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祭天

寒霜剑（一）
“师姐，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请你成全我们。”梦莲苦苦哀求。
师姐妹四个，她和梦莲的感情最好，不忍她受教规处罚，便转过身闭眼道：“我没看见你，记住，你也没见过我！”
梦莲喜出望外：“多谢师姐！”拉着情郎急急跑了。
看着她喜悦的背影，不由沉思：情爱究竟有什么魔力？
回到房内没多久，只听洪钟响了三下，便即去往天仪殿。
寒绛到时，殿内两位师姐、左右护法及各坛主已至。大师姐见她来了，微微颔首，领着众人下拜：“恭迎宗主出关！”
殿外教众亦齐声高呼：“恭迎宗主出关！”
声势浩大，直入霄汉，宛若三军山呼万岁。
众人只觉眼前闪过一袭血影，未反应过来时，殿中唯一的座上已多了一人，眸光凌厉，玉面含威，一举一动甚是威严。然而转眼之间，这些气势尽皆不见。
“都起来吧！”语气含蓄内敛，似闺阁千金的端庄典雅，与过往的霸气尽显大相径庭，如喃喃低语，却诡异地传入殿内外三千教众耳中。
众人均感宗主功力越发高深，不由齐齐恭贺。
聂纤星问：“我闭关这些时日，江湖上有什么动静？？”
“禀师尊，秦晋盟广发英雄帖，要在下月推举武林盟主。”蒲红露回道。
“哦？”聂纤星凤眸一闪，“看来上官宣对武林盟主志在必得了。”
“他是痴人说梦，有师傅在，那轮到他做武林盟主！”连翘冷笑道。
聂纤星漫不经心地说：“他既然想做武林盟主，你们替我给他送封信。”
“是！”
“还有别的事吗？”聂纤星眸光在殿内随意一扫，众人均觉宗主是在看自己，不觉心神一凛。
连翘拍了拍手，殿内被压上来两个人，看着二人狼狈的模样，连翘嘴角一扬：“师傅，四师妹与人私奔出逃，有违门规。该如何发落，请师傅示下。”
男子与梦莲嘴唇动了动，却不能出声。
蒲红露拂尘轻摆，一股无形劲力扫到二人身上，解了他们的哑穴。“朝廷杀人还要听听犯人怎么说，倒不必让他们有口难言。”
“求师傅成全！”梦莲恳求，磕头如捣蒜。
男子亦跟着磕头恳求：“求宗主成全！”
“成全？你问我宗三千弟子答不答应。”聂纤星神色淡然，教众们却觉周身一寒。
蒲红露忙道：“四师妹，且别忙着求师傅开恩，我有句话问你。”
聂纤星不置可否，只看她如何处理。
蒲红露问道：“先不论你违反教规的事，你既然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想必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只问你，你们日后以何为生？”
“阿牛哥说他会养我。”梦莲一脸娇羞。
“他养你？”蒲红露嗤笑道，“你每月光脂粉钱都不下二两，他一个佃户之子，地无一垄，钱无半分，身无长技，靠什么养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梦莲身为宗主弟子，在阴罗圣宗受享的供奉不亚于侯门公府的小姐。
“阿牛哥他肯上进读书， 是要考取功名的，那时我就是官家娘子，什么都不愁的。”
寒绛心中一叹：四师妹那么机敏的人，怎么沾上情爱之事就糊涂了呢？
“且不说当朝佃户不得科考，就算能，师妹怎么保证他能考中？”
梦莲支吾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与她玩的好的教众弟子见她这般无脑，也熄了求情的心思。
“还有这位牛……”蒲红露顿了顿，立刻有下属禀告：“牛二。”
