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直接给我在局里请假就完了，也不用撬我门锁。”路明非松开邵一峰。他并没有承认自己真的在昨晚见过蕾娜塔，假话里掺些真话只会让别人更相信他的语言。从刚才开始路明非就在观察自己的房间情况。苏茜走的时候替他抹除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地板上没有铺盖，好像他昨夜本来就是睡在床上，餐桌上也没有大餐，甚至因为屋主人长期不曾生火做饭而落有灰尘。这让路明非有十成把握不会被邵一峰看破。
“我倒是想，可今儿出了大事，谭局长说了你今晚必须到场。”邵一峰揉了揉自己手腕，显然是被路明非弄疼了，他原本就是普通人，身上没有半分龙血，饶是他生得皮糙肉厚也受不了路明非的钳制。
“局里能出什么事？”路明非懒散地打着哈欠显得心不在焉，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了各种揣测。
楚子航地下工作站位置暴露的猜测最先映入他的脑海，毕竟电报被监测跟踪已经有些时日了，在邵一峰的指挥与带领下搜索范围一度朝楚子航所在的地点缩小范围逐步逼近。但这个念头马上就被他从可能发生的大事里删除，楚子航已经更换了发报方式，邵一峰确实非常天才，但想短时间内发现端倪还不不大可能。
如果楚子航已经暴露，那他的领导谭局必然已经采取雷霆行动，不会因为少了个行动科长就按兵不动非得把他请去，这样延误战机，绝非谭局作风。
敌后潜伏破坏计划的猜测在上一个猜想被否决后马上浮现在他脑海内但同样被迅速否决。虽然天津城破在即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他被确定为行动负责人，谭局只会在不经意间向他传达命令。
“那群地下党冒头了？”路明非猜不透，索性开始瞎问。这是一种投石问路的法子，只要他猜不对，邵一峰肯定会马上反驳。
“唉，我说路哥你怎么满脑子地下党？最近他们应该是换了波段，我原本的侦测法子失败了，暂时没法抓住他们。局里的大事也不全是抓地下党。南京那边来人了，而且来的人位高权重。”邵一峰说。

“近两年南京也时常来人，部长一级的大员也不在少数，这人有什么特殊？”路明非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身准备去找牙刷洗漱。
“以为那些部长一多半只是挂了个虚衔的闲员，这回来的是总裁门生，钦差大臣。”
“……名字。”
“苏茜。”
……
1948年12月6日，晚8点。路明非端着一高脚杯橙汁眺望着远处，他刻意避开喧闹的人群，靠在天上阁饭店五楼阳台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苏茜的到来轰动了天津军政两届，其官阶虽然不高但却被南京方面给予了极重的权柄，为了讨好这位钦差大员，天津守备司令部，市政厅与保密局高层及麾下亲信齐聚一堂为她接风洗尘。
这场欢迎宴会的选址是被誉为天津和平饭店的天上阁酒楼，虽然在规模上没有办法和上海的东方第一楼相提并论，但也是天津城内地标性建筑。酒楼一共六层，一层是接待大厅，二层三层是精致包厢，天津名流常年聚集，今天这里聚满了为钦差接风洗尘的地方官绅，四层的巨型歌舞表演厅则囊括了天津演艺界诸多明星，如今高级干部们正在哪里跳舞狂欢。他所在的五层比较特殊，它是酒楼常驻的工作人员起居与表演准备的地方。至于六层则最为神秘，据说是酒楼老板的私人生活区域，除了少量心腹侍从，没人知道上面的布置。
路明非有理由相信，如果此刻城外合围的军队得到确切坐标朝这里来上一轮精确炮击，以牺牲无辜的饭店工作人员为代价，大概明天早上天津就能和平解放。
苏茜虽然是钦差大臣但此时还没到宣读圣旨的时间，无关紧要的交际环节，路明非也就懒得参加。
“你还是没学会喝酒？”
人未至香先闻，熟悉的月桂气息再次出现在他的鼻翼，路明非小心地退了几步跳出范围，“喝酒误事。苏师姐莫要近了，你今天可是宴会主角应该在四楼和大家把酒言欢。要是被人看见你和我独处，指不定会传出什么话来。”
今天被市政厅出面包了圆，二三层内高官们的下属亲信正在胡吃海塞，四层内是歌舞升平的酒会舞会，路明非被吵得慌便躲到了五层，通常情况这里禁止客人进入，但他能他与酒楼常驻当红女星蕾娜塔交往甚密自然没人阻拦，而苏茜可以上来大大出乎路明非的意料。
“你这是……怕我？”来人登上阳台的另一侧，手里端的也不是酒水，竟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橙汁。

