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转帖● 秋水长天·乱红颜(GL) by :一夜轻舟

其实，明忆晗一直担心着一件事。那就是天机道人留给她的那首诗会完全应验——她在重遇小晗之后，又将失去小晗！所以，当她知道欣云就是当年的小晗时，她心中忧喜参半。她尝试过努力去抓紧欣云，让他永远陪伴着自己，就像此刻一样，抱病也要守着他。可心中却总隐约觉得自己摸不到他的心。在她看来，欣云有时候就像是天上的浮云，千变万化、若即若离，令她有些捉摸不透……
　　这样沉默上半晌，她突然轻轻地躺到欣云肩膀上，呢喃地叫了一声：
　　“欣云……”
　　要是换作以往，言欣云遇上这样的情况，第一个反应恐怕是立刻推开明忆晗，可如今不知是为什么，她并没有任何抗拒的反应。反之，如此近距离地感觉着明忆晗的气息，欣云心里再次掀起一样的涟漪，瞬间，她脸红了、热了，心跳也明显加快了，她非常惊异自己居然有些渴望这样的亲昵，只是嘴上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明忆晗没有作任何回答，却用嫩白如玉的双手轻轻地抱住言欣云右手手臂，继续着刚才的沉默。
　　“怎么啦？”言欣云心有疑虑，却用极其温和的语气问了她一句。
　　明忆晗稍稍抬起头，看了一下心爱的人，眼神是眷恋中带着伤感，接着又躺回其肩膀上，方才轻轻说道：
　　“没什么……只是心里很想叫你一声，所以就叫了出来。”
　　听之，刚才还是一脸担心的言欣云倒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可这丝微笑稍露即逝，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脸凝重的神情。
　　“欣云……”明忆晗突然又叫了一声，停顿良久，才把话说了下去，“你会离开我吗？”
　　“怎么这样问呢？”虽然被问得有些心慌，言欣云却尽量保持着平静，轻声反问。
　　明忆晗似乎想说什么，心里的话明明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的又咽了回去，她像是个受了委屈或受了惊吓的孩子，绻在欣云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她多想一辈子绻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享受着欣云的柔情，但是天机道人的诗就像是一个尚未发生却必须发生的噩耗，深深打破她一切希望。于是她心底惊慌：
　　“云……我突然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
　　“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就像彩姨一样，一声不响地回去了。”
　　言欣云苦笑，而事实上是听得心在发痛。为了不让虚弱的明忆晗再受一丝半毫的打击，表面上她仍是平静地说道：
　　“你想太多了，没有那么一天的。”顿了顿，又似乎有所感叹，“纵使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一声不响就走人……”
　　“不，欣云……”明忆晗先是一手轻捂住欣云的嘴，接着双手划落欣云腰间，紧紧抱住欣云，勉强一笑，像是“自欺欺人”，又似“自我安慰”一般，说道，“欣云，我们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即使是上天注定你必须离我而去，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是吗？真的吗？——言欣云在心里不禁连番苦笑，眼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泪光，阵阵心酸袭进体内，酸到浑身隐隐作痛，心道：我们要在一起？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想着想着，她低下头去，本想跟明忆晗说些什么，忽觉忆晗眼里闪烁着如夜空里璀璨的星光般的泪花，再配上那绝丽的容颜，这楚楚动人的模样竟叫欣云莫名起了一丝怜惜之情，本来欲对忆晗说的话一下子被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情十足、印烙在忆晗额头上的吻。
　　一时间，两人都惊呆了


　　明忆晗心里一阵感激，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她不禁有些心酸，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动情说了一句：
　　“欣云，有你真好……”
　　言欣云似笑而非，觉得一颗心负债累累，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人就这样继续漫步在花园内，虽然彼此内心都隐藏着一些忧虑，话语也不多，但彼此忧虑、沉默之余，却都有些眷恋这样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感觉，甚至有些渴望这林荫小道能永远这样静静地延伸下去，哪怕没有任何尽头也好，只要沿途有彼此相伴，没有尽头的路也是一种人人渴望的永恒。
　　迎面，又是一阵凉爽的风扑来，撩起了欣云如丝般的秀发。长发飘逸的言欣云，一身宽袖素装漫步于清风之中，仿若画中仙子一般俊俏怡人，叫怀里的明忆晗看得有些出神。
　　“你怎么这般看着我？莫不是我脸上沾了东西？”见明忆晗看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的款款情深，言欣云故意岔开气氛，说罢，随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可就这一简单的举动，无形之中，居然使她流露出一股女儿家特有的娇媚神色，而她却仍浑然不觉。
　　好在明忆晗并没有多想，只是纯粹从欣赏的角度上去看待欣云这一举动，但见她浅浅一笑，说道：
　　“欣云跟小时候一样，举手措足之间，酷似女子。我想，”说着，看了看欣云，又一浅笑，“欣云若为女子，必将倾国倾城。”