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接着说：“我这四师妹自被师傅收为弟子，衣食住行一应比照侯门公府的小姐，时至今日在她身上花的银子，能照样打她这么个银人出来了。牛二，你既想带她走，聘礼什么的我们也要，只是我阴罗圣宗这些年在她身上花费了多少，你就留下多少银子。”
“女侠开恩啊！”牛二磕个不停。
蒲红露皱眉：“怎么难不成你想空手套白狼，白白将我师妹带了去？”
牛二只是磕头。
“你既拿不出钱，就让我们看看你的决心。”蒲红露笑道，“若你肯为我师妹留下一条手臂，我就说服师傅放你带四师妹出教。”
牛二骇的面如土色，清俊的模样满是惊慌。连声说不：“我不要……女侠饶命，饶命！”
“阿牛哥你……”梦莲已说不出话来。
“四师妹，”蒲红露丢下一把匕首，“如果你能挥剑斩情丝，我替你求情，让你少受些处罚。”
“你们……”梦莲抓起匕首朝蒲红露刺去，“你们这些魔鬼！”
蒲红露屈指轻点，将她定在原地，冷笑道：“当初若非师傅救你，你早就死在那场瘟疫中了。花了这么些年把你养大，不过是不想让你受骗，就成了你口中的魔鬼？居然还对同门出手，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教众见此，连最后一丝同情也没了。
“师傅，弟子以为，四师妹触犯门规，当废去武功，逐出阴罗圣宗，任她自生自灭。”蒲红露躬身道。
寒霜剑（二）
连翘冷笑：“犯了这么大的错，大师姐居然要轻轻放过，这如何令教众心服？”
“派人将四师妹的‘壮举’宣扬出去，告知各大门派，谁要敢救济四师妹就是与阴罗圣宗为敌。没了圣宗供奉，失了武功，我倒想看看四师妹如何与这牛二恩爱缠绵双宿双栖。”蒲红露道。
聂纤星一锤定音；“照红露说的做。”
“是！”蒲红露笑意盎然，左掌轻轻搭在梦露云门穴上，便要毁去她的经脉。
“且慢！”寒绛跪求道：“求师傅念在四师妹年少无知，从轻发落！”
“三师妹，”蒲红露问道，“阴罗圣宗门规第一条是什么？”
“凡阴罗圣宗弟子，不得与男子有染，违者笞噬魂鞭八十，下冥狱！”
“如今只是废去武功，逐出宗门，已是师傅格外开恩了，三师妹还要如何？”蒲红露淡淡问道。
寒绛一时语塞，还要接着求情，蒲红露道：“三师妹与四师妹向来要好，你为她求情也是常理。只是四师妹犯下大错，若不施以惩戒，何以服众？”
言罢，掌心吐力毁了梦莲的经脉与丹田。
梦莲啊的一声，如泄气的球一般瘫软在地。
“还有你，”蒲红露面色突然转为狰狞，对着牛二厉声道：“一个小小的佃户之子，仗着有几分姿色，敢引诱我阴罗圣宗的弟子，真是狗胆包天！”
牛二正要开口求饶，就觉脸上拂过道道柔软至极的丝线，继而如千万条针线齐齐刺入肌肤，一张俊脸霎时间血肉模糊起来。
“不！”梦莲惊呼。
对上她恨意的眼神，蒲红露转怒为笑：“从今往后，你不再是阴罗圣宗的人，我最后叫你一次四师妹，今日这一切皆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无论后悔与否，皆与阴罗圣宗无干。”
“不错！”一向不夸人的聂纤星竟有赞赏之意，显然很满意蒲红露的做法。继而一记眼神扫过，便有弟子上前将梦莲与牛二丢出阴罗圣宗。
连翘隐晦的脸上闪过一丝妒意，却半点不教叫人看出来。
寒绛平素最得聂纤星欢心，也不把这小小的夸赞放在心上。
左右护法及各坛坛主上前，报了宗主闭关以来圣宗的事务，倒也无甚大事，聂纤星挥手让她们退了。
“我闭关后，宗内井井有条，这是红露的功劳。”聂纤星道。
蒲红露忙道：“能为师傅分忧，是红露的荣幸！”不等师聂纤星发话，又下跪说：“弟子犯下大错，求师傅责罚！”
