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迪巴兰大声抗议：“喂！这样真的合适吗！？你确定不是因为对我积压的愤怒才趁机报复吗！？”
“哈哈哈，我可不懂情感，所以从来不生气的。”就连她的笑声，也显得有些空洞。
阿尔迪巴兰愤怒地叫喊：“信你的鬼话，你这个肮脏的骗子！！”话音未落，周围世界的形态已悄然改变。——在魔女那只立起的手指下方，广袤平原的地面开始隆起。紧接着，一个立方体般的物体漂浮起来，它围绕着魔女旋转，仿佛一只露出獠牙、随时准备发起掠食的猛兽。
阿尔迪巴兰目睹这一切，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中的危机感愈发浓烈。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他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他会以怎样巧妙的方式运用它呢？

“你的态度，充满了决心。你可真是‘强欲’呢。”
“闭嘴，你这混账老师。”阿尔迪巴兰一边口无遮拦地辱骂着微笑的魔女，一边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课程。
这一切，都是为了践行阿尔迪巴兰降生的使命所做的准备。——为了抵达终将到来的那天，他唯有凌越漫天的繁星。而此刻，正是为登临浩渺苍穹的征途，砌下第一块基石的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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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万次。
在经历了一万次“夺命切割”之后，正如他们事先约定的那样，阿尔迪巴兰举起了双手。一旦对方收到这个信号，无尽苦痛折磨的轮回——不，那似乎是不存在的错觉——虽然至少从受害者的角度来看，好像真的是永无止境的——毕竟他始终保持清醒地计数，毫无疑问，确实已经是整整一万次——但无论如何，这样的酷刑终将迎来休止符。
然而，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芙拉。”下一刻，重复的咏唱声响起。
“等一......”
听到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咒语，他急忙想要喊出的“等一下”甚至未能完全出口。无情的风刃迅猛而精准地剖开了阿尔迪巴兰的喉咙、胸膛和腰腹——在那道旋转着的圆弧状锋利斩击中，他绽放开的身体肆意地喷洒出鲜血，重重地倒在了那片色彩鲜明的翠绿草坪上。
“——”
就在他孤零零的头颅坠地的瞬间，阿尔迪巴兰对着加害者怒目而视，仿佛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不过，面对死神挥动着的收获之镰，他毫无反抗之力。而那个人始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阿尔迪巴兰，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第一万次零一次。
“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回溯完成之时，阿尔迪巴兰立刻撕毁了这份虚假的协议，他抬高音量，怒声喊道。
看到阿尔迪巴兰难以抑制的愤怒，正对着他举起双手的美人——那位仅仅由纯粹的白与黑两色组成的魔女——停止了动作。然后，她狡黠地歪了歪头，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根据你的反应来看，这意味着你刚刚经历了第一万零一次试图杀死你的尝试？”
阿尔迪巴兰厉声质问：“这么说，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在第一万次以后停手吧？”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推测。不过从我的视角来看，至今我还没能真正杀死过你哪怕一次……果然，真的十分有趣呢。”
“有趣在哪？是说你那残忍扭曲的性格，在这次试探后得到了验证？”
“你的措辞带着恶意，但或多或少算是对的。”魔女闭上一只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回应道。面对她毫无忏悔之心的做派，阿尔迪巴兰大叹一口气，试图尽力安抚内心那只激荡着愤怒的野兽。
很明显，魔女无视了他们之前的约定，而且蓄谋已久。不过，对于她的背叛，这背后的用意，他倒是能猜到个大概。

“借助我的风系魔法，你已经积累了一万次关于‘切割’的死亡经验。”魔女继续说道，“然而，无论是何种现象，重复一万次后，大概都会褪去原本记忆里鲜明的颜色。如果你只是通过压抑内心的恐惧来强行适应反复死亡的经历，而并非从中真正获得成长，这种麻木将会是令人担忧的。所以——”
“你在商定的一万次以后追加了一次，这样一来，你就能辨别出我是否真的习惯了这种‘切片式’的死亡。”
当他意识到掌声在她的胸前响起，他的视线随之向上移动，那迷人的微笑映入他的眼帘时，她才缓缓开口：“正是如此。所以说，你证明了我的理论。恭喜你，这代表你完成了‘切割致死’的实践训练课程。——不过，可别忘了前路依旧漫长。”