“当然怕，似苏师姐这般倾城模样，你和谁站在一起，那个人都要平白受他人的白眼。”路明非笑了笑，脸上却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
今晚的苏茜确实比路明非在顾记咖啡看到的更是动人，这位姑娘今天竟拉直了头发，让路明非硬生出三分熟悉。一反季节的天水碧古典旗袍外套御寒小袄让原就优雅的女性柔美更加显露无遗。
路明非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托词，此时的苏茜称得上赛雪肌肤温如玉，盈盈一握楚宫腰。黛眉星眸芙蓉貌，朱唇皓齿人姣姣。谁和她站一起都会引得大家羡慕，谁要是和她举动亲昵，那恐怕会被不少人嫉妒。
“罢了。本来还有诺诺托付的东西要交给你，看你这表情还是算了。”苏茜见他防备如此之重，便也不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5、4、3、2……她心头开始默念，离三楼门厅只差一步，身后的人终究还是开了口。路明非的声音轻微而颤抖，却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打在她心口。
“师姐，还活着吗？”
“不，诺诺已经死了，就在1937年12月的紫金山。”她说。
“死亡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虽然心里大抵能猜出结果，但路明非每次想起陈墨瞳，总是怀有最后一丝期望。
“她最后负责的防线是紫金山74号阵地，日本人为了咬碎这块铁骨集合了一个师团的重炮配合半个小队飞机摧毁了整条防线……”
哐啷——
伴随装有过半橙汁的高脚杯在地上四分五裂，路明非的世界开始轰鸣。尽管已经为这一结果做过无数心理准备但此刻的信息依然让他耳边山呼海啸，苏茜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74号阵地是南京保卫战中整个紫金山防御体系的脊梁，是日军的重点打击目标，这块阵地上的守备部队阵亡率是百分之二百，无论是防守主力还是后续援军都无一生还！
路明非眼里的世界开始颠簸，他连忙伸手去抓阳台护栏，但原本近在咫尺的护栏却然抓了个空，他不可避免地向地面摔去！
在天地倒悬的的一刻有人从身后将他一把拽住，苏茜在察觉到他的异常后在一息内穿过整个楼层抵达阳台。或许是事发突然，苏茜抓住他的手紧得如同虎钳，强大的惯性让还在眩晕中的他最终跌入这位苏师姐怀里。
眩晕耳鸣依旧，路明非喉咙又漫出一口腥甜。他咳出一口黑血，血液落到地面竟然发出“滋滋”声，地面瞬间白气升腾。强酸腐蚀，这是龙血过度活跃失去控制的征兆。