　　闻言“女子”，言欣云表面没作什么反应，可内心越发沉重。她想了一下，莞尔一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颇有感慨地说道：
　　“倾国倾城又如何？”
　　见欣云神色稍变，明忆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一脸歉意：
　　“欣云，我是一时无意才提起你的从前……我不该将像那些沙弥一样把你比作女子的……你别生气好吗？”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言欣云讲着，凝视着眼前这个我见尤怜的明忆晗，继续说了一句，“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是一名女子，你是否会一如既往地爱我？”
　　忆晗一时稍稍睁大了眼睛，似乎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见状，言欣云内心深深一叹，也不再说些什么，继续扶着明忆晗往前走去。
　　走没几步，明忆晗却停了脚步来。
　　“怎么了？不舒服？”言欣云关心问道。
　　明忆晗摇了摇头，却笑了笑，回答了之前欣云的疑问：
　　“欣云若为女子，我必化身男子，娶你为妻。”
　　一句话，逗得言欣云哑然。她索性微笑作罢，却又忍不住试探性地继续问了下去：
　　“倘若你无法化身男子，那怎么办好？”
　　忆晗落落大方，露齿一笑：
　　“照样守着你，哪怕你不要我也好。”
　　虽听得出是句玩笑话，但言欣云燃起了几许欣慰之情，脸上浅浅的笑意，仿佛意味着她不愿舍弃这段“不伦之恋”的决心。


“嗖嗖嗖……”花园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凌厉的剑气！
　　明忆晗一怔：
　　“花园里怎么会有这么强悍的剑气？”
　　“莫怕，是敬思在练剑罢了。”言欣云说着，扶着明忆晗向前走去，不久，果见敬思在园中空地上持剑飞舞，连连发出阵阵剑啸，精湛的内功配合着奥妙无比的剑法、身法，叫人看得由衷佩服。
　　“敬思的武功似乎更进一层了。不过，”明忆晗含笑赞叹着，又不禁有些疑问，“他的剑法和身法看起来都很陌生，这不像是师父教过的武功。”
　　“那是启絮根据千羽家族的武功门路而自创出来的新招式。”一提起启絮的武学天赋，言欣云心里似乎总会涌起一丝自豪。
　　“哦？”
　　“我说过，启絮是个武学奇才，她对东瀛忍术十分感兴趣。那日在天野上比武后，启絮便潜心研究起千羽家的招式。你仔细看看，敬思的身法是不是跟千羽家族的身法有些相似？”
　　明忆晗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些眉目：
　　“敬思是将千羽家的身法倒过来练？”
　　“不错。千羽家的身法看似千变万化，高深而难以破解，可实际上是以北斗七星的阵势为根基，再配合五行八卦来走位。启絮研究了一些时日总算找到逆向破解之术——逆七星剑，再配上她独创的灵犀剑法，我想，如果现在千羽上元来找你们兄妹麻烦，恐怕是一种‘自讨苦吃’。”
　　一提起千羽家族的人，明忆晗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
　　“欣云，启絮曾经说过，千羽上元明是找我们比武，实际上是偷着来掌握我师父的整套武功绝学。坦白说，我真的担心他会利用我师父的武功去完成他背后那不可告人的阴谋。还有那个千羽的飞，看似清纯可人，实则城府极深。你还记得她要下山那一刻回头看我的眼神吗？那个眼神真叫人打寒zhan。那阵子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有种可怕的预感，果不出所料，她真想置我于死地——居然暗中在我喉咙里埋了一道真气。要不是启絮和你发现得早，我恐怕已经……咳……”她一激动，就连连咳嗽起来，稍作平静之后，又继续说道，“欣云，也许是我多心了，但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那个千羽的飞还会出现，会破坏我和二哥宁静的生活……”
　　言欣云拍了拍她后背，不想她继续说出一些不吉祥的猜想，于是接过话，说道：
　　“这些事情你现在就别多想，养好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有启絮和敬思在，别说千羽的飞，就是千羽上元再来找你跟梓轩的麻烦，我们一样可以应付得了。”
　　“不错！”练了好些时间，敬思终于收起功，简短应了一句话，并朝言欣云二人走了过来。
　　“看来你练这逆七星剑练得颇有心得了？”言欣云微笑问道。
　　敬思一笑：
　　“公子见笑了。不过，如果现在要与那千羽上元的弟子们再次较量的话，敬思自信会胜得更有把握的。”
　　言欣云嘴角流露笑意，朝明忆晗说道：
　　“听见没有？敬思向来是个言行一致的人，他既肯开口说‘自信胜得有把握’，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忆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敬思一眼，朝言欣云说道：
　　“如果敬思能早些说出这句话，那忆晗还真是不用那么瞎担心着。”
　　说罢，三人都笑了笑。
　　“公子。”不知几时，启絮竟然鬼使神差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言欣云等人随之转过身来。
　　启絮微笑上前，看了一下明忆晗，含笑道：
　　“少夫人的气色比早上好了许多。”
　　明忆晗粉脸红晕，悄悄瞥了一下欣云，上前握住启絮的手，说道：
　　“这要谢谢你开的药方子。启絮，这两天你又是帮我把脉，又是帮我抓药、熬药的，辛苦你了。”
　　启絮微笑，看了一下言欣云，对明忆晗说道：
　　“少夫人言重了，这只是奴婢分内的事情，不足言谢。”说着，她转向言欣云，颇带笑意道，“再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少夫人要谢的人，恐怕不是奴婢了。”
