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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小耳朵

PART3小耳朵 


我还是相信 

星星会说话 

石头会开花 

穿过夏天的木栅栏和冬天的风雪之后 

你终会抵达 


——木子耳 





国庆长假,拥挤的上海火车站。 

当天开往北京的火车票已经全部售罄。这是秋天依然灼热的午后,有很大的风,吹得站台的广告牌忽啦啦作响。广场上的人群挤挤挨挨,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我决定去见他的心九匹马拉不回。 

终于,我捏着一张站台票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混上了车。是一列慢车,站站都停。我没有座位,四周都是陌生人,肮脏的车厢里混和着各种各样的气味,让人想要呕吐。我跑到车厢连接处,想去透透气,但那里也全都是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抱着我的小背包,思忖着漫长的夜晚应该如何度过。 

这是生平最艰难的一次旅途,我的双足站得几近麻木,随时闭上眼睛就可以随时进入短暂的梦乡。我终于明白人最强大的是内心,只要心之所想,翻越千山万水,总能抵达。 

火车渐渐驶出天津站。还有一站路,我将和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想到这里,我精神百倍,一夜的疲惫被格式化,神奇消失。清晨的曙光中忽然接到他的电话:“小丫头,你在哪里呢?” 

“火车上,下一站北京。”我得意洋洋,“准备接驾!” 

那边迟疑了两秒种,然后说:“靠,我在上海站。” 

这真是史上最绝望的一次错过,我们为彼此想要制造的惊喜付出的最无聊的代价。 

一切的起因只为两个字:爱情。 

爱情让人疯狂且弱智。看来这话谁也不能反对。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完全没有认出他来。 

他理寸头,白色棉布的衬衫,宽大的运动裤,球鞋。两只耳朵很大,显得很特别。朝着我直迎上来,喊我:“嫂子。” 

我被他喊红了脸,连忙往身后看看,疑心他认错了人。 

“漾哥在赶回来的路上,吩咐我来接你。”他说,“你的行李呢?” 

“没行李。”我说。因为决定很匆忙,且怕路上的拥挤,我只背了我的小背包就上路了。 

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很洁白的牙,有些遗憾地说:“看来你不认得我了。” 

我没办法,只好很不礼貌地盯着他看,希望可以看出一些曾经见过面的蛛丝马迹。答案还没浮出水面的时候他自动交待:“我是黑人。” 

我的天。 

原来岁月也可以如一家拥有高科技设备的美容院,把人的容貌改变得如此彻底。 

我当然知道黑人,那个整天跟在吧啦后面的技校的坏小子。他那时候是光头,喜欢在身上戴各种乱七八糟的饰物,篮球打得不错,也爱打人,曾经把许弋打到医院里睡过一个星期,还劫持过蒋皎,闹得天翻地覆后不知去向。 

他曾经是我们那个小城的一个传奇。 

可是眼前的这个他,真的和记忆中的那个他大相径庭。他何时和张漾成为朋友,我也完全不知。 

“我们走吧。”他说,“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地铁两站路就可以了。” 


四合院里有好多间屋。黑人那间在最西边,阳光不是很好,但屋里还算干净整洁。进去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吧啦的照片,和南山墓地上的那张一模一样,年轻的,倔强的,毫无畏惧的脸。 

“我找人画的。”黑人说,“以前老跟她在一起,也忘记好好替她拍张照片。” 

我走近了,才发现真的不是照片,而是画像,不过真的很像,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你还在想她吗?”我问。 

“我去给你烧点开水喝。”他低头,拎起脚下的水瓶,出去了。 

我盯着墙上吧啦的画看了良久。被人怀念到底是件幸事,如果吧啦泉下有知,应该会感到幸福的吧。我正在胡思乱想,门吱呀一下被人推开了,一个穿黑裙子的女生站在门口,用颇为敌意的眼光在审视着我。 

我有些不安地站起身来。 

“听说阿牛带女朋友回来了,我来看看。”女生的声音很沙哑,听了让人害怕。 

“你哪里来的?”她扬起声音问我。 

我问:“谁是阿牛?” 