至于魔女是否收获了某种成就感，鉴于她根本不懂如何体察他人的感受，普通人也许很难做到擅自揣测她的内心。所以，阿尔迪巴兰自然也无法知晓。
“哎呀，真是胆小呢。”魔女却仿佛看透了阿尔迪巴兰的思绪，“明明和我在这个空间里共处了这么久，你居然还自认为是个普通人？”
“与其说是我胆小，不如说这是出于本能的底线判断吧？我可没法有那种心态，会把一个刚从一万次死亡折磨的深渊中逃脱的人再次推入一万零一次的地狱。”
“你不管什么话总能反驳，真是可悲。”
“所以到底是哪种情况啊！？”

对此，魔女还是耸了耸肩，好像是在说“真是的”，阿尔迪巴兰只好吐了吐舌头。然而令人恼火的是，在经历了一万零一次惨痛的“夺命切割”之后，仍能有这番交谈辩驳，这恰好印证了魔女可恨的主张——与死亡同行的实战学习，的确卓有成效。
在这持续了一万次的“切割”训练中，阿尔迪巴兰的心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在刚刚起步的两位数阶段，他只能茫然地被杀；到了三位数阶段，他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空白的虚无，只能不断思考如何拼凑平复自己破碎的精神；进入四位数以后，他才终于勉强学会了维持微弱的精神平衡；而现在，在破万次死亡之后，哪怕刚刚被砍下头颅，他也能平静地与斩首自己的加害者对话了。当然，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并不代表精神真正意义上的稳定，反而更多地意味着——精神已经濒临瓦解了。

“即便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在片刻沉默后，他突然感到自己被对方的话语打动了。尽管她不懂人心，但还是仿佛洞穿了阿尔迪巴兰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怀疑。
魔女眯起镶满纤长睫毛的漆黑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尔迪巴兰：“纵使精神平衡崩坏的假设成立，你仍然保有思考能力以及适应意志，只要不丧失最重要的目标感，就依旧可以履行存在的全部意义。对此，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就像你所说的......老师。”
“唔。”

在那不加掩饰地在脸上写满不悦的魔女面前，阿尔迪巴兰无视了她因称呼方式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他继续说道：“在经历了上万次死亡的地狱过后，还幻想着能一直保持自己——拥有如同洗净打磨的闪亮瓷罐般纯净无瑕的精神状态，那本身就是天真的妄想。与其苛求那种早已不可能实现的洁净，不如使用哪怕千疮百孔、勉强缝补起来的破罐子——只要还能盛住水，这就足够了。”他低头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在心中接受了这个结论。

然后，他摊开手掌，重新直视魔女的脸庞：“在‘切割致死’之后会是什么？是‘殴打致死’吗？还是‘碾压致死’之类的？”
“其实——我原本想安排的是‘火焚致死’，你怎么看？”
“……以防万一，能让我听听你的理由吗？”
“在成千上万死亡方式中，烧死的痛苦是尤其剧烈的。而且，鉴于‘切割致死’取得的实践成效，要是我们从最为炽烈煎熬的死法开始——如同阶梯般逐级向下经历的话，那么今后无论遭遇何种死亡，你的恐惧感都会大幅减弱的吧？”魔女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她以一种异常冷静的口吻阐述着自己的思路，就好像那是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的做法一般。

与此同时，在她轻轻抬起的那只手指指尖上，悄然燃起了一簇火苗。那闪烁跳动着的微小火焰乍看之下显得有些活泼可爱，但阿尔迪巴兰深知，这团看似渺小的火光所引发的结果——其可怖的威力将远远超出眼前的规模。而这一切，从此刻起，他就必须亲身经历。
当然，既然是未雨绸缪，要充分体验各式各样的死亡，“火刑”这一课题，无论如何都在劫难逃。但即便如此，非得先选择最痛苦的方式，是不是她为了报复他先前的话语挑衅，特意准备的黑心开场呢？

魔女像是再次看透了他的心思：“莫非，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会怀恨在心的女人吗？”
“就算是这样，也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吧！”
“这话可真是难听呢，实在是伤了我的心。”然而，她浅浅的笑容里却没有任何强撑的痕迹，也看不出半点真正受伤的情绪波动。
阿尔迪巴兰则是一边听着魔女轻描淡写的话语，一边挠了挠头。然后，他开始在原地做起了拉伸运动——集中精神，消除杂念——广播体操确实是安抚摇摆不定的内心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