　　这酷似玩笑调侃的一句话，实际上是好心在点醒主子注意拿捏好与明忆晗的距离。言欣云一下子便听出内中意味，心里仿佛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刚才的游园眷恋随即腾空消失了。


　　而不知内情的明忆晗却听得丽颜通红，嗔了一声：
　　“启絮！”
　　“启絮，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敬思用温和的语气责备着。
　　启絮明白他是在给明忆晗解围，于是一笑：
　　“大哥教训得是，启絮不敢了。”
　　“你不是在厨房打理着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厨房有水儿看着，我是特地来看看大哥练得怎么样了，顺便找大哥切磋切磋。”启絮皎洁一笑，答道。
　　敬思微笑：
　　“你还须找我来切磋吗？有本事，找千羽上元切磋去。”
　　“如果还能遇上他的话，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才说着，便听到明忆晗又咳嗽了起来。
　　众人一怔！言欣云连忙扶她入怀，眼里满是关切：
　　“你怎么了？”
　　明忆晗脸色有些发白，淡淡说道：
　　“看来我真的累了。欣云，我们回房吧，我想躺下休息休息。”
　　“也好，我这就扶你回去。”在敬思与启须面前，言欣云再也掩饰不了自己对明忆晗的关心，赶紧小心翼翼地扶着明忆晗欲走。
　　“公子，让我扶少夫人回房吧。”启絮上前说道。
　　“不了，你陪你哥切磋武艺吧，茏儿有我我来照顾就好。”言欣云心里焦急明忆晗的身体，尽管是在跟启絮说话，可眼睛仍是注视着怀里的虚弱的明忆晗，半刻也没移开过。
　　“可是……”启絮还想说什么，敬思却一把牵住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拦主子，因为拦了也是没有用的。
　　启絮不由锁上眉关，看着言欣云扶着明忆晗离去的背影，心里一叹，半晌，朝敬思说道：
　　“殿下一夜之间变了许多。”
　　“不，你错了。殿下早就变了，只是到了现在，她才敢当着我们的面表露出来而已。”敬思低沉说道。
　　启絮吃惊：
　　“你是说，殿下一早就对那明小姐动了真情？”
　　“你仔细想想，以前生活在皇宫里，殿下为人处世都拿捏得很到位，可自打遇上明小姐以后，就变得优柔寡断了起来，有时更是因为明小姐的过分痴情不自爱而发起公主脾气，从这些细微之处，不难看出殿下对明小姐的关心已经逐渐超出了一些界限。”
　　启絮听得俊眉锁了又扬，扬了又锁，仔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道：
　　“大哥说的有些道理。殿下对明小姐一开始可能只是出于同情，但她心子软，看着一个八年来对自己用情极为深刻的人往后还有可能被自己深深伤害，大概就起了怜悯的心，而后又将感情拿捏错位，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不管如何，我们这段时间最好多提醒一下殿下，让殿下尽早找个适当的时机跟明小姐说清楚，以免她二人一错再错下去。”
　　“大哥，我估计这事要殿下亲自说出恐怕有些困难。”
　　“再怎么难以启齿也得由殿下自己去说明白，我们插不了手，也不能插手。”
　　“大哥，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不是说殿下难以启齿，我是觉得殿下似乎不想启齿。你知道吗？刚才我忘了叮嘱水儿熬药时要下多少水，于是进园找水儿，谁知竟然发现了一件事……我看见殿下她正和那明小姐……”
　　“她和明小姐怎么了？”
　　“她们在……”启絮说着，凑近敬思耳朵，嘀咕了一句。
　　敬思当下睁大眼睛，眼神逼人：
　　“此话当真？”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殿下怎么这般胡闹的？！”敬思不由得责备道，“不行，启絮，今晚你找殿下出来，我们要好好和她谈谈，此事断不能开玩笑，否则一旦她女子身份穿绑，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启絮意识到事态严重，点点头说道。
　　只是，耳边突然间传来异常声响——有人潜伏在墙上偷听！
　　张家兄妹大怔，顿时纷纷跃向墙顶！
　　不过来人身手敏捷，当下抖出轻功潜逃。
　　“追！”敬思冷冷说着，迅速跟着上去！启絮紧随其后！
　　二人身影瞬间消失在秋水别院……


第二十章 山中一劫
　　屋外的风雨依旧嚣张地肆虐着，雷电亦肆无忌惮地发出钻心刺耳的咆哮。万物似乎在经历一场彻彻底底的命运洗礼，清褪去身上积累已久的淤泥淤沙，渐渐地展露出原来的真实面目。
　　而屋里，梳妆台上的蜡烛已烧化了大半截身子，却仍呈现着一片死寂之像。
　　听完言欣云的身世讲述，明忆晗一直神色黯然，独自坐在梳妆台边，泪落无声。
　　“茏儿，”欣云眼里尽是痛心，“我知道自己对你的伤害已经不是今生所能弥补……我……”
　　她正说着，明忆晗突然抬起眼眸，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又把目光移向别处，继续久久沉默。
　　言欣云被她那一记的目光盯得心底冰寒，看着她沉默，自己就更加忧心、内疚。
这样僵持上半个时辰，明忆晗仍不作任何声响与举动，她极度冰冷的表情，幽怨四射的目光几乎成了凌迟言欣云的xiong器。
　　许久，欣云终于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近乎哭道：
　　“请不要用沉默来折磨你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尽管冲着我来吧……”
　　话未说完，明忆晗便奋力甩开的的手，哭泣着、有些颤抖地打断她的话：
　　“你不要碰我！”
言欣云一怔。
　　但见明忆晗冷冷地盯着她，嘴角流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复杂笑意，这笑声分明充满了蔑视、仇视和自嘲，直叫欣云听得心碎。
　　果然，她泪花闪烁，字字见血：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在你面前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玩偶，试问，我还有什么资格冲着你打骂呢？”
