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擅长推算么?不妨就算一算自己刚刚猜得是对是错吧。”
儒生却摸了摸胡须,装着掐指推算了长一段时间。
明忆晗不禁淡笑,问着:
“刘先生,算出来了没有?”
“算是算出来了,不过区区怕说出来,姑娘你会不爱听。”
“但说无妨。”她脸上是笑着的,内心却隐约觉得有些蹊跷。
“这可是姑娘自己说的。”儒生点了点头,看着她,说道,“区区算出姑娘确实有心事,而且这‘心事’还跟殿下有关,没错吧?”
明忆晗脸色稍变阴又立即化晴,淡淡说了一句:
“看来先生今天不只是邀晚辈来对弈这么简单了。”
“姑娘果真聪慧过人。”
“过奖。”她冰冷而简短地敷衍了一句。
儒生亦不生气,反是若无其事地拂直宽袖,开门见山:
“相信姑娘应该晓得殿下的‘以往’还有她装病的原因。”
“是又怎么样?”
“那姑娘是否知道殿下今年还有个生死劫呢?”
生死劫?她有点惊讶,但回过头想,又含笑道:
“先生何必故弄玄虚呢?她活地好好的,哪会有什么生死劫?”
“姑娘此言差矣。”儒生说着,突然显得有些正色,“昨夜,区区夜观星相,无意中发现……殿下大限将至,两三个月内必有凶机。”
大限将至?她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震撼,表面上却潇洒无其事地说着:
“星相之说,扑朔迷离,岂能尽信?况且,她大限将不将至与我何干?”
“不管姑娘信或是不信,区区还是得不客气地说几句。殿下的本命星已经坠落,星坠落之时周身云呈桃红之像,桃红预示姻缘人,殿下之死,恐与你有关。”
明忆晗一怔,神情冰冷逼人:
“先生迷信星象之说也就罢了,何必信口开河毁我名节呢?况且提及‘姻缘人’,我确实是阴错阳差地跟她拜过堂,可大家皆是女子,怎能算是姻缘之人?依我看,就算真有什么‘姻缘人’作祟,恐怕这个‘姻缘人’应该是那个与她联姻的高丽王吧?”
儒生摇了摇头,叹了气,缓缓说道:
“桃红乃是女色之像,姑娘,你对区区有过救命之恩,区区实在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之气做出冲动之举而抱憾终生。”讲着,儒生停了片刻,指着桌上的棋盘,语气深长几许,“姑娘,你的人生就像这盘棋一样——黑子即将灭亡,只有及时自行补救,方可解除危机。今后两个月内,请小心行事。”
她一怔,凝视着棋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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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初秋渐渐来临。
在这两个月里,言欣云身边一共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儒生突然决意离开别院,回驿站去养伤,任是谁也劝不了。
二是经明忆晗的解释与劝说,不多时,明时宁便以年老精力不足而提出辞官,带着郑华冰与芮洁颖回了苏州老家养老,只剩个明梓轩留在京城打点一下听月楼,准备年底正式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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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走了这么多人,明忆晗心里觉得空空起来。整天独自对着庭院深深,她越发空虚惆怅。她觉得自己好象跌入一个可怕的梦魇里,迷茫得忘却了自己的内心……
这些天来,言欣云一直履行着自己的诺言,不再对明忆晗有任何纠缠的举动,亦很少出现在她面前。每天天未亮,欣云就起身去了翰林院,一去就去到天黑夜沉才回来。而回府后,她也没有立刻进房休息,更多时候,是走进书房,起笔抄抄写写,直到夜阑人静。
她看上去像是在刻意地躲避,也许也是真的在躲避着。她不想让自己弥足深陷,以为这样做或许可以减少明忆晗对自己的恨意,也可以减轻她对明忆晗的迷恋。可是她还是失败了。就算再怎么躲,她始终躲不过自己的心,她对明忆晗的感情,在懦弱的躲避中演化成一道无形的思念枷锁,紧紧的栓住自己,栓得令自己难以呼吸。
这样,一晃两个月下来,她清瘦了许多,也变得沉默寡言。
她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原本乌黑的秀发里,竟然多了些许白丝。
她突然想起一句古话:朝如青丝暮成雪。
“暮”是何时?
“暮”,应该不远了吧……
日子在死寂与孤独中沉没了,不知不觉,已入快进入深秋。
庭院里的树木开始凋谢,花草也逐渐变得昏黄。鸟语不再,蝶影难留,整座别院似乎没有了生机,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拄着拐杖,躲在京城西面僻静的深巷里,慢慢地等待最后的衰老。
那天是霜降。清晨的时候,言欣云正欲前往翰林院修书,那时,尚书公子林隐纤维突然拜访。
林隐纤刚任翰林院待诏职位,与言欣云是同事同窗。前些日子,他托她译了一部梵文佛经《浮华录》。现这尚书公子居然亲自过府来拿,这令她有些意外。
但言欣云还是把林隐纤请到大厅,然后亲自回书房取书稿去。
这也许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当言欣云再次回到大厅时,却看到了她这辈子永远也抹不去的伤心一幕——明忆晗不知几时竟来到大厅,还和林隐纤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又像是关系暧昧的男女一般,有说有笑,甚至落落大方地邀请他到后花园走走。而遭遇明忆晗三次拒婚的林隐纤仍然对她痴心不改,今日突然见到明小姐真面容,又见她如斯大方邀请,不仅受宠若惊,居然也答应了下来。
也许是过于紧张,他走没几步就滑了一下腿,那时,明忆晗玉手轻轻一伸,扶住了他。一瞬间,她眼里流露出久违的善意之笑,关切之笑。
那一刻,言欣云清楚得记得,明忆晗的笑像雨后彩虹般灿烂,灿烂得深深地刺伤了言欣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