“哦？”聂纤星脸上看不出喜怒，“什么错，你且说来。”
蒲红露跪下道：“弟子幼年遭遇洪灾，幸被师傅所救，那时师傅问起弟子的名姓，弟子没有说实话，谎言欺瞒了师傅，求师傅责罚！”
“大师姐，师傅对你恩重如山，你怎能做出这样不忠不孝的事？”连翘幸灾乐祸的说。
聂纤星仍旧神色自若，只问：“如此说来红露不是你的真名，那你真名是什么？”
蒲红露咬了咬牙道：“蒲苇！”
连翘内心的喜悦简直要浮在脸上，师傅最厌情爱之事，大师姐这名字可真是戳师傅的心窝子，她已经能想象到师傅暴跳如雷的模样了。
谁知聂纤星只呢喃了几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就让她们退下。
蒲红露暗暗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长舒了口气，正要退出天仪殿时，又听师傅吩咐道：“红露留下。”只得回到师傅座前直直跪下。
“当日为何不肯说出真名？”聂纤星问。
“当年师傅在洪灾中救了不少人，对于那些女怨男痴，师傅却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弟子担心一旦说出真名，便会被师傅弃之如履。”蒲红露道。
聂纤星嗯了声，不愧是她看中的弟子，颇有几分心思。因道：“小小年纪能观察出这些倒也不易，只是为何今日又肯说了呢？”
“请恕弟子斗胆，妄自揣测师傅的心思。”说到这里偷瞄了眼聂纤星的神色，接着说道：“师傅惩罚那些私逃出宫与人私奔的教众，虽然从不手软，但每次都会给她们机会，是那些臭男人受不住考验罢了”话音渐低。
“说实话！”聂纤星漫不经心地吩咐。
“师傅虽然一向厌恶男女之事，”蒲红露咬咬牙说道，“但师傅对男女之情也是有渴望的吧？”
“你怎会如此猜测？”聂纤星瞳孔微震，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自然是曾亲眼见过，彼时您亲口承认，这辈子始终爱那个人。
但这话却万万不敢说出口，一来恐会激怒师傅，二则实在是难以置信。
“师傅寻了那么多年的天外天，却不像是对里面的武藏秘籍感兴趣，更像在找什么人。”
聂纤星神色一动：“不能是仇人吗？”
“这都是弟子的胡乱猜测，请师尊责罚！”蒲红露道。

寒霜剑（三）
东莱郡天水城，上官府中门大开，广迎宾客。只见人来客往、车马盈门，门房不时高呼某某至，所唱礼单更不时令人瞠目。
有过路人问：“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看热闹的本地人道：“上官家主的寿辰，能不热闹嘛。”
过路人恍然了悟，便不再多问。
本朝初建时，多赖武林之力，国朝定鼎以来，江湖势力愈胜，尤以一寺、两宗、三盟为最。
一寺即广慈寺，二宗乃崇道宗、阴罗圣宗，三盟则是秦晋盟、昆浮盟、曌天盟。
以一流高手论，广慈寺高手之数为诸派之冠，然寺中上下，终日念经拜佛，于武林之事，不甚理会；崇道宗离世脱俗，也不大与武林中人来往；阴罗圣宗乃纯女子门派，平素似以行商为要，未见争胜；昆浮盟专研剑术，心无旁骛；曌天盟则一心抵御蛮夷邪教；唯秦晋盟原是世家姻亲结盟，最重规矩，向以维护武林为己任，江湖中少有不敬者。
秦晋盟盟主上官宣，原为安国公之子，因不喜官事，便入了江湖，最是急公好义，颇受江湖中人敬重。如今寿高德隆，威望愈盛，隐隐有武林盟主之势。
今日是上官盟主五十大寿，交好的世家门派、隐士名家纷纷来贺，连官场之人也来了不少，贺礼几要塞满库房。
上官宣正与来贺众人寒暄，管家林福近前耳语一番，便向众人告罪：“俗世缠身，老夫去去就来，请诸位见谅！”众皆拱手道客气，不必管我们云云。
