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慧识骁勇忠良】

这大喜的日子,连梅维雅的大学士古罗肯,也不远万里前来祝贺:“王子殿下,老头子这厢有礼了。上回见到您还是在国王陛下怀里面,一眨眼都已经要当新郎官了哈!”
“可不是吗!”老国王拍着儿子的肩膀喜笑颜开,“还记得那次卡里昂教授板着个脸,把他吓得哇哇大哭,还多亏是您把他给逗乐了!”
欢乐的笑声瞬间在海德圣堂里回荡,只有雅肯人面如死灰。雅肯与韦因,虽然源自同一支祖先,彼此间却是极度憎恨。十几年前,雅肯的前代国王出海远航,再也没了音讯,沿海的蛮族伺机来犯,少不经事的王子苦不堪言,匆匆登上王位,却难揽大局,还是韦因率先派出使节和谈,才让那些海上的野人知难而退。
韦因老王胸怀大志,愿借此良机让两国再度修好,便邀请雅肯的公主嫁到韦因。今天,雅肯王带着妹妹如约而至,只是胭脂也难掩她那惨白的面色,雅肯的伴娘更是眉头紧锁,一举一动古板得像个人偶。
“我们以后可就是亲家了。”老王眉开眼笑,走到雅肯的新王身边,“那么,韦因和雅肯两国……”
沉闷的号角声响彻天际,是蛮族从海上袭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蛮族会……”老王的话语戛然而止,未几,宾客的惊叫和呼喊声充斥了整个大厅。
“国王陛下!”
“来人啊!有刺客!”
“父王!”王子推开人群冲在前面,只见韦因王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胸前被烈焰烧穿一个窟窿。
“呵呵呵……哈哈哈哈!!!”
王子寻着笑声抬起头,见那雅肯的王燎起咒术烈火冲向自己,可颤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衣袖挥动的清脆响声过后,众人已一拥而散,挡在自己身前的,是雅肯的伴娘。
“雅伦,你……身为御前侍卫,竟敢忤逆本王!”
啪!侍卫不紧不慢,抬起左手,握住了雅肯王挥来的拳头:“先王的心愿,是希望雅肯和韦因的百姓有朝一日能不分彼此。可如今和平就在眼前,公主殿下也做出如此奉献,就此收手吧,不能只为逞一时之勇挥霍众人的付出啊! ”
“本王劝你识相一点,能进入海德,诸位可都是手无寸铁。别惦记那几个海德骑士了,教会连自保都顾不上,才不会在乎你们这些外人。”
咚!咚!整个大厅地动山摇,远方传来大主教阿卡巴的呼唤:“远古骑士啊,守护古老圣堂的契约者啊,倾听呼唤你的声音!快快降临!”数个全副武装的巨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可恶!没料到海德还有后手。”气急败坏的王,恶狠狠地盯着雅伦,“别高兴太早,蛮族的战士也不是好惹的,今日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蛮族的精兵个个壮如猛兽,可终究是血肉之躯,几番搏斗,便被远古骑士撵得落荒而逃。
“不仅血染亲生妹妹的婚礼,还和蛮族沆瀣一气为非作歹,亵渎先王遗愿。念在先王的份上,今日我不取你性命,但你我从此一刀两断!”雅伦目光如炬,将雅肯王的拳头甩到一旁。
呼!雅肯王顺势挥动手中火焰,紫色的烟雾弥漫在大厅门前。待到雾气散尽,公主已被哥哥掳到了船上:“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日后战场上见。”