正着说,黑人拎着一瓶开水从后面走过来,把女生一把拉到旁边说:“一边去,别在这里胡闹,这是漾哥的女朋友。” 

“阿牛。”女生嘟起嘴,“你今天不是休息吗,你答应陪我去打游戏的,我到二十四级后就怎么也升不上去……” 

“好了。”黑人打断她,“今天有特殊情况,回头再说。” 

说完,他进了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吃吃地笑,问他:“何时改了这么老土的名字?” 

“我姓牛。”他说。 

是吗?我从没想到他会姓牛,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是叫黑人。黑人,黑人。我甚至能回忆起吧啦高声唤他的声音,一声一声,犹如就在耳边。


110楼2006-07-14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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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节:永远到底有多远

    西餐厅名叫“圣地亚”。 

    我在路边一个路灯下坐下,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根冰棒吃着等他出来。 

    我穿的是他替我买的新外套,我想象着他下班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从他的面前经过,看他眼珠子掉下来的场景,忍不住嘻嘻地笑了起来。 

    北京秋天的夜晚,真是美丽。 

    我这个聪明人,自以为什么都想到了,可偏偏忽略的就是:命运真是爱开玩笑,我屡屡想制造的惊喜,带给自己的都是烦恼。 

    那天,我没有等到张漾。 

    十二点的时候,他的同事告诉我,他昨天已经辞职。 


    他同事主动告诉我说:“他去一家新酒吧做经理了,是一个歌星开的,以后都不会来这里了。”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本来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下去:“是蒋雅希开的酒吧吗?” 

    他同事说:“应该是的吧,好像是今天开业,你去看看吗?” 

    难怪他那么忙,难怪我说回上海他一点也不挽留我,原来,今天是蒋雅希的酒吧开业,原来,他还在替蒋雅希做事,原来,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凌晨二点多,找到了那里。很幽静的一家酒吧,远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张扬,酒吧的名字只一个字:皎。我知道,那是蒋雅希的真名。在蒋雅希成为蒋雅希之前,她叫蒋皎,那时候全天中的人都知道,她是张漾的女朋友。我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下,打算走进去,但被保安拦住,说是要会员证。 

    我说我没有,他说:“很抱歉,我们这里只接待会员。” 

    “可我是蒋雅希的朋友。” 

    “来这里的,都说是她的朋友。”保安微笑着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在这里等签名了,她今天已经回家去了,你等不到的,快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吧。” 

    他居然把我当成了追星族。 

    我抱着我的小背包退到路边。路灯将我的身影拉长成无限的孤独。我拿出我的手机来,用颤抖的手打开它,我希望它会在暗夜里忽然响起来,是他的声音在耳边说:“我想你了,小丫头。再说分手我扁你!” 

    可是,连一条短消息都没有。 

    他是没空看手机,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我说的话? 

    我准备主动打个电话过去,就在我拨出号码的那一刻,我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他和蒋雅希靠得很近,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看上去都是明星。他和他们谈笑风生,非常熟悉的模样。他穿了一套西服,我从没见过他穿西服,我不知道原来他穿西服是这么好看的,我不知道原来他和明星们站在一起是如此合拍的。 

    那一刻,他离我如此遥远,是我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的距离。 

    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 

    电话是我刚刚拨出去的,可是,我的耳朵忽然听不见他在不在说话,我的喉咙忽然就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喂了半天,把电话挂掉了,冲蒋雅希耸耸肩,替她拉开车门。我躲在暗处看着蒋雅希,蒋雅希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她穿了很漂亮的裙子,裙子有很漂亮的披肩,完美的发型上插了一朵红得炫目的花,吹弹可破的皮肤,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她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她冲张漾一眨眼,高贵地笑着,钻进了车子。 