上官府内堂，几名镖师身着麻衣，头缠白布，神色戚戚，见上官盟主来了，忙下跪问好，口称世伯：“今日是世伯的好日子，恕晚辈们不敬，以孝服面见世伯。”
上官宣忙扶起他们：“周世侄何必如此客气，为何会着孝服，难道李总镖头……”
言未尽，为首的镖师周穆道：“师傅他老人家，为歹人所害，已经去世了！”
上官宣奇道：“李兄一向与人为善，是谁下此毒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穆道：“师傅在押送浮屠鼎时，突遭歹人袭击，一时不慎，被她们用毒镖害死了！”
上官宣讶然：“李兄的功力可说是百毒不侵，什么毒这么厉害，可知动手的是什么人？”
“那伙人行动异常迅速，出手狠辣，弟子眼拙，看不出她们的武功路数。”周穆掏出一叠绢布，里面包着枚毒镖：“师傅就是被这枚毒镖害死的！”
上官宣接过绢布细细看时，见那枚毒镖长约两寸，尾若梅花，镖身上刻着一朵诡异地火焰。将镖头往茶杯一探，只听滋滋声响，拿出时，一滴茶珠落在案上，不一时就腐蚀出一个洞。
“好厉害的毒！”上官宣命人找来块肉，把浸过毒镖的茶水倒在肉上，未过多久，那块肉便只剩下漆黑的骨头。
“金蟾毒！”识出镖上之毒后，上官宣神色一震：“怎么可能，难道魔教妖人卷土重来？”
周穆等正要问金蟾毒是什么，上官府的三少爷上官祎进来说道：“大伯，阴罗圣宗的人来了，说她们宗主给您写了封信，要您亲自接。”
上官宣十分了解他这侄子的性子，来人如此狂傲，祎儿定然和其交过手了，看样子是吃了些暗亏。
“我从未与阴罗圣宗打过交道，她们来此有什么目的？”上官宣暗自思忖。
“祎儿，你在这里好好招待，我出去看看！”上官宣吩咐好，便去了前厅。
众人正为着阴罗圣宗突然到来而议论纷纷，见了上官宣便立刻寂然无声。
“晚辈蒲红露，奉家师之命，恭祝上官盟主福寿无疆，富贵满堂！”蒲红露拱手道。在场众人只觉她她说话清脆婉转，便如弹琴一般，扣人心弦、引人遐思，不觉沉迷其中。
上官宣见状便知来者不善，忙运气在喉，以五雷清音法将所说言语送出：“原来是阴罗圣宗的高足，向闻阴罗圣宗的七情诀有引人入胜之功，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沉迷的几人立时醒悟过来，余者亦看了蒲红露一眼，流露出戒备的神色，心道来者不善。
“区区雕虫小技，何劳挂齿？”蒲红露道：“上官盟主大寿，我们不好空手而来，特奉寿衣一件，还请笑纳！”
一件白色寿衣凭空飞来，落在上官宣身前案上。
“寿辰之日着寿衣，真是再好不过了。”蒲红露笑道。
早有上官府中人骂起来，还有嚷嚷着驱逐恶客的。江湖之人不明白上官府如何与阴罗圣宗结了仇，见上官宣还未发话，也都不好说什么。
“有劳挂怀，”上官宣神色不变，仍是一派和蔼：“不知尊师有何事吩咐。”
“家师密信在此，盟主请接了！”蒲红露拂尘扫过左掌上托着的木匣，匣盖立开，一封红色书信嗖的一下飞将出来，直射上官宣。
“小心！”上官府二少爷上官祈恐信上有毒，忙出剑阻拦。
那书信遭此一拦，在剑交上滴溜溜地打转。上官祈腕力轻转，欲将书信引到别处，那书信却兀地掉落在地。
“好！”蒲红露似笑非笑。
寒霜剑（四）
蒲红露口虽称好，但目光中的讥讽与挑衅，众人可是看的分明。
上官宣已然知道那只是封寻常信件，上官府这边如临大敌似的出手阻拦，未免失了气度。右手遂屈指成爪，轻轻一招，地上的信件便入了他手中。
举凡内功深厚者，皆可凭空摄物，但也不过是隔着二三尺，取些石头等紧密易抓握的物什，似上官宣这般隔着近丈远，摄取的又是轻飘飘的信件，当真闻所未闻。在场众人纵有自负竭尽全力或可做到的，也决计不能像他这般易如反掌。
