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格？”
魔女轻轻抚过自己纯如白雪般的长发，微微地歪了歪头：“的确，是否拥有这一点才是问题的关键，也就是——能够站在‘她’面前的资格。我们之间进行的种种交流，归根结底都围绕这个主题展开，我解答了你的疑惑吗？”
自言不懂人心的魔女，她的言辞却精准地拆解阐明了阿尔迪巴兰的思虑。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所声称的“无法理解人心”，毕竟她的推理展现得如此清晰透彻。也许，这正是魔女独有逻辑中的要点——通过袒露自身缺陷的方式，来表达她那无法触及的深层意图。

“我不过是在模仿罢了，而且，我也并不认为自己特别擅长做这件事。”魔女继续说道。
“——”
“只需要经过一定的观察和验证之后，就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将人们的思想与行为流程系统化的可能。而我所做的，仅仅是借鉴那些邂逅之人，我相信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不出所料，魔女敏锐地捕捉到了阿尔迪巴兰沉默的根源。若她所言非虚，这一切不过是海量模式计算的必然结果而已。倘若真是如此，或许我们也该质疑，是否任何人都真正拥有自由意志。

阿尔迪巴兰终于开口：“我不认为自己有多复杂，但另一方面，我也不认为所有事情都能简单到足以用统计数据来概括。”
“我伤到你了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抱歉了哦。我并没有否定你的人性，毕竟我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没有评判众生的权威。”
“——”
“对了，我们似乎跑题了，要不要回到正题上？这里的时间比在现实中流逝得更慢，但也不能说它是无限的，就算使用你的权能也无法改变这点。”

当然，并不是魔女觉得有什么不便才会这样说，她的态度流露出“没有必要进行下去”的意味。对此，阿尔迪巴兰点了点头：“嗯。”
毕竟，纵然是与自己憎恶的人、自己憎恶的名字相伴，他仍有必要待在这里。
——对阿尔迪巴兰与魔女而言，这正是他们的生命意义之所在。
于是，魔女拉回原本的话题：“那么，如你现在这副仰面朝天的模样，刚才也算是让你亲身体会了四大基本属性的效果。虽然说还有阴与阳这两种属性，但是......就不把它们算进你的学习候选项里了吧。”

“这话什么意思？你教不来吗？”
“这倒也要看学习者的态度怎样，不过嘛，并不是这个原因。阴与阳属性天然相互对立，如果在一面上取得精进，就一定会对另一面的掌握造成阻碍。而你在阴属性上拥有的资质，早已全数预定于你将要习得的禁忌之术了。”
“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擅自安排别人的人生轨迹啊......”
“毕竟，这份职责，是‘他们’和‘我的同伴们’托付给我的。所以，你决定好了吗？”魔女一边歪着头，一边漫不经心地抛出这个丝毫不顾及对方心情的问题。为此，阿尔迪巴兰也只能皱起眉头，苦思对策。

显然，她想问的是在阴阳之外的四属性——土、水、火、风中，他打算专精哪一种魔法。在这之前，为了让阿尔迪巴兰更加直观地体验各属性的能力，魔女毫不手软地施放了各种超乎寻常的魔法。恐怕她是打算用这种粗暴的方式，一下子帮他筛选出最适合的属性。坦白来说，这种做法本身就足以证明她“没有人心”，但是——
“——土属性魔法，就选这个了。”阿尔迪巴兰突然回答道。
“唔？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吗？”

“泥土、岩石、沙砾之类的，操纵这些东西的能力在我看来是最灵活和泛用的。相比之下，火和风的用途就太过受限了。水倒是不差，不过……我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能把它学到什么程度。所以果然还是土吧，朴实无华，却最为巧妙，不是正好合适我吗？”
“——”
听完阿尔迪巴兰的选择与理由，魔女陷入了沉默。就在这令人十分不快的寂静之中，阿尔迪巴兰眯起一只眼睛瞪着对方，冷声质问：“你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魔女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轻轻地回应。随即，她又淡然说道：“我只是在感叹——你的抉择方式以及推理逻辑，真的与‘他’如出一辙。不论你自己情愿与否，如此高度的相似性表明，你的身上确实已然继承了源自于‘他’的系统化的思维模式。”
“——啧。”
如果她并非存心激怒他，那她一定是个精准踩雷的专家。说实话，面对那番无疑只会让他火冒三丈的言论，阿尔迪巴兰气得差点没忍住，甚至认真考虑了要不要真的动手去揍魔女，虽然他心底里知道自己肯定会输。不过，在他举棋不定之时，他突然想到了一种绝佳的报复方式。

