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感受到令人恐惧的强大的气息,昴停下了脚步。
——不,停下来的不只是脚步。剧烈的呼吸,吵闹的心跳声,因胆怯和疲劳而颤抖的膝盖,所有生命活动的脖颈都被掐住了。
开阔的空间,白亚的世界,伫立在这样的场所里,过于强大的存在。
这是,到底是什么。这个人形的,被人类不可能有的鬼气缠绕着的生物是。
「──啊」
「一个人啊,你小子。你小子,一人的鱼仔,也没什么好说的。鱼仔诶,不是一人而是一条诶。只有一条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和昨天的美人,你小子带着那个好女人重新来过。喂,你小子,有没有听到,哎。你小子,喂,你这小子」
那接连不断的,毫不客气的话语向着昴席卷而来。
非常暴力的,被孕育着某种粗暴感情的的语言所殴打,昴停止的生命活动再次开始。然后,理解了。
因过于胆怯和迷茫,昴误入了绝对不能进入的地方。
——这里是,绝对不能踏入的猛兽的牢笼中。
「喂,哎,不要无视我啊,你小子」
回过神来,对方的脸出现在呼吸都能碰到的鼻尖前。
长长的赤色头发,左眼覆盖着黑色的眼袋,仿佛露出右肩一样穿烂的衣物下面能看到白色的晒物,不知道为了什么,手中握着两根纤细的木棒。(晒物=サラシ=晒し,翻译是晒物,我也不知道叫啥,但是这个是传统东方的武人会在腰部绑上的腰带,现代的话举重的人也会在腰部绑着,不过不是以前那种布条了。)
那个既不锋利,又什么都没有的棍棒的前端,让人想到被刺穿的【死】。
「啧」
「喂喂,你小子,难道是哭了。ピーピー哭泣着吗、你小子。是和下面的同伴吵架了吗,你小子。是被人打败而哭泣吗,你小子。」
看到他胆怯到缩成一团的样子,男人对着身体僵硬的昴歪着脸。之后,他无奈地挠着头露出一副「让人没办法的家伙」地表情。
「──你是笨蛋啊。可别误会了啊、你小子」
——如同狰狞、渴求着鲜血的鲨鱼,男人将木棒刺入了昴的胸膛。
瞬间,棍棒的前端滑入了肋骨之间的间隙,能感受到在骨头保护下柔弱的脏器,被温柔地、体贴地、活生生地戳着、挠着。
仅凭这一点,名副其实的,吐血般的痛苦贯穿全身。
「咕,呃,啊啊啊啊啊!?」
「为何,会逃离,你小子。并且,逃跑的地方还是有俺的地方,这是开什么玩笑,你小子。我既不是你的保护者也不是你的死党,什么都不是,你小子。聚集对象都是你小子自己选择的啊,你小子,是想死吗」
「咕! 呃! 噗咕! 呃啊啊!」
他一边不耐烦地唾弃着,男子一边用棍棒如同艺术般地玩弄着昴的内脏。这种可怕而缜密的指尖的动作,是男子不同寻常的剑才的证明。
——这是,决不可相交的人,是敌人。
人类呀,是如此被暴力的才能所钟爱。
那是,残虐他人之后才完成的存在,蛮横的顶点,暴力的化身。
——不对。实在是太,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场所,和自己的常识太不一样了。
「滚开、鱼仔」
兴趣一下子消失了,下一个瞬间,拨动内脏的棍棒的感觉消失了。接着,男子用那长长的脚粗暴地踢了昴一下,那个身体便向后滚去。
脚后跟失去平衡,昴才注意到自己一脚踩空。——阶梯上。
——又是这样,又要滚落下去了嘛。
「不,不要啊啊啊……!」
被从楼梯上滚下去的精神创伤刺激到,刹那间把手指抓向地板。
发出了扭曲的声音,想要抓住地板的右手的指甲被剥离下来。鲜血四处散落,新的疼痛感刺进了大脑。但是成功的停住了滚落。这才是重要的。
「咕、咕咕……っ」
忍住指甲被剥离下来的疼痛,抱着滴血的手遁走。说是遁走,但那脚步却走的很慢。肩膀靠着墙壁,拖着腿从暴力中逃走。
尽可能的,想要早点远离。不知不觉,昴来到一段很门厂的阶梯的途中。不知不觉中朝着没人的地方前进,却来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不,如果是不得了的地方的话,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这样的。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为什么,我会来这种地方,会在这种世界里。