　　看着以往温柔可人的明忆晗一时间变得如斯彷徨，言欣云简直恨死自己：
　　“玩偶？！不，我从未拿你当成玩偶！”
　　“你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明忆晗哭泣着，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同时“嗖”地站了起身。
　　言欣云随之站起，带泪诉说：
　　“由始至终，除了身份，我没骗过你任何事情。”
　　“是吗？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完全把我欺骗了呢？”明忆晗越想越气，眼里噙满怨恨之泪水，一步一步逼近言欣云，而每逼近一步，欣云都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
　　“茏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是把我当成玩偶，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你的身份？！为什么要对我装出一副关心备至的嘴脸？甚至还……”一想起那日游
花园时的热吻，明忆晗更加觉得自己受了欺辱，又羞又怒了起来。
　　“其实我多次欲向你说明，只因你身体未复原，所以我都没敢把话说下去……”
　明忆晗心中痛苦不堪，泪如珠般洒落地：
　　“是么？你说得好听！这种事情，按理你应该在成亲之夜就向我坦白才是！可是你没有，你一拖再拖，无非是怕我泄露了你公主的身份以及你逃避联姻的欺君之行！你根本是自私！言欣云……不，朱晗儿，你还打算装多长时间的君子？！”
　　听到这样的话语，言欣云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晕眩，心碎的她勉强站稳脚跟，由衷解释道：
　　“那晚成亲之时，我是有打算把身份跟你说明白。只因当时我与你素未谋面，不清楚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不敢妄自坦白。茏儿，将心比心……”
　　“你住嘴！我不要再听你狡辩！”明忆晗蒙住自己双耳，哭道，“你欺骗了我……你玩弄了我的感情，朱晗儿……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
　　我玩弄了她？我是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不！言欣云万分委屈：
　　“你可以骂我是小人，但你不能辱没我对你的感情！”
　　“辱没？！你这般戏弄我，还说我辱没了你，你实在无耻！”
　　“我真的没有玩弄你的意思！”言欣云几乎是痛哭着，“我说过，由始至终，除了身份，我没骗过你任何事情！包括……包括我对你的心……”
　　明忆晗一怔：什么？
　　只听见欣云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其实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你是女子，还情不自禁地爱上你？明明知道今生无法与你长厢斯守，还痴心渴望能像之前刚搬进别院时那样守在你的身边？可是我无法自拔……我晓得你清楚了一切之后，会对我恨之入骨、晓得跟你在一起时的一切美好都只是虚幻，可我……还是一头扎了进来……”
　　“你荒唐！”明忆晗越听越觉得耻辱，冷不防打断了话！


　　言欣云没有回话，唇色发白的她，两片俊眉至始至终没有松开过，想来定是忧虑过度了。
　　她就这样凝神思忖良久，又突然发问：
　　“启絮，翰林府的人知道茏儿失踪的事吗？她也许回翰林府去了。”
　　“殿下，不仅是翰林府，就连别院里的下人都不知道明小姐失踪这件事。因为当日只有奴婢兄妹以及水儿赶在现场。那时我们只见您昏迷在地，又找不到明小姐人影，还误以为有什么贼人穿进别院作祟。加上顾及着您和明小姐的身份名节，奴婢兄妹一时都没敢宣扬出去，只是差水儿借口回翰林府打探一下，却发现明小姐根本没有回去过。后来奴婢又交代水儿——事关她家小姐的名节，若是有下人提起少夫人，就说那天清晨少夫人应了某官夫人之约，随同去了千寻寺上香还愿，须参禅斋戒数日才能回来。奴婢也特别叮嘱那丫头暂时别把她家小姐半夜失踪的事情告知翰林府，否则即使今后把明小姐找回来，明小姐也会被世人耻笑的。而大哥也交代别院里的下人去您修书的地方说您身体不适，替您告了假。因此这些事情暂时倒无关紧要，殿下皆可放心。目前最要紧的是把明小姐找回来，昨天大哥已经请了不少黑白道上的义友，让他们帮忙暗中打探明小姐的下落，相信不久就会有线索的。”
　　“请黑白道上的人帮忙？”言欣云的担心像是有增无减，眼睛里充满了无数条血丝，“那些人……可靠吗？”
　　“那些是大哥行走江湖时救过的人，都是些义气之士，他们对大哥十分敬重，因此，如果他们找到了明小姐，殿下亦不用担心明小姐会遭到刁难，他们自会通知我大哥的。您现在就好好歇着吧，外头的事有奴婢担着呢！”
　　虽然启絮把一切说得这么好听，但欣云还是放不下一颗心：
　　“不，她很多时候都是那么死脑筋，我真担心她会一时想不开而去做傻事，启絮，扶我……我必须去找她！”她说着，便费力地掀开被子欲下床，哪知脚还没着地便感觉头脑一阵发昏，整个人重重往后一倒，幸好启絮眼明手快，当下抱住了她，这才免了一遭。
　　“殿下，您的烧还没退，站都站不稳，还怎么去找人啊？”启絮一时担心，竟用责备的口吻对主子说话。
　　然而言欣云却顾不及生气，依旧急着下床找人。
　　“殿下！”启絮边护着言欣云，边又气又担心地叫了一句。
　　当她话才说完，言欣云便由于四肢乏力而再次倒了下来！
　　“小心！”启絮迅速一把扶住主子。
　　言欣云面无表情，依旧任性地挣扎着尝试下床。可当每次都因无法站稳而倒回原位后，她是突然趴在启絮肩膀上，一面在心底怨恨着自己，一面泣不成声，全无隐瞒地流露出自己对明忆晗所充满的愧疚与担心之情。
　　这是她第一次在启絮面前痛哭不已，也是她失去记忆以来第一次哭得那么撕心裂肺，那么竭斯底里。
　　“殿下……”启絮轻轻地抚着言欣云的后背，不由自主地跟着痛心。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怀里面的人不是潇洒自若的言欣云，而是另一个任性执着却又痴情十分的“明忆晗”。