蒲红露拱手道：“上官盟主功力深厚，晚辈佩服。”
那信上只寥寥数语，上官宣随意一扫便尽数记下，待看到落款，心中一惊，面上仍是一派欢笑：“尊驾竟是聂纤星座下，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聂纤星后继有人啊。”
蒲红露拂尘一摆，笑道：“红露蒲柳之姿，当不得盟主如此夸赞！
“聂纤星”三字一出，厅内一些年长的耆老神色便有些不自在。
上官宣道：“回去上复尊师，三月之后，某家在永和楼恭候大驾！”
“盟主之言，红露一定带到！”蒲红露道，“盟主事忙，晚辈便不久扰，这便告辞去了！”
上官宣命人送出府去。
蒲红露及阴罗圣宗的几名教众一走，便有武林名宿叹道：“想不到阴罗圣宗的宗主竟然是聂纤星，恐怕武林从此多事矣！”
各家晚辈弟子少有听过聂纤星的名头的，见有前辈发出危言，纷纷向自家长辈问教。
原来三十年前有魔教修罗宗为祸武林，宗主聂人罔阴狠弑杀、专横霸道，野心又大，妄图吞并整个武林，继而叛逆朝廷。
彼时修罗宗辖下，平民百姓朝不保夕，连江湖中的二流门派，在修罗宗的强压下，也是战战兢兢，夜难安寐。
为解江湖之厄，秦晋盟主事上官府联络广慈寺、崇道宗、昆浮盟、曌天盟等正道，围攻修罗宗。赖内线之功，最终攻灭修罗宗总坛。
本以为武林从此太平，未料修罗宗尚有余孽，灭罗之战中，聂人罔之女聂丽萍侥幸逃脱。几年后聂丽萍修得一身阴毒武功，以万叶修罗刀和金蟾毒搅得武林血雨腥风。
还是上官府定下计谋，以天罗地网之势在广慈寺诛杀了聂丽萍，江湖自此太平，上官府家主也因此登上秦晋盟盟主之位。
聂丽萍虽死，却仍留有余孽聂纤星在世，据说被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看守着，以期化解聂纤星身上的魔性。只是这事就讳莫如深了，江湖中知晓此事的少之又少，别说这些武林新秀，在场的诸多名门世家，恐怕也只有上官盟主知道内里详情。
何以聂纤星如今成了阴罗圣宗的宗主，恐怕除了她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虽然阴罗圣宗在江湖上名声好，但看今日的架势，不像是和上官府好好相处的。聂纤星约见上官盟主的时间，也正是当年聂丽萍伏法的时刻，众人不由忧心聂纤星有什么阴谋。
上官宣止住了众人的议论，说无论聂纤星有甚打算，各派应早做打算。
有人提议当此之时要尽快推举出武林盟主，纵使魔教重出江湖，也绝挡不住盟主的一声号令。
众人来此除了恭贺上官宣的寿辰外，便是趁机商议武林盟主之事。此言一出，议论的更热烈了些，在上官宣主持下，费了几日功夫，终于商定了推举武林盟主的规程。
蒲红露带着几名教众离了上官府，行不多时，遇见了二师妹连翘。
“师傅可是让我们打击上官宣这老匹夫的气焰，但大师姐在上官府的做法，呵呵……”连翘颇为讥讽。
连翘素来不忿蒲红露比她晚入圣宗却成了师尊首徒，没少和蒲红露争宠斗嘴。随着蒲红露打点圣宗庶务井井有条，使圣宗产业出息翻了几番，聂纤星越发倚重之后，连翘再不敢当着师傅的面和蒲红露呛声，然私下里见了却没好言语。
蒲红露却道：“浮屠鼎到手了吗？”
“有我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连翘半是挑衅半是炫耀地说。
“如此说来，天外天地图也落入师妹手中了？”
蒲红露面上不带半分表情，连翘却以为大师姐是在嘲笑她，恨恨道：“本来快到手了，没想到三师妹……”