“你的龙血什么时候超过了临界血限？！”
一贯的优雅从容被击碎，路明非在苏茜眼里读到的情绪多是紧张与懊悔。
“陈年旧疾突然发作，让苏师姐见笑。”他试着努力站直身子但此刻根本难以动弹，只能继续靠在苏茜怀里。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和你提她的任何事！”
“那我这辈子就只能活在梦里了。”
“活在梦里也没什么不好。”
“人总是活在现实中。所以为什么我在当年我在中央统计局公布的阵亡名单里找不到她的名字？连失踪名单里都找不到。”
为了保住自己基本的体面，不再继续靠在对方怀里，路明非请苏茜把他扶到了室内彩排舞厅边的椅子上。
“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真相对你的身体没好处。”苏茜摇头，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路明非那一口瘀血太过触目惊心，她现在对与路明非谈论任何关于陈墨瞳的内容在潜意识里都有天然的抵触。
“可苏师姐一向对我知无不言。”路明非靠着椅子仰头长叹。
“这种时候不要和我耍花招……”苏茜皱紧眉头还是不肯开口。
“苏师姐”
苏茜没有回应。
“……师姐”
“停，打住。虽然你叫我师姐，但你这别有目的的叫法可一点都不诚心。”苏茜别过脸不看他。
“咳，可你说过我有权知道的。”路明非幽幽的开口。
“真是偏执。”苏茜揉着眉心放弃了抵抗，她看得出来，事关诺诺，路明非不弄清楚情况她没法过关，于是她略微斟酌开口“阵亡名单上找不到她的名字是因为那份名单里不能出现她的名字。她的牺牲对陈家来说并不是什么荣耀。”
“为国牺牲不是荣耀？”路明非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金光不自觉地在他眼里流转，愤怒的情绪开始在他周身蔓延。
“稳定你的状态！”月桂香陡然凝烈，苏茜皱了皱眉继续道“她本有机会在大战前离开的。她的父亲陈果夫先生在江边为他准备了隐蔽的渡船。”
“那她为什么不走？！”陈墨瞳是有退路的。这是出乎路明非意料的事。彼时南京江防失守，这做城市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阻挡日寇的屏障。战争初期的中日国力军力云泥之别，在他的判断里南京不可能守得住，但一国首都拱手让人不论是谁都无法办到。必须有人为南京牺牲，当时还驻留在南京的黄埔生们大多都成了这次战争的预定牺牲品。
路明非是想逃不能逃，他不但没运输工具和接应人员，更是在战前收到了老家寄来的包裹，那里面是一块刻有【路明非，1937，叁百贰拾柒】的铭牌和一张父亲的亲笔信，偌大的信纸上只有四字【为国尽忠】。而路明非还有一个不能逃的原因——陈墨瞳也没能逃。
他还记得他带着这份铭牌和信纸去见诺诺诺时她脸上的坏笑。她说“正好我这也收到一页信笺可以取出来给你看。”两人一起在寄存处拿到了陈先生的信封，那张信纸上的内容也简单得很，同样只有四个字，【精忠报国】。
“反正我们都走不了，那不如留下做个伴好啦。”那天诺诺揉着他头发嬉笑的声音犹然在耳。路明非直觉得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诺诺欺骗了他。但紧接着他又突然意识到一个他从不曾思考过的猜测，而由于这个猜测所带来的震撼让他体内的神经电流变得异常活跃，他的大脑为之清明，龙血反噬的状态在他身上快速消退。
“看来她真是你的不死药啊，我从来没见过能自己逆转龙化的混血种。”苏茜叹了一句，原本浓郁的幽香消弭于无形。这场谈话过于危险，她时刻准备让眼前这个家伙突然失去意识，好在现在看来只是虚惊一场。
“诺诺的家族不希望她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里牺牲，但诺诺违背了家族的意志。他的家族出于某方面的考虑抹掉了她在牺牲名单中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他们另有用处。”怀着不用和他针锋相对的庆幸，苏茜将一份信封推到一头雾水的路明非面前。
【瞳女收阅：
近日时局，江防既溃，南京已无回转余地。孟潇兄誓与城共存亡，但其才智有限必不能久持。总裁所言坚守待变者于父看来不过笑谈。今我国力于日本百倍悬殊，光复南京非数年乃至十数年难以实现。城破之时，你之军人身份必成众矢之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且如今加图索有人来问，言国中动荡，望你与凯撒婚约再做提前。父已为你向孟潇兄告假得准，汝宜迅速脱离部队乘渡船跨江南下重庆见我。未来国际百年之中心尽在欧美，你之未来亦在欧美。
父，陈果夫。】
【父亲安好：
书信我已收到。父亲为女儿考量细致，女儿万分感激。然父亲准备的渡船，载不下女儿的珍宝。未来百年国际之中心太远，女儿心之所系尽在中国，尽在南京，断不能一走了之。且我辈身为炎黄血脉，国家积弱日寇猖獗，身为军人尚且不搏，更待何人来搏？以父亲之渊博学识欧美各国历史政治烂熟于心，当知各国为民族革命图强者未有不流血牺牲者，今中国革命图强之流血牺牲，愿自墨瞳始。
日寇未除，焉用家为？
女儿，墨瞳。】

他内心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那艘为陈墨瞳准备的渡船只能装下她一个人。这个女孩因此放弃了活下去的可能，她没有抛弃这个国家也没有抛弃自己。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热泪盈眶，这两张信纸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也让他对自己这位师姐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那张【精忠报国】的字条是她善意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培养出了如今果决坚毅，嫉恶如仇的自己。
路明非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缓缓的向门厅的扶梯方向离去。而苏茜则只是静静坐在原地。
“我很抱歉。”苏茜闭上了眼睛，这段往事对她而言同样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路明非离开的身影顿了顿，但终究没有回头，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去。狂欢中的宾客们注意到了他的情况，相熟的人们关切地靠近，但又在他身旁止步，那双流着热泪的黄金瞳震住了所有人。任何一个在场的宾客都意识到了这个传奇无声地哭泣。大家停止了音乐与舞蹈，就这样目送着他踏出这座大楼。