再说出走了几天的明忆晗，一直都是在昏昏噩噩中度过着。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走过多少路、经过些什么地方。她没日没夜地、漫无目的地浪迹在陌生的山路上，忘却了回去的路要怎么走，忽略了往后该奔向何方。她觉得曾经的自己像个任人摆弄的玩偶，可笑又可悲。她也觉得此刻的自己像只幽灵，穿梭在杳无人烟的路径，呼吸着静如死水的空气，忍受着心灵上的漫长煎熬。
　　她终于累倒了，在一株苍天大树前倒下去的。
　　倒下去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夜，空山破庙之内，一位慈祥的老和尚正烧柴煮着一锅白粥。
　　甘纯的米香似乎召唤着明忆晗肚子里的谗虫，令昏迷已久的明忆晗终于在谗虫的“催使”下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老和尚淡淡地说着话，手里仍旧慢慢地勺着锅里的白粥。
　　这声音好熟悉……难道……明忆晗心里想着，吃力地坐了起来，仔细看了眼前人一阵，不禁悲喜交集地叫了一声：
　　“一心师父……”
　　老和尚慈祥地笑了，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白粥，朝她走了过来：
　　“你饿了，喝下它吧。”
　　也许真的饿坏了，明忆晗噙着泪看着慈祥和蔼的师父，接过这碗米粒不多的白粥，徐徐喝了下去。
　　老和尚看着她把一整碗粥都喝下了，又给她勺了一碗过来：
　　“再喝一碗吧。”
　　“师父……”明忆晗有些激动地哽咽了一句，却没有伸手接过碗。
　　老和尚轻轻把碗放下，看了看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和蔼地问道：
　　“孩子，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一个人跑到着荒山野岭来？若不是为师云游经过，只怕你已经饿昏不醒了。”
　　明忆晗先是张口欲语，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她咬了一下唇，哽着泪，到底无语。
　　老和尚又慈祥地笑了，温和地讲道：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好好休息吧。来，先把粥喝下去。”说着，他端起地上那个碗，轻轻地放到明忆晗手里，示意她喝下去暖暖胃。
　　明忆晗接过碗后，却慢慢把它放回地上。
　　老和尚看出她内心有着极深的、难以陈述清楚的“结”，于是微笑，把话拉开：
　　“孩子，我们最近一次会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一年前师父再度外出云游的前一天。”
　　老和尚意味深刻地点了点头：
　　“光阴似箭，一转眼就是一年了。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你双亲身体是否依旧安康？”
　　忆晗哽了哽泪，勉强点了点头：
　　“他们都好。”说着，她抬起眼眸，欲言又止。
　　老和尚看的出她的心意，微笑说道：
　　“孩子，为师不是外人，你有话就讲出来吧。”
　　“师父……”她微微启口，停顿了些许时间，才问道，“您一早就知道小晗是女子，也知道她八年前并没有死，是吗？”
　　老和尚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平静如往，合十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明忆晗见状，当下明了。她忍不住噙着泪，道：
　　“师父，你我既为多年师徒，情谊自不是他人所能比，可为什么您知道她没死，却对我迟迟隐瞒着？难道……难道您不把茏儿我当成自己人来看待吗？”
　　老和尚这时松开合十的双手，没有解释什么，而是不急不慢地问道：
　　“孩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深深吸了吸气，努力平下心中波涛，把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师父听。
　　……
　　“善哉！”老和尚听完明忆晗的讲述，又合十念了一句。
　　明忆晗红肿了眼睛，抽泣地说道：
　　“自从知道她的身份以来，我觉得自己实在愚蠢得可笑！我已经出来了三天，这三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天都在噩梦中昏昏噩噩地度过……师父，我恨她！”明忆晗哭泣着，扑到恩师怀里，声泪俱下，“她无耻地对我隐瞒身份，无耻地玩弄着我的感情，她给我的痛苦是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师父……我真的好恨她……”
　　老和尚安慰着痛哭失声的徒儿，淡淡地说道：
　　“孩子，你一直都太痴心了，你的痴心让你尝遍了苦头啊！”
　　“师父，您一直都是最疼我的人，可为什么连你也不告诉我她没死的事情？要是早知道她的身份，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个可笑的地步啊师父……”
　　“唉……”老和尚轻轻叹了一口气，扶起怀里这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有些感慨地说道，“有些事情越是知道得清楚，越是对你没好处。孩子，你别忘了，小晗毕竟是位公主，公主的一切关系着整个皇室。而让一个外人知道她身为帝女，却在寺庙里住了八年，那是有伤她名节和皇室体面的头等大事。孩子，也许你还没想到……”老和尚语气深长了三分，“……在必要的时候，‘有人’为了维护皇室与公主的清誉，恐会下令清除掉所有知情的‘外人’。这也是为师不告诉你此事的原因，为师完全是为了你好啊！”


第二十四章 愁肠百结
　　这年的深冬腊月，天空时常是灰灰的，杳无生机，即使有斑斑点点的雪花随风落地，也只是徒增世人几屡愁绪。
　　明忆晗披着一件白得胜雪的狐裘，独自站在秋水别院的后花园里，静静看着两旁高高耸立的青梅树。片片雪花寂静地飘落到花园的树梢上、泥土里，似乎酝酿着一种淡淡的愁绪，惹得她丽眼藏泪，心中情愫一涌，深深地怀念起那段有欣云做伴的时光。