    他也上了车,白色的宝马很快绝尘而去。 

    我捏着我的手机,站在那里良久。 





    深秋季节,我的左耳开始疼痛,有微微的红肿。有时候出现幻听,好像听到谁在喊我的名字,小耳朵小耳朵,声声不息。要不就是一首年代久远的歌: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反复来回。我只知道这是许巍的歌,我曾经在网上查过这首歌的名字,但一直没查到。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些事,永远不知道该有多好。 

    我又陷入整日读书的日子,琳不见了,我独自在图书馆,读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在别人的爱情里给自己一个放肆流泪的理由,我坚持着,不让自己崩溃。不碰电话,不上网,我咬紧牙关,让自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从我们的爱情里消失。 

    他打过两次电话到我宿舍,我都让别人接了,说我不在。 

    后来他不再打。从决定放手那天起我就从没妄想过他会怎么怎么样,纠缠不是他的性格。这样也好,我们各自对付自己的伤口,谁也不必负担谁。 

    我与旁人不同,每次失恋,日子都过得飞快。清晨醒来就到夜晚,一日复一日,不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孤单。唯一失态的一次是同宿舍一女生买了一个新的音响,放的是蒋皎的歌《十八岁的那颗流星》,我进宿舍的时候她们正听得津津有味,歌已到高潮:没有人能告诉我,永远啊到底有多远,我们不再相信地久天长的诺言,岁月将遗忘,刻进我们的手掌,眼睛望不到,流水滴不穿,过去过不去,明天不会远…… 

    我愣在门口很长时间。然后我走过去,关掉了音响。


    115楼2006-07-14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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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8 17:3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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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节:我是凡人

      许弋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认真。让我相信他确实是一点儿也没醉,我想起琳说的“不祥的预感”,心忽然开始狂跳。于是问他:“你去北京干嘛呢?” 

      “去做一件一直想做的事。”他说。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我说。 

      “李珥,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有福气娶你为妻。”他说,“你真是个好姑娘,错过你是我没有造化。” 

      又来了!我赶紧说:“快别这么说,我是凡人,你们不是。所以才走不到一块儿。” 

      “我们?”许弋说,“还有谁?” 

      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和张漾的事。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傻得可以。我只能笑而不语。装醉。 

      那晚我们从饭店出来,天空开始下雪。许弋把他的大衣套到我身上来,问我说:“你还记得这件衣服吗?” 

      我当然记得。 

      “我在衣服下吻过你。”许弋说,“我一直记得我爱过你。” 

      我抓紧他的衣服快步走到他前面去。他穿一件单薄的毛衣紧跟着我,到了校门口,我把衣服还给他,他执意要把一张卡留给我,并对我说:“密码和你博客的密码一样。” 

      我惊讶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博客的密码?” 

      他耸耸肩:“你忘了我擅长什么吗?” 

      “那你都看过些什么?”我相信他有这样的本事,急得差点跳起来。 

      “放心。”他拍拍我的肩说,“我只去过一两次。你写得那么蒙太奇,我哪里看得懂。” 

      虽然和张漾分手后,我再也没有更新过博客,但想到这样被人偷窥,我还是惊出一声冷汗来。 

      就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弋忽然伸出胳膊,紧紧地拥抱住了我。他的拥抱来得如此迅速和热烈,更是让我完全失去反应。好在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好像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就立刻松开了手。 

      “再见。”他退后,微笑着跟我挥手。 

      我还在猜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我把许弋给我的卡塞到包里,往校门里走去,手臂忽然被一个人用力地抓住,把我拖到了一边。我的尖叫声在要冲出喉咙的那一刻收回,因为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来了!他来上海了!他来找我了!我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一刻,可是当它真正成为现实的时候,我却像做梦一般的一片茫然,完全失去方向! 

      他把我拉到墙边,大手捏得我的胳膊很疼,像是要断了一般。可是我不敢挣脱他,他用一种让我害怕的嘲讽的语气问我:“你莫名其妙地跟我谈分手,就是为了他吗?旧情复燃很有趣是吗?” 

      我拼命地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他把我捏得更疼了:“我在问你话,是还是不是?” 