第一刀先刀掉师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武家坡路明非

写得好

“你该不会是在想，如果当时他在紫金山上遇到的是诺诺就好了吧？”看着那步路蹒跚如提线木偶般僵硬的身躯彻底融进街道尽头的黑夜里，一个身形娇小梳着一头金发的姑娘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看向备用舞厅里椅子上依旧一动不动的苏茜。
如果有天上阁的常客在场，他们必然可以一眼认出这位远东美人正是天津上流社会歌舞厅常驻的当红明星，蕾娜塔。
“多事！”
苏茜突然感到一整刺痛。随后她粗暴地甩掉手心里带血的玻璃杯碎片。
“苏小姐根本就不该告诉他这些事。”蕾娜塔冷冷地下达了逐客令，“舞会已经没法再进行下去，谭维新已经在四层集结了他该集结的人，南京有什么旨意，钦差该去宣读了。”
“谁教你这样和自己老板讲话？”苏茜不悦地扶着椅背站起来抱怨一句却并没有做太多停留，她随意地扯过桌布擦掉手掌上残余的鲜血向楼下走去。

第八章
1948年12月6日11点50，刚刚回到住处的路明非用抹布擦掉脸上的泪痕，在书中打开那台古香古色的收音机。突然脱离苏茜宴席固然有因诺诺死讯影响心境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他不能错过今夜收音机的播报。
此时收音机内播报的内容是《石头记》黛玉葬花的书评。路明非对于古典文学稍有涉猎但并不会特意收听相关内容。他之所以会收听这个频道是交通站的指引。作为天津保密局最深的潜伏者龙雀，他的上级夜灯与他有一套特殊的日常单线传讯流程：
战争让他患上了胃病，没有特效药根治只能抑制，因此自己也在很早以前就形成了喝牛奶的习惯。地下交通站利用了这一习惯，特殊的送奶工投送的牛奶从来不固定瓶数，上半年也许每天一次送来六瓶，近一周就可能昨天三瓶今天八瓶 。路明非通过投递的牛奶瓶数切换着电台频道。而在这些电台频道里，只有每周不定日上午十一点与夜间十一点插播的全国海洋气象数据才会有用，而现在正是时候：
“东海考察船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今日上午有渔民在东海海口一百八十五英里处遭遇强暴风，坐标136，428。预计后日下午该强风暴将登陆渔舟湾，请附近渔民不要冒风出海。”
路明非找出了他的密码本，一沓申报报纸，按照特定的序列取字，最终拼凑出了信息结果。
【中央特令，天津保密局已启动“焚城”计划，大量反动派暗桩已经部署。望龙雀同志设法获取名单破坏其行动，降低我方战后治理天津损失。】
路明非长吁了一口气，这条命令代表着天津谍报年代最后的决战已经正式开始。来自中央的命令告诉他，为蒋家王朝服务的特务机构头子们不相信陈长捷能够守住天津，为尽全力延缓人民军队在占领城市后消化城市力量的速度，他们安插了大量战后潜伏人员。而中央需要他做一个扫雷先锋，率先排除掉这些危险的诡雷炸弹，为后续的天津领导班子交出一个干净的城市。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安宁，中央的任务固然重要，但今夜他为了接道讯息已经打完了他能打的牌。他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宴会众人高度的关注，此时再有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马上盯上。路明非换上睡衣，在思索着对策的过程中缓缓睡去。
“路明非！”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路明非，走什么神！”
模糊的视线骤然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留着暗红色长发的姑娘。
“回答我的问题！”姑娘神色不悦的说。
师姐！
路明非激动地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伸手摸摸诺诺的头发却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从他喉咙里传来的是另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与他如出一辙！
“一定要做选择吗？”发出声音的“路明非”说。
“必须！”诺诺瞪了他一眼。
“师姐可以再复述一遍题干吗？”
路明非发现自己只是获得了这个身体的感知而无法操纵他行动，而诺诺接下来的话则让他意识到，自己被嵌入了某段过往的记忆中，而任何人或者混血种，无法改变已经发生在过去的的既定事实。
“此时你独自位于一个村落与城镇的岔道路口。日军一个师团的兵力正在向你所在的岔道隐秘运动。目前知道这个情报的人只有你自己。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将消息带给城镇做好战备，或者在日军到达前将村落人口转移，你会怎样选择？”
“城落军备如何？”
“承平日久，武备废弛。”
“城落地势可有依凭？”
“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村落地貌也是一样？”
“背靠深山老林，多猛禽走兽。”
“日军师团番号？”
“甲种师团，番号靠前。”
“城镇已不可救药，疏散村落人口。”
“那如果我在城里？”
……

