,或是被别人得了,妨碍到谷主替在下看诊,所以干脆多收了几枚——反正也是顺手。”


                            55楼2007-07-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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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4 11: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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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紫夜心下隐隐有了怒意,蹙眉:“究竟是谁要看诊?”

                                妙风深深鞠了一躬:“是本教教王大人。”

                                薛紫夜眼睛瞬间雪亮,手下意识地收紧:“教王?”

                               
                               
                               
                                “教王大人日前在闭关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妙风一直弯着腰,隔着巨石阵用传音入密之术和她对话,声音清清楚楚传来,直抵耳际,“经过连日调理,尚不见起色——听闻药师谷医术冠绝天下,故命在下不远千里前来求医。”

                                薛紫夜一怔:“命你前来?”

                                终于找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拒绝理由,她忽地一笑,挥手命令绿儿放下轿帘,冷然道:“抱歉,药师谷从无‘出诊’一说。”

                                “即便是这样,也不行吗?”身后忽然传来追问,声音依旧柔和悦耳,却带了三分压迫力,随即有击掌之声。

                                “哎呀!”身边的绿儿等几个侍女忽然脱口惊呼起来,抬手挡住了眼睛。

                                薛紫夜一惊,撩起了轿帘,同样刹那间也被耀住了眼睛——冰雪上,忽然盛放出了一片金光!

                                十二名昆仑奴将背负的大箱放下,整整齐齐的二十四箱黄金,在谷口的白雪中铺满。

                                “听闻薛谷主诊金高昂,十万救一人,”妙风微笑躬身,“教王特意命属下带了些微薄物来此,愿以十倍价格求诊。”

                                绿儿只看得咋舌不止,这些金条,又何止百万白银?

                                她知道谷主向来在钱财方面很是看重,如今金山堆在面前,不由得怦然心动,侧头过去看着谷主的反应。

                                然而轿帘却早已放下,薛紫夜的声音从里面冷冷传来:“妾身抱病已久,行动不便,出诊之事,恕不能从——妙风使,还请回吧。”

                                顿了顿,仿佛还是忍不住,她补了一句:“阁下也应注意自身——发色泛蓝,只怕身中冰蚕寒毒已深。”

                                妙风未曾料到薛紫夜远隔石阵,光凭目测发色便已断出自己病症所在,略微怔了一怔,面上却犹自带着微笑:“谷主果然医称国手——还请将好意,略移一二往教王。在下感激不尽。”

                                “这个,恕难从命。”薛紫夜冷冷的声音自轿帘后传出。

                                轿子抬起的瞬间,忽然听得身后妙风提高了声音,朗朗道:“在下来之前,也曾打听过——多年来,薛谷主不便出谷,是因为身有寒疾,怯于谷外风雪。是也不是?”

                                薛紫夜并不答应,只是吩咐绿儿离去。

                                然而,身后的声音忽然一顿:“若是如此,妙风可为谷主驱除体内寒疾!”

                                “呵,”薛紫夜忍不住哧然一笑,“看来妙风使的医术,竟是比妾身还高明了。”

                                “谷主医称国手,不知可曾听说过‘沐春风’?”他微笑着,缓缓平抬双手,虚合——周围忽然仿佛有一张罩子无形扩展开来,无论多大的风雪,一到他身侧就被那种暖意无声无息地融化!

                                妙风站在雪地上,衣带当风,面上却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也柔和悦耳,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暖。她凝神一望,不由略微一怔——这种气息阳春和煦,竟和周围的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在下自幼被饲冰蚕之毒,为抗寒毒,历经二十年,终于将圣火令上的秘术炼成。”妙风使双手轻轻合拢,仿佛是一股暖流从他掌心流出,柔和汹涌,和谷口的寒风相互激荡,一瞬间以他身体为核心,三丈内白雪凭空消失!

                                绿儿只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欣喜若狂——不错!这种心法,只怕的确和小姐病情对症!

                                妙风微笑着放下手,身周的雪花便继续落下,他躬身致意:“谷主医术绝伦,但与内功相比,针药亦有不能及之处——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为谷主驱寒?”

                                “小姐……小姐!”绿儿绞着手,望着那个白衣蓝发的来客,激动不已地喃喃道,“他、他真的可以治你的病!你不如——”

                                “绿儿,住口。”薛紫夜却断然低喝。

                                绿儿跺脚,不舍:“小姐!你都病了那么多年……”

                                “生死有命。”薛紫夜对着风雪冷笑,秀丽的眉梢扬起,“医者不自医,自古有之——妙风使,我薛紫夜又岂是贪生怕死受人要挟之辈?起轿!”

                                侍女们无法,只得重新抬起轿子,离去。

                                妙风站在雪地里,面上的笑意终于开始凝结——这个女人实在是难以对付,软硬不吃,甚至是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不顾!他受命前来,原本路上已经考虑过诸多方法,也做了充足准备,却不料一连换了几次方法,都碰了钉子。

                                “薛谷主!若你执意不肯——”一直柔和悦耳的声音,忽转严肃,隐隐透出杀气。

                                薛紫夜冷笑:还是凶相毕露了吗?魔教做事,原来也不过如此吧?

                                “妙风使,你应该知道,若医者不是心甘情愿,病人就永远不会好。”她冷冷道,眼里有讥诮的神情,“我不怕死,你威胁不了我。你不懂医术,又如何能辨别我开出的方子是否正确——只要我随便将药方里的成分增减一下,做个不按君臣的方子出来,你们的教王只会死得更快。”

                                “此中利害,在下自然明白,”妙风声音波澜不惊,面带微笑,一字一句从容道,“所以,在下绝无意在此动武冒犯。若薛谷主执意不肯——”

                                他霍然转身向西跪下,袖中滑出了一把亮如秋水的短刀,手腕一翻,抵住腹部。


                              56楼2007-07-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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