　　不知不觉中，言欣云已经走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来，明忆晗一直生活在一种伤心迷离的状态中。回忆起那天亲眼看着言欣云舍身掉下悬崖的情形，她总是震撼得不自禁地颤抖，那时若不是敬思及时挑翻了刺客，火速赶到悬崖边把她拉上来，她真的会选择松手随欣云而去……
　　言欣云刚走的那几天，明忆晗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那时，她和张家兄妹每天都跑到欣云出事的悬崖下去寻找。可悬崖下不是可以落脚的土地，而波涛汹涌的江河，岸上也没有什么人烟。他们连续找了好几天，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敬思悲痛地说，欣云尸身大概已经随着滚滚波浪飘流到川海。启絮忍不住跪倒在江前无尽得哭泣。而她，只是精疲力尽地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起伏不定的波涛，茫然得如樽木头。想着欣云以往对自己种种的好，想着欣云临死时的眼神，她开始狠狠地揪着心。
　　这样没日没夜找到第五天，精疲力竭的他们终于选择放弃，打算帮欣云立个衣冠冢。回到秋水别院后，敬思带着沉痛的心情关门不出。启絮则谁也不去理会，直接走进欣云的书房整理主子生前用过的东西。至于明忆晗，依旧是一脸茫然的神情，拖着的沉重脚步走进房中，怔怔地呆在里面，一声不响。
　　那夜，夜幕袭来，明忆晗的心情显得更加沉重。取出那幅被自己尘封了许久的童子图，取出欣云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用过的丝巾，还有她那件很久没穿过的银装，以及出事那天遗留下来的银扇子，明忆晗将这些东西一一排列在书案上，然后木然地看着它们。
　　忘却了自己那流落在腮边的泪，忘却了连日来的疲惫心酸，她强忍着心底的悲伤，在房里搜索出一切带有欣云身上那兰花般气息的东西。
　　她走在梳妆台前，抚摩着台上欣云用过的梳子，发现梳子上面还夹着欣云几根白发，她怜惜地把它们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她也躺在豪华的贵妃椅上，轻柔地抚着欣云睡过的枕头和盖过被子，呼吸着枕被上遗留的淡淡香气，惊觉它竟是那样令人陶醉迷离。
　　这时候，窗边一阵风轻轻拂来，枕被上的兰花香气似乎弥漫到整间房里。房门突然开了，明忆晗清晰地看见欣云像往常一样微笑地走了进来。
　　“欣……云……”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言欣云朝她淡淡笑了笑，依然那样衣冠楚楚，亲切可人。
　　“欣云……这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吗？”她上前徐徐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言欣云光滑的脸颊，喜极而泣。
　　“真的是你……”她高兴地紧紧抱住言欣云，激动得哭了起来，“你还活着，太好了……云，太好了，你没事……”
　　言欣云含着笑意，却轻轻推开了她，尔后慢慢地环视着房里的一切，从书案到窗台，从窗台到贵妃椅和床，最后才把目光移落到眼前的明忆晗身上。那一刻，她的眼里充满的是无限的留恋。
　　“云……”明忆晗又轻轻唤了一声。
　　言欣云嘴边挂着一个浅浅的柔和的笑，和蔼地说着：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祥和。有山，有水，有路，有桥……”
　　“云你别说了，”她越听越觉得不对，赶紧握住欣云冰凉透底的手，“那是个可怕的地方。云，你别去……”
　　言欣云听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继而还是摇摇头，转身欲走。
　　“不要……”明忆晗哭着从后面抱住她，抽泣得浑身颤抖，“不要……我不要你走……呜……”
　　言欣云微微一笑，轻轻拍拍她的手，淡淡地说：


　　“别抱得这么紧，那样我会走得很辛苦。”
　　“我不能让你走……”明忆晗几乎哭哑了喉咙，把她抱得更紧。
　　“这是何苦呢……放手吧。”
　　“不……”她伤心地哭着，“死也不能放……对于你，我已经放手了两次，不能再有第三次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生气的话可以留下来打我骂我……要是你这么走了，你父皇母后会伤心，敬思、启絮、彩姨会伤心……还有，还有我也会很伤心愧疚……云，别走，那个地方真的不合适你……”
　　“不……这里才不合适我……”言欣云伤感地说着，眼里涌起一阵伤心的泪水，“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过着，我没有生你的气，一切是我心甘情愿的……真的得走了，你快松手，我现在感觉很辛苦……”
　　“不……不放，这次你一定要留下来……”她越哭越痛心，死死地环抱住言欣云，那洁白如玉般的手指几乎深深镶进言欣云的肌肤里。
　　言欣云脸色越来越苍白，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久，怅然问道：
　　“……是不是我留下来，你就可以接受我对你的爱？”
　　“我……”
　是的，她确实很想让欣云留下来，可是一提“爱”字，她却下意识地怔了怔，嘴里像打了舌结一般，回答不出什么来。
　　感觉出背后人儿的表情，言欣云不禁苦笑一下，那笑显出了几许沧桑与无奈。
　　然后，她凭空消失了。
　　“欣云！欣云！”明忆晗一惊，急忙地叫了起来。蓦地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躺在贵妃椅上，刚刚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欣云真的死了……”她在轻轻的念叨了一句，突然，还是忍不住悲痛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当初我总是不听刘先生的劝言？为什么那天我非要去追那个刺客？天……我究竟在做些什么……欣云已经一再向我认了错，一再请求我的原谅，为什么我还要那样无情地伤害她……在她临死之前，还不肯给她一句‘原谅’？为什么我会这么绝情……”