      “不是。”我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 

      “很好。”他微笑了一下,忽然俯下身来,吻住了我。这是我所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次亲吻,就在我以为我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然后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小姑娘,圣诞快乐。” 

      对啊,钟声已经敲过十二点,圣诞节到了。 

      我看着他,我的左耳很痛,我的唇很痛,我不想说话,我也不想听他任何的解释。我亲眼看到的东西永远是内心一个解不开的结。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你喝酒了?”他皱着眉头说,“你告诉我这些天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张漾,不,不,”我终于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有没有关系,是我说了算的。”他说,“你认命吧。我还不准备放掉你。” 

      “你根本不爱我,这是何必?” 

      “我说过我要折磨你。”张漾说,“不知道这个理由充分不充分?” 

      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我一脚狠狠地踹向他,他根本就不躲,甚至连嘴都不咧一下。那一脚却生生地踢疼了我的心。我转身想逃离,双脚却根本不听使唤。他笑起来,牵住我的手说:“跟我走吧。” 

      “去哪里?”我僵持着。 

      “你这个小赖皮,你忘了你跟我说过,只要跟我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好吗?”他说,“看来我一定要好好惩罚你,让你长长记性。” 

      说完,他把我拉到路边拦出租车。我要挣脱,他不允许。一辆空车停下来,张漾正要拉开车门的时候,有人从旁边出来拦住了他。 

      “放开她。”他说,“你这样会捏疼她的。” 

      竟是许弋,他没有走! 

      “呵呵。”张漾放开我,对许弋说,“放心,我比你更懂得怜香惜玉。” 

      许弋指着张漾:“你要是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 

      “是吗?”张漾笑,“我倒想知道,你以什么样的资格来跟我说这样的话呢?” 

      “我是李珥的好朋友。”许弋平静地说。 

      “那你听好了,”张漾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117楼2006-07-14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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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节:醋劲儿挺大的嘛

        许弋笑:“你说了不算,要李珥发话。” 

        “你们慢慢聊吧。”我推开他们两个,往校门口方向走去。张漾和许弋都不约而同地伸手来拉我,一人拉住了我一只手,谁也不肯放。 

        “让李珥自己选择。”许弋说,“她放掉谁,男朋友也好,好朋友也好,都他妈自动退位。” 

        张漾并没有表态。他只是看着我,眼神让我心乱如麻。感觉他手上的力道开始渐渐地放松,就在他快要放开我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挣脱了许弋。 

        上帝原谅我。 

        许弋了然于胸地笑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大声说:“哥们儿,照顾好你的女朋友。” 

        说完,他给我们一个飞吻,转身,潇潇洒洒地走掉了。 

        很久后我想起来,那是许弋留在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印像,我的白衣少年,我的纯美初恋,我的青春时代,就这样一起定格,然后斑驳,脱落,原谅,遗忘。 






        五十天。 

        在我们分手后的五十天,我们终于又在一起。 

        这是武宁路上的一家连锁酒店,房间不大,但看上去很温馨。他让我在那张红色的沙发上坐下,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要替我脱掉大衣,我不肯。他没有强求,而是坐到床边对我说:“我一早到的,办完事,就去你学校找你,结果你不在,我在校门口等了你两个多小时。”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问他。 

        “这个问题,我要你回答。”他说。 

        “你确定吗?”我问他。 

        他点头。 

        “好的。”我说,“我来回答你。你来上海,是替蒋皎办事,顺便来看望一下我这个爱情的配角。对不对?” 

        他哈哈笑起来:“醋劲儿挺大的嘛。” 

        “我看见过你们在一起,亲眼。” 

        他吃惊地看着我。 

        “好吧,让我告诉你,那一天,其实我没有离开北京,我独自在北京玩了几天,六号晚上,我去圣地亚找你,他们告诉我你已经辞职了。半夜两点钟,我去了蒋皎开的那间酒吧,看到你和她一起走出来。你应该记得,就在那时候,你接到了我的电话,我没有出声。你们上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离开。我有没有说错?” 