说道这里故意停住，待蒲红露问怎么了时，她便稍加引导，让蒲红露去收拾寒绛，她可趁机坐收渔人之利。
没成想蒲红露竟淡淡地说：“落入三师妹手中也是好的，总归是师尊都命令，谁完成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连翘一副为蒲红露担心的模样，“原本师傅就偏心三师妹，师傅毕生心愿就是找到天外天地图，这个功劳要让三师妹得了，日后圣教还有大师姐的份吗？我是无所谓，可大师姐你殚精竭力了那么多年，就甘心把这一切让给小师妹？”
“二师妹还记得我掌管圣教庶务多年啊，”蒲红露笑道，“这玩弄人心的把戏就别在我面前用了。你要是不忿三师妹，大可自己把地图夺了来。”

霜寒剑（五）
“大师姐不识好人心，我也犯不着多言。”连翘哼道。
蒲红露道：“听说师妹抢夺浮屠鼎的时候折了些人手，要不要我匀你些，免得运送的时候手忙脚乱，出了岔子。”
连翘暗恨：师姐们三个分头行事，才遇上大师姐，她就知道我失了人手的事，是哪个耳报神泄露的消息？看来回去得好好敲打一下。如此想着，嘴上却不输半分：“师傅既把这事交给了我，就不劳大师姐费心了。”
“弄的那么大张旗鼓，生怕人不知道似的，还想安稳的把鼎送到圣宗，二师姐的心未免大了些！”话声由远及近，声起时尚在数丈外，音落时众人面前已飘落一位浅绿宫装的少女。
几名教众连忙见礼：“见过三师姐！”
连翘看着那少女，冷冷道：“你胡说什么！”
寒绛向两位师姐微微一礼后说道：“二师姐我知道你一向喜欢邀功，但要小心，别坏了师傅的大事！”
连翘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臭了：“三师妹要慎言，不然得罪了人可怎么好？”
寒绛道：“大师姐，二师姐在河阳镖局做的事您应该知道了，您觉得二师姐这么做好吗？”
“我还没说你呢，你居然恶人先告状！”连翘气道。
“无论我说不说，大师姐都会知道的。本来我不想说什么的，但二师姐搞了那么大的阵仗，我就不得不说了！”寒绛说道，“本来只需要将河阳镖局的李德茂绑了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但二师姐把河阳镖局给灭了，在江湖上闹的沸沸扬扬，惹得附近门派的人纷纷前来查看，这对我们寻找天外天地图，可是大为不便！”
“二师妹你这么做确实欠妥，”蒲红露道，“杀戮无度，抹黑了圣宗的名声，再者眼下我们不能节外生枝。”
连翘只得应道：“是。”
蒲红露转而对寒绛说道：“还有三师妹，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你要记得当初是谁把你从饿死的边缘救了回来。”
寒绛笑嘻嘻：“师姐为何这么说，圣宗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怎会有别的心思？”
蒲红露还要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吩咐：“我和连翘返回圣宗，你继续追查天外天地图的下路。”
寒绛乖巧的应了声是。
回到圣宗，将诸事一一禀告，聂纤星闻听尚未取到天外天地图，面有不虞，却也没追究几人办事不力之责，让众人退下，独留蒲红露在殿内。
“寒绛的事你怎么看？”聂纤星问。
蒲红露斟酌道：“三师妹一向主意多，她留下李德茂弟子的性命，说不定在其身上发现了天外天地图的线索。”
“你真这么想？”聂纤星乜眼看她。
“不敢欺瞒师傅，”蒲红露急忙跪下，“弟子心里多少有些疑心。”说着将一张纸条呈上。
聂纤星目光一凝，纸条无风自动飘到聂纤星眼前，未几那纸条无火自燃，烧成一缕飞灰。