“——这是我的荣幸，老师。”阿尔迪巴兰戏谑地说道。
“......什么？”
魔女的表情因为脸颊不自觉地抽动而变得僵硬，她微微眯起漆黑的眼睛，仿佛紧紧盯着阿尔迪巴兰所说的每一个字。看到对方如此反应，阿尔迪巴兰忍不住咧出一个满溢着恶趣味的笑容，抖了抖肩膀：“毕竟，你不仅已经教会了我许多宝贵的知识，从现在起又要传授魔法。那么，我怀着满盈的敬意称呼你为‘老师’再合适不过了吧？”

“……让我先告诉你吧，也许你并不知道，‘老师’这个称呼对我来说承载着一段极为苦涩的回忆。也就是因为......”
“那可太好了，我以后就决定叫你‘老师’了。今后请多指教，老师。”
“——”
不断的呼唤声萦绕在梦之空间，魔女的脸上首次浮现出明显的不悦。阿尔迪巴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初战告捷的他满意地抿了抿嘴，试图乘胜追击。然而，下一波进攻却未能得逞——魔女的表情突然变得黯淡，仿佛蒙上阴霾般，而哀伤与怜悯的气氛也四处弥散。

阿尔迪巴兰有些失措：“啊啊......”
“哦不，失礼了。”魔女回应道，“我的心绪因你的无情之举而遭到了外部的干扰，所以接下来，与你相处的日子，我也做好了忍受痛苦的觉悟。那么——”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道歉，求你别再做出那种令人心碎的表情了！”即使那副表情是他复仇成功的光荣证明，阿尔迪巴兰也没能收获半点喜悦，反倒担心起自己将会做噩梦的可能性。于是，本已先发制人、占据上风的一方，却戏剧般地举起了白旗。

“哦呀，这样的吗？看来你还挺明事理的嘛。”当阿尔迪巴兰宣布投降的那一刻，魔女毫不犹豫地收回了那副泫然欲泣的痛楚模样，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那毫无羞愧之心的高超演技——甚至还没到要哭出来的地步，因此连鳄鱼的眼泪都算不上，却把阿尔迪巴兰骗得直哆嗦。紧接着，他怒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臭//婊//子......！”
“真是过分的话呢。不过嘛，我倒是被教导过，在想激怒别人之前，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但你如果执意咒骂到如此程度，那倒不如直接喊我老师好了，虽然我并不情愿。”
“嘛......”

“当然，我对这个称呼的不快始终不会改变。只不过从现在起，我也会有不胜枚举的办法能让你感到不适。所以，我们最好达成一些妥协，对吧？”魔女眨了眨眼，轻易地夺取了这场交锋的主导权。阿尔迪巴兰也清楚地明白，再和她争论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对此心知肚明。——毕竟，自从他诞生以来，甚至在他们建立这种关系之前，她在与他的争辩中便未尝败绩。

“那么，关于你的选择……嗯，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魔女继续推进此前的话题，“你似乎并不具备魔法的天赋，除了追寻一个极其平庸的可能性外，你别无选择。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将你的平庸千锤百炼，磨砺至登峰造极。从而，你就能找到机会，瞄准那些全副武装的强大对手的盔甲缝隙，击溃他们精心构筑的防御。”
“老师，既然一上来就摆出这么高傲的姿态，至少也多夸我几句吧。”阿尔迪巴兰似乎抱有一丝飘渺的期待，“这才第一堂课呢。”

”你希望我违心地说些我未曾设想过的奉承话吗？好吧，虽然我相当擅长说些无情的话，但我实在不想这样面对你。至于原因......对你来说是不言自明的，对吧？”
“少来这套，装模作样的脸孔对我不起任何作用，你这人简直坏透了。”
面对盯着他的那双漆黑的眼睛，阿尔迪巴兰猛地伸出舌头，摆出一副否定对方的嘲弄姿态。一瞬间，魔女也像在表示“太可惜了”般吐出舌头回敬他，然后她竖起一根手指——
“那么，关于你的身体……即使这里是一个精神世界，而你的身体是灵体，但还是让你通过承受一些攻击来学习吧。反正呢，你从此将要经历无数次死亡——被碾压、被切碎、被撕裂......为你准备的提前预习失去生命的各种方式想必是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