　　痛彻心扉的明忆晗捶着自己的心头，不停地悔恨着。她实在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泪流满面，却流不尽眼里的愧疚和心底的痛，她不住地唤着欣云的名字，每唤一句，心都要狠狠抽上一阵。
　　她觉得自己这一生亏欠欣云太多了，哪怕是下几辈子也还不清。今生唯一能给的，只剩这条命，只有以命抵命，才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欣云……欣云……你等我一步，我这就下来陪你……”
　　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从贵妃椅上踉跄地爬了起来，徐徐从腰中抽出那把随身佩带的软剑——剑照着微弱的烛光，在空中一晃，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弧线。
　　当丽眼中那两颗晶莹的泪珠黯然垂落，剑已贴近她的粉颈，她觉得欣云离自己并不遥远了。
　　是的，一点也不远，她们之间如今只有一剑之隔。
　　此时房门却被猛地推开了，启絮从外面穿了进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剑，冷不防给了她一巴掌，怒道：
　　“你没有资格死！”
　　不屑脸上任何疼痛感，明忆晗顿了片刻，冰冷地说着:
　　“把剑还我。”
　　启絮含着泪失望地摇了摇头，索性先将房门关上，再大跨步走近前训斥：
　　“要是换做平常，你想死我绝不会拦你。可是，你别忘了，现在你的命，根本不属于你自己！你的命，一半是殿下给的，另一半是我大哥给的，你想死可以，但你没资格自杀！”
　　明忆晗表情冰冷，可眼里的泪水却总是不争气地掉出来：
　　“她死了，是我害死了她……我还有什么颜面生存？”
　　一提起“死”字，启絮眼中的泪珠也不停地打转着：
　　“你也知道是你害死了殿下？！哼，很好。只是，你的命是她拼死换回来的，自杀只会让自己欠她更多！只会让她死得越可笑、越没价值！”她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本本子，重重地甩给明忆晗，“当我得知殿下是因你的任性妄为而死的，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你。这个念头一直潜伏在我脑海里很久了，特别是在找了五天还没找到殿下的尸身，那时我真的好想将你碎撕万段！”她目光严厉，把“碎撕万段”说得特别重。


　　“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事？”
　　千羽上元看着眼里写满仇意的明梓轩，一抹笑意浮现眼里，不慌不忙地说道：
　　“相信你还记得，数年前我与你师父比武决zhan的事情吧？”
　　“记得。当年在东嬴，你的武艺无人可匹敌，于是嗜武成痴的你只身前往中原，欲寻找更上乘的敌手切磋武术。你挑zhan了不少武林好手，但最终却败在我师父手里。不过师父说，你不是真的败了，只是一时轻敌大意，来不及还手回招。事后你觉得自己愧对于剑道，所以收剑回国。此后数年，未踏进中土。我没说错吧？”
　　千羽上元似笑非笑，淡道：
　　“是，不过你说得不太完整。”顿了顿，语气立刻变得重而深沉，“当年一zhan之后，你师父还答应过我一件事——待我回国修进剑术，再来中土与他一较高下。”
　　明梓轩冷道：
　　“这点师父没有向我们提及。”
　　千羽上元笑了，确切的说，是狂笑，但“狂”中带着点“苦”。四周翻滚的松涛声伴随着这狂中带苦的笑声，令天野之巅又蒙上一层冷意。
　　连隐藏于暗处的明忆晗，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没提起不代表没发生。你师父没有完成的承诺，要你这个做徒弟的来完成，并不为过。”千羽上元冷冷的说。
　　明梓轩眼神无比凌厉：
　　“就算真有此事，千羽前辈您也无需要盗走我师父的遗体，骚扰他老人家灵柩吧？”
　　千羽上元嘴角轻扬，答非所问：
　　“梓轩，我很了解你们的师父。现在我与他再行切磋武术的机会是没有了，但比试其他本领的机会还是有的。”
　　“我听不明白千羽前辈的意思。”
　　千羽上元重重一挥手中冷剑：
　　“简单说，我要你们兄妹三人代替你们师父，接受我的挑zhan。”
　　明梓轩冷笑：
　　“这似乎跟盗取遗体没有关系。”
　　“是吗？未必吧。”千羽上元徐徐走近明梓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三个虽说是天机道人的衣钵传人，无奈却是出身官宦世家，所以他是不会让你们插手江湖之事的。而作为官宦子弟的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涉足江湖zhan事。”
　　明梓轩明白了：
　　“于是您就干脆盗取师父的遗体，以此要挟我们应zhan。”
　　千羽上元一扬刀眉，点头：
　　“不错。如果你们赢了挑zhan，我愿意交还你们师父的遗体。否则，”他淡笑，看着水晶棺木，“这里是天野之巅，不是密封的墓室，一副极具天地灵性的水晶棺木在这里一旦被揭开棺盖，就是保护得再好的遗体也会毁于片刻。”
　　“前辈的算盘打得倒是不错，不过可惜——一来，今日我们兄妹三个没有来齐，二来，梓轩自问不是前辈您的对手。看来，您与我师父这场本领比试是比不出真正的高低。”
　　“非也。今日我与你师父比的，不是武功，而是教徒弟之道。与你们兄妹比试的，不是我，是我这六个徒弟中随意几个。”


山巅，千羽上元边抖剑边觉得内力不断在消失，直到勉强抖多十剑后，他终于手脚一软，禁不住吐了一大口血来。
　　明羽轩、启絮停下手中之剑，有些惊讶地互视一眼。
　　“化功散……”千羽上元单膝着地，弃剑而盯着自己的手掌看，眼里尽是惊恐的神色，“化功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启絮一边提防着他，一边皱起眉头，朝明羽轩轻道：
　　“他似乎中了毒。”
　　羽轩点了点头。
　　只听见千羽上元一声怒吼，用东瀛话大声恨骂：