        他无语。过了一会儿他问我:“那今晚呢,我亲眼看到的是什么?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那是两回事。”我说。 

        他哈哈大笑。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他。 

        “不是,只是跟你在一起,特别开心。”他伸出手来握我的手。 

        我摔开他的手起身,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认认真真地洗了脸,然后,我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倔强的干净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李珥,你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你可以离开了。” 

        我打开门,对依然坐在床边的他说:“张漾,很遗憾,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子,我要的东西你也给不了我,所以,圣诞快乐,再见。” 

        我说完这些,拉开了门。我知道这一走,就是永远,九匹马也无法拉我回头。 

        他冲过来,拖住我,把门重新关上,把我抵在墙角。 

        我闭上眼睛,等着他揍我,像当年揍吧啦一样。 

        但我知道,只要他有所动作,我必会反抗,如果他指望我容忍,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除了我轻轻的喘息声,房间里静极了,时间也凝固了。他却一直没有动,我睁开眼,看到他炽热的眼睛,看到他炽热的眼睛里那个徘徊犹疑的自己。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我的脸,像耳语一样地说:“小耳朵,只要你跟我说,你真的已经不爱我,我可以让你离开。只要你说出口,我说话算话。” 

        “是你不爱我。”我说。 

        “不许答非所问。告诉我,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我说不出话。 

        “说!”他逼我。 

        我,不,爱,你,了。 

        只五个简单的字,我恨死自己拼尽全力也说不出口。 

        “你真狠。”他说,“此情此景,居然可以做到不哭。” 

        我哼哼。 

        “听我解释。”他说,“好不好?” 

        “不好。” 

        “那就不解释。”他说,“陪我睡觉好不好,我困死了。” 

        我“不好”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拦腰抱起我,像扔皮球一样地把我扔到了床上。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他却捂住我的嘴:“别尖叫,更别想入非非,在你正式做我老婆前,我不会对你下毒手。” 

        我哼哼。 

        他笑:“小猪才老哼哼。” 

        “你这样是不是因为你不够爱我?”我不知死活地无理取闹。 

        “你真不知死活。”他说。 

        我就继续不知死活地看着他。 

        “不是。”他却换了口气,温柔地说,“你冰雪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犯同样的错误是可耻的。我不想冒险,更不想让人痛苦。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好像很满意的样子,俯下身,温柔地吻干了它们。


        118楼2006-07-14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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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这个季节,窗外可以看到成群的鸟飞过。我总喜欢在它们翅膀一张一合的时候猜测它们的来去,它们到底要飞向何方,哪里会是它们的归宿。成群结队,是否也因为它们害怕孤单? 

          门被人推开,是漾,他穿了明黄色的球衣,抱着个蓝球,一身的汗,大声对我说:“吉吉,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完,他伸出后面的一只手,手里拎着的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哈哈。”他笑,“瞧,我会钓鱼了,今晚咱们有好吃的了。” 

          “对不起。”我赶紧站起来,“我忘了做饭了。” 

          “我来做吧。”漾把鱼放进厨房,转身对我说,“吉吉,那个人是谁?” 

          “谁?” 

          “来找你那个?” 

          “你都看见了?” 

          “呵呵。”漾说,“你该留他吃晚饭。” 

          那天的晚饭,是漾做的,他坚持不让我插手。记得漾刚会做饭的时候,笨手笨脚,我家的碗差不多每天都遭殃,但现在,他已经把这一切做得可圈可点,手艺差不多要超过我了。我闻到红烧鱼的香味,胃口大开。 

          “你要多吃一点。”漾给我盛好饭,“你太瘦了,要不明天起,我带你打球去吧,我们学校的篮球队我已经组建起来了,你可以去当替补队员。” 

          “怎么你们的篮球队不分性别的吗?” 

          “你例外。”他说。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你看着我干什么?”他问。 

          “好看,才看着你。” 

          “呵呵。”他说,“被艺术家吹捧,真来劲!” 