明明自己应该支离破碎的,明明应该七零八落的,明明应该已经结束了。
那个灼热的全部都是做梦,还是幻觉。——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予知、夢……」
自身发生的不可思议之事,我曾设想正是由这种现象而造成的。
见识过的景色,接触过的人物,相交谈过的会话,本应该通过的活动,都在通过名为自我的存在而消失。
为了找出发的理由,我自己做出了这种理由的想象
一定,无论在哪里,都和隔岸观火一样,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却不知道这种浅滤和浅薄的代价,要用壮烈的痛苦来支付。
「────」
等回过神来,昴已经蹲在那里了。
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身体靠着墙壁,呆呆凝视着指尖滴落的赤色血液。
徒劳感,丧失感,失望感,这样的负面感情在脑海中不断的转动着。
「为什么、啊……」
就在这数小时之前,自己还沉浸在悠哉悠哉的、而倦怠的日子中。
没有任何危险,担心的事情充其量不过是没有未来的自己的未来,没有被谁威胁,也没有认真对待的事情的温暖时间。
——待在那种对于父母的视线,只要把头低下就可以的地方。
这是报应吗?
给父母,不断添麻烦。不断地让人失望。好孩子、并没有成为。
所以,体会到了死一般的痛苦,却还是被扔进了死不了的地狱吗?
与其这样想,还不如,更多的,好好地。
「……如果说了我出门了那该有多好。」
尽是后悔的人生。那个,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后悔就是这个。
出门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了路上小心。
但是我却,没有回应她。
为什么呢。——因为厨房的,用水浸着的杯子,还没有洗。
「咕、不……っ」
是没有洗杯子。
喝了可可亚后,要洗掉粘上的茶色污渍,实在是太麻烦了。
如果回应母亲的声音,发生对话的话,有可能会说洗杯子。所以,没有回应母亲的身影。因为不想洗杯子。
因为不想洗杯子,所以无视了自己的母亲的话语。
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就出家门,去了便利店,花掉了并不是自己赚来的钱,就这样,等回过神来已经在这种地方了。
我什么都没对父母亲说,也没洗杯子,就在这里了。
一个杯子也不洗,对温柔的母亲什么也不说,在这种地方,快要死了。
给别人添麻烦,什么都还不上,连杯子都不洗,就这样死了。
「……俺要、死了」
死。所有的生灵终有一天会死,而自己却会死在这里。
没有父母,被不认识的陌生人包围,变成肮脏的血块,死去。
「────」
一旦理解了这一点,就感觉『死』的存在近在眼前。站在楼梯下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昴。我知道他的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
对『死』有印象。在这种地方,在这个没有父母的地方,怎么会有认识的人呢?想到这里,立刻意识到。
什么事也没有。『死』,不是别人而是贴着自己的脸,嘲笑着我。
「别笑了」
紧紧地瞪着『死』、带着深沉的憎恶说道。
「别笑。不要笑。不准笑、对吧……!」
面对嘲笑不停的『死』,带着满腔怒火站了起来。靠着墙壁接近『死』。不停止嘲笑,走向『死』。
「别笑了、快停下。我要、死了。不是对你。并不是你杀了我……っ」
『死』、第一次使那嘲笑蒙上了阴霾。
那看起来好像,因为自己的东西不听自己摆布而生气。昴觉得他的反应很痛快,一脸愤怒地向他发起了进攻。