“三师妹这几日和周穆那小子纠缠在一起，虽未做出出格的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不慎走了四师……梦莲的老路，恐悔之晚矣。”
聂纤星问：“有何打算？”
“春满楼新训了一批男倌，或呆头呆脑或聪慧机敏，或莽莽撞撞或举止有度，或蛮横霸道或彬彬有礼……各色皆有，令他们以不同时机出现在三师妹身边，见识得多了，许能免堕情网。”
“倒有些意思，注意分寸。”聂纤星道。
蒲红露应是，又面露怪异之色。
知她又打歪主意了，聂纤星便问：“还有什么事？”
“师尊，这浮屠鼎除了用来气上官宣那帮人，也无甚大的用途，莫不如卖了换钱，能挣不少嚼谷呢！”
蒲红露天分不差，学武既快，又有一身买卖功夫。当初圣宗初建，产业不丰，全靠蒲红露的生意经，不上两年便将圣宗的产业生意扩大了数倍，遍布大江南北。蒲红露又舍得在教众弟子身上花钱，所谓穷文富武，阴罗圣宗待遇既高，引得大批人来投。而聂纤星传授教众的也非一般功法，不过数年，便令阴罗圣宗跻身一流门派，可与广慈寺等传世数百年的大派争锋。
蒲红露生财有方，于钱财事务上分外计较，按连翘话说：连油锅里的钱都敢去捞。
浮屠鼎原是一帮江湖中人为上官宣订造的生辰礼，预祝他武林大会上夺盟用的。其用料考究，雕铸精美，堪称珍品，在寻常店中，都可用作镇店之宝了。安通镖局押送途中，阴罗圣宗抢了来，一是为从李德茂身上得知天外天地图的下路，二则想压压上官宣的气焰，三则也算报私仇。
但浮屠鼎除此之外，并无旁的用处，蒲红露算了许久，觉得若是卖给一般人，恐怕他们不识得这鼎的好处会压价，莫不如传信给上官宣，肯定能讲个好价钱。
寒霜剑（六）
“欺人太甚！”上官祈咬咬牙切齿道，若非叔父阻拦，早就持剑而攻了。
“浮屠鼎本就是上官府之物，你们抢了去还敢卖给我们，是欺我上官府无人吗？”上官祎面色如常，但口气凌厉，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非也，”蒲红露道，“家师与上官盟主是故交，闻得浮屠鼎遭抢，甚是挂心，命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帮上官盟主找回来。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伤亡了些教众姐妹，终究不辱使命从贼人手中夺回了浮屠鼎。”
说到这里歉然一笑：“这虽是我们分内之事，但阴罗圣宗的日子素来紧巴，比不得上官府家大业大，教内姐妹已好久没换新衣了。实在是囊中羞涩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向上官府讨要些辛苦钱，何以两位公子这般作态？”
阴罗圣宗崛起时日虽短，但论其资财之丰，怕是积年的世家豪富也比不过。蒲红露这般不要脸的话，令上官府两位公子越发生气。
早有依附上官府的门客骂道：“世上竟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看来阴罗圣宗果真是魔教余孽！”
蒲红露双目轻瞪，凌空朝他脸上左右一扇，只听“啪啪”连响，那人脸上登时现出两个巴掌印。
在场诸人见了，有不少暗抽冷气的：江湖中能将真气放出隔空伤人的，无一不是绝顶高手。蒲红露看去不过双十年华，却有这般功力，其师聂纤星的功力便越发令人心惊了。
蒲红露教训了出言不逊的，脸色多了一丝不耐：“我这也是顾念着家师和上官盟主的渊源，才想将浮屠鼎卖给上官府。既然二位公子不领情，也罢，我阴罗圣宗倒也不用上赶着求人。神兵山庄的羿公子正缺上好的紫金铜铸造兵器，想来他很乐意要。”