　　“胡惟庸！你个卑(和谐)鄙小(和谐)人！” 
　　怒吼间，他又大吐鲜血一口。
　　“卑鄙小人……”他不断地骂，又不断地低估一些话。
　　羽轩问启絮：
　　“他在说什么？”
　　启絮冷冷一笑：


化功散无色无味，化人内功于无形，服用过量必死无疑，可想而知，右相大概担心事情会出什么岔子，于是故意走多这步棋，企图杀(和谐)人(和谐)灭(和谐)口。” 
　　

正说着，明梓轩与余中全等人已经把同样中了化功散之毒的千羽族人从山洞里抓了出来，推到千羽上元这边。
　　

第二十九章 重遇欣云
　　是夜，寒风阵阵。
　　面对凄冷的冬夜，明忆晗心中总无端起了些忧愁。为了排除这样的心绪，她索性走到书房里，随意翻阅起着书本。谁知才看了一会儿，启絮便拿了些点心进来：
　　“来尝一下我的手艺。”
　　明忆晗微笑，搁下愁云，放下手中的书，轻问：
　　“才吃完饭就要上点心？”
　　启絮淡笑不语，拿了一块粹致的糕点递了给她。
　　她接过来，看了看，笑道：
　　“这糕点做得如此粹致，还真有点舍不得吃。”
　　“有什么舍不得的？快吃吧。”
　　明忆晗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细细嚼了一口，由衷赞道：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启絮笑中带着一丝苦意：
　　“好吃就多吃点，不然，今后就没机会了……”
　　听之，明忆晗笑容僵了，美丽的脸上渐渐地挂上了浓浓的愁。她放下手里的糕点，深深说道：
　　“是啊……我忘了……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三……”
　　启絮找了张椅子，摆到她身边，坐了下去，道：
　　“今天回来的时候，我特地去了官媒一趟，把休书缴了上去，相信十五一定可以解除婚约。”说着，她沉沉吸了口气，“我总算不负殿下所托，把你安全带出这一劫。”
　　一提起言欣云，明忆晗心中不由得重重一痛，眼中泪花闪烁起来。此时此刻，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面对冬夜，自己会有如此无端的愁绪：欣云……不，晗儿……原来你就是我的愁绪……
　　良久，她终于拼命忍住了酸感，淡淡地问：
　　“那你们兄妹今后有什么打算？”
　　启絮摇了摇头，沉道：
　　“等婚约顺利解除，我会去辞官，让‘言欣云’这个人彻底消失在朝野中。然后做回我自己……和大哥一起回去请罪。”
　　明忆晗当下热泪盈眶，握住她的手，道：
　　“不，你们回去一定是死，我已经失去欣云，我不能再失去你们这两个好朋友……这几个月下来，我们三个人朝夕相处，胜似亲人，难道你们真的舍得丢下我孤零零一个活在世上？”
　　启絮亦落泪，人非草木，熟能无情？几个月下来，她也知道明忆晗并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除了排斥欣云的感情，明忆晗对人也都算热情大方、通情达理。想到这里，启絮轻轻一叹：
　　“何尝舍得？可是不回去请罪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不是的……该回去请罪的人是我，不是你们。欣云是我害死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她垂泪哭泣，“欣云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兄妹和彩姨他们的安全。如果你们一个个因为这件事而受牵连，我怎么还有脸活下去？而将来到了下面，我又该拿什么去面对她……”
　启絮拭着泪眼，反握住她的手，说：
　　“不，没有好好护主，是我的错。没能将她入土为安，也是我保护不力。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要好好活着。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就是殿下的‘命’，如果你再不懂得珍惜，那殿下的牺牲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我当然知道该珍惜，可是你们呢？你们的命何尝不是她保住的？为什么你们就不多加珍惜呢？自从我知道她身份以来，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几个的安全，我晓得你们对她而言有多重要……要是你们出了岔子，她一定不会瞑目的……絮，燕王说过，只要你们现在回头，一切来得及的！他一定能保你们全身而退。不如，明天我们就找他商量去！”
　　启絮再次摇头，幽幽道：
　　“不，应该晚了……右相以前在宫中打交道的时候见过我哥。今天救驾的时候，他也见到我哥在场。我估计：他今日回去后应该有派人去皇陵查探。一旦他知道公主殿下不见了人影，此事恐怕就更不妙……”
　　“是啊……怎么我忘了这一点？”明忆晗当下被点醒，道：“走，我们现在马上去皇陵，先把彩姨他们带回来。要不然，彩姨落到他们手里，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启絮拦住她，说：
　　“你别急，我哥担心嬷嬷和小叶子的安全，打算把他们安置进燕王的落脚处，所以他跟明二公子已经去了皇陵。我们留在这里等哥的消息就可以了。”
　　说着，她挽着明忆晗坐了下来。
　　明忆晗定了定神，缓缓坐了下来，稍平静下心绪，看了一下眼前的启絮，接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独自对着案上的书沉默着。
　　许久，气氛一再沉闷。
　　为了打破这样的僵局，启絮只好扯开话题，瞅着案上的本子，问道：
　　“你看的是什么书？”
　　她这才回过神来，其实她哪有看书？只是对着书发呆罢了。
　　“这是我师父留下来的布阵手记。”
　　“哦？我看看。”启絮有些好奇地拿过书，随意翻了几页来看，不一会儿，丽眉忽然有点紧。
　　“怎么了？”见她神色有点不对，忆晗不由轻问。
　　启絮指了一下书：
　　“你师父怎么把我哥的八字拿去布阵？”
　　她凑过去一看，也一怔：
　　“怎么我的……也在上面？”
　　再仔细看了一下此阵的名字，她不禁大惊：
　　“红鸾错？！”