「我,你不会杀了我。我要死了。确实,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要回到这里,但是,我不能被你──」
——不会被杀的。
是的,就在昴想要明确表达的瞬间
「────」
嘴唇不听使唤了。接着他注意到是,瞪着『死』的眼球不灵活,以及肉体完全脱离制御的失落感。
连『为什么』这样的疑问都没有提出,只是期盼着异常的变化。
无法动弹。身体的。——不,无法动弹的并不是身体。而是世界本身,都停住了。
眼前的『死』也是,那些动作都停止了,愤怒的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在这样的世界里,留下无法行动的自己,有唯一,可以移动的东西。
那就是──、
「──愛してる」
——那个是,大概,是黑色的女性。
黑色,全身都被黑色一种颜色浸染,是个拥有苗条和纤细的肢体的女人。
是黑色是女人的形状,还是女人缠着黑色,并不确定是哪一方,也不认为做出这样的决定有什么意义。
总之,那是个黑色的女人。如同缠绕着花嫁衣裳的一样的黑色的装束,无论从内还是从外都无法窥视的黑色面纱遮住了脸和容貌。
「──愛してる」
只是,黑色女人的嘴唇编织的是,超乎想象的强烈感情。
到底要经过多少感情的积累,才能接近从那个嘴唇里流出的话。
这是一种质,是量,是时间,是重量,是价值,是概念。
我不知道世界上会说出『愛してる』这句话的人有多少——但如果包含了所有的『愛してる』,那一定是这个女人的『愛してる』。
然后,女人慢慢地诉说着爱情,那黑色的手臂伸向我的胸部。
纤细的指尖穿过胸膛、皮、肉、骨,贴近跳动的心脏。
「────」
仅仅几分钟、十几分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但醒过来之后,好几次都意识到了那个的存在,我的心之脏——但是,现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过。
那个存在,却从未感到厌恶。
因为──
「──愛してる」
带着与低语的爱同样的热情,女人黑色的手指爱抚着心脏。
与此同时穿透的冲击,让这个害怕疼痛的身体,使之彻底屈服。被跌落的冲击弄碎的全身,被挥之不去的灼热灼烧了灵魂,被对母亲的罪恶感磨损了心灵,这些在这疼痛面前都仿佛是塵芥。
如果可以大声叫喊的话,真希望能让我叫喊。
如果能让喉咙撕裂地叫喊的话,就能对疼痛有所抵抗。不是直面疼痛,而是把注意力放在疼痛以外的东西上,以此逃避疼痛。
但是却做不到。只是,与疼痛相伴。
「──愛してる」
女人的爱,无法放开心之脏
这就好像,不允许对自己以外的东西感兴趣一样,是没完没了的占有欲。
——似乎是出于对一切事物的嫉妒之心,就像在这样。
「──哈っ」
解放,突如其来。
「────」
他叹了口气,当场瘫倒在地。
忐忑不安,眼泪夺眶而出,最终当场失禁了。温热的触感濡湿了裆部,小水顺着楼梯往楼下流去。
那样丑陋的样子,停在原地的『死』用手指着,大声地笑着。
被算计了,看着那个笑的样子,我才意识到。
如果像他那样摆出一副示弱的样子,很容易就扑上去了,踩到了不该踩的虎尾,被算计了。
「我……」
接下来的话,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抱头。指甲脱落的伤口还在流血。眼泪也好,往楼下流的小水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对自己的软弱和愚蠢的惩罚。
——干脆,杀了我吧。
这句话,无声无息。
作为被杀的人,自己真的是『被杀了』吗。
楼梯上,直到传来脚步声和担心的声音。
就这样在浑身都是污水和失望感中,仅仅,像愚蠢的孩子一样不停地哭。
残骸,在一直哭泣。——一直哭。
第二章零大未翻完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