说着，扫了眼运送浮屠鼎的教众姐妹们，道：“要再辛苦诸位姐妹，跋山涉水地将这浮屠鼎送到神兵上庄去。”
教众们果真作势要将浮屠鼎装车拉走。
“且慢！”门口传来一阵悠悠车轮转动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缠枝樯木轮椅上端坐着一袭阑衫的男子。
这人正是上官府的大公子上官祗，幼时不慎患上腿疾难如常人般行走，便坐了轮椅。因无习武读书的天赋，便学了经商之道，上官府的产业在其打理下，也算蒸蒸日上。
蒲红露执掌阴罗圣宗的产业，虽不曾见过这位上官府的大公子，也因着生意场上的事有过书信来往。
“生意场上从来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蒲姑娘尚未要价，上官府也未曾还钱，怎么这就走了？”上官祗虽沾了商事，但语气谦和有礼，举止有度，丝毫不见商人的市侩圆滑。
上官祈、上官祎两兄弟还欲说些什么，被上官宣眼神阻住。两兄弟年岁尚小，少年江湖意气正盛，面对这事难免有不当处；上官宣出面，有以大欺小之嫌，底下人身份又不够，正犯难谁人处理时，外出点查金源钱庄的上官祗归来，也算恰到好处。
蒲红露一摆手，教众把浮屠鼎稳稳放下，团团围着，也不做旁的，一副随时运走浮屠鼎的样子。
“可算来个能说话的。从贼人手中抢回浮屠鼎的出工费、伤残医药费、运送费、餐食住宿费……这杂七杂八的起码得这个数。”蒲红露屈指算完后做了个莫名的手势。
上官祗笑了笑，食指在胸前划了几下：“这样如何？”
蒲红露摆摆手：“主随客便，还是这个为好。”又做了个收拾手势众人依旧看不明白，只知道两人正在讲价。
只见两人你比几下，我划几下，拉扯了没多久便讲定了价钱，于是两人皆露出得体的微笑。（ps：写这段时，满脑子都是袖中交易的画面，但这样的场合显然不能用这种交易形式。于是给设定成了商人之间讲价用的手势，外人是看不懂的——纯属个人脑洞，勿带入现实）
蒲红露一行走后，上官祈两兄弟兀自有些愤愤。
“可探出她的深浅？”上官祗虽不能习武，但天生能感知旁人功力的多少。
上官祗摇头：“她似乎修炼了一种隐匿功力的秘法，我感受不到她体内真气的运行。”
上官宣叹道：“蒲红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入了聂纤星门下，恐怕日后江湖会生出事端。”
“二叔差了，”上官祗道，“这江湖中的是非何时少过？”
上官祈道：“阴罗圣宗此举分明是和我们上官府过去不。”
上官祎也道：“蒲红露今日虽没和我们翻脸，但她的做派也确实没把我们上官府放在眼里，二叔我们不得不防。”
上官宣沉吟道：“给各掌门的信可曾发出？”
“二叔放心，”上官祗道，“信件从前日起就发了，为防万一，我特意设了几个迷阵，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能送到各派掌门手中了。”
“那聂纤星真有这么厉害，需要聚齐各大掌门商议对策？”上官祎问。
“聂纤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二十多年，悄无声息地建立起阴罗圣宗，在众人都不注意时将阴罗圣宗发展到和广慈寺并驾齐驱的地步，是普通人办得到的吗？”上官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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