急促而剧烈发敲门声打断了这一连串的问题。路明非从记忆的梦魇中惊醒。他恼怒地开口
“谁？！”
“天津守备司令部！”
回应他的声音同样冰冷。
路明非披上外衣猛地打开屋门，迎接他的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宪兵一辆没有窗户通体漆黑的装甲电迅车。宪兵队长向他宣读了他的领导人，谭维新最高指示：绝密任务，接路处至指定地点待命。
路明非看了一眼身后房间内的挂钟，3点20。
路明非更衣登车，既没问要到哪里去，也没问要干什么，更没问自己可不可以不去。他很清楚即便他开口询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命令并不是以天津保密局局长的身份下达，谭维新使用的身份是天津城防司令部总参谋长。这代表着以往情报手枪为主角间谍战争此刻已经上升到了大规模军事战争的层面，此时的任何一道命令都不容置喙，否则顷刻便会成为被怀疑或被攻击对象。
这辆车子里除去司机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一名年轻而陌生的少尉军官正端坐后排，他的眼中迸发着璀璨的金芒，这赫然是一名混血种！
“收了你的黄金瞳，老师的命令我会执行，但如果你再用自己那双亮的发白的眼睛和你那蹩脚的言灵挑衅我，我保证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路明非闭上眼睛，森寒地开口。这名年轻军官释放了戒律，路明非能够猜到他的意图，但不可能对这种行为置之不理。
“我无意挑衅路先生，但这也是命令的一部分，请路先生见谅。”少尉不为所动，一副尖刻挂在脸上，显然不打算低头。
“命令？”
“禁止路明非在车内使用言灵。”
“你觉得你释放的戒律可以阻止我？”路明非怒笑。
“戒律可以阻止一切混血种释放的言灵。”少尉骄傲的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江南。”
“很好。”他问完，彻底进入了沉默。显然天津守备司令部禁止他在这次任务的转运途中使用探查类言灵明见万里。但天津守备司令部低估了他路明非，当车子转过第四个弯绕后路明非已经可以确定任务相关，正在运输他的车辆虽然完全隔绝内外，行伍出身的他对方位，路径，距离等等单位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从车辆移动的偏转方向与他感知到的车速路明非还是大致猜出了此行的目的地——雨巷胡同！
鹿记客栈已经暴露。组织内部出现叛徒的可能性极低，否则此刻他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守备司令部的质疑了。那群荷枪实弹的现役军人根本不会到他家敲门，而是会直接用克虏伯重炮把他连同房子一起炸上天。
楚子航早就预感到了自己发报已经被敌人监听，这预感已经变成现实，保密局十有八九便是通过无线电波锁定了他们的位置所在，如今的刁难看来不过是服从下测试，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如果楚子航真的被敌人包围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对方兴师动众，想来是有万全准备。路明非隐约间又想到了方才梦中诺诺问过他的那个问题，而这次他的选择关乎万人生死。

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江南在鹿记客栈的门前停下脚步下令，两侧的十余名训练有素的战士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等等——”
路明非出声打断但没有人听他的话，江南站在他身前对他比了一个住嘴的手势。而显然这支队伍更愿意听从他的指挥，破门的士兵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路明非发现了一些异常，这异常让他毛骨悚然，谭维新确实是做局的高手，但他这位楚师兄又怎么可能是庸人，鹿记客栈太安静了，即便现在是凌晨四点大家都熟睡的后半夜也太安静了！
“轰！！！——”/“无尘之域！”
为时已晚！开门的宪兵瞬间灰飞烟灭，席卷鹿记的爆炸响彻天地，剧烈的爆炸声与路明非的嘶吼同时降临！江南感到一阵剧痛，随后他就以一个奇怪的视觉看到了他的身体与路明非对他的嘲笑。
原来他的言灵更本就制不住路明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这家伙嘲讽他的唇语。
（我说过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江少尉）
谭维新看着远处的剧烈爆炸额头上青筋暴起。鹿记客栈抓捕行动彻底失败，而他派遣的行动组生死不明！

大年三十还在更新我真的勤劳作者，没什么给各位拜年的礼物，把江南刀了算是给各位贺岁了

第九章
路明非站在一从迷雾里，这一次他身边没有挂钟也没有手表，无法获知时间。他看着眼前奔涌的画面片段，那是他的走马灯，他的一生。
“看来是没赌赢。”他困倦地蹲在地上，自顾自的嘀咕。
楚子航大概率是接道了什么讯息提前撤离了交通站，并顺手把那炸了，断了一切追兵的线索与性命。而他点背刚巧在这第一波追兵里。
原本楚子航的爆炸固然威力惊人，但还不至于伤到会使用无尘之域的路明非，可路明非有心借着爆炸剪除江南这祸患，于是他在张开领域的时候故意留下了一个缺口，一个能让爆炸吞灭江南的缺口。
路明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也必须为这一冒险付出代价，大量的爆炸物与建筑碎片从领域未闭合的缺口处飞溅进来，他首当其冲承担了这一冲击，想必顷刻身体就是千疮百孔。想来如今已是频死状态，离真正断气不过临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