          我伸出手里的筷子,轻轻敲他的头。他看着我说:“吉吉,我在哪里见过你。” 

          我埋头吃鱼,鱼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他把一大块鱼籽夹给我:“我爸爸说,鱼籽吃多了会聪明。” 

          我抬眼惊讶地看他:“你想起来了?” 

          他耸耸肩:“就这么一点儿,脱口而出了。” 

          “你爸爸一定挺好,也挺帅。” 

          “那是当然。”他毫不谦虚。 

          晚上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我们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星星。漾忽然对我说:“过两天,我把这个小屋整修一下,我都在这里白住快一年了,还没交过房租呢。” 

          “漾。”我说,“你喜欢这里吗?” 

          他叹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能这样已经很幸福了。” 

          “对了,你去医院复查,医生怎么说?” 

          “左耳的听力是没办法恢复了,至于记忆,医生说,我要是回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身边,应该还有希望。” 

          我坐得靠他近一些。他伸长手臂搂住我:“不过吉吉,你还是让我觉得亲切,我好像真的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嗯。”我说。 

          “其实你不用考虑我。”漾说,“你看,我现在恢复得很好,你要是有自己的事情,尽可以去做。”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抬起脸问他:“我们这样过一辈子,难道不会好?” 

          黑暗中,他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我闭上眼睛,他的吻落到我的唇边,呢喃地说:“吉吉,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什么?” 

          “我担心我不是你最爱的那个。” 

          这句话击中我的心脏,我猝不及防地推开他。 

          “怎么了?”他试图揽回我。 

          “早点睡吧,”我说,“明天我还要到市里去出差。” 

          “是去送画吗?”他说,“我明天没课,替你当劳工吧。” 

          “不是。”我说,“是去见个朋友。需要两三天。” 

          “好!”他站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休息!” 

          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小屋不是很隔音,我甚至能听到他在那边换衣服,脱鞋,上床拉被子的声音。我打开我床头柜的抽屉,那里面有个手机。我还记得那天,许弋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告诉我他将用自己的方式来替米米复仇。我没来得及劝阻他,当我和赵海生赶到酒吧的时候,爆炸已经发生了,到处都是人,我们的车没法停,只好绕到酒吧的后面,正好看到他从酒吧的楼上跳下来,满脸都是血。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把他拖上车,他的头部受了重伤,看上去奄奄一息,我们把他送进了医院,他身上并没有别的东西,除了这部手机。 

          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因头部被燃烧的房梁击中,左耳听力失聪,不再记得过去。我看到媒体上的报道,他在那天的火灾中一共救了十三个人,在最后的爆炸中“失踪”。关于他的报道是双面的,有人称他英雄,也有人说他是元凶。他并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养父,连DNA测试都困难重重。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把他留在我身边。就让他失踪吧,让所有的猜测都随风去吧,我愿意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他是一个灾难的礼物,从“一块钱”开始,慢慢游进我的生命。既然他的过去被擦得干干净净,照顾好他的明天是我的责任。 

          我在他出院的前一天跟赵海生提出分手,然后,我带着他回到了这个海边的小城。 


          赵海生没有纠缠,或许他爱的一直就是我母亲,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暂时的填空,内心永远也得不到圆满,放手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自己呢? 

          我拿起手机,走到外面,下过雨的海滩潮湿冰凉。我赤足走在上面,打开他的手机,里面只有一点点的余电,因为手机长时间不用,已经停机,我翻看上面的通讯录,翻到“小耳朵”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停了下了。 

          小耳朵。 

          在医院里,我曾经反复听他喊过这个名字。 

          我相信,这一定是他深爱的女孩。 

          当他站在客厅里长时间看那只“不会飞的鸟”的时候,我更清楚,在画的后面,藏着一个她一直深爱的女孩子。 

          是时候,把他还给她了。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用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通了,我听到一个清脆而甜美的声音:“喂,请问找谁?”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米米,米米站在海水中央,竖起大姆指,调皮地对我微笑。 

          我镇定自己,轻声说:“噢,我找小耳朵。”


          122楼2006-07-14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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