圆月稍稍冒出城墙,韦因的士兵已经略显懈怠,就算韦因坚若磐石,雅肯穷年累月的偷袭,也搞得全军疲惫不堪。
“哼……别捣乱了,就让我睡一小会。呜!”偷懒的守卫被捂住嘴,割断了喉咙。
“海岸线那边的军帐起火了,怎么回事?”队长用力摇了摇身边瞌睡的战士,定睛搜寻着周遭的动静,“糟糕!是雅肯人!敌人从海边过来了!快拿好武器,准备……”
蛮族的火箭如雨点般落下,队长顺手丢下武器,抱头向城内逃窜。韦因人做梦也想不到,年复一年的骚扰只是声东击西,雅肯举国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偷着造船,只为了从水路直击都城。
“怎么会?!”看到内城大门被攻破,韦因的新国王咬牙切齿。
“国王陛下,快跟我来,先退到山后的阁楼回避一下,这里太危险了。”护卫挥动着手臂,急不可耐。
“雅肯人已经攻了进来,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破坏都城啊!”
嗖!被木箭刺穿头颅的护卫,直挺挺倒在国王身边。
“全体御林军原地驻守!不允许后退!”将军在阶梯下嘶吼着,当场砍倒两个叛逃者,“这是韦因最后的防线!违令者军法处……”
话音未落,一把短剑从背后刺穿了将军的身体,雅肯的卧底,早在几天前就渗透进御林军里。
“将军……将军死了!大家快跑,躲到宫殿里面去!”见大势已去,御林军们一拥而散,向着国王的方向逃去。
国王已怒不可遏,正准备冲上去,突然被什么人扼住手腕,硬生生拉回了原地,那是以骑士身份留下,侍奉韦因的雅伦:“没有时间了,跟我走,我会保护好您的……”
夜色正浓,阁楼的那侧,阵阵呼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而归于静谧,直到钢铁的撞击声也平息,国王独自靠在墙角,睡意渐起。
“里面……还有人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国王清醒过来,抬头望向门外,月光衬出高耸的身形,只是有些颤颤巍巍。血滴垂落的片刻,国王目光微微左移,顿时睁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骑士雅伦,击退敌人归来。请问里面的人,是我的君主吗?”
“骑士,你的手臂!”国王眉头紧锁,喘着粗气指向骑士空荡荡的身体右侧,目光微微上移,终于看清那淌着血的面庞,“还有眼睛也……”
雅伦踉踉跄跄向前探索着:“还好您平安无事啊……赶来的边防军暂时击退了敌人的先遣部队,但雅肯王不会善罢甘休,您最好赶在他带大军折返前,随边防军一道……”骑士终于精疲力尽,倒在王的身边……
海的那头微微泛白,远方的几叶长船已消失在山的另一头,古罗肯拉好窗帘松了口气:“看来雅肯已经今非昔比,我们太过大意了啊。”
“御林军全军覆没,边防军也所剩无几,难道韦因王朝就要在此陨落吗?也许已经无法力挽狂澜,可至少请您……救回雅伦也好……”国王纡尊降贵,向大学士祈求着。
“唉,常人若是伤成这样,早该断了气,就算骑士硬撑到现在,可正面这一刀,已经伤及心脏,能活多久,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国王靠在床头,看着残喘的雅伦,摘下了王冠:“即使一度陷入绝望,赌上性命,必定救回主人,这就是……骑士雅伦。在这尔虞我诈的乱世,她提醒着我,依然存在人心的那些珍贵部分。”只听扑通一声,国王转身拜到古罗肯的面前,“大学士啊,原谅我在这种时候提出过分要求,无论需要做什么,求您……再想想办法吧!”
“您快快请起,老头子我可承受不来。远古彼海姆传承的秘术,我倒是颇有研究,的确有前人为了永生而赝作心脏的理论。”古罗肯赶忙扶起国王,又支支吾吾起来,“模仿心脏对于老头子我并不是难题,只是需要王魂来维持生计。您血脉中寄宿着奥拉斐斯王室传下的炎之魂,若作为驱动的基础,理论上应该行得通。不过毕竟那些魔法师里也没人真的有勇气尝试过,所以……”
“我没能救下父王,也没能救下韦因,可至少这次,我不能再放任雅伦的灵魂就此消逝了。”国王握紧双拳,对大学士点了点头……
阴云密布下,都城的尸山血海显得格外寂寥,殉难的将士们无人问津,直到月色降临、褪去,迎来又一道破晓的天光。
“您醒了,陛下。”
国王盯着陌生的房梁默不作声,良久,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雅伦她……”
“唔,骑士啊,也已经挺过来了。”古罗肯指向旁侧,在床上喘着粗气的雅伦,“您就安心歇息吧……”
“骑士,和这颗心脏一起活下去吧。吾等的试炼,无穷无尽,只要吾等尚存……”

那场险些葬送了韦因的战乱,以敌国的兵变收尾。雅肯早已被不死诅咒的阴霾笼罩,王的穷兵黩武很快便耗尽了国力,对蛮族的开放政策更是让百姓苦不堪言,当国王带着先遣队出海时,早就因雅伦离去而不满的狂骑士之长阿德葛尔兹,举兵杀进内阁,各地军民接连响应,加入到驱逐蛮族的战斗中。等到雅肯王从海上归来,一切为时已晚……
阿德葛尔兹亲自将雅肯王押送至韦因,放弃狂骑士位阶,因而被韦因接纳,以北海陆战团上校身份统领雅肯旧部。刚愎自用的王者被剥夺了王魂,贬为一介庶民,目睹了妹妹和韦因王再续的婚礼,从奥拉斐斯分裂出的两个国家,至此再度统一。后来再也没人见到被罢黜的王,有人将徘徊于罪人塔底层的狂人和他联系在一起,可谁也没有看过那面具下的脸。
大学士古罗肯作为军师留在国王身边,继续钻研赝作之术,为雅伦制造了义手与义眼。而雅伦重返战场的第一件事,便是率大军将蛮族的老巢剿灭得一干二净,邻国皆闻风丧胆,很快她的轶事连带“失心者”的名号在民间传开。没多久,大主教阿卡巴代表教会前来谈判,当海德归入版图,奥斯特罗,一个崭新的帝国从这片大陆冉冉升起。
“雅伦将军听命。”
“是,陛下。”
皇帝手握杖枪,走下阶梯,将悬挂于顶端的黄金发簪取下,递到雅伦手中:“从此,你便是朕的影子,随朕一同平定这烽火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