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屙屎是什么意思,我回答是拉屎的意思,然后她问我能屙你的手吗,我说不是这样用的。屙,ē。一个极其生僻的字,写出来有些笨重,读起来带点荒腔走板。我小时候在乡下听过,多半是埋怨牲口,牛屙了一地,猪屙满了圈子。大家都说拉,拉听起来顺口,屙听起来笨,拉还可以拉门、拉车、拉布布、拉布拉多、拉夫劳伦、拉脱维亚、拉斯维加斯、拉登撞双子塔、拉丁美洲我天天当营养粥喝,屙只能屙屎。我把字典翻出来,屙:拉屎。三个字,别的没有。我跟她说了这些。她听后,提出疑问,那屙能不能跟别的字组合呢?我说不能,她问为什么,我说字典里没有,她说字典也不是圣经。她想了想,说那屙孤独呢?我说孤独不太像能屙的。她说为什么不能?孤独不是一直憋在心里吗,憋久了,当然要屙。我说那叫倾诉。她说倾诉太文雅了,屙更真实,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屙孤独”。她又写“屙烦恼”,我说烦恼有点像,屙掉也好,她说那就记在能屙的那一栏。她画了两栏,一边写“能屙”,一边写“不能屙”。屙回忆,我说不行,回忆甩不掉。她说甩不掉更要屙,她写在“能屙”的一边,加了个问号。屙秘密,我说正经人谁屙秘密。她说屙秘密的还是正经人吗,接着她说你看,这个字被我们救活了。她写:屙责任,我说那是逃避。她说逃避也是一种屙。她写:屙欲望,我说这个太脏。她说本来就脏。她写:屙等待,我说等待不能屙,只能耗着。她说耗着就是屙不出来,那就更说明可以屙。纸上越来越密,能屙的,是可以丢掉的,不能屙的,是赖着不走的。我们写了很多,屙明天、屙时间、屙春天、屙夏天、屙秋天、屙冬天、屙逻辑、屙规则、屙真理…最后她的笔在纸上停着,写下三个字:屙爱情。我说这个词不好,她说那就当是个玩笑。我们相视一笑,都没继续。后来她就不再提这个字,那些写满屙的纸,我也不知道她丢到哪去了。偶尔我会想起,想起她写下的那些词:屙孤独、屙烦恼、屙秘密、屙等待。它们没有留下来,真的被屙掉了。屙这个字一直没错,人活着,本来就是一边吃一边屙,一边得到一边屙掉。屙到最后,才发现世界原来也就那么点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